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丫看著，心緒複雜。
    羅刹們被剿滅，蘇小丫並不覺得有什麽不適，她如今最恨的就是吸食萬物生靈精血的邪魔外道。
    可是看著飛廉的時候，心裏卻有一些堵得慌。
    無論是蚩尤、刑天還是共工，他們原本都是神話傳說中的悲情英雄，他們的故事充滿了壯烈與哀傷。
    精衛銜微木，將以填滄海。刑天舞幹戚，猛誌固常在。同物既無慮，化去不複悔。徒設在昔心，良辰詎可待。
    蘇小丫長出一口氣，忍不住喃喃自語：“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念著念著，蘇小丫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她的修為也跟著越攀越高！
    鯤溟公主渾身一顫，滿眼驚駭。這，這是怎樣的意氣風發，瀟灑恣意！
    可是，這明明白白才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娃娃啊，年齡都不到自己壽命零頭的零頭，甚至連自己兒子年齡的零頭都不到。
    果然，人族才是天道的寵兒麽？
    人族明明是孱弱的，特別是出生之際，真的是輕輕一指頭就能夠給戳死了。
    偏偏，人族的修煉就如同大鵬展翅般那叫一個扶搖直上，隻要心境到了，一場頓悟從凡人直接成神的都有，還不是個例。
    隻不過，鯤溟公主沒有那麽幸運，能夠親眼目睹，隻是耳聞罷了。
    如今，可是眼睜睜看著蘇小丫不僅一日兩次頓悟，修為更是突破再突破。
    這可是大乘期啊！不是煉氣期這些低階修為。
    小鯤魚從出生就被困在界中界，除了接受混沌獸的自帶傳承，是談不上什麽眼界的。
    所以，並不知道蘇小丫連續頓悟，連續突破有什麽不同的。他隻是喜歡蘇小丫此刻散發出來的氣勢，那份少年意氣風發神擋殺神的衝勁，那份一往無前百死不悔的決絕，都讓他向往。
    蘇小丫的修為這次直接突破到了大乘期後期，離大乘期大圓滿也隻一步之遙。準確說，隻要蘇小丫願意，她可以一口氣衝破到大乘期大圓滿。
    但是蘇小丫沒有這樣做，她直接將自己從頓悟中抽離出來，她的心境早就通透如琉璃，幾乎毫無雜質，隻要靈氣足夠支撐，她隨時隨地可以突破。
    蘇小丫終止修為提升，是不想過多消耗這裏的神力。
    這裏的神力，是犧牲了無數人族大乘期修士才累積而成的，她不願意坐享其成，更不願意破壞神鼇重生。
    是的，隻要神鼇的這顆『本源神晶』被徹底激活，嶗山就能夠成功化形，恢複神鼇本體——是四肢健全的神鼇本體！
    這是神鼇參與“補天治水神戰”的功德，也是人族對於神鼇四肢化作擎天柱的感激和回饋！
    有付出，就必須有回報！
    豈能讓英雄流血又流淚？！不管別人怎麽想，反正蘇小丫隻要碰上了，就會傾盡所有去做一些事情。
    比如，協助複活神鼇！
    比如，拚命修煉走出青源星，去接回那些為救青源星斷後而流浪虛空的老祖們！
    這一刻，蘇小丫的心格外堅定。
    蘇小丫不知道別人的頓悟是怎麽回事，但是她的頓悟她好像很清醒。清醒自己的感受，清醒自己的目標，清醒自己正在經曆的一切，更是清醒而堅定的尋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道——守護！
    不是盲目的守護，而是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
    嫉惡如仇，沒什麽不好！
    前世，講究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不能說是錯，可是如今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的修真界，那她就不介意站在最高處製定屬於她的規則！
    或許是心中已經堅定了信念，再看接下來的畫麵，雖然心中還有一些波動，卻淡了許多。
    比如，飛廉和相柳為了替兄弟複仇而黑化，這的確令人意難平。
    盡管相柳渾身都帶有劇毒，但在洪荒之初，他對共工可謂是忠心耿耿。他甘願將自己困在一個偏僻的角落，僅僅是因為他不想因為自己渾身的毒，不小心誤傷到共工所守護的人族。
    這種自我犧牲的精神，實在是令人敬佩。
    到了後期，相柳更是為了守護人族，聽從共工的安排前往東海的島嶼。他在那裏堅守了無數歲月，為人族牢牢守住了退路，確保了人族香火的延續。
