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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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別人或許還需要留一手,但何家是英雄之家,清音當即沒猶豫,把老太太拉到一邊,悄咪咪問:“您老對這些密碼密電啥的很熟悉嗎?”
    何老太太嗬嗬一笑,“現在的咱們老骨頭跟不上了,但以前的,就二戰期間,整個太平洋戰場上通用的幾種,我還是熟的。”
    “以前啊,咱們國家沒那麽多搞密碼研究的,都是我們這些懂點洋文的臨陣磨槍,臨時突擊培訓,我們同一批學員,好些都分配到山城的機要室,知道吧?”
    清音搖頭,嘿嘿笑,她哪裏知道這些,上輩子那麽忙,就是諜戰片她也就掃過幾眼,壓根講的啥跟啥都分不清楚呀。
    “這麽說吧,戰爭年代,情報能力是很重要的,咱們的情報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密碼機和密碼本這兩樣,什麽鎖配什麽鑰匙,以前日本人通用的那幾套密碼本,相當於鑰匙,咱們是要求熟記於心的,睡覺也能背出來,你現在隨便給我一串字母,我還能給你破譯出來,簡單的靠記憶和心算就行,複雜的還是得要機器。”
    “機器?”
    “對呀,咱們那時候發報和收報都是要機器的,它具備一個轉換功能……”巴拉巴拉,老太太說得頭頭是道,這麽多年過去了,她雖然早就不從事這些工作了,但她每天堅持看報紙,看電視,聽廣播,那些記憶就像刻在腦子裏一樣。
    清音眼睛一亮,“嘿嘿,那我得請您老幫我看看,這串英文字母是啥意思。”
    老太太嗬嗬笑,當即先把檔案館的事放一邊,將桌上東西收好,“行。”
    清音一直沒忘記花瓶的事,所以一直將東西記在腦海裏,想的就是有朝一日真遇上能人,說不定還能破譯呢,此時抽張紙,“唰唰唰”就寫下來。
    老太太戴上老花鏡,拿起來看了看,在另外一張紙上寫寫畫畫,清音和何芳菲都不敢說話,靜靜地看著她的神情,空氣中安靜得能聽見石榴樹葉落下的聲音。
    ……
    半小時後,老太太摘下老花鏡,“人老嘍,你這個看著不簡單,給我點時間,成不?”
    “成成成,您老也別太累著,我和安子不著急,您先把檔案館的做完再看,不著急的。”清音忙笑著說。
    何芳菲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著擇韭菜,待會兒準備炒個韭菜雞蛋,保姆去把屋簷下晾曬著的小魚幹端回來,“待會兒咱們用清油炸一下,正好給老太太來一盅小酒。”
    何老太太是會喝酒的,隻是不像男人那樣喝得多,“飛飛還記得以前在老家的時候,老太太就喜歡黃酒下小魚幹,這不前幾天跟著顧局長出差,路過賣小魚兒的就買了幾斤。”
    想到這麽孝順懂事的大孫子,老太太笑得見牙不見眼。
    何芳菲也在一旁笑,“他說我總閑著也不好,讓我出去外麵走動走動,剛好以前報社我帶過的一個徒弟,現在正在石蘭日報社,想請我幫忙接點校對的活計來做做,畢竟隔了這麽多年,我這腦子也生鏽了,怕做不好,但飛飛鼓勵我……”
    清音笑起來,“這好事兒啊,嫂子就該聽小飛的,腦子都是越用越活絡。”
    工作,哪怕不是全職,隻是兼職,也是參與社會活動的形式,何芳菲這位曾經的事業女性,就該努力回到原來的軌道上來,這對她的身體和心理都是有益的。
    何芳菲把擇好的韭菜遞給保姆,“唉,我這把年紀,感覺幹啥都畏手畏腳,沒以前的衝勁兒了。”
    “你這年紀算啥,我有位朋友,以前也是事業女性,後來回歸家庭幾年,就在大家以為她即將頤養天年的時候,結果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老太太也不由得放下手裏的紙張,看向清音。
    “後來啊,改革開放了,她就去南方做生意了,從批發市場進些衣服鞋子來賣,到後來有了本錢租下檔口,再到後來買地自己建批發市場,再後來生意越做越大,開始做房地產和進出口貿易,現在全國很多地方的商品樓盤都是她的公司蓋的,說出去大家都知道。”
    何芳菲眼睛都聽直了,“這麽厲害?”
