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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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早朝小會結束,李東陽少見的直接告假回家了。
    “李公今日怎麽?”
    弘治皇帝有些疑惑,他自身便勤政,他的這些股肱之臣也和他差不多,那都是幾年難得請一次假的主,沒想到今天早朝剛結束遇到點事想找他們商量一下,人就已經請假飛奔回家了。
    這在弘治皇帝十幾年的從政生涯可謂是前所未見啊。
    “陛下,李公的兒子,今日從鎮國書院休沐回家了。”蕭敬事先是了解過的,李東陽一走聯係今天的日期就推出了結論。
    “哦?李卿的兒子也在西山?”
    弘治皇帝有些詫異,雖然那日確實有許多學子報名入學了西山,但弘治皇帝沒想過李東陽家的崽也會如此。
    人家李東陽和王守仁是忘年交,兩家的關係很好是不錯,但也不至於到互稱哥倆的那一步,如今自己兒子拜在和他年齡相差不大的自己忘年交門下,那後麵兩人見麵怎麽整?
    忘年交真就處成了哥倆了唄?
    “朝中還有誰的家中子弟拜入鎮國書院的?”
    弘治皇帝有點興趣了,這書院不會把朝中各個大佬的心頭好都收入囊中了吧?
    “還有吏部尚書,石渠公家的小公子”
    蕭敬想了想,又爆出一個大佬的名字。
    王石渠,本名王恕,正統朝老臣,為官四五十載,聲名遠揚三四十載,在職吏部尚書、吏部天官,被稱為弘治三君子之一,目前弘治朝頂級的文官大佬之一。
    “王卿的兒子也去鎮國書院了?”
    如果說之前對李東陽的兒子去了鎮國書院入學弘治皇帝是驚訝,那王恕的小兒子去了那就是驚愕了。
    要知道王恕現在可是八十幾歲了啊,他的小兒子可是他六十幾歲的時候意外得到的,寵愛的不行,就養成了那小兒子無法無天的性格,後來王恕想要反應過來想要調教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真管不住了。
    而人越老,其實是越固執的,王恕對這個小兒子的要求也就越來越嚴厲,越想糾正他當年溺愛導致的孩子不成材吊兒郎當的錯誤。
    而作為老理學人的王恕,對小兒子的要求教育近些年是相當嚴的,就這居然會放小兒子去學什麽新學?弘治皇帝覺得他這個老臣會放任他兒子跑去西山求學的概率基本為零。
    上次西山看辯論,他還分明看見下麵的王恕沒什麽好臉色呢。
    他雖然一直在嚐試接受這些新東西,但弘治皇帝知道自己其實天賦一般,又深受理學熏陶多年,接受的速度也相當有限。
    更何況是讓一個在理學上有卓越成就,學了理學一生且對其影響已經深入骨子裏的人呢?
    想讓他讓自己的兒子棄理學從新學?
    難,難上加難。
    “王公真放他小兒子去了?”
    弘治皇帝興趣更濃了,這王守仁吸引力也太大了吧。
    “回陛下,王家小子是去了不過不是征得同意去的,而是和石渠公大吵了一架後,自己跑去的。”
    弘治皇帝
    這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
    弘治皇帝覺得他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越來越抽象了。
    另一邊,告假回家的李東陽正在焦急的等待著自己那好大兒的回歸。
    雖然是自己親口答應了李兆先去鎮國書院入學的請求的,但李兆先的身體本就不好,據李東陽所知,王守仁又是那種文武兼修的怪才,他的書院要是隻傳授新學李東陽是萬萬不信的,他怕就怕自己那本就體弱的崽子被王守仁的訓練玩死啊。
    好在,焦急的等待並沒有持續多久,在下人端上的一盞熱茶尚溫還未冷,家中的侍從便已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
    “少爺!”
    “我的兒呀!”
    外頭,李東陽之妻劉氏已經呼出了聲。
    “呼”
    李東陽莫名鬆了口氣,兒子還好好的就行,還好好的就行。
    隨即,李東陽也矜持不住了,興衝衝的便朝中門跑去。
    他想他的好大兒了!
    “我的兒!”
    可跑到中門,看到麵前之人,李東陽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
    準確的說,是愣住了。
    這位壯士是誰
    麵前這男子,麵容堅毅,身姿筆直,如一棵挺拔的鬆樹,雖然看上去很瘦,還有點黑,但眼睛炯炯有神,讓人一看便感覺其精氣神極佳。
    “徽伯?”
