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氣熏天，邪氣彌漫。
    肉體和靈魂的雙重折磨，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隨著我的步步緊逼，本就忌憚的拾荒鬼也不敢掉以輕心。
    春臼地獄的力量毫不保留的落在了我的魂魄上，而那一條條不起眼的黑線，輕而易舉的便穿透了我的魂魄。
    不得不說，地獄的法則還是很強大的，即便我這個百家命格之人，也難以抵抗。
    人這一生要犯下很多罪孽，我浪費過的糧食不多，但隻要存在這種罪孽，春臼地獄的懲處，便會落在我的身上，直至清除此類的罪孽。
    所以，在我衝上去的瞬間，結局就已經注定了，那便是，眼下的我，也成為了拾荒鬼的擋箭牌之一。
    在罪孽被徹底清除之前，我已經沒有了反抗的餘地。
    反觀拾荒鬼，此刻距離我不足三米的他，正在大口的喘著粗氣，仿佛被抽幹了力氣似的。
    平複許久過後，拾荒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個龜兒子，險些給老子嚇死。”
    “我還以為，你真有對付我的辦法，沒想到，竟然如此的不堪一擊！”
    我聳了聳肩膀，鬱悶道：“厲害的不是你，是春臼地獄的法則。”
    “我以為我能憑借著自身的本領抗衡一二，現在看來，我何某人還是小瞧了地獄的威力。”
    說著，我看向了魂魄消散的陰氣，唉聲歎氣道：“已經開始吞噬我的魂魄了嗎？屬於春臼地獄這些魂魄，會通過法則懲罰的方式，轉移到你身上吧。”
    “這也是你能操控鬼魂和仙家們的根本原因，對嗎？”
    “對，可惜你明白的太晚了。”
    拾荒鬼沾沾自喜的說道：“黃塵大人提醒過我，不要對你貿然出手，現在看來，著實是他太過於高看你了。”
    “接下來，我會抽走你被壓製的一部分魂魄，結束之後，你會被我親自送到黃塵大人麵前，抓住大名鼎鼎的何先生，可真是大功一件啊！”
    “怎麽樣，何先生，我對你的規劃可還滿意？”
    “挺好的。”
    我微微點頭，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垃圾堆上。
    “其實我有一個問題始終沒想明白，那黃塵為何選擇你來控製春臼地獄的力量，難不成，你這個撿破爛的有什麽過人之處嗎？”
    “因為啊，老頭子我，從生到死，從來沒有浪費過一粒糧食。”
    說到這裏，拾荒鬼巨大的身軀也坐了下來，眼睛裏，更是流露出了些許的惆悵。
    “我活著的那個年代苦啊。”
    “戰火連連，民不聊生，別說稻穀，就連草根樹皮都沒得吃。”
    “易子而食吃光了一代人，觀音土到最後，都成了好東西。”
    “可現在……”
    拾荒鬼指了指垃圾場中掙紮的鬼魂：“你們，他們，仙家們，都是一個揍性。”
    “那麽好的東西，說丟就丟，簡直是天怒人怨！”
    我輕歎一聲，問道：“所以，你就是因為看不慣這些行為，變成了黃家的幫凶嗎？”
    “幫凶？”
    拾荒鬼冷笑一聲：“聽你這意思，我看不慣浪費的行為，反倒是錯的了？”
    “沒錯。”
    我搖了搖頭：“可黃家和底層鬼物的手段太過於極端了。”
    拾荒鬼的拳頭砸向了身前，怒斥道：“卑劣的人性，抹除掉有什麽不好！”
    “你何先生又有多正義，真要是問心無愧，又怎會落在我的手裏。”
    對於拾荒鬼的質問，我的確沒有反駁的資格，可人性，真的會因此而不堪到無可救藥嗎？
    “若換做是你呢？”
    我直視著拾荒鬼的眼睛，質問道：“倘若，你生活在富足的年代，會保持初心，仍不會浪費一顆稻穀嗎？”
    “會！”
    拾荒鬼自信的說道：“這就是我被選中的原因，無論什麽時代，總會有我這樣的存在！”
    “也許吧。”
    我繼續問道：“那您死後，成為鬼魂，到如今擁有著春臼地獄力量的龐然大物，同樣沒浪費過一絲絲的陰氣嗎？”
    “當然。”
    拾荒鬼得意的說道：“小子，可別小瞧了老夫。”
    “剛死那幾年，我可是個萬人嫌棄的肮髒鬼魂。”
    “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我汲取的殘魂，陰氣，都是身帶罪孽的鬼魂，但凡沒有做過浪費之舉的人或鬼，我不僅不會加害，反而會高看一眼，無比敬重。”