    “那可不,當年她南下鵬城的時候,都到退休年齡了。”
    “那現在豈不是都快七十了?”
    “可不是,還全世界的飛呢,上個月剛去國談生意。”
    嘖嘖嘖,這態度,這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清音是在吹牛皮之“我有一個朋友”係列,可何家人是知道她性格的,她們大為震驚且深信不疑。
    這個女強人當然不是別人,就是陳慶芳。
    以前陳慶芳時不時的還會打個電話回來聊一會兒,給魚魚買點衣服啥的寄回來,現在她實在是太忙了,快七十的人了還飛來飛去,這些小事隻能交給李萍去辦,李萍直接把給魚魚的東西寄到學校去,清音已經好幾個月沒跟她聯係過了。
    何芳菲卻把話聽進心裏去了,猶豫片刻,還是進屋給自己那徒弟打了個電話,說她願意試試,請給她個地址,她明天一早自己坐公交過去報社。
    脫離社會這十幾年,她想彌補,外頭什麽都是新鮮的,哪怕隻是坐幾趟公交車,她都有種新奇的體驗。
    晚上,顧安回家,清音把事情跟他一說,他也很意外。
    但略一想也能想通,何老太太能那麽坦然且迅速地接受何進步的犧牲,說明她本身就已經不是個簡單的老太太,“何進步的嘴巴可真嚴,我還以為我跟他關係不錯。”結果他有妻有兒,老母親是老革命的事他是一個字不露啊。
    “這是他的職業習慣。”清音安慰他。
    “嗯,我能理解。”
    “對了,那段密碼你有沒有試過別的辦法?”清音其實也不敢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何老太太一個人身上。
    “試過,什麽摩斯密碼、波雷費密碼、希爾密碼都試過。”
    “那日本人自己的密碼係統呢?”畢竟崗村次郎是日本人,一般人都會更傾向於本民族的東西。
    “他們二戰期間使用的紅色密碼、紫色密碼我也試過,解出來狗屁不通。”說起這個顧安就有點沮喪,他是做情報工作的,可他努力這麽久,居然一點進展也沒有,想想實在是挫敗。
    清音也不懂這些,隻是問問,當老夫老妻沒話找話聊而已,“行吧,那就等著看老太太那邊會不會有什麽進展吧。”
    接下來幾天,清音都挺忙的,因為新一輪的等級評審工作又來了,她剛忙完吧,那邊茶廠又有事情,蘭花打電話來,說是有個外商親自來下大單,她沒有跟外商打交道的經驗,怕上當,讓清音和英子過去一趟。
    清音懶得開車,讓英子載著她,路上再一次見識到整個七裏鄉乃至利州市的變化。
    “這幾年你們藥材批發市場辦得好,很多人都來書城進藥,連帶著利州市的藥材價格也水漲船高,很多緊俏藥材還沒采收呢,就有藥商來地裏給預定走了。”
    清音看向窗外漫山遍野的藥地,心裏有種莫名的感動。想當年在整個石蘭省以貧窮落後“聞名”的利州市,現在也成了鼎鼎有名的好地方,尤其是七裏鄉,藥與茶相伴相生,互相促進,現在已經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富裕地方,這裏的姑娘們都不外嫁了。
    “以前吧,這裏的姑娘以能嫁出七裏鄉,離開七裏鄉為榮,現在可好,都以招贅為榮了,你還記得蘭花身邊那倆小姑娘不?現在都跟她們哥哥一樣當門立戶呢。”
    清音記得那兩個小姑娘,因為有一個還在玉顏美容院上過班,是家裏哥哥嫂嫂容不下,她才出來打工的,後來聽說老家開始種藥材,她就回去村公所鬧,家裏的責任田她也有一份,拿走自己的,自己種了兩年機緣巧合之下認識蘭花,跟著蘭花收藥材,沒幾年就成了蘭花的得力助手。
    “要不是這個時代,咱們石蘭省的姑娘,誰敢回家跟哥哥嫂嫂爭田地啊?也就是現在政策好,我那些年……唉。”英子想起自己哥哥嫂子就來氣,總覺得以前自己太軟弱了,要是換了現在,她不得攪得他們雞犬不寧?
