第10章 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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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
    程平帶著祁京上完藥後,就徑直坐在他對麵歇息。
    他看過祁京的傷口,已經能瞧見骨頭了,可沒有流太多血液,這也是祁京為何現在還能安然無恙的原因。
    這種傷勢放在自己身上,程平知道他是絕對走不回來的。
    更別提還要去殺人。
    見祁京放在一旁的人頭,他一個書生居然還能安然自若的盯著火光,可謂心性過人。
    於是他走了過去,指了指那個令他丟臉的人頭。
    “這種人頭是沒用的,我們是禁衛。不是大頭兵,人頭對我們沒用。”
    祁京道:“我知道,我帶回來,隻是想證明我說的事實。”
    程平心想,事實就是我太丟臉了。
    於是轉移話題道:“說真的,我沒想到你會回來,即使不死也應該逃的遠遠的。”
    “逃去哪裏?”
    “呃...回家啊。”
    祁京搖頭道:“地圖在你們身上,路引錢糧也在你們身上,我就算受了傷沒死,又能跑去那?跟那些人一樣落草為寇?”
    程平道:“你這樣說,顯得我們在強迫你一樣,當初可是你讓頭帶著你的。”
    “你還想聽我表忠心不成?”祁京道:“那時我出去,佛朗基人一樣會殺了我。”
    程平一笑,道:“頭其實早將那幫佛朗基人料理了,沒跟你說,是因為在惱你私藏地圖這麽久不肯交出來。”
    “嗯,他一直很冷血。”
    “沒有,你看錯他了。”
    “我不會跟錯人,知道頭剛剛為啥帶人出去嗎?”
    “那是在打撈兄弟們的屍首,沒有的也立了衣冠。”程平道:“此行北上,隻有真正相信頭的,才會跟來...他還讓我給你上藥,是吧?這藥是宮裏禦醫開的,王公貴族才能用呢。”
    祁京閉眼道:“不用這麽試探我,你應該調查過我,知道我死囚的處境,隻有跟著你們出來一搏才能活著,我這人其實最大的欲望就是活著,還要活到最好,你們有錢有糧,我會跟著你們北上的。”
    “好吧,你真的將那把火器拚好了?”
    祁京點頭,以為他起了疑心,又不由想起了胡三說自己家境殷實。
    “...我家境富裕,從小玩著火器長大。”
    “好吧,你的傷勢這麽嚴重怎麽沒有流血而死?”
    “我事先包紮過,你的藥也很有用。”
    程平暗道一聲屁嘞,致命的傷你吃啥藥有用?
    但見祁京不願多說,也就沒有問下去的欲望,他一直不願表現的嘮叨囉嗦的。
    於是拿著懷中的木頭刻了起來,刻刀還是他路上新買的,裹得很嚴實。
    祁京轉過頭,見他刻的是一個婦人。
    像是很小心一般,每一刀都是瞄好角度的,此時才將一小點頭部的輪廓露出來。
    而程平見被祁京看到,感覺有些羞意,將木頭揣進懷中走到了對麵。
    見祁京還在看著他,又側過頭去睡。
    ......
    寅時,月光已經暗淡下去。
    韓文廣帶著人來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岸口。
    這裏依然還存留的有打鬥的痕跡。
    那具無頭屍體也還在平靜的江中沒有飄走。
    祁京說的沒錯,這裏的河水到了這裏就平靜了下來。
    韓文廣看著岸邊還沒有被衝刷的血跡,還有幾處手指的抓痕凹陷都是新的痕跡,仿佛幾個時辰前還有人在這拚命。
    隨後他又走到了旁邊蘆葦處,見地上有蘆莖的碎屑,以及幾塊血肉?
    “頭,找到了一個人頭。”
    韓文廣將目光移過去,又是一愣。
    “歹毒...”
    隨後竟破天荒笑了一聲,沒有再思考這件事的真假了。
    他將那人頭踢入江中,繼續轉身朝一個方向走去。
    “繼續走,把那夥匪徒的哨子摸清!”
    “是!”
    ......
    火堆旁,眾人已經睡去。
    看著平靜的湘江之水,程平心中卻還是想著剛剛祁京所說之事。
    他之所以問這些,是因為覺得祁京這人吧,有些...藏著......
    他和頭兒在祁京的敘事中其實都問過了他是不是將槍組裝完全,但祁京依舊點頭。
    這說明什麽?
    在他故事中,可是還有一根細小的針簧沒入了那水匪的腦子裏啊......