    “你聽好了，站在這裏的是我，而不是別人，正是因為我的初心。”
    “活著，老頭子的破碗裏，沒有一丁點的殘渣，死後化鬼，就算再怎麽肮髒的陰德，殘魄，我也從未舍棄一絲。”
    “何先生，在老夫麵前，就別擺弄你那點三歲小兒的歪心思了！”
    聽到這話，李癩子他們三個怒然上前，但卻被我再次揮手製止。
    “明白了，您老人家之所以被選中，完全是憑借優秀的品行。”
    “而我，自身有罪，的確該罰。”
    說著，我便深吸一口氣，不再反抗春臼地獄的力量，任由拾荒鬼剝奪我百家命格的陰氣。
    一旁的李癩子急不可耐的問道：“大兒子，別胡鬧啊，就算是有罪，也用不著黃家的走狗來評判。”
    “咱們絕對不能坐以待斃，大不了拚了這條老命便是！”
    阿偉也連連點頭，摩拳擦掌道：“一個自以為高尚的拾荒之人，還真以為自己有多麽偉岸呢！”
    “拿陳年舊事和如今衡量，我看也是腦袋有病。”
    我搖了搖頭，很是敬重的看了拾荒鬼一眼。
    如果他所說的和所做的如出一轍，那麽，我寧願多走一條彎路，就看這老家夥後續的抉擇了。
    隨著陰氣不斷的流逝，厭魂的氣息也出現在了我的魂魄中。
    所謂厭魂，就是讓人討厭的魂魄。
    厭魂算不上是真正的鬼魂，而是厭嫌之氣凝聚而成的魔障，說白了，就是人們厭惡的情緒，聚集到了一起所形成的產物。
    厭魂是可以被魂魄所吞噬的，這類濁氣本就影響他人心神，誰要是用自己的魂魄壓製住厭魂，也算是陰德一樁。
    但因為厭魂獨特的氣息緣故，就連吃陰間飯之人都無比排斥，九成九以上的人，不會主動選擇吞噬厭魂。
    而我讓柳大壯抓來厭魂，便是想借助這道濁氣打破拾荒鬼的壁壘。
    實際上，從一開始，我就猜出，能被黃塵安頓在這裏的拾荒鬼，肯定有過人之處。
    這位老者，生前死後都沒有做過一絲絲的浪費之舉，如果連厭魂都能主動吞噬，隻能說，眼前這位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聖人。
    若是不能，我也就沒了心理負擔，同時，他控製春臼地獄力量的整體，也會不攻自破，遭到地獄的法則反噬。
    而這，便是我真正的目的。
    隨著我的陰氣不斷消散，與我融為一體的厭魂，也朝著拾荒鬼的所在開始流動。
    與此同時，我再度和拾荒鬼攀談起來。
    “老人家，黃塵是不是吩咐過你，在麵對我的時候，要麽等我失去耐心，除掉所有的鬼魂，從而對你造成威脅。”
    “要麽，讓我灰溜溜的離開，承認自己的失敗？”
    聽到這話，拾荒鬼皺起了眉頭。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小子，又耍什麽把戲？”
    “沒什麽，隻是告訴你黃塵為何要這麽做的原因。”
    我很是耐心的解釋道：“如果我主動出手，這裏損耗的陰德足以讓我丟了半條命，並且在短時間內，無法恢複過來。”
    “黃塵應該挺聰明的，他多半會猜測到，我不會這麽愚蠢。”
    “如此一來，我無法破局，便隻能撤退，這樣的話，黃安和更多的鬼魂，便能抽出精力，找尋我們堂口仙家的麻煩。”
    “不管我怎麽選，對於你們都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兒，結果，你卻壞了整個計劃的運作。”
    “放屁！”
    拾荒鬼怒吼道：“到了這個節骨眼，你還敢裝腔作勢。”
    “小子，等會抽幹你的力氣之後，我看你還能嘴硬多久！”
    我微微一笑，語氣中滿是惋惜。
    “人和鬼，總是會有弱點的。”
    “你拾荒鬼自詡沒浪費過一粒稻穀，但有了強大的實力之後，卻變成了貪生怕死的膽小鬼。”
    “若不是你破綻百出，我還真拿你沒辦法，隻能說，一盤好棋，被你下的亂七八糟。”
    與此同時，厭魂的氣息已經被拾荒鬼吞噬到了口中。
    下一秒，隻見拾荒鬼大皺眉頭，一口將厭魂的濁氣吐了出來！
    “該死，怎麽會有這鬼東西！”
    “姓何的，你還真是不挑食，百家命格的魂魄中，連厭魂也能承受嗎？”
    沒錯，拾荒鬼是知道厭魂的，他的反應的確是被本能驅使，但卻改變不了，他對厭魂的嫌棄。
