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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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區區一個辛者庫的奴婢,還真當自己是個人了?”
    老太監生的尖嘴猴腮, 枯樹枝一樣的手差點戳到小姑娘的眼睛上。
    小姑娘衣衫襤褸, 跪在地上, 看著不過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
    因為營養不良, 所以非常纖瘦,簡直可以用皮包骨來形容。
    她緊緊蜷縮著身子,赤腳踩在沾著積雪的地麵上,腳趾用力, 微微拱起。
    “給老子過來!”
    老太監一把扯住她的衣領子, 就要把她往破屋子裏拖去。
    小姑娘猛地撞向他, 然後趁老太監倒地的時候, 往前跑去。
    她跑的很快,沒命似得瘋了往前跑。
    她不知道她能往哪裏跑,她隻知道,她要活。
    老太監是個變態,不能人道便喜歡折磨鮮嫩的小姑娘。
    每月都有被他弄死的可憐孩子。
    “追!給我追回來打死!”
    老太監聲音尖銳異常,幾乎刺破耳膜。
    女孩不停的往前跑, 冷冽的風刮著她的傷, 撕著她的傷。
    她赤足狂奔, 撞到一個人。
    那人被如此猛烈撞擊, 身形卻未動。
    女孩重重摔在地上, 下巴磕到地上,唇角流出鮮紅色的血跡。
    身後是老太監咋咋呼呼的聲音。
    女孩艱難的想爬起來,卻發現自己全身的力氣都因為剛才的拔足狂奔和劇烈撞擊消耗光了。
    身體很冷, 就像是要死了一樣。
    不,她想活,她想活著……
    “想活嗎?”
    頭頂傳來三個字,清清淡淡的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仿佛冬日裏的暖陽,春日裏的和風。
    女孩怔怔抬眸,看向麵前的人。
    穿著上等衣料,麵容帶笑,一雙桃花眼生的極其漂亮。
    眼尾細而彎。眼頭勾起,眼帶豔光。明明是個男人,卻透出一股雌雄莫辯的美來。
    幹淨的跟她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呼呼呼……”
    身後的老太監帶人,像死狗一樣的追上來。
    女孩嘶啞著嗓子開口,“要活。”
    不是想,而是要。
    一定要。
    求生欲非常極其強烈。
    李萬裏笑了,他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替她披在身上,然後攔腰將人從地上抱起。
    小姑娘太瘦太小,輕飄飄一隻,根本就沒有份量。
    老太監跑過來,看到李萬裏,麵色一怔,“是,是李公公嗎?”
    這位李公公可是太子跟前的紅人。
    “看來辛者庫,也需整頓一番了。”
    男人語氣很輕,甚至透著溫和,但就是這麽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讓眾人不寒而栗。
    這是一條笑裏藏刀的毒蛇。
    老太監腳下一軟,登時跪倒在地,使勁磕頭。
    李萬裏抱著懷裏的人,踩著地上的積雪,緩慢往前走。
    小女孩第一次住這麽好的屋子,第一次吃這麽好吃的食物,第一次穿這麽幹淨漂亮的衣裳。
    第一次,看到這麽漂亮的人。
    “你喚什麽名字?”男人開口,語調緩慢。
    他似乎不管做什麽事,都是不急不緩的模樣。
    小女孩搖頭。
    她是辛者庫的賤奴生的。
    父母皆是辛者庫裏頭的人,所以她生下來也是賤奴。
    賤奴,是不配擁有姓名的。
    “沒有名字?”
    李萬裏垂眸看著站在自己麵前的小姑娘。
    收拾打扮幹淨了,模樣還不錯,整個人卻並沒有透出那股子屬於少女的鮮亮色,反而拘謹的厲害。
    那雙眸子警惕的看著他,像頭小狗崽子。
    李萬裏不是個有同情人的人。
    相反,他心狠手辣,無所不作。
    如果是平時,這樣的賤奴他根本就不會管。
    可當他看到她那雙浸著強烈求生欲的眸子時,下意識開了口。
    然後她說:要活。
    抓著他的袍踞,猶如深陷泥淖,卻拚命向上爬的螻蟻。
    那一刻,李萬裏被這樣的眼神,撥動了心弦。
    李萬裏唇角含笑,眼神微冷。
    他想起自己被關在那暗無天日,腥臭惡臭的地方,整整熬過三日。
    不是身,而是心。
    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去了。
    李萬裏站在窗邊,看著外頭那株寒梅,語氣輕緩,“今夜花露正濃,芬芳沁鼻。你便喚,花露吧。”
    花露……
    這麽好聽的名字,是屬於她的嗎?
    花露怔怔盯著麵前的男人看,鼓起勇氣道:“那,那你喚什麽名字?”
    男人笑得越發溫柔,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麽的溫柔。
    “等你活下來,再次站到我麵前的時候,我會告訴你。”
    ……
    花露以為自己得救了。
    可其實,她隻是來到了另外一個地獄。
    這裏,除了生就是死。
    而讓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那個男人。
    她想,他到底叫什麽名字呢?
