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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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同北館中,一直都是熱鬧不停。
    “我所之認為,大同事變乃是兵禍所引起。”
    一名舉子登上高台,擺著頭長吟道“請諸位細思,他薑鑲早在崇禎十年就紮根在大同,麾下的諸將官吏或是什麽同知,都已是成了一個派係,如今英親王領兵去蒙古前線之前,可是駐紮在大同啊,吾所聽聞,這兩個派係之間的碰撞乃是愈發緊張,大同一年間死了不少人,而薑鑲始終是低了英親王一頭,實則隻能忍氣吞聲,等到城中鬆懈,必然會事起!”
    “而宣大總督耿淳在那時又被攝政王詔令回京,薑鑲居心叵測,就是一朝反了也”
    “我卻不然,在下認為乃是朝廷對待大同有了變化,此事啊還要從前年京中的調動說起”
    “哎,你們都沒曾想過乃是薑鑲自己的原因嗎?他自背棄闖軍投奔了我大清朝,還連年跟著朝廷平叛,所得竟不過是一地的小小總兵,三品職,在京城一磚頭砸下去不知有多少,其人心中不免有了怨言”
    另一邊,又有人在交談詩賦。
    “到如今還是楊用修的那句滾滾長江東逝水更應天下局勢啊,英雄且盡,就隻剩天下間的紛紛擾擾了。”
    “是啊,但在下心中,倒是還有一句能應此般局勢”
    “哦?快快說來。”
    “哎,說了倒也不然,畢竟是前人之詩,在下倒想即興賦一首”
    “誰要聽你吟詩了”
    ~~
    許多人在這裏交談,吟詩,甚至大談政事。
    直到又有一隊人從外麵進來,陣勢頗顯浩大,人群中才有人出聲喊道“陳心簡來了!”
    “誰是陳心簡?”有人嘀咕了一句,“陣勢這麽大,還以為是狀元郎來了”
    “這你倒是說對了一半,陳心簡陳掖臣乃是當朝吏部尚書之子,十七歲便中了鄉試第一名,其人卻不似我等隻有舉人一名額,還兼之禦前侍衛”
    “聽說最近大同一事也是他從內閣傳出具體消息,不然你等還能在這議論?”
    “看架勢,人家可比我們這種小地方出來的舉人知道的多”
    眾說紛紜,陳掖臣卻沒有理會,從人群中穿過,指著那名在高台上還在長篇大論的舉子喊了起來。
    “一派胡言!馬京和,你給我下來!”
    “哈!心簡來了!”馬京和走下來,一拱手道“心簡認為吾所說可對?有沒有一種直擊內心的感覺?”
    “我將消息告訴你等,不是讓你來這大聲宣揚此事。”陳掖臣冷聲道“你知不知朝廷這幾年已處理了多少膽敢議論國體的官吏?”
    馬京和倒是一愣,道“可會館與太學從不限製吾等言論啊吾等都乃是未來朝廷棟梁,能對實事議論幾句又有何不可?”
    “你還當這是前明?”陳掖臣道“不若以為你們還是能言論自由?可以聯名上書逼迫朝廷?”
    說著,跟著陳掖臣一起來的禦前侍衛向著前麵眾學子抽出了腰刀。
    隨著唰唰唰的聲音響起後,館內便霎時間安靜下來,都在疑惑的看著陳掖臣這一行人。
    “諸位!”
    陳掖臣向著他們道“大清已有律令,不得妄議國事!更不可傳遞與之有關的任何文書,宣揚朝廷決議,違者,處絞刑!”
    肅殺聲中,眾人都噤若寒蟬,似乎隻有那些侍衛手上的刀劍在提醒他們,自己將要效力的清廷已不是對讀書人優待萬般的明朝了。
    沒等眾人細思,陳掖臣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但請諸位放心,因為此次乃是大清朝第一次科舉,所以規矩才剛定下,我來此隻是為提醒諸位,並不是要真的動手捉人,至於之後,還請諸位自重。”
    說完,他帶人走出了會館,倒是從他身邊留下來一個書生,沒有隨之而去。
    人群中像是有認識他的人,喊了聲“傅作生到底是怎麽回事”
    傅作生點點頭,等這些禦前侍衛都走遠後,又站上了高台。
    “諸位,陳心簡的意思已傳達了。”他先是說一句,又道“這也是內閣才出的決議,必定是要執行的,吾等以後是要收斂一些了,但,並不是一定要吾等噤若寒蟬。”
    “那是怎麽回事?”馬京和問道。
    “意思很明顯,此番乃是初下的命令,還有不完全的,至於心簡剛剛說的那些有幾條,是絕對不能觸碰的,如宣揚政事,傳遞有關文書,總之,一定不可留下具體的證據”
    說到這,他才看向馬京和道“其餘的,則是我們可以私下口頭討論幾句,就是這般,也萬不可如馬京和一樣張揚。”
    ~~
    “你幹嘛說我張揚?”
