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擊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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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大人!”
    寅時,寧完我在去範府的馬車中被驚醒。
    會同北館在南城的澄清坊,他要去的範府則是在北城,京城太大,又有許多的巷道口,此時消息竟才傳到他耳中。
    聞言,他掀開簾子,微微皺眉道“有人打草驚蛇了?”
    “奴才不知隻知會同北館在醜時起火,鄂碩都統已帶人過去了。”
    “別管它。”寧完我一揮手,將簾子放下,眯著眼,對著前方的駕車的馬夫道“去範府,快些!”
    “喳。”
    一聲鞭響下去,馬蹄聲長嘯,速度已是被拉到最快。
    寧完我則是在其中閉著眼,手上不斷轉動著幾個骰子。
    諸如前麵所說,他認為範文程才是一切的源頭並不是沒有根據的。
    自鄂碩查到薑明假冒的身份之後,一切都似乎在他心中連成了一片因為寧完我一開始是在賭他在幫助陳掖臣逃走時,不可能沒有與之說過話,交代過什麽事情再等到之後薑明假扮出現時,他就已幾乎確信了此事。
    可明明此事的核心是索尼謀立,範文程卻在不斷牽引著陳掖臣以及薑明誤導他,將事情的重心調離開,他則是又將自己撇了個幹淨。
    想著,寧完我又忽然發覺到了一個點,範文程是不是早知道攝政王會選擇自己來當黃雀?才會提前對陳掖臣下手,然後故意走上隆昌酒肆,讓自己發覺他的目的然後順帶聯想到去找陳掖臣?
    既想聲東擊西,那為何他這段時間一直待在了府中,還吃了鹵豬蹄?
    寧完我睜開眼,眉頭深深皺起。
    他發現,他其實比範文程更怕事情鬧大再拿不到陳掖臣與攪事的薑明,他隻怕要被範文程拖死在此事上了。
    “再快些!”
    “是”
    ~~
    醜時,天光已快大亮起來。
    鄂碩也已帶人撲滅了會館的大火。
    在他到來的第一時間,幾乎整座會館裏的舉人都被他聚集在一起,手下的士卒也已在排查著薑明快一個晚上。
    可他聽到的消息依舊是“沒有”
    站在青雲別院門口,會館裏關於薑明一切的痕跡幾乎都被燒毀了。
    對於此事,他是快憤怒到了極點,自己前腳才確定薑明假冒的身份,後腳會館就被燒了?
    到底是誰在給薑明傳遞消息?其人現在又逃去了哪裏?
    “報!”
    “說。”
    “回都統,奴才適才審問時,有人說見青雲別院裏有一輛馬車出去”
    “什麽時候的事?”
    “起火之前”
    “可曾看到去哪了?”
    “不知但看其方向,似乎是去了東城”
    “那就給我找!”
    “是可此處會館大火,可需通報朝廷”
    “與爾等無關,我自會”
    話未說完,鄂碩就已聽身後又有聲響傳來。
    頃刻之間,納滿已飛速下馬跪在了地上。
    “都統,此事是奴才的錯,不該派人跟蹤薑明”
    “怎麽回事?”
    “是這樣都統讓奴才盯著薑明其人之後卻被郡主吩咐出府奴才派人過去被他殺了”
    鄂碩轉頭看向一邊廢墟的會館,心中一陣惱怒。
    他狠狠地瞪了納滿一眼,“原來是你在打草驚蛇此事為何不先通報與我?!”
    “都統,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找到薑明。”一旁的侍衛提醒道。
    鄂碩點點頭,吩咐道“加派人手,沿著馬車離去的方向追趕,一定要把他給我找出來!”
    話音未落,他便翻身上馬,帶領一隊人馬向東城疾馳而去。
    路上,鄂碩暗自思忖,薑明此去東城必定有所圖謀。
    他究竟想幹什麽?是否與陳掖臣有關?
    鄂碩心中充滿了疑惑,但他深知此事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住他,時間緊迫,必須盡快找到薑明,以免節外生枝。
    ~~
    範府庭院上殘雪未消。
    寧完我一路到了書房中,見範文程正在火爐邊的椅子上教兒子範承烈習字。
    整個房間中異常燥熱,隻有木炭燃燒的滋滋聲和迸濺的火花。
    當寧完我的腳步走近時,正聽範文程與那半蒙半漢的兒子說話。
    “忠君為國,死得其所”
    寧完我眉頭一皺,道“你還有閑心教兒子?”