    那個像天神一樣,突然降臨在她麵前的人。
    這一想,就是五年。
    那一年,花露正濃,她跟別人一起,從那個地獄爬出來了。
    “大人,一共十一個。”
    距離初見,已有五年。
    花露甚至已經記不清男人的模樣,但她清楚記得他那雙漂亮的桃花眼。
    此刻,他穿著那件灰藍色的太監服坐在榻上,姿態慵懶,身形纖瘦,手邊是一碗暖香繚繞的清茶。
    那雙桃花眼緩慢睜開,從剩下的十一個殺手身上略過。
    然後緩慢落到花露身上。
    十一個殺手,隻有一個女人。
    李萬裏笑了。
    “你,過來。”
    花露被點了。
    她攥著拳頭,朝男人走過去。
    李萬裏端起手邊清茶輕抿一口,入口苦澀,回味甘甜。
    “你喚什麽名字?”他問。
    花露沒有說話,隻是盯著他看。
    五年的時間,男人越發溫柔沉穩,猶如伺機而動的毒蛇。
    小女孩也從原本的幹瘦模樣長成了身線窈窕的少女。
    變化極大。
    她穿著黑色可男可女的袍子,腰間是一柄血跡斑斑的匕首,渾身散發著血腥氣。
    花露開口,聲音嘶啞,“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李萬裏端著茶碗的手一頓,覺得有趣。
    他盯著花露的眼睛,不言語。
    花露抿唇,大膽的走到窗邊,將那株梅花搬到李萬裏麵前,眼神中帶著一股不知名的執拗。
    李萬裏笑了,他開口喚她,“花露。”
    花露攥緊匕首,點頭,然後等著。
    李萬裏站起來,走到花露麵前。
    他雖瘦,但畢竟是個男人。
    身高體型比花露高大不少,垂眸俯視她時,身上帶著清冷的檀香氣,渾身透著陰柔的狠意,像條盯上了獵物的蛇。
    “我是,主人。”
    ……
    花露有了主人。
    可是她不知道主人叫什麽。
    李萬裏“砰”的一聲推開房門,身上穿著褻衣褻褲,衣襟大敞,露出白皙胸膛。
    青絲披散,麵容扭曲。
    “花露。”
    花露立刻從樹上跳下來。
    昨夜落雨,隨著花露的動作,樹葉子上砸下來一大堆露水,直把李萬裏澆了個透心涼。
    李萬裏單手撐著門扉,細薄的料子都貼在了身上。襯出腰身線條。
    寬肩窄腰的,非常好看。
    “我換洗的褻褲呢?”
    花露抬手一指身後大樹上的樹杈,“洗掉了。”
    一排溜褻褲正掛在那裏迎風搖展。
    “你是殺手,洗什麽褻褲。”
    李萬裏努力抑製自己暴起的額角。
    他還要去伺候暴君上朝。
    花露蹙眉,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可是主人你攢了那麽多天都不洗,都快餿了。”
    近日裏新帝誕辰,李萬裏確實忙得沒顧上自己的褻褲。
    李萬裏是個勤奮的好……太監。他手底下雖然空有小太監萬千,但從來都是親自動手洗褻褲的。
    原來無它,隻是因為他比普通人更容易髒。
    李萬裏變成太監的時候,年紀已經頗大。
    能活下來已經不易,自然留了一些後遺症。
    比如,容易漏.尿。
    這種事,即使變成了太監,自尊心極強的李萬裏又怎麽可能讓別人知道。
    就連暴君都不知道的事,被這個小殺手發現了。
    李萬裏想殺人。
    可是他……打不過她。
    ……
    有些尿,漏著漏著就習慣了。
    有些褻褲,洗著洗著也就習慣了。
    暴君名聲在外,李萬裏這條暴君身邊的狗也名聲頗大。
    “聽說曾經也是書香門第,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可再大的心性也磨不過這些酷刑。
    那樣前途大亮的人物,在滿門抄斬之後獨留下一個人。
    從光輝鮮亮的太陽,變成了陰暗潮濕的毒蛇。
    何為正,何為邪。
    不過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的錦上添花。
    “那就是一條走狗,助紂為虐,手上不知道沾著多少人命,遲早要遭報應……”
    滿臉厭惡的老太監還沒說完,突然感覺自己舌頭一麻。
    他伸手摸了摸,發現自己居然滿嘴是血。
    他的舌頭,好像掉了。
    “嗬嗬嗬嗬……”
    此時才感覺到痛楚的老太監已經不能說話了。
    樹影輕動,花露穿梭在陰陰夏木間,指尖夾著沾血的刀片。
    李萬裏坐在榻上,看著跪在下頭的花露。
    “我不是說,不能擅自行動?”
    花露垂眸,不發一言。
    “自己去領罰。”
    花露站起來,自己去領罰。
    晚上,月朗星稀。
    李萬裏站在院內,看到渾身沾血的她腳步踉蹌的走到自己麵前。
    “跟我來。”
    李萬裏朝前走。
    花露跟在後麵。
    院子很暗,屋子很黑,花露看到了那個被她割掉了舌頭的老太監。
    “他是辛者庫曾經的管事。”
    李萬裏以為,她隻是為了報仇。
    “想殺,便殺吧。”
    不過一坨爛肉。
    花露攥著手裏的匕首,緩步上前,然後一刀捅死了這個老太監。
    李萬裏用帕子捂住口鼻,站在房間門口。
    他身上的衣服很幹淨。
    她身上的衣服很髒。
    花露站在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看著他的背影。
    “明日,你去陛下身邊,當舞姬。”男人的聲音傳過來,“好好護著陛下。”
    花露攥著匕首的手一頓,聲音嘶啞道:“陛下於主人而言,是最重要的人嗎?”
    “是。”
    夏風喧囂,花露又聞到了屬於他身上的檀香味。
    一如初見時,那件被她珍藏至今的大氅。
    “隻要是主人想要的,奴定當竭盡所能。”
    作者有話要說:我怕李萬裏殺我,狗頭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