    馬京和坐在傅作生對麵,有些氣呼呼的問了一句。
    此時,會館中的聲音又起了,但卻不像適才的那般喧鬧,倒是討論詩詞的人更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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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的就是你。”傅作生瞥了他一眼,道“心簡就是與我倆關係甚好,如此才不願你去說這些,憑白惹出禍端。”
    馬京和點頭,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樣,我說一件事你就知道了。”傅作生抬起一杯茶,道“你可知最近索尼大學士被抄家之事?”
    “是有些耳聞。”馬京和道“可這與吾等有何關係?”
    “此事還有很多內幕。”傅作義緩緩抿了一口茶,道“攝政王的這般處罰不是沒有”
    聲音忽然被打斷。
    從旁邊走過來一個舉人,對著兩人拱了拱手,“兩位在說何事?在下能否聽一聽?”
    馬京和與傅作生抬眼望過去,隻見此人相貌俊朗異常,腰間配了一把長劍,舉手投足間都有一股大家子弟的風範,不由在心中抬高了幾分。
    “閣下是?”
    “在下薑明,字祝山,是從應天府趕考的學子。”
    “哦?”馬京和道“你就是那拖家帶口來趕考的舉人?”
    “是嗎?”薑祝山問道。
    “是啊。”傅作生也道“此事都已傳開了,閣下其實也不必太在意,畢竟我們在京中許久,還未見過如閣下一般重感情之人”
    薑祝山點點頭,倒也沒有說什麽。
    “行了。”馬京和接著道“你適才說不要大聲宣揚,那像我們如今這般私下說幾句該可以了吧?別說我愛張揚,現在祝山兄在這,也讓他做個見證,快說吧。”
    傅作生看了看一臉平靜隨和的薑祝山,倒也沒有不讓他聽的意思,他與心簡本就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也不是真的要大清朝的學子們對政事忌諱莫深,如今有人想了解,他正好說道說道。
    至於剩下的原因則是,他自昨日進來後,就發現薑明的相貌氣質一直都是會館中翹楚,一看就是有學識之人,也因此很想結交此人,如今他自過來,攀談過後倒也不失機會。
    見薑明坐到了一旁,傅作生才又道“適才說到攝政王的處罰了吧?”
    “對,此事與我們有何關聯?”
    “不是有何關聯,而是我與心簡覺得,此番的處罰太輕了,這不像是一向殺伐果斷的攝政王會下的命令,因此會聯想出很多事情,包括如今令我們禁言一事。”
    馬京和問道“哦?聯想出什麽了?”
    “有人在背後竄動索尼大學士”
    傅作生緩緩道“攝政王之所以從輕處罰,是在留著索尼釣出身後之人,你看如今這個時局,北方各地叛亂不斷,還有南邊的明廷餘孽未清除,更甚之大同二十八處舉事而起,實在是動蕩不堪,攝政王的權力也正是會在這時得到動搖,隻要他出京了,那麽誰的收益最大?”
    馬京和已是驚聲,道“你是說源頭在皇”
    “噓!”
    傅作生連忙捂住他的嘴,皺眉道“所以這時才會讓你這種愛嚼舌根子的人噤聲!牽扯之人太多,誰知道到時會獲罪而死多少人?這些年朝廷因一些子虛烏有之事殺的人還少了嗎?
    就是想到這般,內閣的陳尚書才會決議下達禁令,你快閉嘴啊,馬京和!”
    馬京和也是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像是消化了好一陣後,才又小聲問道“此事還有後續嗎?”
    “有。”傅作生道“就在剛剛我與心簡一起來時,你猜我們還見到了誰?”
    “誰?”
    “範憲鬥。”
    “範文程?”馬京和喃喃道“他不是早已抱病在家許久,此事與他也有關聯嗎?”