    “你啊,現在日子還不夠好過?還想那些陳芝麻爛穀子呢?”
    剛子這兩年生意越做越大,已經不僅僅局限於當包工頭,居然開始學著陳慶芳做房地產,據說去年在北城區競標一塊地,打算建成書城市第一個高檔小區呢,忙是真的忙,錢也沒少掙,現在車子都換成寶馬了。
    但他們這群跟著顧安的兄弟,都有個怕老婆疼老婆的共同點,這不,有錢了,他自己不享受,先給老婆換新車,帶老婆去港城買皮包和化妝品,至於兒子?
    邊兒去!
    剛子家三個“妹”學習成績都不太好,又調皮,好在心眼正,為人正直,也不像別的有錢人家小孩愛大手大腳的吃造,兩口子一合計,反正也不是讀書的料,幹脆別浪費時間了。來妹跟著剛子跑工地做生意,幹得好將來子承父業;有妹跟著亮子叔搞垃圾回收,人家現在叫“資源回收再生”;盼妹還小,還在上學,但估摸著也是要麽去學個啥體育項目找份穩定工作,要麽早早進入社會摸爬滾打。
    “你啊,就等著享福吧。”
    英子咧嘴笑,倆人很快來到逍遙茶廠,一進門就被蘭花拉住,嘰裏呱啦說了一通。
    清音大概了解了,這位外商是從日本來的,那邊也有一定的茶文化基礎,這幾年逍遙茶的名聲更大了,就連國際上都有所耳聞,這不就聞著味兒找來了。
    見麵聊了一會兒,清音見也沒什麽事,他要買也行,就隻賣茶,種苗是不會賣的,至於價格,出口那肯定不是內銷一個價啊。
    沒聊多久,清音上蘭花家看了一眼,她收養那倆孩子,正乖乖地寫作業呢,看見她們打招呼,還給泡了兩杯茶,又聊了幾句,清音就帶著英子走了。
    她們本來也沒打算待多久,今天難得休息一天,清音還約了幾個朋友一起聚餐呢。
    這不,剛到家,蘇小曼元衛國加上花姐和龍鳳胎,已經早早的跟著顧媽媽忙上,食材是昨天就買好的,大家準備做燒烤。剛烤上,剛子亮子父子幾個,洪江祖紅一家子也來了,16號院那邊的玉應春秦嫂子她們也都全家來了,等到快開吃的時候,徐文宇拎著大胖兒子姍姍來遲。
    沒一會兒,就連劉麗雲也帶著孩子過來了,清音約她的時候她說到時候看,還以為她不會來呢。
    剛吃上,顧全和玉香也來了,小石頭早就吃得呼哧呼哧的,一口烤串兒一口冰汽水兒,吃得小肚子圓滾滾的,跑了好幾趟廁所。
    清音這把年紀,本來應該是不怎麽愛吃燒烤了,但她最近還挺喜歡這種年輕時候想過卻過不上的生活,食材是最新鮮的海鮮牛羊肉蔬菜,可著勁的吃,偶爾來兩口小啤酒,這日子別提多悠哉了。
    “你們杏花胡同拆遷工作進行得怎麽樣了?”劉麗雲看一眼兒子跟徐文宇家那小胖墩玩得樂嗬,問。
    “我最近也沒往那邊去,這得問魚魚奶奶。”
    顧媽媽一麵忙著翻麵,一麵說:“去年丈量完,該交錢的交錢,年前就拆完了,現在樓房都蓋好幾層嘍。”
    “聽說要蓋十幾層的電梯樓呢!”秦嫂子接茬道,“這電梯我也就去市中心帝豪大廈的時候坐過幾次,聽說可神奇著呢,人一進去,再出來就到七八樓了。”
    “那你家買了幾套?”
    秦嫂子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們要給海花攢嫁妝,買了兩套,到時候年輕人住年輕人的,我老兩口住我們的,反正就在一棟樓裏,來往也方便。”
    她這幾年給洪江的飯店當經理,可掙到不少錢了,總感慨要是早點聽清音的辭職下海,該多好啊,現在養老錢都攢出來了。
    顧媽媽給小石頭和魚魚各買了一套,他們原本的房子不算大,電梯房是肯定要補錢的,她確實下了血本了。
    聊到帝豪大廈,那少不了要聊聊帝豪集團,現在整個書城市最有名,最風光的公司莫過於王超英的帝豪集團,據說大別墅裏小轎車都快停不下了,整個書城市三分之二甚至更多的娛樂場所都是他的產業,隨便走出去一家歌舞廳,那都是他名下的。
    蘇小曼比較直接,“祖紅姐,祖靜懷上沒?”