    他既沒有說過裝槍的過程,也沒有將那老四的人頭帶回來...
    他是怎麽取出來的?
    一個人的頭骨這般硬,要從這麽多血肉中拿出一根不能用手指挑起的小針?
    他驗過很多屍體,知道這件事的難度,即使將頭砍下來,砸個稀巴爛也不一定能找到。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坐在江邊,拿著匕首挖著一刀一刀的挖著人的當陽穴,從中挑出一根小針,隻為他從小玩的火器?
    沒有江風吹來,程平這名以前專跟屍體打交道的錦衣衛,頓感不寒而栗......
    ~~
    對麵的祁京還在平靜的注意著眾人,篝火映出了他眼底深處的疲憊。
    他在觀察,他總是要最後一個睡覺。
    眼見程平背著他好一陣沒了動靜,祁京才無聲的喘了一口粗氣。
    腳上和身體的痛苦在不斷刺激他,讓他一直繃著精神。
    如今鬆懈下來,他也是要緊緊的握著袖中的匕首,才敢睡去。
    ......
    次日,祁京才睜眼,耳邊才傳來胡三的聲音。
    “娘的,沒想到還有這麽多官兵,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既然這麽說,祁京也就知道了昨晚韓文廣並沒有動手。
    人影漸漸拉近,細碎的話語聲不停,韓文廣領頭率先走了過來。
    他沒有著急說話,而是用銳利的眼神盯著祁京看了一陣,打量著他,也在打量著昨晚他看到的那個人頭。
    “從我知道你到現在,二十天,你殺了五個人,一次比一次殘忍。”
    祁京看著他,想到韓文廣一夜未歸,很有可能去那處岸邊,見到了那個人頭。
    “不對。”
    “不要跟我廢話。”
    “我們認識二十一天了。”
    韓文廣皺眉點頭,知道祁京在岔開話題,也沒有再說下去。
    祁京道:“你們昨晚沒有動手?”
    “沒有。”韓文廣搖頭道:“那夥人是官匪結合,水寨裏還有稅兵,武器在貨車裏,昨晚貿然動手隻會白白損失人手。”
    “那你準備多久啟程?”
    韓文廣還是神情冷峻,沒有說話,隻是從旁拿了一把繡春刀丟給了祁京。
    “現在,你也跟著去。”
    呼聲四起,一行人浩浩蕩蕩站在韓文廣身後,又一次往下遊水寨的方向而去。
    胡三被夾裹在其中,看著不對勁的方向,喃喃道:“不是啟程嗎?咋的又要去跟那些拚命啊......”
    ~~
    麻葉塘。
    劉卓的水寨坐落在一處很隱蔽的地方,這裏的湘江之水被島嶼分成幾段,成了三個大塘子。
    背靠著島嶼,周圍有叢生的蘆葦蕩其中的彎彎道道不計其數。
    所以他回到老巢後一直很放心。
    水寨不算很大,但也能容納不少人,他們雖名義上是諢號十三羅刹,卻因為官兵的身份有很多附屬的稅兵。
    劉卓在高台上望去,幾乎所有官兵都來了,隻剩下幾個在守稅口的。
    而他們來此,都是來分錢的。
    在劉卓看來都是無奈之舉,官府發的俸祿連他一個人都不吃飽,更別提下麵這些級別更低的稅兵了。
    “老四怎麽還沒回來?”
    他向身後問道。
    “昨晚老八去的稅兵船也沒回來。"
    說話的人叫閻興,是水匪中的老二,也是這夥水匪的軍師。
    祁京他們昨晚在元塘子的兩艘船正是他派人事先劫的,而後派老八扮成稅兵去接應的船也是他的主意。
    “是啊,四哥會不會死了?”旁邊有人道:“他一向是分錢最積極的,還有老八也是...”
    “不可能!”劉卓喝道:“那小娘皮的火器泡了水,又是在水中,十個也不是老四的對手!”
    “你等整日不是望著這個死就是那個死,老子遲早要你們踢出去吃官餉!”
    “別這麽看著我啊,大哥,你是了解我的...”
    而閻興沒有理會爭論,皺眉走到了那車貨物旁,拿起了一把刀仔細端詳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劉卓走過來道:“咋樣?這刀跟隕鐵一樣,在船上砍了兄弟們刀上好幾個豁口。”
    他肚中沒有墨水,在形容刀劍鋒利時隻能引用說書先生的話,覺得神兵利器都是天上掉下來的。
    “應該能買個神兵利器的價吧?”