    “我自家人的事,就不勞寧大人操心了。”範文程在桌上寫完這八個字,將它給了範承烈,隨後道“記住了,先出去吧。”
    “喳”
    他扶攏了冬衣,這才看向寧完我,道“寧大人這麽早來我府上作甚?請坐吧。”
    “老烏龜。”寧完我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開口道“老夫再說一遍,不要攪了,你我誰都知道索尼一事查不出源頭來,你這麽用陳掖臣與薑明拖著遲早會火燒眉毛,攝政王讓我盯著你,並不是一定要致你於死地你到底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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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文程眯著眼,緩緩笑道“你想知道?”
    “我隻問你,陳掖臣到底在哪?”
    “這可是你主動問老夫的。”範文程道“回頭老夫幕後的主子若問我為何反叛,我可就隻回答是寧大學士想知道。”
    “老夫如今站在攝政王這邊,不怕得罪任何人。”寧完我閉眼道“也並不想牽扯過深,但此事鬧了這麽久,也該有個了結了,你牽著底下的兩個小蛐蛐繞了老夫許久,到底要如何?”
    範文程道“並非是我在牽引,而是在我看來,這種兜圈子的事,反而不會讓寧大學士牽扯過深。可若是你執意想知道,相比這個小籠子又會進到一個更大的籠子裏,到時,身份可就不是黃雀能擺平的了。”
    末了,範文程又補充一句道“不管是你還是鄂碩,都啄不動他們。”
    “你是說站在籠子外的人?”寧完我淡然一笑,將骰子拍在桌上,道“老夫也是個賭徒,陳名夏既已下水,老夫自然要玩兩把,說吧,怎麽下注?”
    “你是在替攝政王下注,還是自己下?”範文程看了一眼桌上的骰子,道“強扭的瓜不甜,你若執意摘了這瓜,再想放回去,可就難了。”
    “你要如何?”
    “拉你一起入夥如何?你我一起為聖上效命。”
    “不,你當老夫真是兩麵三刀之輩?”
    “那就算了,你還是接著去找陳掖臣吧。”
    “你信不信老夫不用他,也能將你與索尼連坐下去?”
    “那你要得罪多少人?我數數,鄭親王,伊爾登,皇上,太後”
    “你以為我不敢賭?”
    “你敢,又何必呢,仔細想來,寧大人是被攝政王拉下來的,又讓陳掖臣與薑明繞了這麽久,但你那日在隆昌酒肆上見我時是知道重心的,為何還要捉到陳掖臣與薑明?想用他們來指認我?”
    “但也恐怕是隻是將我當替罪羊了結此事吧?最多再加上一個你朝思暮想都要扳倒的陳名夏”
    寧完我突然愣了一下。
    範文程卻是閉口不言了,伸手將那幾個骰子拿到手中,然後丟去火盆裏。
    “回答我的問題,不若我現在就讓人以擾亂欽差大事捉了你。”寧完我突然一喝,道“你一個被剪除羽翼的老匹夫,還能有何手段構陷老夫?”
    “不急。”範文程徐徐道“我當然可以告訴寧大學士。不過,你若是同我站在一邊了,那麽陳掖臣與薑明不抓也可”
    寧完我已經受夠了他這種故作高深的姿態,一掌拍在桌上,道“將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訴老夫!”
    “好,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不必這麽凶悍寧大人想知道什麽?”
    寧完我目光一頓,揮手將他帶來範府的八旗士卒叫開,“從索尼一事的源頭說起。”
    “好索尼那日來尋我,不止說了那些話。”
    範文程一笑,道“寧大人以為索尼一個三朝老臣,又是跟在先帝身邊這麽久,會看不出此事他來做了出頭鳥?他早知來我府中的談話會被多爾袞監視,真正的與我想說的,其實是在那日他遞在手上的信封中。”
    “東西呢?”
    “這是證據,自然看過後就燒了。”
    “你們說了什麽?”
    “有很多,我挑幾個重點說吧,他與佟圖賴謀立肅親王是假的,這次擅自回京是為趁多爾袞西征大同之際,剪除他在朝中的羽翼黨派其最終的目的,是廢除依附多爾袞的內閣製度,重建六部,以及督察院禦史”
    “然後呢?”