    “呸呸呸！”
    “真是晦氣，擾人胃口！”
    坐在原地的我，目光瞬間陰冷下來。
    “老家夥，你自詡從不浪費，怎麽，這厭魂的陰德，就不是陰德了？”
    “你見不得別人丟掉餿了的飯菜，自己卻將厭魂一口吐出，難道，這厭魂算不上是壞掉的飯菜嗎？”
    聽到這話，拾荒鬼還想反駁幾句。
    但下一秒，這老家夥便瞪大了雙眼，意識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多麽的愚蠢。
    “該死，竟然被你給算計到了！”
    咆哮過後，拾荒鬼極力的捕捉著厭魂的陰氣，可無論他怎麽揮舞著手臂，那厭魂的陰氣，都沒有絲毫聚集的意思。
    “別費力了，你已經丟棄了他們。”
    我伸出手掌，厭魂的陰氣便落在了我的手上，隨之，那股濁氣便滲入了我的皮囊，成為了我魂魄中的一部分。
    “我何苦的確不是什麽好人，但我做事，也從來不會說一套做一套。”
    “如果我遇到一團擾人心智的厭魂，我的確會因為幫助一些人不被侵擾，用自己的魂魄將其壓製，哪怕，厭魂帶給我的滋味並不好受。”
    “很明顯，你不會這麽做，你隻是舊時代的巧合產物，而並非美德的傳承。”
    說完，我站起身來，動了動已經沒有了壓製力的身體。
    與此同時，拾荒鬼的身上出現了無數道裂痕，而那些裂痕中，則是散發著春臼地獄的法則力量。
    “老鬼，你破戒了，接下來，該輪到你承受春臼地獄的懲罰了。”
    “不過你不用擔心，你浪費的這點厭魂，應該受不了太大的懲戒，我想，你應該能承受得住吧。”
    拾荒鬼巨大的身體不斷的顫抖，他惡狠狠的凝視著我，聲嘶力竭的咆哮道：“臭小子，你敢害我，我要你死，我要你死無全屍！”
    “偽君子。”
    我冷哼一聲：“是你害了自己，和我有什麽關係。”
    下一秒，春臼地獄的力量瞬間爆發。
    但這個爆發的程度吧，的確是讓我們始料未及。
    拾荒鬼死了，魂飛魄散，這一切，就發生在一個呼吸的瞬間。
    誇張，很誇張，正如我之前所言那樣，我以為他隻會承受丟棄厭魂的小小懲戒，誰曾想，這懲戒，竟然有著如此威力。
    不過仔細一樣想，似乎也就能理解了。
    原因也很簡單，拾荒鬼的身體中，蘊含著太多春臼地獄的力量了，這股力量的反噬，又怎麽是自詡為代言人的他，能夠承受的呢？
    隨著拾荒鬼的魂飛魄散，源自於春臼地獄的冥氣也散落在了整個垃圾場。
    這一次，我看到了冥氣的源頭，而它指引的更深處，便是黃塵的所在之地。
    和尋常的過陰差不多，我用符咒搭配上冥氣的流動，便順利的來到了更深層。
    區別在於，這裏不是陽宅所對應的陰宅，而是陰曹地府所對應的陰宅。
    那便是……
    某處運轉著法則的地獄。
    轟！轟！轟！
    響亮的敲打聲震得人頭皮發麻。
    一口巨大的石臼仿若一處天坑似的。
    密密麻麻的鬼魂不斷的奔跑，但被鮮血澆築的曲麵，卻阻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緊接著，碩大的春錘落了下來，毫無偏差的擊中了所有鬼魂，就好像打磨稻穀一樣。
    就這樣，春臼不停的砸著石臼，鬼魂們也承受著一次次的敲打，直至，屬於這部分的罪孽完全消失為止。
    “這，這就是春臼地獄嗎？”
    李癩子擦拭著額頭的冷汗，氣喘籲籲道：“好在變成了黑狐仙家，不然我這個五毒之人，非得在十八層地獄走上一遭不可。”
    阿偉僵在了原地，渾身顫抖道：“完了，我還沒死啊，我可浪費過不少糧食，這不得被砸成粉碎性骨折啊！”
    “不行，這可不行，白狐救我，大仙兒救我，我不想下地獄。”
    “人生一條路，人死一條路，這地獄苦難，都要走上一遭的。”
    犬陰司看向遠處的春臼，很是從容的笑了笑：“當年，我也被這口春臼砸了幾十年，無非是消除罪孽罷了。”
    “萬物有靈，稻穀剝殼所受的苦為因，浪費糧食所還的債為果。”
    “這就是春臼地獄的法則。”
    啪，啪，啪。
    遠處的春臼旁，傳來了拍手的聲音。
    隻聽一個聲音尖銳的男人說道：“說的不錯，因果循環，便是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