    “沒呢,吃了老多藥,看了不少醫生,誰知道怎麽回事。”
    其實她還是跟清音交過底的,自從二月裏京市誕生試管嬰兒開始,她就上京市開了間賓館待著,做試管嬰兒去了,據說是一定要懷上男孩不可。
    不懷不行啊,王超英在外頭養了七八個小三小四小五的,排號都快排不下了,那年那個女大學生雖然沒生出兒子,依然是閨女,可後來有倆人都生出兒子了,都抱回家讓她養著,她才不甘心呢,必須自己也要生一個,要是能一舉來對雙胞胎啥的,更是錦上添花。
    畢竟,王超英那麽大的家業,任何人都會眼紅,生兒子就是“賺錢”啊。
    當然,這是祖靜跟她姐說的心裏話,清音不敢苟同,她隻能祝福她心想事成。雖然倆人現在基本沒聯係了,但終究是一起度過五年青春的舍友,是她曾經想辦法用大包子彌補的女孩,她還是希望她能過上自己的理想生活吧。
    顧安和顧全對視一眼,露出一個隻有彼此才懂的眼神。王超英的好日子或許沒多久了,他的娛樂場所已經被人舉報過多次出現黃賭毒的東西,以前還藏得挺好,顧全帶人去掃了好幾次都沒掃到,但不代表就沒有。
    以顧全的辦事風格,隻要你敢幹違法犯罪的事,他就是不吃不睡也得把你揪出來。
    王超英最近也上顧家跑了好幾趟,送的“煙酒糖茶”裏都是鈔票,甚至還有金條,但顧全不為所動。
    要是王超英現在立馬收手,把尾巴處理幹淨,他或許也就不追究了,可這人貪心啊,這麽來錢的好門路,他舍得下,寧願走歪門邪道也不想走正道,那可就怪不了誰了。
    顧全露出勢在必得神色。
    因為喝了點酒,晚上趟床上,顧安的話比平時還多,“馬二你還記得吧?”
    “怎麽可能不記得。”清音用毛巾給他擦臉,“你啊,都快五十歲的人了,讓你少喝點不行,待會兒吐了我可不管。”
    “嘿嘿……”男人一把抓住她,將人扯進懷裏,故意用他堅實有力的胸膛去蹭兩下,“我沒醉,我還記著馬二的事呢,剛才哥跟我說,馬二應該也離倒黴不遠了。”
    “他跟王超英聯手,去北麵山區承包私人煤窯,出了好幾起安全事故,現在上麵追究起來,他們有好果子吃。”
    “馬二其實不算壞人,他對底層人自有一套自己的原則,也講義氣,底下很多兄弟都喜歡他,可他找錯了合作對象。王超英實在是太貪心了,煤窯建設不合規,經常出事,出了事他就推給馬二去解決,馬二自然是賠禮道歉經濟補償,可他居然還嫌馬二賠償得太多,用他的方式,隨便給點錢就行了,隻要能把家屬的嘴捂住就行,嗬……”
    這麽看來,馬二至少還有點良心,王超英就是被貪欲蒙住了雙眼。
    清音記憶裏,上輩子的馬二倒是一路順風順水,沒有這麽多“波折”,她想了想,念在他曾經幫助過自己和顧安,念在他盡心盡力侍奉小蓮英的份上,“要不,你改天提醒他一下,別太過火。”
    “你以為我沒提醒過?”顧安冷哼一聲,“這些人就是改不了骨子裏的貪。”
    像剛子亮子一樣幹工地一個月能掙多少錢?他們搞私人煤窯的,半個月就能掙他們一年的錢,看著挖出來的黑金,誰能保證及時收手?總想著再掙兩年,最多兩年就收手,以後怎樣怎樣的,甚至有的時候還敢跟上麵對著來,這不是找死是幹嘛?
