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雷斯萬萬沒有想到，和阿斯托利亞的交好，會讓母親把他放到格林格拉斯莊園寄居。
    美其名曰是讓布雷斯到他們家跟家庭教師學習一些基礎的文化課程，實則，她早就希望布雷斯離開紮比尼莊園了。她認為兒子的存在阻擋了她攀附權貴的道路——盡管她嫁過了七個男人，但她仍渴望感情的潤澤，或者說，渴望老男人們給的物質財富。
    詹妮弗起先是不願意答應的，但在阿斯托利亞的軟磨硬泡下，她還是同意了。
    至此，布雷斯對阿斯托利亞產生了強烈的敵意——他不想離開家，不想離開母親。
    他以為她會懂的，可是她卻違背了他的意願。
    布雷斯來到格林格拉斯莊園後沉默寡言，整天都愁眉苦臉。
    達芙妮一開始對這個新來的小夥伴還挺感興趣的，但時間一長，她就不喜歡這個苦瓜臉的小孩了。阿斯托利亞倒是持之以恒地變著法子逗他開心，隻是布雷斯總躲著她，毫不領情。
    一個月後，他的母親又一次來到了格林格拉斯莊園。
    紮比尼夫人和上個月比起來更是容光煥發，但她第一時間並不是來探望那個對母親朝思暮念的兒子，而是在會客廳裏和受邀來訪的太太們一起喝下午茶。
    布雷斯為此感到失望，他在屋外撿起一大塊鵝卵石，重重砸向了脆弱的玻璃窗。
    尖銳刺耳的巨響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紮比尼夫人從破碎的窗口探出了頭，氣急敗壞地看向布雷斯，還未等她開口，一隻白嫩的小手從草叢中舉了起來。
    “是我！”阿斯托利亞難為情地鑽出了小草堆，她飽含歉意地說，“是我不小心砸壞了窗戶，擾了各位女士的興致，實在是不好意思……”
    “你真是太調皮了！”達芙妮正想找個機會奚落她受寵的妹妹，於是火上澆油地說，“你一定是故意的吧？否則好端端的石頭怎麽會跑到窗戶上！”
    “……”阿斯托利亞沒想到半路會跳出來一個達芙妮，她腦瓜子一瞬間卡了殼。
    “是我，是我做的。”一番心理鬥爭後，布雷斯鼓起勇氣勇敢地承認道，“我不需要誰來為我掩飾。”
    “我真不知道要怎麽教養你。”紮比尼夫人覺得布雷斯的舉動太過幼稚，她不想讓別人覺得她這個做母親做得不夠到位，教不出懂事明理的好孩子，於是氣惱地讓家養小精靈取消布雷斯的晚餐，罰他在書房麵壁思過一整晚。
    布雷斯被他媽媽的聲勢嚇得眼淚直掉，隻有阿斯托利亞知道，他隻是想讓媽媽多關心一下他而已。
    “是我做的，紮比尼夫人，請相信我，布雷斯隻是想幫我頂罪而已，他一直是個好孩子，還很有義氣。”阿斯托利亞焦急地說。
    “你們當中一定有人在撒謊，你們都是壞孩子！”達芙妮大叫道。
    “好了，好了。”詹妮弗也被這件事攪得有些煩心，她說“阿斯托利亞，既然你說是你做的，那你就去書房給我抄《格林格拉斯家族史》，一字不落地全部抄下來！”
    “是……媽媽。”阿斯托利亞耷拉著腦袋小聲應道。
    她失策了，她理想中的情景是媽媽不會懲罰她的。
    阿斯托利亞安分地在書房裏謄抄家族史，布雷斯就在她旁邊守著。
    他沒有說話，空氣很安靜，他一絲不苟地盯著她認真的側臉，就好像她臉上寫著一篇有趣的故事一樣令他挪不開眼睛。
    一直到太陽落山，布雷斯才忍不住說“我來幫你吧。”
    阿斯托利亞抬眸燦爛地笑了起來“你終於舍得理我啦？小哭包。”
    布雷斯這次沒有反感她起的昵稱，而是不作聲響地奪過她手中的羽毛筆續寫她的文字。
    從這天後，他們的友誼又重新燃起了小火苗。
    阿斯托利亞歲數比布雷斯小，卻表現得像個大姐姐一樣，天熱了為他變出一大片芭蕉葉遮陽，天涼了給他披上珍藏的粉色羊絨鬥篷，時不時在掌心綻出一朵小花給他驚喜，午休時吟唱輕悠的兒歌伴他入睡……
    他漸漸覺得，自己忽然有了感知美好事物的能力，這是在家裏不能擁有的溫馨——又或許，紮比尼莊園不能稱之為“家。”
    總之，他開始依戀這個地方。
    有一天，阿斯托利亞送了一個橢圓的玻璃缸給他。
    “這是我爸爸去英吉利海峽出差的時候帶回來的海水。”阿斯托利亞捧著透明的玻璃缸，裏麵的水沒有顏色。
    “你別騙我，我看書上說，大海是藍色的。”布雷斯將信將疑地用手沾了點裏麵的水放進嘴裏，阿斯托利亞沒有阻止。又鹹又澀的口感讓他不由得打了個顫，他表情扭曲地吐了吐舌頭，說，“好吧，看來它不是普通的水。”
    阿斯托利亞淺笑著溫和地說“果然要親自體會過才能體會它的奧妙呢。”
    “那這麽看來，大海也沒有書上說的那麽漂亮。”布雷斯聳了聳肩，語氣中帶著不屑。
    “我說過啦，要親自去看看才知道。”阿斯托利亞將玻璃缸放在布雷斯的手裏，“說不定，它會比你想象中更漂亮。”
    布雷謹慎地端著玻璃缸，手指一刻也不敢放鬆，他哼哼唧唧地說“那我倒是要瞧瞧，大海到底有沒有你的眼睛好看。”
    “那當然比我眼睛好看啦。”阿斯托利亞不假思索地說，“海洋是深邃遼闊，容納萬象，而我的眼睛太小啦，隻能裝下眼前的幾朵浮雲和一輪太陽，實在是不足為道。”
    布雷斯抱著魚缸默不作聲，他私心盼望她的藍眼睛不要裝下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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