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虛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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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具鋪子的主人便是虛顏。
    雖已過而立之年,卻仍舊長著一副清秀溫潤的少年麵孔,俊逸倜儻,風度翩翩。
    虛顏無妻女,身邊僅有兩名女婢陪侍。
    他嗜酒如癡,卻不像我父皇那般喝酒後凶殘暴躁。
    醉酒之後的他笑顏綿柔,安靜溫和,且興致來的時候,更是能畫得一手好丹青。
    其中有幾幅化名的佳作,還被許多文人墨客所追捧。
    他筆下的人,神情姿態,惟妙惟肖,宛若真人。
    作畫如此,另一個技藝更是了得。
    雖不知虛顏師從何人,但他卻有著極高超的易容之術,普天之下非他莫屬。
    但他會易容術之事,也是極少的一些人知曉。
    當然,要找他做事,酬金自然也很高。
    三年不開張,開張一次吃三年。
    今年,他又為晏王辦了兩次事,一年內接連開了兩次張,想是已夠虛顏吃六年的了。
    虛顏不是隻給晏王做事,隻要給錢給得夠分量,誰給活兒他都接,撈銀子毫無底線。
    上次舒妃的十皇子一事,那個乞丐小廝的臉,便是虛顏照著十皇子做的麵皮。
    隻不過,那個是臨時的,比不上我這張價錢貴。
    虛顏放下手中雕到一半的狐狸麵具,起身領著我和於世朝鋪子後麵的庭院走去。
    庭院不大,卻裝點得甚是雅致。
    竹林假山,水榭亭台,打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盡是禪意。
    “坐下吧。”
    虛顏命我和於世落座,轉身欲同身後的女婢吩咐什麽。
    會意他誤會了什麽,我緊聲道“今日不是找先生來取麵皮的。”
    虛顏微怔不解。
    “還不取,都貼了快一年了,再晚點,就要跟你的臉長一起了。”
    我莞爾笑道“不急,仲秋之後便來取。”
    虛顏隨性不羈,向來不拘小節,當著我和於世的麵兒,慵懶地往矮榻上一橫,單手撐著頭,側臥著看我二人。
    他同身後的兩名女婢招了招手,兩名女婢立刻上前,一個給他按摩胳膊,一個給他揉腿。
    是個懂得享受的人。
    “雙兒姑娘走了?”,虛顏問。
    第一次見虛顏,便是雙兒姐姐帶我來的。
    如今物是人非。
    我惋惜頷首“走了。”
    “你們這些當細作的女子,也是可憐。”
    虛顏不免唏噓。
    我莞爾不言。
    虛顏轉而問我“莫不是你們主人又有什麽吩咐?”
    “此次是柒娘想求先生做兩張麵皮,臨時的,能挺個七八日便好。”
    虛顏覷著我笑道“銀子可帶夠了?”
    我搖頭笑了笑。
    “先生又不是不知我二人什麽身份,哪來的那麽多銀子。”
    虛顏眸光倏然亮了起來,撐起身,隔著案桌,朝我微微探頭靠近。
    於世在旁瞧見,抬起手護在我身前,似乎擔心虛顏會突然對我做什麽。
    “先生說話就說話,靠這麽近作何?”
    虛顏抬手輕輕撥開於世的手,對他視而不見,而是直勾勾地盯著我。
    “別人若是沒銀子,自是要趕出去的,可若是柒姑娘求虛顏,倒是可以通融一下。”
    我挑了下眉頭,回笑道“如何通融?”
    “虛顏缺個夫人。”
    畢竟有求於人,我也不好扇他臉,隻能扯唇勉強給虛顏一個笑臉。
    提起魏馳的那壺酒,重重地擺在了案桌之上,打開壺塞。
    濃鬱的酒香瞬間從裏麵躥出,聞得虛顏眉毛都跟著動了動,一雙眸眼登時彎成了兩道月牙。
    “好酒,真香!”
