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蝶夢莊周-虞冠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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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被丟下,孫謹跟的很緊,什麽都沒有帶就要跟著走。
    罵不出口,也動不了手,甩又甩不開,虞冠桀無奈隻能重新上樓再次坐回窗邊。
    明天是上班的日子,不能不告而別,孫謹堵在廚房和臥室中間發著消息。
    手機在手中震動,鈴聲立刻響了起來。
    這次張一傑看消息的速度也太快了。
    “…你沒開玩笑?放哥回雲城了?”張一傑語氣裏的震驚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孫謹朝窗邊看了眼,一邊回複著,“沒開玩笑,不過他馬上要走,我和他一起走。”
    “你瘋了嗎?”張一傑真的覺得孫謹發瘋了,急得不行,“我不是說放哥不好,可是人都是會變的,這麽多年了,誰都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
    “我已經決定好了,你不用說了。”孫謹不想未來後悔,就算是一時衝動也要跟隨內心的想法去做。
    張一傑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恨不得現在出現在孫謹麵前,“放哥這樣的人隻能結交不能深交,和他有點交情沒有壞處,但是不能和他走同一條道,你懂我的意思嗎?”
    孫謹又不傻,當然聽得懂張一傑的意思,這是篤定放哥做違法亂紀的事了,不滿的開始反駁,“刻板印象!你以前可不這樣,最崇拜放哥的可是你。”
    張一傑氣到一口氣上不來,直接衝出了門,“你敢掛我電話試試,給我等著我馬上過來!”
    孫謹垮著臉加快收拾行李的速度,一邊對著手機嘟囔,“我在這裏待了25年了,我想去外麵看看。”
    “我去你大爺的,年年我都邀你去旅遊,是哪個混蛋東躲西藏的不肯去?現在跟我說要出去看看。”
    能聽得出來張一傑是真的著急了,這麽一說,孫謹還真不知道怎麽反駁,語氣瞬間低迷無措起來,“一傑,你別過來,我真的不想繼續這麽過下去了。”
    “我的未來好像一眼就能看到頭了,錯過了這次,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那個勇氣再去改變了。”
    “你就讓我試一次好不好?”
    “我不想後悔。”
    電話的另一邊,張一傑急切的腳步隨著帶著懇求的聲音停了下來,他也知道孫謹每天雖然笑著,看似沒心沒肺,但那其實都是偽裝。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孫謹說想要改變。
    站在原地許久張一傑才歎了口氣,“我的朋友很多,三教九流的都有,和任何人交往我都知道底線在哪。”
    “你和我不一樣,我們認識十幾年了,我了解你,你太感情用事了。”
    “放哥是幫過你,恩情是恩情,不需要你用未來去償還。”
    孫謹這邊正僵持著,虞冠桀靠在窗邊淡淡道,“他說的沒錯,你應該聽他的。”
    房間太小,手機音量太大,裏麵的對話是聽得一清二楚。
    孫謹固執的站在唯一的出口處,腳邊放著不算大的行李包。
    另一邊,張一傑也聽到了那道聲音,臉都要綠了。
    好家夥,虞放居然在孫謹邊上。
    顧不得得罪人,對著手機試圖將孫謹拉回迷途,“他們沾過人命官司,和你不是一路人,你清醒一點好不好。”
    孫謹心一咯噔,虞冠桀的表情沒變,眼神卻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原本堅毅銳利的眼神裏多了頹然和茫然,孫謹看得仔細,突然執著的想問清一切,“我不信。”
    孫謹嘴裏詢問著,那雙眼睛卻目不轉睛的盯了過來,虞冠桀沒動彈更沒有主動解釋什麽。
    就這麽讓他遠離也不錯。
    “虞放突然失蹤,都在傳言他是犯了事不敢回,要麽就是替人頂了罪跑了。”
    “還有汪哥,大街上打死了人蹲了監獄這是事實,這事李海不可能沒參與。”
    “孫謹,你連魚都沒殺過,和他們真的不是一路人。”
    張一傑說的孫謹完全不知情,流言可以是假的,事實不可能是憑空捏造的,不由有些責怪起來,“你怎麽沒和我說過?”
