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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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政王府。
    鄂碩已在麵前侍了許久。
    多爾袞低頭一邊看著手上諸臣的折子,一邊問了起來。
    “陳掖臣失蹤了?”
    “是。”鄂碩道“在提督街道房裏,我們隻發現地上的血跡”
    “那個堂倌審了沒有?”
    “審了,他是陳名夏的門生,所以才敢帶著他進去”
    鄂碩從頭到尾,又將此事的經過朝著多爾袞說了一遍,直到最後才道“奴才是覺得,範文程有些出工不出力,似在慢慢引導奴才去發現,而他隻在一旁做看客似的”
    “嗯。”
    多爾袞對此倒沒有多大反應,應了一聲,道“你來這裏之前,他去哪了?”
    “回家了說是不習慣晚睡”鄂碩道“他倒好,興致一來就走了,隻剩奴才在四處捉人。”
    多爾袞臉上依舊不見表情,纖瘦的身體上穿著明日將要出征的鎧甲,道“老了就是這樣,況且此事我與他都心知肚明,查不出什麽結果的,他也不敢查出什麽結果”
    鄂碩一低頭,他心裏其實清楚這些怕是有關宮裏的事了,關鍵也不是他們會不會找到索尼謀立的源頭,而是多爾袞到底想不想動手。
    依照攝政王府這些年的鐵血手段,完全可以逮住任何一個有嫌疑之人就當場處決,君不見索尼一個一品大員,也是說抄家就抄家,完全不會顧忌任何派係任何人總之,隻要攝政王還在京城,那麽一切的權柄都掌握在他手中,隻要想,甚至可以把小皇帝從那個位子拉下來。
    而範文程這條先帝的老狗一力接下這差事,也不過是為了拖著,以此護住小皇帝罷了。
    “那主子陳掖臣與陳名夏之事,可還要繼續查下去?”
    “查吧,給他們敲個響,別以為南北黨爭案過後自己勝出了,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繼續鬥了。”
    多爾袞一手拂過其中的一道折子,道“陳名夏也是南方官員,這幾年一路風生水起,做到了內閣和吏部的位子,黨爭案後馮銓和孫之解從內閣下去了,不代表他們這些舊臣就可以出來說話,你看,他與寧完我都已鬥了互相栽贓的地步,嗬,荒唐。”
    說著,他話語一轉,道“陳掖臣捉到後,交給刑部處置吧,該怎麽罰就怎麽罰。”
    “是”鄂碩臉上有些不解。
    多爾袞抬頭一看,道“是覺得我下手太輕了?”
    “是”鄂碩道“倘若陳掖臣此事交與範文程與刑部那些明廷舊臣來做的話,恐怕隻能不了了之。”
    “就是要如此。”多爾袞道“如今已經不是我們在關外的狀況了,那時範文程上書,說秦失其鹿,楚漢逐之,是我非與明朝之爭,實與流寇之爭。
    於是我們就進取了中原,一路到了現在,天下已近在咫尺,關外那些殺人的手段已不合適了,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他們鬥的再厲害,終究不過是在我們的朝堂之上,而所做之事也隻能圍繞大清朝展開,所以隻需權衡利弊就好,以漢治漢,這是當初就定下的。”
    出乎鄂碩意料的,攝政王似乎並沒有把黨爭當回事,反而是在利用陳名夏這些舊臣的爭鬥更好的利用他們
    見多爾袞這樣用懷柔的手段,他心中不定,又問道“主子想將索尼一事查到那種地步?”
    這也是他一開始就有的疑惑,既然攝政王不想對宮裏下手,又點了範文程這個保皇派的差,豈不是也想將此事與陳掖臣一事一樣不了了之下去?
    而多爾袞似乎看穿了他的思緒,冷笑道“我真正想看的是範文程,他會做到哪一步。”
    “為何?”
    “你知道他為何一開始就要將索尼檢舉了嗎?”
    “不是為了撇清關係嗎?”
    多爾袞搖頭,道“這是其中一部分原因,之所以要把自己撇幹淨,是他想接下這件差事。”
    鄂碩似乎明白了什麽,凝神道“主子是說他其實也是索尼謀立其中的一員,但他先把自己撇幹淨了,然後借助自己調查索尼一事…掌權?”
