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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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信陽城出來後,韓文廣原本要接頭的馬寧等人卻是跟隨邱誌仁留在了那裏。
    匆匆半月,他們不僅沒有得到休整,反而是在監視和擔心中度過。
    在眾人的印象中,他們自進城後隻是輾轉道觀和客棧,連吃飯的時間都在嚴格控製中,就隻最後接到命令要殺出城......
    一切顯得有些莫名其妙,隻是待了一陣,韓文廣就說得到了東西,要繼續走...搞得他們像是來旅行的一般。
    然而他們這些難熬的日子對於祁京來說卻是所知甚少,因為此次接頭幾乎是由他一人完成的。
    也因為此事,他徹底在眾人的心中坐實了二號人物。
    一號人物的韓文廣對他的信任其實很別扭,但也不是全無理由。
    祁京完全是在牢中硬貼上來的,他在臨行前隻是看重祁京身上的那份果決和狡猾,這小子既然想跟他去爭命,他自然樂意多一份人手;當然因為職業素養他查過祁京的底細,其父祁陽曾經是一府之地的同知,即使在朝廷沉官之重的氣氛下,也算是大戶人家,身世清白;至於其人的能力,卻沒想過他能在後起到這麽大的作用。
    再想到祁京的年紀,韓文廣心裏對他其實是驚豔的,不過堪堪十七,竟然能把他的老同僚錦衣衛耍的團團轉。
    唯一別扭的是,祁京的心思他看不透,就像程平說的,此人好像永遠都是帶著一雙平靜的眼神,讓人不知他最後的目的是什麽,最後隻能歸結於有的官宦子弟就是這麽出色,天生就是為某行而生。
    畢竟城裏的那兩個田家子侄還傻乎乎的以為他們和著邱誌仁南下了。
    隊伍到達信陽城時有十六人,出城後,韓文廣翻出邱誌仁包袱,將何騰蛟的安插在隊伍的眼線指了出來,遂在程平的刀鋒下,了解了此人。
    他一直不願得罪朝廷節外生枝,想的也如邱誌仁一般細致,可這一行終究是在拚命,他不允許有一點差錯。
    之後再加上趙石寶這個粗壯大漢,隊伍竟還是十六人沒有變化。
    邱誌仁到最後,依舊沒有交代趙石寶到底是不是何騰蛟的眼線,隻是讚揚了他一句忠義之士,便匆匆回城,以命度他們北上。
    也正是此時,趙石寶才得知陸瑞慶的真名叫祁京...他以前罵的話竟是在罵一個死人......
    在跟在韓文廣身邊感受到大哥的冷厲後,他其實更願意和這個和他一起賽馬的小子說話,畢竟他奉命來下信陽的時候可不認識隊伍裏的人。
    因此,他策馬而上,又一次在祁京身邊嘮叨了起來。
    “祁京,我日你仙人......”
    “你為啥騙我,我們可是一起打敗了邱瓜皮的戰友......”
    旁邊的祁京則是充耳不聞,他的真名也不是這個。
    麵對趙石寶的嘮叨,他轉頭去與溫庭堅同行,將一起在馬上的胡三打發去與趙石寶嘮叨,自己則是接過小道童,與溫庭堅說起了話。
    他知道溫庭堅曾經是關外的人,一路流離到南邊,他所掌握的消息其實要比細作的紙麵文書更實際。
    “適才韓文廣與我說,我們要先去大同,溫先生了解那邊的情況嗎?”
    “倒是知道一些,不瞞祁小郎君說,老道南下時其實在大同待過一段時間......”
    溫庭堅也對一路對他們師徒照顧有加的祁京頗有好感,將所知的一言而盡。
    “那年還是崇禎十七年,大同的總兵是薑鑲,掛印鎮朔將軍,不比田世昌那種自封的雜號,乃是朝廷正式冊封的三品封疆大吏,受命在大同接手蒙古人的防務。”
    “之後呢?”祁京想到了在城中看的史書,道:“我記得當時還有李自成,他攻進了京城。”
    “是,崇禎十七年三月,闖軍攻克太原後,他主動派人聯絡,歸降了李順,又在李自成京城敗亡後,投降了清廷。”
    “南邊的朝廷其實對薑總兵所知甚少,在得到他降清的消息後,也將他列入了逆臣表中,可怎知北方的許多人是有苦不能說的......”
    溫庭堅感歎了一陣,道:“我在大同的那幾月,即使是清軍入城,除卻剃發原也未有太多變動,薑總兵還總歸是心係於民的......
