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讓你說話！你這個壞小孩！謊話精！”沒等米歇拉作出反應，沃森小姐就一臉凶巴巴的表情瞪過去，伸手指指那個黑發小女孩：“我見過的小屁股裏頭就數你壞心眼最多！”
    “可是我還小......我才9歲，你不應該好好教育我嗎？”
    小女孩不隻是晃蕩兩條腿，連身子和腦袋也跟著一起搖來搖去，姿態甚是可愛。然而當米歇拉仔細觀察她的麵容，才發現那張小臉蛋膚色蒼白，爬著好幾條汙漬般的痕跡——和髒兮兮有些區別，但又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總之就是很詭異。
    特別那雙嚴重泛紅的眼睛，眼角甚至還留有幹涸血液。
    還有那身校服，到處是燒焦的痕跡。
    “你都快四十歲了，還給我裝嫩！”沃森小姐撲過去扯住她的臉：“我還沒給你算拉我女朋友進裏世界這筆帳呢！信不信我敲你小腦瓜子！”
    “你能小點聲嗎親愛的？”看起來這個小女孩就是阿蕾莎·吉雷斯比，而且根據現在某人和她相處的模樣，大概也已經搞定了。米歇拉揉揉耳朵，試圖暫停耳邊那台精力旺盛的高音喇叭：“我想靜一靜。”
    “小屁股！哼！”沃森小姐點點阿蕾莎的額頭，坐回女友身旁，秒換上一臉乖巧可愛的表情，緊摟住她的胳膊。可沒想小女孩阿蕾莎有樣學樣，也跟著坐到米歇拉右側，抓住她的另外一隻手臂。
    然而米歇拉根本不想做反應。
    她現在腦子空曠得很。
    “不準抱！”沃森小姐麵露凶相，卻不敢太大聲，反觀阿蕾莎，她搖搖頭咧開一張小嘴，那表情就好像在說‘你能拿我怎麽樣’。
    啪！
    一根觸須拍過去。
    阿蕾莎反應迅速，領口皮膚刺出一根鐵絲和觸須對抗。
    “要打去旁邊打！”
    米歇拉忍不住了。
    “來啊！第二回合！”
    沃森小姐蹦起來，十幾根觸須湧出身體，阿蕾莎也跳下長椅，整個人漂浮在空中，腳下的地麵如同灰燼般剝落，探出一簇密集的帶刺鐵絲。不過很顯然，她並沒有什麽戰鬥技巧可言，沒兩下就被沃森小姐扯住，滾到草叢裏用拳頭互毆，被各自的觸須和鐵絲捆得嚴嚴實實。
    過去大約半分鍾，海因茨瓦芬醫生就看著這倆人站起身握手言和，順著階梯往下方的湖岸追逐。她隻感覺耳邊終於清淨了，便不再關注女友，轉而看向濃霧彌漫的托盧卡湖。
    這處看台設立在山坡上，通過一條歪歪扭扭的小路與湖岸連接，整個托盧卡湖被密集的樹林包裹，如果不考慮寂靜嶺這個關聯詞，眼前本該是一副優美的自然風貌。
    事實上，米歇拉已經選擇性忘掉這個詞了。
    她就這麽靜靜看著湖麵，直到膝蓋上不知什麽時候傳來一點溫暖。
    “喵......”
    女人低下頭來，對上沃沃那雙黃色大眼睛。
    小黑貓叫喚兩聲，用前爪扒上米歇拉胸口，伸出腦袋蹭蹭她的脖頸。蝴蝶刀小姐遲疑片刻，望了兩眼周圍，這才在沃沃頭上輕輕一吻：“......你倒是會安慰人，比那頭乳牛好多了。”
    沃沃很享受女人指尖的撫摸，在她膝蓋上平躺著打滾，發出一陣呼嚕呼嚕聲。米歇拉再度抬頭，視線越過湖麵，飛向那片濃霧。女友沒說自己陷入幻象以後過了多久，仿佛就在幾分鍾前，自己還是那個妒火中燒、情緒失控的怨婦。
    但米歇拉更關心幻象中那座莊園。
    自己曾經的家。
    如果當時女友不幹涉阿蕾莎，任由自己踏入莫裏莊園，裏麵的景象會和曾經那些歲月中的畫麵一樣嗎？沃森說過寂靜嶺會偷取人的記憶......那就意味著答案是肯定的。
    一樣的房子，一樣的小路，一樣的花壇，一樣的......