    “上個月,哥手底下有個小公安,到帝豪歌舞廳例行檢查的時候,差點被王超英陷害強.奸婦女,事情鬧得挺大,連哥都被狠狠罵了一頓,你說他這不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
    清音聳聳肩,她是真沒想到,王超英的膽子居然這麽大,真是錢多了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啊。
    “所以你等著看吧,不說別的,哥一定要辦他。”
    清音答應一聲,沒說什麽,“對了,那天隔壁何老太太讓你幫她找一個什麽東西,你找到沒?”
    “找到了,要一台二戰時期的發報機和譯碼器,那種恩尼格瑪機目前幾乎快絕跡了,我也是拜托陳童從國外高價買到的。”
    .
    清音也聽不懂什麽機什麽密碼本的,反正如果老太太要找這個機器,那就說明是找到思路了。“看不出來,老太太以前……”這麽厲害啊。
    這一家子,要是齊齊整整的都在,該多好啊。
    等待的日子裏,時間過得很快,書城市開始下起今冬的第一場雪,路上行人腳步愈發匆匆,而杏花胡同的房子也蓋得差不多,完成封頂了,剩下就是內部裝修的問題,因為這一帶居民以老年人居多,所以街道辦提議給家家戶戶裝馬桶,這工程量和價格又漲了不少。
    聽說房子還沒交付,已經有外麵的人來打聽了,價格甚至被炒到五百塊一平米,相對於大家的工資水平來說,無疑是天價!
    那些早早的交錢買到的,高興得合不攏嘴,原本在裏頭有房子,但不舍得補錢買的,甚至目光短淺隻圖當時政府補一兩千塊錢就把房子打出去的,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甚至還有不服氣的,天天去街道辦和房管所門口堵著“討說法”
    ………眾人聽了都是樂。
    就以16號院來說,裏麵原有住房麵積最小的就是後院的丁家,一間屋子隻有十八平左右,而新蓋的樓房最小戶型也是五十平,他們家要是想置換成新房子就得再按照市價補32平的錢,當時政府為了照顧當地居民的困難,所謂的“市價”其實也是遠遠低於正常價格的,每平米隻收八十塊錢,意思意思一下就行了。
    誰知道丁大媽自己身體不好,幾個兒子又目光短淺,說要補錢就不要房子了,把原來的賣給政府就行。當時街道辦和房管所的工作人員專門上家來宣傳,講了很多道理,做了很多動員工作,甚至開導丁家人,錢湊不出來可以向廠裏貸款借錢先交上,因為幾個兒子都是工人,鋼廠是有這項福利的,可誰也不聽,鐵了心就是要賣房子。
    十八平的小房子,也就賣了千把塊錢,結果還沒捂熱乎呢,發現這筆錢隻夠買兩平米的新房子,他們自然就不樂意了,天天去各部門堵人。
    幾乎每個大院裏都有那麽一兩家這種大聰明,大家看看也就罷了,偏偏他們去堵人不成,還到處散播不好的謠言,可把那些正直老大媽們的正義感和集體榮譽感給激發出來了,天天遇到就要吵兩句。
    清音從熱鬧的杏花胡同離開,踩在鬆鬆軟軟的雪地上,整個人都輕鬆不已,她抬頭向北方看去,京市也下雪了。
    昨晚魚魚打電話回來說,京市下了一場很白很白的雪,她和室友在校園裏堆了一個雪人,她把自己的格子圍巾送給雪人了,希望雪人能喜歡。
    當時清音隻覺好笑,這小丫頭,說她長大了吧,時不時就要冒出幾句孩子話來,那可是陳童送她的圍巾,她就這麽送給雪人了。
    不過陳童給她送了好幾條,幾乎每個冬天都會從國外寄回來,少一條這小子應該發現不了?
    清音嘴角帶著笑意,剛走到梨花胡同口就被顧安從後叫住,“下雪怎麽不讓張哥送你?”
    “沒事,今天他家二閨女開家長會,我讓他別管我,我自己坐廠內大巴回來。”從書鋼醫院到書鋼有專門的接駁大巴,不僅書鋼內部工作人員能坐,就連看病的病人或者家屬,或者普通群眾,隻需要出很少的車費就能坐回來,中途也隻有兩三個站點,比一般公交快多了。
    清音拉開車門坐上去,搓了搓手,發現顧安臉上帶著喜色,“怎麽樣,破解出來了?”