    不怪李東陽不敢認了,之前的李兆先從小體弱多病,身體不是瘦小,那是纖瘦的柳絮,生怕風一大就給吹散架了啊。
    現在呢,站是一棵鬆,臥似一張弓,不動不搖坐如鍾
    咳咳,這改變簡直堪比回爐重造啊,李東陽養了這兒子二十幾年,還從未見過李兆先這麽好的狀態啊。
    “孩兒見過父親,孩兒走回來晚了,望父親勿要責備。”
    見到李東陽出來了,李兆先露出一抹燦爛的笑,結結實實的給李東陽行了一個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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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前身體不好,很少給父親行禮,現在身體好了回想起昔日種種,如今再見父親,自是要行的。
    “快起來,快起來。”
    被李兆先這麽一叫,李東陽才回過神來,連忙上前欲要攙扶起來,可當手伸到李兆先麵前要扶他時,李東陽才切實感覺到李兆先的變化有多大。
    那身形,穩的不行,根本不像一個常年體弱之人,更像是一個習武之人。
    “你你是走回來的?”
    李東陽有些吃驚,西山到京城內,少說也有十幾裏路程呢,這孩子居然徒步回來的,這得走多久啊。
    李東陽不免有些心疼,這娃當初可是走兩步身體便吃不消可能會出事的啊。
    “嗯,孩兒覺得,比起坐轎子騎馬,孩兒還是更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李兆先點點頭道。
    他們書院訓練雖然沒有隔壁軍校那麽苦,但也好不了太多,日常鍛煉體能跑個幾裏地、去西山還沒開荒的田裏鋤幾畝地那也是常有的,現在隻是慢慢走回來,簡直不要太輕鬆好吧。
    “這你身體從小較弱,不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的,累壞吧,快休息一下。”李東陽連忙緊張起來,雖然現在的李兆先看起來一拳能給他打的嗷嗷叫,但多年的習慣和做父親對子女打心底的疼愛還是不可i避免的流露出來。
    “沒事的,父親,孩兒現在的身體,好著呢。”李兆先聽完,心中有暖流流過,這就是父母,隻有他們會毫無理由毫無企圖毫無保留的對你好打心裏關心你。
    “對了,這兩位是孩兒的同窗,孩兒在書院的時候他們很照顧孩兒的。”
    李兆先說著,側身介紹起了被他邀請回家做客的唐伯虎、李舉。
    “見過李公。”
    唐伯虎和李舉有些拘束,雖然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見到李東陽真人的時候還是不能做到預想的那般自然的。
    雖然人家李東陽地位是不如二位殿下,但李東陽官場沉浮數十載,身上的那股氣場,就是朱厚照、朱厚煒暫時無法比擬的
    而這股氣勢,對讀書人來說,壓迫更甚。
    “唐寅,唐伯虎,老夫知道你。”對於去年那場舞弊案的主角,李東陽顯然是印象深刻的。
    “額⊙﹏⊙”
    唐伯虎不知該怎麽接話。
    不過,李東陽也並沒有為難二人,既然是兒子第一次真誠邀請來做客的朋友,李東陽也不會駁了自己這好大兒的麵子,如一個普通長輩一般交談了一番便布了家宴打算和自己的好大兒好好吃一頓好好說說話。
    如果說,李東陽對李兆先在鎮國書院的感觸是變強壯身體變好了,除了對此開心不已其他的感覺並不算特別大。
    畢竟李兆先從小就是被譽為神童的,如果不是身體原因李兆先也早就進士及第入朝為官了,本來就是一個優秀的人,他內在即便變得更好更優秀了,因為原本的印象就在那,一時間也不會給人感覺到太大的變化。
    至多就是李東陽在和李兆先說話時感覺自己兒子的主見和對事物的理解好像更深了,又有了不一樣的見解,變得更加優秀了而已。
    而對於其他之前不算好學生的書院生員來說,他們父母對其的感觀改變,那是真正的翻天的。
    就比如,“父慈子孝”的王石渠王恕父子。
    “王崇,見過父親,孩兒未取得父親同意便私自外出求學,讓父親牽掛擔憂了,孩兒罪該萬死!”