    “索尼自然是要首先去吸引多爾袞的目光的,所以我才會把他先檢舉了,之後老夫所要做的是利用多爾袞給我調查他的權力,盡可能去牽扯內閣中人下水,陳名夏與你皆是一般。”
    寧完我眼皮微跳,道“沒有證據,你想拉老夫與陳名夏進局完全是子虛烏有。”
    “陳名夏因為陳掖臣一事已然牽扯進來了不是嗎?即使多爾袞心中認為他沒有罪過”
    “那陳掖臣與薑明又是怎麽回事?他們早就是你安排好的?”
    寧完我省略了很多想問的,對於此事如果真是範文程安排的,那麽隻要今夜前去捉人的鄂碩拿到薑明與陳掖臣後,不管範文程之後想怎麽構陷他,他依然有證據可以先一步致其於死地。
    聞言,範文程沉吟許久,道“你找不到證據來指認老夫的,告訴你又何妨,陳掖臣那日是被佟圖賴的人所救,接著才被老夫授意去見了薑明。”
    “那麽薑明呢?”寧完我話頭一轉,繼續問道“你調查索尼一事最先開始就是去找的舉人進京,是在那時候就已提前埋下他這一顆棋子了?”
    “不。”範文程果斷搖了搖頭,道“我說了他不是我們這邊的人此人是從南邊來的”
    ~~
    “是看到往東邊走了?”
    行伍中,鄂碩忽然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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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納滿道“已經確定了那輛馬車就是當初薑明的,起火之前,被人駕去了東城”
    “被人?”鄂碩敏銳道“他還有同夥?”
    “是”納滿這才想到他查的消息還沒來得及告訴鄂碩,於是道“此人是拖家帶口來的京城”
    “繼續說,完完整整的說。”
    “”
    待納滿說完,鄂碩已然心中大駭。
    “你是說,郡主並不知道此事,其人被吩咐出去後,明日還會回去攝政王府?”
    “是事態緊急,所以奴才才會派人去,不想打草驚蛇”
    “你他娘犯了一個大錯!”鄂碩忽然調轉馬頭,厲聲喝起來。
    “是,奴才不該隻派兩人跟著,被其人找到機會反殺”
    “蠢貨!”鄂碩此時牽著韁繩,隻覺手抖的厲害。
    “你不該不讓郡主知道薑明的身份。我們為何會搜不到?你又為何會看到馬車往東城去了?”
    “都統是說此人還敢回王府?!”
    鄂碩也有些失神,喃喃道“我本該早些提醒你,薑明的膽子很大,竟敢直接攀上郡主再看今夜起火與馬車一事,此人是在聲東擊西”
    直到他這麽一說,納滿才意識到問題有多嚴重。
    郡主還不知道他們要的人就是薑明,一旦薑明進府
    鄂碩已沒空理他,拔出刀狠狠在馬屁上紮了一下,
    “馬上回去,告訴王府侍衛,不要讓薑明進去!”
    納滿已經慌了,抬手便如鄂碩一般,狠狠的紮著馬匹。
    心中不禁想著,如果薑明真敢去王府,那麽現在已算是明天了
    原本疾馳的隊伍此刻調轉方向,在冬日的晨曦中,又一次向著南城的王府的方向奔去
    辰時,已然有一名提著包袱的人敲響了攝政王府的門。
    很快便有人打開了門,隻看是昨日被郡主叫回去收拾東西的舉人。
    在被搜完一遍身後,他被帶去見了王府大管家阿達禮。
    隨後,府中的諸位包衣與下人隻聽他與阿達禮用滿語交談起來,嘰裏呱啦的,像是相談甚歡。
    對此,阿達禮也很驚訝,他完全沒想到薑明也會說滿語,但也隨即想到興許郡主就是看中他會滿語,才叫至府裏。
    “你的房間在哪”他隨手指著一間頗為華麗的房間,道“過去之後,會有人將你所需撰寫的滿文送過來,另外,別想著會有官職,你隻作滿漢翻譯。”
    “是”祁京緩緩應著,對著他又是一作揖,擺著儒裳,風度依舊。
    阿達禮這是在如常的警告,但此般不卑不亢的動作落眼中,卻是對這個漢人起了些許興趣。
    這幾年隨著攝政王府的壯大,所攀附過來的無一不是趨炎附勢之人,可卻是很少見到如此俊朗異常又不卑不亢之人,隨即又想著此人所做之詩引了郡主關注,該在漢人中算是德才兼並之輩,隻是可惜了其心不純
    在走到記室書房的途中時,阿達禮冷冷道“事情經過爺已知曉,你別以為從此就可攀上郡主,你這小白臉如有冒犯,爺挖了你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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