    “嗯!”
    男人的臉上有了皺紋,卻掩飾不住那股自信的光芒,“老太太真厲害,有了恩尼格瑪機她沒幾天就給破譯出來了。”
    見妻子眼神靜靜地看著自己,他不知不覺揚起了嘴角,“我試過日本人在二戰期間用得最多的紅色密碼,還試過紅色密碼的前身紫色密碼,但都沒用,結果你猜這麽著,崗村次郎他不是紅綠色盲嗎,平時還喜歡讀點德國文學作品,對希特勒高度崇拜,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對德國文化也非常迷戀,他居然是把紅色密碼倒過來,自己命名一個綠色密碼,又用德國通用的恩尼格瑪機轉輸出來……”巴拉巴拉。
    清音感覺每個字她都知道,但就是聽不懂,“算了算了,你還是跟我說結果吧。”
    “結果就是,花瓶裏那串密碼,其實是一個地理坐標。”
    “也就是寶藏的位置?!”清音差點激動得站起來。
    “應該是,這件事我想問問你的意見,需不需要上報上去?”
    畢竟,要真是崗村的財富,那可就是價值幾百億美金的黃金珠寶古玩字畫啊,那些可都是龍國人的財富,是屬於整個龍國民族的!
    “當然報唄。”清音毫不猶豫地說,她當時買到這個花瓶純屬陰差陽錯,要不是後來馬二三番兩次糾纏想要“贖回”花瓶,她壓根想不到這茬上去,後來崔小波和那日本老頭的接近,讓她愈發堅定了要找到財富的想法。
    “我們去看看肖老太太吧。”
    顧安點點頭,把車停在家門口,清音回家拎了點清淡易消化的營養品上車,倆人很快來到北城區。
    這麽多年清音每年都會來看老人家兩三次,一是幫她把個平安脈,二也是真的關心她的老年生活,馬二雖說對她也好,但他終究不是什麽正派人物,清音還是不放心。
    今天也是湊巧,他們剛下車,就遇到從院子裏出來的楊三旺和柳紅星,以及他們七八歲的兒子。
    “哎喲,顧科長,清院長,這麽巧啊,你們也來看老太太?”楊三旺笑著迎上來,忙給顧安遞煙。
    柳紅星看了清音一眼,什麽話都沒說,她頭婚過得太慘,被摧殘壞了,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幾歲,已經五十多歲中年婦女的感覺了。
    她不說話,清音自然也不會上去自找沒趣,畢竟原書中的柳紅星可是搶走小清音人生的人,她隻是平靜地看她一眼,就扭開頭。
    “媽媽,明天我們真的不去接大姨嗎?大姨說帶我買東西呢。”
    “不去,她死了我都不會管。”
    清音回頭看了看孩子,這才反應過來,他們說的“大姨”是柳紅梅,幾年前出獄了,但因為身體不好經常住院,日子也是過得磕磕巴巴。海濤身體不好,從粵東省回來後一直沒什麽正經工作,在歌舞廳給人當保安看場子,當年唯她馬首是瞻的柳紅星,現在也不搭理她了,隻有海花在征求秦嫂子兩口子的意見後,每個月給她十塊錢生活費,餓不死就成。
    後來發病好幾次,都是瞿建軍送她去的醫院。
    柳家這幾口人,也是各有各的報應吧。
    清音想著,那邊很快寒暄完,顧安過來摟著她的肩膀,“進去吧。”
    這個小院子還跟二十年前一個樣子,隻不過請了保姆,比以前幹淨整潔一些,肖老太太正在堂屋裏聽收音機,裏麵咿咿呀呀的放著京劇,時不時的還跟著哼唱幾句。
    “老太太?”
    老太太睜開眼睛,“哎喲喂,小清小顧你們來了,快坐快坐。”
    她要站起來,清音連忙扶住她,“您老好好躺著就行,我們就是來跟您說兩句話。”
    她的視線環顧一周,“馬二爺不在?”