    出發前,我也跟小郎君說過幾句,說我們去大同是在英親王阿濟格的眼皮子底下...隻是沒有提到薑總兵,之所以發生此事,是因為永曆二年初,蒙古咯爾喀部的二楚虎爾犯境,多爾袞派阿濟格,博洛,碩塞,瓦克達等清廷四王共同領兵戌守大同......”
    “這些人都是滿族人嗎?”祁京問道:“有沒有帶漢人士卒?”
    “當然。”溫庭堅頗為驚訝的看著祁京,道:“小郎君竟不知道清廷的戰法嗎?”
    祁京搖頭,他自然知道滿清的戰法,隻是那已經是三百年後的戰法,反倒是清廷立國之初,他知道的很少。
    這支隊伍裏不僅僅是祁京知道的很少,就連韓文廣對北方的清廷也不太了解,他們這些京城的遺民早在李闖攻破京城時就已經逃到了南邊,隻是在長江以南聽到一個個總兵將領投降清廷,對此頗為憤恨。
    可卻未真心實地知道當時的處境,所以溫庭堅才會說北方人是有苦不能說。
    見祁京搖頭,溫庭堅便又說了起來:“真正的滿人其實很少,在清軍入關後幾乎都在擔任要職,所以清軍其實隻是依靠著八旗的戰力招降明軍,用他們做前鋒部隊,這樣會越打越多...說白了,清軍征戰天下,是在用明軍打明軍......”
    祁京想了想,後世所知的吳三桂,尚可喜,孔有德這些人也應該在其中了,問道:“那我們所去的大同兵力分布其實是明軍大於清軍的?為何不反呢?”
    “打不過啊,一擊即碎...直到崇禎十七年,朝廷各地的衛所已是糜爛不堪了......”
    溫庭堅眼中泛起無奈,又夾著幾許不甘,道:“關外之所以能支撐這麽久,全是入京的各位大人在籌措,可清軍入關前,大明有骨氣的名將幾乎都已戰死了...袁督師死後,內憂外患,局勢急轉直下。”
    祁京能感覺到溫庭堅語氣中的悲憤,他後世也知道清軍是鑽了空子,入關後南明朝廷若真能一心抵抗,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但他此時關注的不是這些,他正在去敵境拚命的路上,而麵對的敵人卻是模糊的,實在是有太多需要了解的,於是再一次問道:“大同如今還是薑鑲在布防?沒有其他明朝將領?”
    “不全是,薑總兵是降將中官職最大的...比於闖軍的架空,清廷在接受投降後,對薑大人仍然委任總兵。”
    溫庭堅道:“但也隻是一小部分,真正的軍權在吳惟華手中,加上阿濟格等人的到來,大同如今是清廷的重守之地。”
    “那也就是說,我們去大同的事,多半和他有關了?”
    “估計是,韓大人不是要帶著地圖繼續北上嗎?應該是在朝中得到了消息......”
    祁京微微歎了口氣,隻覺他們的作用還是太小了,不管這個薑鑲到底要不要反清,現在他們才是來者,每向北方深入一步,回來的機會就少一分,而目的竟是聯絡這些反複無常的降將......
    寒風吹過,溫庭堅策馬與祁京同行,轉頭見他在沉默著,心中也不由多了幾分擔憂。
    “小郎君在想什麽?可是覺得我們不能成功嗎?”
    祁京如實搖頭,道:“要聯絡他們反清,最好的方式其實快馬書信,既隱蔽又快,倒是沒有必要來這麽多人手,節外生枝。”
    “並非如此。”溫庭堅道:“小郎君忘了,我們還是要去的京城的...就如在信陽接頭的那個暗子一般,如是路上出了意外,朝廷大事就沉戟了.......”
    祁京道:“溫先生是知道我們這麽多人手去京城的目的?”
    “老道隻是聽韓大人私下說了幾句...是上邊的命令......”
    祁京聽著,不由看向了前方的韓文廣,想到接到何騰蛟命令的邱誌仁在第一時間居然不知道有他們這一行人北上了,看來明廷並沒有將這個消息透露出去。
    那麽,韓文廣為什麽要帶他和胡三這些人...如果他們全死在了北方,豈不是已經不算明廷的人了?
    此時,韓文廣也感受到了身後的目光,轉頭與祁京對視起來。
    祁京看著那張萬年不變的冷峻臉,隱約覺得他似乎被人挖了坑,還要被逼著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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