    王家宅院,和李東陽一樣告假回家欲要教訓逆子的王恕本是憤怒的想要好好教訓這個不聽話的小兒子,甚至已經準備好戒尺、皮帶冷水彌補王崇童年沒怎麽挨打的遺憾了。
    可是還沒等王恕生氣開罵,他安排好攔著自己以防自己真的揍到自己寶貝小兒子的侍從都還沒來得及開眼,王崇卻是進門“啪”的一下給他跪那,真情流露,眼角帶淚的給他行了一個從未這般正式的行過的大禮。
    這一下子,直接給王恕整不會了。
    拿著戒尺抬起來的手,收回來也不是,打下去更不是
    這這是自己那個被寵壞了之後無論怎麽叫他用功都不聽甚至天天和他鬥氣和他對著幹的兒子?
    不會是被人掉包了吧?
    這不像是那逆子能幹出來的事啊。
    可是這張臉確實和老夫當年一樣帥,是老夫的種沒錯啊。
    難道王恕心中突然咯噔一下,連忙上前攙扶起王崇,安慰起來。
    “崇,崇兒,你可是在書院被誰欺負了?沒事沒事,告訴爹,爹去給你討公道,你別嚇唬爹啊。”
    說著,王恕便打算出門直奔皇宮。
    他兒子雖然不懂事,但這是他兒子,不能給別人欺負了!哪怕是皇家的書院哪怕是皇子也不能無緣無故欺負他兒子!
    那是我老王五六十歲還能造出來,老天送給我老王讓我享天倫之樂的寶貝!
    關心則亂,王恕一時都沒來得及仔細思考裏麵的細節就要去給這個又愛又氣的幼子報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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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孩兒沒被欺負,沒被欺負,您誤會了。”
    平日跳脫被溺愛的有些任性的王崇經曆了鎮國書院的曆練,已經明白了父親對他的疼愛,也明白了父親對他之後眼裏的苦心,雖然還是不認同老父親對他未來的安排和強壓學習的做派,但他是真心打心裏對父親從小對自己的疼愛有感觸了。
    許久不見回家見到了父親後,情不自禁便表露了出來。
    沒想到鬧出了這麽個烏龍,這讓王崇有些哭笑不得。
    我這正真情流露一副父子情深,你咋就認為我被欺負了呢?
    我又不是那種被欺負了就回家告家長的小屁孩了。
    不過,對自己老父親上一刻還氣憤要揍自己,下一刻以為自己受委屈就要給自己去出頭的舉動,王崇還是十分感動的。
    老頭子雖然這幾年對自己一直不耐煩看自己不爽,但他對自己的愛卻從未減少從未消失。
    “沒被欺負?”
    王恕被攔下,仔細的看著王恕,見他確實不像是被欺負了的樣子,方才鬆了口氣,停下了衝出去的動作。
    “沒受委屈給為父整這一出,怎麽,現在知道怕挨揍了,開始跟為父玩起感情來了?”
    王恕沒好氣的甩了甩袖子。
    因為從小對幼子過於沉溺,所以兩人相處起來一直都挺隨意,也不會特意端著當爹的架子。
    “孩兒隻是明白了。父親這些年對我的良苦用心而已。”
    “雖然孩兒還是不認為埋頭苦讀是孩兒的路,但孩兒確實不該一直和父親對著幹,孩兒錯了。”
    本以為又會被王崇滑頭幾句的王恕一愣。
    這小子在那所謂的鎮國書院待了一回居然有這麽大的轉變?
    “不過父親,孩兒還是想去鎮國書院,還想繼續在那跟恩師兩位殿下學習,孩兒覺得,那才是孩兒未來的道路。”
    “請父親,成全孩兒。”
    看著再度給他行禮的王崇,王恕久久沒有吭聲。
    他一直盯著王崇,希望從他身上看出一絲端倪。
    自己這兒子這般姿態,他可前所未見啊,從頭到尾都是一種全新的感覺。
    不像以前啊那般淘氣喜歡跟他對著幹,一不順心什麽事都幹的出來,變得懂禮貌,有孝心了。
    而且,不是愚孝,他有自己的主張想法。
    既便,這不是他希望的理學想法。
    但,現在的王崇確確實實有了一個儒生一個讀書人該有的樣子,不卑不亢,彬彬有禮,溫潤如玉又不失自我。
    王恕沉默了,沉默了許久。
    “抬起頭來,看著為父。”
    看著王崇的雙眼。
    雙眸清澈有神,不再似之前那般散漫沒有主見隻有貪汙的狡黠。
    對視良久,王恕欣慰的笑了。
    就算,新學於他而言確實難以接受,但目前看來,它依舊是入學的分支,並沒有離經叛道,而且還讓自己的兒子發生了偌大的改變。
    似乎數月間,真正的長大成人了。
    那,他還有什麽理由不讓王崇繼續去讀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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