    “不,是拉人下水。”
    多爾袞道“他引導你回來查陳掖臣是障眼法,是想將此事牽扯到朝中中立派的那幾個大臣身上,讓你把事情鬧的更大”
    “可,火不是他放的啊”
    “重要嗎?”
    “他派人守在門口,誰知道裏麵會不會突然少了幾份對朝廷‘重要’的卷宗?”
    多爾袞對於這些明爭暗鬥實在是太熟悉了,隻聽鄂碩說到一半就已明白了範文程的整個用意。
    “他敢這樣做……是敲定了我不會在這種時候動手”
    聽見多爾袞這般說,鄂碩心中愈不安起來,道“主子明日就要親征了,難道就任由範文程生亂嗎?”
    “他鬧不起來。”
    鄂碩走後,多爾袞也沒有了興致繼續看折子,負手走到了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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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單看範文程此事,對他來說很簡單。
    範文程既然想當黃雀,那他就是樹下拿著弓的獵人,什麽時候這隻黃雀鬧騰了,一箭射死就行。
    真正的問題是,範文程想借此牽扯到如陳名夏伊爾登一般的很多大臣,讓多爾袞射死的不止他一隻黃雀,這就很難辦了。
    而恰是在這種時候,如剛林所說,朝局才剛剛穩定下來,科舉也才剛開始,不能牽扯到太多人。
    一旦讓範文程成功後,一朝事發,他再想平息這件事,就得處理被範文程拉下水的所有人。
    多爾袞歎了口氣,接著又忽然笑了起來。
    說來,其實也怪他有些扭曲的心理,他既容不下想為小皇帝出頭的人,想查出索尼謀立之事的身後人,但也不想時局動蕩大開殺戒,才使得被範文程反將了一軍。
    可,不管是保皇派也好,中立派也罷,他們都似乎忽略了一件事——他們鬧騰的再厲害,所有的權力也都在自己手上。
    所以不管屆時範文程查到了那種地步,或是京中大臣都被他拖下水了也罷,最終決定的權力在他手中,他沒下令,那麽一切都是待定的。
    就如現在他不想對宮裏動手一般,他既沒有下令,範文程也不敢進宮去調查,隻能在外圍兜兜轉轉的做些小手段。
    反而,他可以趁範文程做此事之際拿到把柄,徹底將這些心有異端之人全部處理掉,這才是他要的斬草除根
    至於交給誰去收集證據,他心中已有了人選,但在此之前,也別讓這些黃雀過的太安生了。
    “來人。”
    “大王。”
    “去做一件事”
    ~~
    次日一早,範文程已出了自己的府中,準備往東城而去。
    攝政王親征是大事,諸王公貴族都是一路從攝政王府中接送至宮中,然後又送到東城外。
    甚至連去宮裏時,多爾袞也是於午門內才下轎,而諸王公需從午門外就下來,種種由見多爾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東城人頭滾滾,俱是前來送行之人。
    範文程一抬眼,也看到了很多熟悉的人跟在多爾袞身後,鼇拜,貝子屯齊,尼堪,李國翰,孟喬芳
    沒有被帶上的也諸多是排立在兩旁,俱是內閣的來人,洪承鑄,馮銓,孫之懈,寧完我,祁充格,宋權,希福等。
    但卻很少見到留下來的武將,因為多爾袞幾乎已是將整個北方能打的將領全壓了上去,隻留了這些辦理政事的大臣留守京城。
    大學士剛林站在範文程身邊,看著這一幕喃喃起來。
    “自山海關之戰以來,攝政王就從未親征過,猶見事態之重。“
    “究其原因,一是進入京城後,百務叢集,難以分身,二是朝中不安分需要大王壓著,三是攝政王的身體也不適合再戎馬了可此次實乃迫不得已了,山西一旦失陷,必然引起各地連鎖,且不說南方明廷餘孽未定,大同舉事不過幾日,陝西,甘肅竟都有了響應,更甚之京城附近的天津山東一塊都有人據地立旗”
    “朝廷之事仍重啊”
    說著,剛林拍了拍範文程的肩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而範文程像是從沒注意過一般,透過碩大的城門目送著親征大軍徐徐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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