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枯骨老道的煙消雲散，相關的線索也戛然而止。
    好在，女鬼恢複了神智，說不定能告訴我一些有用的信息。
    “何先生，這已經是您第二次救了我們了。”
    “難道，我不該說聲謝謝嗎？”
    “第二次？又是第二次？”
    我苦笑一聲，再度問出了那個問題“我們認識？還是以前見過？”
    “沒見過，不認識，但何先生，的確是我們一家的恩人。”
    女鬼走到小丫頭身邊，一邊撫觸著她的額頭，一邊講述起來。
    “我女兒六歲半，我們一家都喜歡叫她小桃子。”
    “她病了兩年多的時間，最開始，我們輾轉各大醫院，結果卻越發糟糕，根本沒有醫治的辦法。”
    “後來，我們經人介紹，認識了一位道人，也就是剛才被小桃子殺死的那位。”
    女鬼憐愛的抱著自己的女兒，繼續說道“病急亂投醫，小桃子得的是絕症，隻要有一絲絲讓她活下去的可能，我們都會不計代價的嚐試一番。”
    “那道人很有本領，在他幾次做法之後，小桃子的病情竟然真的有了好轉。”
    “可令人絕望的是，從那時候開始，我丈夫性情大變，家裏更是怪事不斷，直至，他成為了道人所掌控的第一具傀儡。”
    “之後，就輪到我了，在老道將我煉製為傀儡的時候，將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了我，以用來激發我的恨意，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他的目的並非是救下小桃子的性命，而是想讓我們家破人亡，讓我們死都不得安寧。”
    “我一個普通人，怎會是那老道的對手，而我的魂魄，漸漸的脫離我的身體，遊蕩在各個不屬於我的陰宅之中。”
    說到這裏，女鬼沒有再繼續講述下去，似乎在等待著我的提問。
    思緒片刻，我問出了第一個問題“也是那個時候，事情出現了轉機，那道人的實力受損，是你造成的？”
    女鬼點了點頭“何先生說的沒錯，以魂馭屍最大的風險便是在煉製傀儡的階段，那個階段的反噬，也是最為致命的。”
    “奈何，那老道實力超群，即便是拚盡了全力，我也隻能將他的魂魄跌至為厲鬼的程度。”
    “至於我丈夫，仍舊是他的傀儡，我也沒能徹底擺脫出來，好在是，小桃子幸免於難，苟活了下來。”
    “之後，老道陷入了沉睡，我盡心盡力的撫養著小桃子成長，直至那日，老道有了蘇醒的跡象，我便清楚，如果再不做點什麽，一切就都來不及了。”
    “隻可惜，我這個普通人的決定，無法掀起大風大浪，我的死，根本換不來噩夢的終結。”
    “萬萬沒想到的是，隨著老道的蘇醒，何先生也來到了這座城市，確切的來說，正是因為你來了，被壓製住的邪魔，才有了蘇醒的苗頭。”
    “我？”
    我苦笑一聲，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所以呢？我在這裏麵，扮演著怎樣的角色？你確定，當初幫助你們一家的那個人，真的是我？”
    “確定，我雖沒見過何先生，但何先生的氣息，卻被我銘記於心。”
    說著，女鬼便分散出了一道陰氣……
    不不不！
    確切的來說，那是一道邪氣，黑山的邪氣！
    還沒等我開口，一旁的李癩子率先炸了毛。
    “黑山邪氣！你究竟是誰？”
    “這股邪氣，出自於我！不，不僅於此，除了我的邪氣之外，裏麵還有我大兒子的陰氣，甚至是百家命格的底蘊！”
    “快說，你是如何得到它的！”
    此刻的李癩子滿臉凶相，如果不是我在場的話，估計這老狐狸下一秒就要吃掉女鬼那般。
    不過他的質疑的確很有必要，那股邪氣，太過於詭異，除了包含著女鬼自身的氣息之外，那簡直就像是從我身上拔下來的頭發似的。
    別說李癩子有這麽大的反應，即便是我，也不得不產生了些許的懷疑。
    “也許，何先生真的是忘記了一些事情。”
    女鬼放下了那縷邪氣，繼續解釋道“我知道，這裏並非是陽間，時間的混亂，也不知道困住了我們多久。”
    “也許是兩年前的事情，也許是幾十年前，甚至更久。”
    “總之，就在我們一家深陷死局，無計可施的時候，何先生的邪氣落在了我的身上。”
    “也正是您那強大的邪氣，讓我有了掙脫的本領，也是那個時候，我重創了老道，爭取到了和您見麵，以及保住我女兒的寶貴時間。”
    “胡言亂語！”
    李癩子冷哼一聲，質問道“我大兒子的氣息如若珍寶，怎會在你一個小鬼身上，如實招來，是不是黃安叫你這麽做的，還是那些醜陋惡心的底層邪祟！”
    女鬼沒有回答，隻是輕輕的將自己的女兒抱了起來。
    就在李癩子想繼續發難的時候，我伸手攔住了他。
    “她沒說謊，我想起來了，所有的事情，巧合，詭異，也都能解釋的通了。”