    “喲,他就一土匪,當不起你這聲爺,這老小子最近終於聽勸,忙著轉手煤礦的事,幾天沒回家了。”
    清音和顧安對視一眼,看來顧安和旁人勸不動的,還是被小蓮英給勸動了,他要是真拿老太太當親娘,就該聽她的。
    “唉,我這把身子骨,好又好不起來,死又死不掉,還總勞駕你們一趟趟的跑。”
    “您老說的啥話,您這把年紀了可是整個北城區最高壽的人啦。”小蓮英都快百歲了,耳朵還能這麽好使,實屬難得。
    清音給她把脈,也沒什麽大的變化,反正都是老毛病,好好養著就行。
    “你也不用安慰我,我自己身體自己有數兒,估計也就是這兩三年的事了吧,我死了沒啥,就是那花瓶,那個花瓶裏有很重要的……你們知道我當年離開司令部的時候,放著那麽多好東西不要,為什麽單獨抱著花瓶走嗎?”好端端的,不知道為什麽又聊到花瓶,清音和顧安對視一眼,覺得今天的老太太怪怪的。
    以前他們過來,她偶爾也會提兩句,但這麽多年也就提過兩三次,都是從相關聯的事情上說到的,今天沒有誰起頭,她自己提起來……有點奇怪。
    顧安眼角一掃,注意到就在三分鍾前,門簾外有一個一晃而過的影子。
    “因為我啊,發現崗村要撤離那段時間,天天不睡覺,大半夜的出去不知道幹嘛,後來還把一個花瓶放在床頭的櫃子上,跟他的槍放在一起。”她跟魔鬼共同生活那麽長時間,別的不說,對他的生活習慣是非常清楚的,他不是那種隨隨便便改變生活習慣的人。
    “其實這花瓶確實是一對兒,我覺得不對勁,後來趁他不注意的時候,用另外一隻一模一樣的給換了,果然他撤離的時候帶著那隻花瓶一起走,我當時就想,你殺了我那麽多族人,搶了我們那麽多財富,我拿走你的寶貝不過分吧……嗬嗬,後來這花瓶跟隨我大半生。”
    清音正在猶豫要不要說實話,顧安卻忽然輕歎一聲,“對不住了老太太,是我們沒看管好花瓶,要是早知道東西對您這麽重要,當時我們就該……唉!”
    “無妨無妨,花瓶對我不重要,是對咱們龍國人重要,碎了也就碎了吧,至少也沒便宜了鬼子。”
    幾人又聊了幾句,顧安和清音才離開。
    上車,清音正準備說話,顧安衝她使個眼色,清音就沒出聲。一直到回到家裏,進了屋子,顧安才說:“老太太是故意這麽說的,她知道馬二回來了。”
    她撫養過馬二,知道馬二雖然不是絕對意義上的壞人,但也不是什麽大好人,他骨子裏的貪婪改不了,所以她才故意當著他的耳朵把花瓶的事又絮叨了一遍,顧安順水推舟說花瓶碎了,這是要逼著馬二徹底死心,別再打花瓶的主意。
    “他這些年賺的錢已經夠多了,該收手了。”
    清音點點頭,肖老太太真是一片良苦用心,都快百歲的高壽了,還要提防他走歪路。
    “老太太的意思是,花瓶碎了也好,沒碎的話任由我們處置。”
    清音也聽出來了,這麽多年她從未因為這件事責怪過他們,“馬二能遇到她,是他的福氣。”這樣外表柔軟,內裏一身鐵骨的女子,就算是到這份上依然願意拉他一把。
    顧安把坐標位置上報之後,很快,上麵好幾個部門聯合成立工作小組,開始勘察工作。當然,清音是知道的,那個位置還真就在石蘭省內,位於書城市西邊的一個農場,這裏遠離司令部,隻是崗村眾多養馬場之一,他本人甚至一次都沒去過的地方,很多人都想不到。
    解放後養馬場沒了,變成一片荒地,再後來又改建成農場,隨著農業生產發展需要,陸陸續續多了居民,大家在這片土地上休養生息繁衍後代,誰也想不到它既不在崗村次郎撤離的路上,又遠離他居住的地方,居然埋藏著那麽多寶藏!
    “不過,現在初步勘探結果不太理想,崗村這龜孫太陰險了,他還埋著不少雷呢,輕易不好開挖。”顧安喝了口水,悶悶地說。
    “現在隻能以勘探石油或者煤礦為由,將附近的居民先遷走,要等完全勘探出來,或許還得幾年,至於開挖,甚至會更久。”
    清音倒是一點不著急,“沒事,隻要在龍國的土地上,這就是全體龍國人的財富。”
    “對了,這事是你上報的吧,你怎麽報我的名字?”