    人。
    想到這裏，米歇拉不由得停住了。
    “......喵？”沃沃奇怪地看著她，搞不懂自己新找的按摩師為什麽突然開小差，忍不住伸出貓爪子扒拉幾下。女人身體微顫，重新恢複了指尖撫摸的動作，但已不再說話。
    寂靜嶺仿佛沒有時間概念，米歇拉也不知道自己對著湖麵看了多久，她感覺已經足夠久了，久到那些現在看來略顯荒唐的想法都已隱去。女人叫醒大腿上淺眠的沃沃，抱著貓站起身，剛想沿小路往湖邊去，身後就響起一道聲音：“我應該把照相機帶來的。”
    聽到這個聲音，米歇拉隻是回頭看一眼，便重新望向湖麵：“那個小女孩自己跑去玩了？”
    “在這個地方，隻要她願意，她隨時能找到我們。”
    沃森小姐從背後摟住米歇拉的身體：“感覺好點了嗎？”
    “嗯。”
    米歇拉沉默一陣，緩緩開口：“我們要回去了嗎？”
    “額......實際上，我有件事要幫阿蕾莎去做。”沃森小姐撓撓頭：“剛才我就想問了，是不是幻象裏的景象衝擊力太大？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麽，早知道不該帶你進來的，阿蕾莎說她其實隻是想找我而已......”
    “沒關係，我隻是需要一些時間......我們以後再談這件事。”米歇拉轉回身子，雙手抱住沃森小姐的纖腰：“阿蕾莎要你幫什麽忙？”
    “你確定你沒事？”沃森小姐對著她左看看右看看：“也不是什麽很著急的活，我準備明年再幫她幹這個事，反正誰讓她對你出手的？那個壞心眼的小屁股，我......”
    “馬上去做！”
    氣哼哼的小女孩阿蕾莎突然出現，一腳踹到沃森小姐腿上。
    然後消失。
    “喵！”
    蹲在一旁的沃沃嚇到炸了毛。
    “所以她到底需要你做什麽？”米歇拉倒是見怪不怪，這鬼地方出現什麽景象都很正常。
    “挖墳。”
    “......什麽？”
    ......
    幾小時後，聯邦緬因州，寂靜嶺原址。
    啪嚓！
    沃森小姐握著鐵鏟，將泥土不斷地拋出小坑，米歇拉靜靜站在旁邊，手扶一張破舊的醫用輪式擔架床，上邊躺著一具屍體。這是阿蕾莎·吉雷斯比的遺骸，她表麵纏裹的布料實在太厚，以至於隻能看出大致人形。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沃森小姐效率很高，半小時不到就硬刨出一個足夠埋入屍體的小坑。如果不是出於尊重，她會使用黑光利爪之類當作工具，大概幾分鍾內就能完成目標。
    將遺骸放入坑裏，沃森小姐開始填土。
    在這種時候，即便是她也收起了咋咋呼呼的性子，閉上嘴幹活。墓地四周茂密的樹林靜悄悄，上空霧氣彌漫，似乎眼前這個現實世界與剛才待過的異維度寂靜嶺世界毫無區別。
    米歇拉不是不想幫忙，主要她得抱著沃沃，荒郊野嶺的地段，要真讓好奇小黑貓溜走，可就難找了。
    她很快被旁邊的另一座墳墓吸引了視線。
    和其他墓碑不同，這塊墓碑內容非常簡單，隻有一個名字，連生卒日期都沒有記載。
    達莉亞·吉雷斯比。
    沃森小姐注意到了女友的反應，但並未出聲，因為她也不確定這個達莉亞到底是《寂靜嶺》的電影版本還是遊戲版本——兩者區別可大了，電影版達莉亞還是愛女兒的，隻是能力有限，外加腦子太蠢受到姐妹蒙騙，把阿蕾莎托付給了邪教。
    而遊戲版的達莉亞自己就是個狂信徒和虐待狂，親手拿著女兒去搞喚神儀式，造成阿蕾莎重度燒傷。隻不過站在沃森先生的視角來看，達莉亞沒有半點戲份，特別是自己踏入寂靜嶺以來，她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
    什麽時候死的也不清楚。
    所以在看到這個墓碑之前，沃森小姐都沒想起來有這麽個人。
    雖然但是，根據沃森小姐對寂靜嶺的觀察與探索，這地方主要以電影版本為基礎，比如教堂、邪教徒以及阿蕾莎都是電影版的模樣，可當時在教堂裏幾錘子砸出來邪神薩麥爾，卻又是遊戲裏才出現的反派......