    他的行為無疑是高尚的，即使他渾身上上下下都充滿了毒素。
    “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這句話用在相柳身上再合適不過了。他雖然有著劇毒的身體，但他的行為卻展現出了他的高尚品質。
    至於飛廉，他幾乎沒有任何劣跡可言。然而，正是為了心中是那份意難平，他毅然決然舍棄了自己的道心，放棄了神職，隻為了替兄弟問一句萬物生靈——憑什麽？
    蚩尤戰敗了！
    刑天也戰敗了！
    但他們敗而不倒，敗而不屈！
    立場不同，沒辦法說一句誰對誰錯。就像每一次量劫，除了下場應劫，哪裏有選擇的餘地？
    可是這份不屈的精神，永遠值得銘記和敬仰。
    因為，這就是脊梁！
    蘇小丫忍不住輕輕歎息。很輕、很輕，隨風而逝幾不可聞。
    隻是有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滴入湖中，濺起一圈漣漪。
    這是她最後一次無奈的歎息。蘇小丫深吸一口氣，她要讓這天下——大同！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
    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這一刻，幼時看過的紅色電影一一掠過腦海，她突然有些理解那些先烈的信仰，忍不住心潮澎湃——雖千萬人，吾往矣！
    一股自豪同時填滿胸腔，這些革命先烈，用鮮血開道，蕩平亂世，還天下一個朗朗乾坤。而她，跟他們流著同樣的鮮血，擁有同樣的信念，邁著同樣堅定的步伐！
    微微閉眼，再睜開，蘇小丫的眼眸格外清澈，也格外堅定。
    逝者不可追，未來猶可期！
    畫麵依然還在播放，蘇小丫心中所想、所思、所慮已經不一樣了。
    洛陽。
    城頭。
    窮奇振翅而過，如同一道燃燒的旋風，帶起的業火如火龍般肆虐，點燃了幾乎半個城的建築，甚至包括那至關重要的糧倉。
    這頭背生雙翼的虎形凶獸，猶如從地獄中走出的惡魔，最愛啄食瀕死者的眼球，此刻它正用鋒利的利爪按住一個老嫗，那腥臭的呼吸，仿佛是來自深淵的詛咒，吹得對方的白發如亂草般倒豎。
    忽然，一道耀眼的金光如閃電般撞開窮奇——是瑞獸白澤。
    白澤甩了甩被燒傷的尾巴，獨角上的符文如星辰般閃耀：“凶獸也該識得善惡！”
    但窮奇卻發出一陣桀桀怪笑，那笑聲仿佛是從九幽地獄傳來，讓人毛骨悚然。它前爪如利刃般撕開自己的胸膛，露出一顆跳動的赤紅色心髒，那是被羅刹挑撥後滋生的惡念凝結而成的邪惡核心。
    “善？你看看，這是善心？還是惡心？”窮奇的獠牙閃爍著寒光，滴著黑血，如惡魔的低語，“當年我吞盡那些貪官汙吏時，誰又說過我善？”
    窮奇不屑地斜睨了白澤一眼，那眼神充滿了鄙夷和嘲諷：“就是這個老嫗，你憑什麽說她善？憑她日日磋磨兒媳？憑她將十一歲的孫女賣給六十歲的老財做妾，被折磨而死，隻為了給自己那好吃懶做的小兒子娶媳婦？”
    說著，窮奇如餓虎撲食般猛地撲向白澤，兩隻巨獸在火光中如兩顆流星般碰撞，城牆磚屑混著獸毛如雪花般簌簌墜落。
    不錯，它——窮奇，的確已經黑化了。
    然而，即便是已經黑化，它依然選擇先吞噬那些惡人。
    哪怕，為此業火纏身，日日受那業火的燒灼，如煉獄中的酷刑。
    有什麽關係呢？
    肉身的折磨抵不過內心的煎熬。窮奇無法忍受惡人在他眼前囂張跋扈、恃強淩弱、陷害忠良，甚至還能壽終正寢！
    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閻羅王隻能在死後審判善惡，窮奇等不了，也不想等！他隻想讓所有作惡者都付出代價。
    蘇小丫默默看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試問：誰不曾受過冤屈？
    誰不曾受過欺壓？
    誰不曾委曲求全？
    不難過嗎？不痛苦嗎？不委屈嗎？
    肯定會的。
    可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忍了！再多的不忿，再多的不甘，都打落牙齒和血吞。
    所以，看到窮奇快意恩仇，心裏痛快嗎？
    蘇小丫不想自我欺騙，她心裏是痛快的！
    蘇小丫想，這就是藍星爽文、打臉文超級火爆的原因吧！