    “你過得好好的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你才輕鬆了幾年,我不想看到你剛養大了王海洋又要成為另一個人的無底洞。”張一傑確實是有意隱瞞,孫謹這人過於感恩,也太講義氣,很有可能去背負一些不該他承擔的責任。
    對於這個從小就一直幫助他的朋友,孫謹說不出太多責備的話,可就是有著許多愧疚。
    當年這幾個人幫他許多,甚至可以說不圖任何回報的那一種。
    有限的交流足夠孫謹看清一個人的本質,汪林杉確實動手不知輕重,可絕對不是隨意傷人的人,裏麵絕對事出有因。
    就算幫不上太多忙,也不能像這樣不聞不問。
    孫謹已經下定決心,誰說話都不好使,“我的人生我自己決定,一傑記得來幫我收拾家裏。”
    說完不等對麵回複果斷掛了電話,眼睛直直的看向虞冠桀。
    張一傑的話虞冠桀都聽清了,不否認任何事情,這樣居然還是沒能讓孫謹改變主意,四目相對著,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虞冠桀主動提起行李袋,孫謹的表情瞬間多雲轉晴,笑得燦爛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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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目的地在哪,車速很快,一路疾馳,風景不斷變化著。
    孫謹大部分行動軌跡都在家附近,對沿路見到的一切都很陌生和新奇。
    卻不會不安。
    在一個澡堂附近停下,虞冠桀並沒有下車,孫謹也不會亂問什麽,隻是安靜的坐在一旁等待著。
    直到一個花襯衫,寸頭,手腕處還有明顯紋身的壯碩男人出現,目標明確,筆直的朝他們走來。
    車門被打開又關上,孫謹立刻回頭打招呼,“海哥好。”
    李海看看虞冠桀又看著孫謹,咧嘴笑了,“小孫子,總算是把你盼來了。”
    這個稱呼孫謹接受良好,水、煙麵包等等食物往後座遞著。
    李海是越看越覺得好玩,這小子是一點沒變,討好人一點都不顯得諂媚和討人嫌。
    “當年放哥防我們像防賊一樣,生怕咱們把你帶壞了,過了這麽多年,你還不是要和我們一起混。”
    “呃,混?”該不會真要當黑社會了?
    不怪孫謹誤會,隻是李海的形象確實不太像正經人。
    “混什麽混?你真把自己當流氓了?”虞冠桀冷眼瞪過去,李海用力呸呸兩聲拍了拍嘴,“死嘴太久沒用了,說錯話了。”
    “我以前是怎麽說的?你想紋身我不會一直攔著你,前提是你得穩定下來才行!我的話你是全當耳旁風了是嗎?”自李海從澡堂出來虞冠桀的眉就沒鬆開過,從頭到腳,沒一處能看的,簡直頭疼。
    李海吊兒郎當慣了,一時真忘了收斂些,抓抓頭趕緊將身體坐直了。
    紋也紋了,不止手上呢,想起後背也全是,瞬間肉疼起來,感覺這時隔多年的拳腳相加很快就要降臨了。
    在虞冠桀麵前李海是要多老實有多老實,孫謹光明正大的悶聲笑著,氣氛一時輕鬆了許多。
    每個人的人生際遇都不相同,他們沒辦法選擇出身,沒辦法選擇父母,甚至沒辦法選擇生活方式。雖然並不清楚他們的過往發生過什麽,通過短暫的接觸,有一點孫謹從始至終都堅信著。
    那些聚集在學校天台,被普通學生、家長、老師厭惡懼怕的異類並不全是壞人,起碼有虞冠桀在,這些人成不了壞人。
    至於為什麽這麽篤定,孫謹相信他的直覺,也相信有著堅毅充滿生機眼神的人不會隨波逐流的墮落腐爛。
    剛見麵虞冠桀也不想不停的數落教訓,啟動汽車詢問著,“現在去哪?”
    “去工地,先打個招呼我再走。”李海現在也有了主心骨了,雖然未來不明,可就是整個人充滿了幹勁不再迷茫絕望。
    工地現場一副熱火朝天,忙忙碌碌的景象,虞冠桀下車,靠在車邊抽著煙,孫謹順便下車透透氣。
    李海出來的很快,接過拋過來的車鑰匙坐上駕駛座。
    再次啟程,還是沒人說要去哪裏,車廂裏卻不知為何變得有些壓抑,孫謹轉過頭詢問著,“海哥,這麽忙你還能隨便出去啊?”
    李海的情緒明顯很低落,叼著點燃的煙,打開了車窗,“有朋友罩著挺方便的,有機會就讓我出去賺點外快。”
    孫謹哦了一聲,本不打算繼續問太多,坐在後座的男人卻突然開了口,“做的什麽?”