    “正是他先去揭發了索尼,隨後才有的平西將軍向朝廷告發一事。”
    傅作生道“心簡身為禦前侍衛,知道很多內幕,正是他對我說了此事範文程如今已出山,奉命調查索尼一事,要揪出所有幕後之人”
    說著,傅作生又十分鄭重道“所以,現在爭鬥已經開始了,不似明廷那般事敗就被貶官的代價,這次兩派鬥爭,是在血淋淋的拚殺,吾等萬不可因一些小事參與進去!”
    “是。”馬京和也喃喃的附和了一句。
    傅作生又說了很多種猜測和見聞,具體都是對於京城中攝政王派與保皇派鬥爭的想法。
    直到最後他說完“範文程如今就在徹查索尼是否是隨各地舉子進京,吾等才要更加小心。”後,才看向了一直沒說話的薑祝山。
    “薑兄呢?怎麽想?”
    祁京聞言有些恍惚,記得上一次問他怎麽想的人,還是陸建章,然後他就把人殺掉了
    隨即他搖了搖頭,道“如今我怎麽想不太重要,聽兩位所說,都是關於高層之間的鬥爭,我們隻要謹言慎行其實也原未有太大幹係,還是關注明年的春閨試題吧”
    他一句話,又將節奏調轉回來。
    馬京和與傅作生也是一點頭,不由覺得這人應該是個務實之人,對此紛紛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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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兄覺得呢?”馬京和率先說道“此番吾感覺應該是會與明廷的試題不同,但也不會太難,畢竟大清才剛剛開國,正需要吾等上去呢。”
    “你神神叨叨這麽久,倒算你說對了一句。”傅作生應和一聲,道“對此,心簡也曾說過幾句。”
    “哦?”馬京和道“心簡乃是陳尚書之子,應有很大的見解吧?”
    “也不算。”傅作生突然歎了一口氣,道“你都說心簡是通天的官二代了,怎會走尋常路入仕?我想,他必定是已內定了殿試的一個名額。”
    “那他說什麽了?”
    “他說今年的試題應該是與滿漢關係之間的策論”
    馬京和點頭,倒也是意料之中了,道“正也是朝廷一直以來想要得以解決的了,可惜沒能想出具體的辦法,隻能從學子裏麵征集意見了。”
    “是啊,想必狀元應該是直接出仕啟心郎了算是潑天的了。”
    此時,兩人卻聽一直沉默的薑祝山忽然出了聲。
    他接過傅作生的話,問道“我聽聞朝廷自開六部以來,啟心郎就是那麽寥寥數人,真能坐上去嗎?”
    “自然。”
    兩人同時對此表達了肯定,心中坐實了這薑祝山是務實之人,道“薑兄可能有些誤解,啟心郎這一職其實在朝廷中還有另一層意思。”
    “什麽?”
    “乃是絕對忠心於朝廷之人,才會得到這個職位。”
    馬京和道“比如自關外就在跟隨先帝的範文程,亦或是今朝被抄家的索尼大學士,他們都曾在這個職位上待過,這就是檢驗資曆和能力的一關,因為要從手上經過太多的朝廷政事,對此,不管是皇上一係還是攝政王一係,都是默認一定要絕對忠誠之人。”
    聞言,薑祝山卻悄然的皺了皺眉頭,問道“那前幾年可有因為此事失職的啟心郎?或是背叛了朝廷的?”
    “倒是沒有聽說過”
    傅作生忽然“咦”了一聲,向馬京和問道“順治二年,是不是有一個啟心郎曾不見消息了的?”
    “是有些印象”馬京和皺眉想了一陣,道“好像姓周吧?那年我記得朝廷是還在打閩南的時候”
    “這事兒估計隻有心簡還記得了”
    薑祝山想了想,正準備再問些什麽時,卻看兩人同時向一邊轉過了頭。
    也不止是他們,連會館中許多正在高談闊論的舉子也紛紛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視野中的門口,是一個國色天香的女子走了進來,腳步輕盈像是飛鳥一般,一路到了那個似乎叫薑祝山的舉子身後。
    “你去了這麽久,我餓了,你都不管我”
    祁京轉頭,是薑卿那張氣呼呼的臉,正叉腰湊過來喝問他,隨後又像是氣不過一般,坐在了祁京旁邊,並拿起了桌上的糕點。
    此時,馬京和與傅作生一對視,突然間就明白了為何薑兄是…重感情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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