    好吧，哥譚市那位蝙蝠女俠布魯茜·韋恩本來也沒有電影版本不是？純粹的漫畫角色。
    這個世界就這麽神奇。
    不論如何，達莉亞算是解脫了。
    可阿蕾莎卻沒有。
    眼前這具遺骸，代表著阿蕾莎·吉雷斯比在現實世界的肉體軀殼，她的一部分靈魂依然留在異維度的寂靜嶺世界，以一種奇特的方式與之結合到一起。而另一部分，就是阿蕾莎當初把靈魂中善良的部分割開來，借助寂靜嶺的力量凝聚成的小女嬰了。
    這個小女嬰被阿蕾莎送去寂靜嶺附近的一所孤兒院，至於阿蕾莎的惡之魂，則是留在寂靜嶺複仇——也就是沃森小姐一直以來麵對的這位。
    所以說她壞心眼小屁股半點沒錯！
    填坑填得差不多了，沃森小姐丟下鏟子，雙手叉腰呼了口氣。
    “我們還要回去嗎？”
    米歇拉問：“你可能會覺得奇怪，但我還挺喜歡那個地方，湖邊的景色讓我感到平靜。”
    “確定不是因為幻象嗎？”
    沃森小姐難得麵色嚴肅：“你知道它隻是......”
    “我明白，我隻是......”
    一根手指搭在沃森小姐嘴唇上，米歇拉垂著眼簾看向阿蕾莎的墓，忽然就像窒息一樣掐住聲音，用力抱住女友的身體：“我隻是，我發現我其實一直很想念她們，沃森......我在幻象裏看到了莫裏莊園，雖然時間不多，可是一切都和我的記憶中一樣......”
    “那個壞心眼的小屁股，我早知道......”感受到米歇拉的顫抖，沃森小姐咬著牙，還想說什麽，最後卻歎了口氣：“還記得我們之前約定過嗎？嗯？我們找時間回海德堡看看，你還記得嗎？結果後來發生好多事情，就一直拖著沒去。”
    “嗯......”
    “不如我們明天就啟程？”
    “好。”
    “喵~~~~！”小黑貓沃沃被兩具身體擠在中間，難受地喵了一聲，恰好打破這個哀傷的氛圍。女人抽抽鼻子，這才喘了兩口氣，揉揉小黑貓：“你倒是會安慰人。”
    “喂？我沒有在安慰你嗎？”沃森小姐瞪眼：“我還不如一隻貓囉？”
    米歇拉撲哧一聲笑，把沃沃遞給女友，順勢抬手擦了擦自己早已經濕潤的眼眶：“......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你陪我走走，就是墓園外邊那條公路，我們散個步？”
    “當然。”
    沃森小姐握住她的手，兩道身影沿著公路走遠。
    天空開始下起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