    忙忙碌碌打工人已經夠委曲求全了，還不能在精神上快意恩仇爽一爽？
    誰還沒個自尊心呢！
    長歎一聲，蘇小丫滿心複雜。她其實一點兒不想穿越，不想長大，不想承擔她根本扛不動的責任。
    可惜，有來路，沒去路。
    更何況，她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道，準確說，她的守護之道跟最開始的窮奇，很像很像。
    快意恩仇，多好啊！
    可惜，人性是複雜的，也是多變的。大奸大惡之徒好處理，唯死耳！可是夠不到處死杠杠的那些壞人呢？
    所以，律法很重要。
    文化也很重要。
    蘇小丫記得，前世就聽過一種關於如何管理公司的說法：小型企業靠老板的人格魅力，中型企業靠製度，大型企業靠文化。
    如同一個國家——法治健全、人人平等，可以規範每個人的行為；文化多元、百家爭鳴、蓬勃發展，修身養性齊家治國平天下！
    見過人人如龍的盛世，蘇小丫自然不會去做“一腔孤勇任平生”的孤膽英雄。
    她要的，是整個天下海晏河清！是攜手誌同道合的夥伴一同征戰天下！
    單打獨鬥？
    不存在的。
    沒看到窮奇的結局麽？
    我本不棄世，世人自棄我。一乘無倪舟，八極縱遠舵。燕客期躍馬，唐生安敢譏。采珠勿驚龍，大道可暗歸。故山有鬆月，遲爾玩清暉。
    “我本不棄世，世人自棄我。”就是窮奇的寫照。可惜，窮奇沒能夠堅持到最後，更沒有等到“故山有鬆月，遲爾玩清暉”的那一天。
    可是，蘇小丫想要做到。
    雖然，英雄末路的悲情更能動人心弦，蘇小丫卻想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唯有如此，她才能真正獲得內心的通達。
    就在此時，幽冥鬼母所釋放出的鬼火如洶湧的波濤一般，迅速地吞噬著護城河水。眨眼之間，原本波光粼粼的河水便被熊熊燃燒的鬼火烤幹，隻剩下一片焦土和彌漫的煙霧。
    而這恐怖的鬼火並未停止它的肆虐，它像一頭饑餓的猛獸，順著城牆攀爬而上，無情地吞噬著一切接觸到的物體。
    守城的士兵們驚恐地望著這一幕，他們的眼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那些幽藍色的火焰仿佛擁有生命一般，專門吞噬人的魂魄。
    士兵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伴被火焰無情地啃噬，身體逐漸變得透明，最終化作一具空蕩的鎧甲，頹然地癱倒在地。
    在這片地獄般的景象中，幽冥鬼母端坐在由無數骷髏頭堆砌而成的王座上，她的十個指甲如同鬼魅一般，纏繞著死者的發絲，透露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她那陰森森的目光，冷漠地俯瞰著城中的所有生靈，仿佛這些生命在她眼中不過是待宰的羔羊。
    “三界本就該歸幽冥所有，你們……不過是待收割的美味罷了。”
    鬼母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冰冷而又充滿惡意。雖然這聲音並不大，但卻如同魔音貫耳一般，傳遍了整座城市。
    城中眾人聽到這聲音，無不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梁骨上湧起，恐懼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未戰先怯，兵法大忌。
    可見，這鬼母是懂的心理戰精髓的。也是，鬼魂——最懂的不正是操控人心麽。
    蘇小丫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戰勝心中的恐懼，才能真正強大起來。她雖然不喜鬼母，卻不得不承認，心中有鬼是每個人的常態吧！
    誰還沒個私心呢？
    誰能夠真正做到“君子慎獨”呢？
    更多的是“知恥而後勇”，更難得的是“不貳過”！
    所以，心境的修煉才會至關重要。
    雖然，鬼母的攻擊不分善惡，可是如果讓她分善惡呢？
    征伐天下，海晏河清。
    可不隻是說說而已。就連神戰都沒辦法避開眾神隕落的結局。
    所以，過程注定是殘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