    我笑道“宮中禦賜,百年陳釀,千金難買,柒娘這單生意,先生接不接?”
    虛顏為難地看了看酒,又看了看我。
    “嘖嘖嘖,美酒和美人著實難選。”
    說完又一臉欠揍地同我放肆道“虛顏兩個都想要,行嗎?”
    強壓手中的癢意,我繼續賠笑道“美人比比皆是,美酒難尋啊。”
    虛顏晃著手指頭,否決我的話。
    “柒娘這樣的美人,可不好尋。”
    我用手又扇了扇酒壺口,引得虛顏忍住不探頭來聞。
    掐準時機,我緊忙封上酒壺蓋。
    “先生若是不想接活,直說便是。柒娘也就不打擾了。”
    我提起酒壺,拉著於世便要走。
    虛顏叫住了我。
    “就一壺?”
    我轉身笑道“這個算定金,事成之後再給先生”
    一不小心,差點把“偷”字說出來。
    我頓了頓,繼續道“拿一壺來。”
    是給他魏馳和長生公公救命用的,拿他的酒,不過分吧。
    “說吧,這次要做誰的臉?”
    “睿王魏馳,還有他身邊的小太監長生。”
    “睿王長什麽樣,在下倒是見過,至於小太監長生,還得親眼去瞧瞧。”
    虛顏急不可耐地將酒壺奪了過去,忍不住先倒了一盞茶盞,嚐了一口。
    喝下去後,他滿足喟歎“謔!好酒!醇香四溢,不愧是百年陳釀。”
    似乎是為了另一壺酒,虛顏問得甚是爽快。
    “何時要?”
    “仲秋節前便可,到時,於世會把人提前送到先生這裏。”
    “沒問題。”
    我與於世起身,欲要辭別。
    “還請虛顏先生保密,任何人都不要說。”
    “放心吧,若是連這點信義都沒有,在下還能活到今日?”
    臨走前,虛顏又叫住了我。
    “勸柒姑娘早點把事情辦妥,來我這裏把那張麵皮取下。否則,白瞎姑娘原本的美貌了,那張臉皮可比現在的養眼得多。”
    虛顏品著美酒,笑眼如月地看著我,慢聲道“一笑傾城,再笑傾吾心!”
    真是浮誇至極的一個人。
    臉比都城大,心比萬裏江山廣。
    我看著虛顏,清淺笑道“先生本是癡情專一之人,又何必每每故作風流呢?”
    “你怎知虛顏是癡情之人?”
    “先生屋內的那幾張麵皮,如果柒娘沒看錯,都是同一個人的臉。”
    “”
    虛顏又滿了一盞酒,看著我慢慢品著,目光逐漸幽深,也逐漸漫出幾絲憂傷和思念。
    “借酒消愁愁更愁,何苦呢?”
    “小飲怡情,大飲傷身,縱使是好酒,先生也勿要貪杯才是。”
    馬車緩緩駛離那條幽深的巷子。
    於世問我“晏王不是還讓你去萬花樓見他一次嗎?”
    掀起車簾,我探頭看了看天上的日頭。
    回身坐正,我搖頭回道“今日不行,出來已經快一個時辰了,再不回去恐怕要被玄掣和長生公公懷疑,明日再尋去吧。”
    同車夫說了聲回睿王府後,於世不解道“歲和,我想不通,你想救魏馳一命,為何還要管那個小太監?”
    “晏王想除掉的是魏馳,又不是那太監。縱然虛顏手藝再好,做兩張麵皮也是要費些功夫的,何必那麽麻煩?”
    “因為”
    我默了默,反過來問於世“如果是你,在最落魄難過的時候,是想自己一個人,還是希望至親之人在身邊陪你?”
    於世不假思索“當然是希望你”
    話說到一半,於世看著我憤憤地歎了口氣。
    他不悅道“你還真是替他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