    李海猛吸幾口後,將煙屁股彈飛出去,一副無所謂的輕鬆模樣,,“水鬼,蜘蛛俠,有錢就幹。”
    “放哥,你放心,我有分寸,不該做的我不會做,憑本事拿的錢,絕對幹幹淨淨。”
    孫謹還在想這是個什麽工種,身後伸過來一個手掌,用力拍在了李海肩膀,“先去醫院看看李叔。”
    “那我得先換身衣服。”
    對一切一無所知,煙霧中,孫謹隻隱約看到兩雙微紅眼眶。
    車庫裏,看著李海穿上了一身輕便西裝,明明是一身再正常平常的裝扮,說實話,孫謹覺得精神受到了傷害,看了眼虞冠桀,果然也是一臉不忍直視。
    那身流氓味太衝了,也可能是習慣了那身花裏胡哨的穿衣風格,猛一變得正常,實在是不習慣。
    板正的西裝裹住了結實的肌肉,也擋住了惹人注目的紋身,不是沒見到他們的表情,李海也隻是仔細打好領帶,一邊帶著路,“這不也是為了讓老李開心嗎。”
    來看望病人當然不能空著手來,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乘坐著電梯上樓。
    虞冠桀沒立刻進去,站在門邊,看著李海突然變得咋咋呼呼的闖進門。
    裏麵的病人很明顯眼睛看不清了,先是側著耳朵聽,這才將臉轉過來。
    虞冠桀拿出煙盒又想起這裏是醫院,看到孫謹垂著眼睛立在一旁情緒不佳,拍了拍他的手臂低聲道,“在這裏等我們。”
    醫院的磁場很特別,被生離死別無時無刻熏陶著,所以孫謹很不喜歡醫院裏的氣氛。
    虞冠桀並沒有待太久,獨自先出了病房,關上門,下了樓。
    孫謹一直跟在他身後,從醫生辦公室到繳費處,看著他的手指有些遲疑,但最後還是堅定的在一串數字後多加了幾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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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地方,錢也隻是一串數字,一堆彩色的紙張。
    “去車上等。”
    一路無言,車庫裏的車來來往往,除了車輪聲還算安靜,孫謹也學著虞冠桀的樣子靠在車邊。
    “你海哥的媽媽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我很佩服她,可惜好人不長命,尤其是在家裏作為頂梁柱的女人。”
    孫謹偏過頭看著,靜靜聆聽著虞冠桀主動說著往事,此刻,他才是真正的被接納了。
    “我們這群人各有各的難處,想活下去,也不想被人瞧不起。”
    “沒有成年,身為是誰誰誰的孩子,不論在哪我們都沒有話語權,所以隻有拳頭夠硬,能不依靠任何人活下去,才能不被欺負,才能不妥協,才可以挺起脊梁。”
    “可我們這樣的人在成年之前能怎麽活下去,還能不被其他人瞧不起?”
    “被人懼怕總好過被人鄙夷著施舍。”
    虞冠桀從不回避過去的灰暗,也願意承認錯誤,“天天快意恩仇,義薄雲天,來錢還快,有多少人不迷失其中。”
    “我和老朱不一樣,整天就想著收點學生的保護費,我們做過打手,當過馬仔,追過債,砍過人,除了不沾毒我什麽都幹過。”
    “因為當時我們年齡小,很多事會特意交給我們負責處理。”
    “直到有一天,老大讓我砍掉一個爛賭鬼的手,再把他埋到山裏。”虞冠桀伸出手掌,又用力握緊,黑得深沉的雙眼直視著孫謹的眼睛,“突然,我發現我害怕了。”
    “你知道我怕什麽嗎?”
    孫謹被盯得有些瑟縮,卻還是搖搖頭,虞冠桀看著這雙清亮濕潤,像小動物似的眼睛,笑了,“我發現,我並不害怕做這些事,這多麽恐怖,這一瞬間我知道,我徹底完了。”
    就是這個時候,孫謹出現了,連這個一直活在困境裏的孩子都在積極求生,他們又有什麽資格天天怨天尤人。
    虞冠桀突然就不想爛成一堆垃圾了。
    再次用尼古丁緩解著情緒,避開孫謹的雙眼,眼神注視著前方,“後來,我決定換個活法,他們是我帶進這條路的,也該由我拉出來。”
    聽到這裏,孫謹不禁露出微笑。
    鬆了口氣的同時,有太多疑問想得到答案,煙霧中,孫謹沒有轉開視線,而是輕聲詢問著,“為什麽你會突然離開這裏?”
    地麵的煙頭越來越多,孫謹被熏的眼睛發疼,咳嗽幾聲,濃鬱的煙霧開始變得稀薄,虞冠桀將所剩無幾的香煙扔進垃圾桶,“我那個十幾年不聞不問的父親把我接回去了。”
    “你想說,這應該是好事,不至於突然不辭而別是嗎?”
    孫謹確實是這麽覺得的,虞冠桀冷笑著,“因為那是個居心不良的混蛋。”
    虞這個姓很少見,最出名的恐怕就是星海市的虞氏家族了,如果真和那家人有關係,孫謹覺得還挺可怕的,人家仇富他恐富。
    還沒來得及說太多,李海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電梯口,坐上了車,孫謹眼看著他情緒突然崩潰怒罵。
    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們能做的也隻有不打擾任他發泄。
    脫了那身束縛的衣服,李海也平靜了許多,默不作聲的將車啟動,開了許久才低聲說話,“放哥,謝了。”
    “等回去再給你一筆錢,看能不能盡快安排手術。”不是虞冠桀想拖拉,而是沒辦法拿出更多資金,什麽事都能拖,唯獨病人拖不得。
    李海咬著牙,死死握著方向盤,“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排隊等著,我把錢交上去也不一定有用。”
    這下,就連虞冠桀也沉默了,更別提孫謹了,現在,除了等待沒有更好的辦法。
    方向盤上那雙用力的手臂,還有後座車窗上隱約倒映著的,陰暗中無顏麵對的倒影,孫謹體會著這無聲彌漫的愧疚,對有些人來說,這大抵比死更加可怕吧。
    很多時候,有錢也不一定能買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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