    “這不是錢不錢的事。”
    “那是很值錢?到了能當傳家寶的境界?”
    “你回來時還跟我說此行人不對...”閻興道:“怎麽到現在隻想著錢了。”
    “每天一睜眼就是幾十號人的吃喝拉撒,我能不...”
    閻興揮手打斷道:“沒那麽簡單,大哥,這是繡春刀......”
    劉卓也拿起一把刀,越看越喜歡,道:“啥意思?還有名號,更值錢?”
    閻興心想,怎麽油鹽不進的。
    “這夥人沒那麽簡單,他們怕是南邊來的錦衣衛...”
    閻興又看了一眼大堂內那個被打遍體鱗傷的道士,道:“打了一晚上,都快斷氣了,連小小的一個侍衛嘴巴都這麽嚴,我看真是惹了大麻煩了。”
    劉卓此時顯然也想起了這夥人在江上抵抗的頑強,心裏沒底,但還是硬著嘴皮懟了回去。
    “錦衣衛又如何?大明朝都快沒了!被打的龜縮蠻夷...就算是,我看也跟其他普通的侍衛沒什麽兩樣!”
    閻興道:“這次折了多少人?老七,老五,老三,還有沒回來的老四,老八...投清的這麽些年,我們何時吃過這樣的虧?”
    劉卓聽著,又是眼眶一紅,走近前去,拍開了一壇酒。
    隨後往堂中央的靈位上灑了一杯酒,上麵正是他為死去的兄弟立的牌匾。
    “老三,你愛喝,多喝點。”
    閻興聽著碎碎念,又想起了手下人回來匯報的情況,當時有一個長的很漂亮的年輕人藏在船上。
    隻是用一把匕首就取了拿著弩箭老三的命?
    他轉頭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已經快天黑了,而日暮下的官匪還在盡情喝酒吃肉的喧鬧著...完全沒有一點危機意識。
    “大哥,還是早做準備,老四老八可能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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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啥?你們打劫回來了?”
    門口放哨的稅兵向前問道:“可我沒見過你們啊。”
    “你見過的,兄弟。”
    韓文廣從懷中拿出一塊銀子上前道。
    “哎哎,這有規矩的,不是錢不錢的......”
    “噗…”
    他未說完,就已被韓文廣捂住了嘴巴,被一把鋒利的匕首抹過了脖子。
    轉頭又見程平領著人把周遭放哨的人都殺了個幹淨。
    他昨日盯梢隻帶了三人,而這夥水匪加上官兵少說也有三十餘號人,因此才沒有動手。
    所以他回去帶上十四個人,除卻溫庭堅師徒兩個老幼外,這次還帶上了祁京。
    祁京的傷其實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但還是裝著走不動的樣子跟著韓文廣來了。
    他提著刀跟在韓文廣旁邊,看著他對手下人做出的手勢。
    隨著每一次手勢的變換,水寨裏放哨的都會有人倒下。
    祁京看不懂這些手勢的意思,隻覺程平等人在這種指揮下殺的人,幹淨又利落。
    很快,他們就摸到了水寨中央,見大部分的人都在滿臉通紅的喝酒,渾然一點沒有察覺。
    在祁京的印象中,像這種喝醉酒的人其實最是膽大,有些時候會渾然不顧命,隻看韓文廣怎麽處理。
    果然見韓文廣疑慮了一會兒,對後打了一長串手勢。
    之後程平等人回去扒下幾個稅兵的衣服穿了上去,穿著官衣飛快走到水匪桌上,在他們疑惑的目光中拿起了他們的弩箭和武器。
    “幹什麽?你個雜毛也要搶爺爺的酒喝?”
    “嗖!”
    “噗!”
    “殺!”
    廝殺聲暴起,第一抹血液濺落在了酒水裏。
    祁京在一旁看著,又是一場利落的屠殺。
    但也隻是幾個瞬間,下麵的宴席上就停止了聲響,而站著的,全都是韓文廣的人。
    這就是韓文廣為什麽還敢殺回來的原因。
    在他眼中,自己這些人正麵對決,完全可以徹底端掉這群匪徒。
    此刻,韓文廣冷著臉,沒有再去看血淋的戰場,而是將目光投去了高台上的大堂。
    對後握緊的拳頭忽然張開,眾人再一次包抄上去,徹底無死角的圍住了那座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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