    顧安笑起來,“你買的花瓶,你藏了這麽多年,現在貢獻出來,上交國家,不是你的功勞是誰?”
    “嗐,又不是小孩,要啥功勞不功勞的。”她也是今天忽然接到上麵的電話才知道,顧安以她個人名義將花瓶和坐標上交,上麵非常高興,要表彰她呢。
    “還要讓我去京市一趟,我這忙得腳不沾地,哪有那閑工夫跑。”
    “沒事,我陪你去,正好看看顧白鸞。”
    自從上大學後,他們也隻去看過她兩次,都是周六下午下班趕飛機去,周天晚上就得飛回來,一家三口吃兩頓飯就算是見麵了。
    不過,這一次,他們還沒來得及出發,陳慶芳的電話就進來了,“小清,上次你說你認識一個專門做半導體的同學是嗎?”
    “哎呀,我來國一趟,發現人家現在的半導體和計算機比咱們發達了至少二十年,我最近就捉摸著,回去趕緊把這事提上議程,不行咱們也搞半導體,也搞芯片,搞計算機,你覺得咋樣?”
    清音挑眉,陳慶芳終究是要朝著她的女強人之路再進一步了,“成啊,上次我跟您說的那個同學,是當年我們一起參加高考的,他叫王新華,畢業後一直在電器廠當工程師,後來電器廠倒閉,他也就下崗了,我上次在電影院門口遇到他正在兜售電子手表,差點沒認出來。”
    當年同學聚會上,那個意氣風發,極力描繪理想藍圖的王新華,在畢業十多年後,經曆了電器廠最輝煌的幾年,很快又趕上下崗潮,至今還沒找到工作,隻能靠擺攤賣點小東小西討生活。幸好他愛人是他同學,感情很好,這麽多年一直不離不棄的,家庭倒是很幸福。
    “成,你把他聯係方式給我一個,我先跟他約個時間麵談。”
    清音連忙翻出小本子,讓她記下,“聽說他當時手底下還有好幾個徒弟,都是跟他一樣性格比較內向,不擅交際,至今還沒找到工作,您要是看著他有才的話,能不能把他們也一並打包收留?”
    “成,到時候看看。”
    掛掉電話,顧安看著她眼角的細紋,在昏黃的燈光下仿佛會發光。他們家清音同誌啊,真是一個會發光的人。
    “你是真看不得這些有真才實學真技術的人吃苦啊。”
    清音笑笑,正要打趣兩句,電話又打過來了,這次是馮老身邊的生活秘書。
    “清院長,恭喜您,好消息啊!這次評選上的醫生裏,您是唯一一個不到五十歲的,還是女醫生哦!”不是他特意強調性別,而是這份榮譽真的很不容易,尤其是對一名女性而言。
    清音早在五年前就取得了正高職稱,這幾年既要忙臨床,又要搞管理,時不時還要發表點論文啥的,她的忙碌是有回報的,取得正高職稱後,很快被書城市衛生係統推薦為市級名中醫,而就在今年,她43歲這一年,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她的病人們,居然自己打電話到電台播出的省級名中醫遴選專家組,推薦了她。
    要不是忽然莫名其妙被多部門催交材料,她都不知道這件事。
    畢竟,按照中醫領域的人才成長路徑來算的話,能在短短二十多年間熬到市級名中醫,單單是市級,她已經很滿足了,更何況是省級。
    況且,這個榮譽還不是她自己申報,而是她曾經醫治過,至今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熱心病人幫她報的,是前幾天中管局、衛生局和人事廳打電話催她交材料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被報名”了。
    現在,馮老那邊的消息是,她已經評上了。
    “恭喜清院長,再過二十年,您將成為石蘭省史上第一位最年輕的有望衝刺國醫大師評選的醫生了。”
    直到掛斷電話,清音還有點沒回過神來,她就這麽被病人推著,成了省級名中醫?而一旦等她臨床經驗滿五十年,就能有資格參評國醫大師,曾經不敢想的榮譽與光環,就在不遠的將來等著她。
    這一生,已經值了。
    ——正文完結,免費番外十天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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