    “癩子，五佛山的事情，你有所耳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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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
    聽到這個問題，李癩子隨口說道“那時候的我，剛從黃安的牢籠中解脫出來。”
    “原本，我可以輕而易舉的成為黑山仙家，結果你小子走的這一遭，險些丟了性命。”
    “要不是我強行將自己的陰德輸送給你，估計你即便是百家命格之人，也要一命嗚呼了！”
    我點了點頭，認真的盤算起來。
    “你說的沒錯，五佛山一行，要的不僅是我這條命，咱們家的堂口，更是險些毀於一旦。”
    “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為灰暗的時刻，我沒辦法保護任何人，也沒有任何人能如同往常一樣，照顧著我。”
    “可接踵而至的麻煩和仇恨，絕不會因為你的無助而選擇退讓。”
    “路還要走，這條命，還不能交代，可我，卻卑微的像個螻蟻。”
    李癩子輕歎一聲，說道“那段時間我雖然沒有蘇醒，但已經落在了你的堂口之中，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至少我們活到了現在，不是嗎？”
    “不不不，我不是在感歎過去。”
    我繼續補充道“後來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走投無路的我，選擇了一種偏激的方式來吃這口陰間飯！”
    “嗯？”
    李癩子愣了一下，微微皺眉道“你指的是，你有很長一段時間，借助的都是我身上的黑狐道行，也就是黑山的邪氣？”
    “沒錯！”
    我有些無奈的承認了李癩子的猜測，心中自然也有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尚未蘇醒，我的魂魄受損嚴重。”
    “百家命格尚未重塑，堂口沒能幫得上忙的仙家，以往的陰德也盡數消散。”
    “那時候，我整個人如同瘋魔了一樣，肆意的動用著黑山的邪氣，結果卻是，我做了很多偏激的事情，更是遭受到了邪氣的反噬。”
    “她所說的邪氣入體，反噬老道，便是我那段時間的瘋癲所致。”
    李癩子渾身一顫，驚呼道“所以……所以你都幹了些什麽？”
    “積攢陰德！”
    我回答了這四個字，然後解釋道“那個時候，我沒有陰德傍身，就連基本的符咒都無法施展出來。”
    “而獲取陰德最好的方式，便是懲奸除惡，掃平不平之事。”
    “隻不過吧……當時的我，沒有相應的本領，也沒有了以往的耐心，各種事端的逼迫之下，我用了一個糟糕的辦法。”
    “那便是，我將黑山的邪氣借給了需要幫助的那些人，讓他們通過邪氣來解決糾纏自己的麻煩，從而反饋給我大量的陰德。”
    “而我們麵前的這個女人，以及有關枯骨老道的事端，甚至，他對我恨之入骨的根本原因，便發生在那個時候。”
    嘶……
    李癩子倒吸了一口涼氣，語氣顫動的問道“聽上去，怎麽像是邪修所為呢？”
    “大兒子，我，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哈，諸如此類的事情，你做了多少次？這種方式汲取的陰德，關乎著因果，根據這件事情來看的話，有些‘非法’所得，是要退還的，你小子，能承受得住嗎？”
    李癩子的擔憂沒錯，非法所得四個字，也是恰到好處。
    眼下老道的事情看起來圓滿解決，但關乎的因果，可不是因為一個人的煙消雲散就會消失。
    簡單來說，我牽扯的不僅僅是死去的老道，還有這麽一家三口。
    男主人變成了傀儡，女人的魂魄還在，但注定會煙消雲散，小桃子因禍得福，贏來了一次活下去的機會。
    但！
    這並不是他們原本的命運！
    所以，人情債也好，陰債也罷，都會有不同的清算方式。
    對或錯，不是輕易分辨的，這個道理，我在無憂城已經看得透徹。
    所以說，我會失去一些東西，這和我幫助了多少人，救了多少人，並不衝突。
    “說話啊！”
    李癩子摩拳擦掌的問道“你究竟做了幾次這樣的事情。”
    我顫顫巍巍的伸出了三根手指。
    看到這一幕，李癩子鬆了口氣，拍著胸脯笑了起來。
    “還行，還行……”
    “三次而已，已經解決了一次了，你小子，快要嚇死老爹了。”
    “沒事，剩下的兩次，咱們妥善一點便是。”
    如鯁在喉的我說不出一個字，隻是微微的搖了搖頭。
    “三十次？”
    李癩子皺著眉頭“也行……多花點時間罷了。”
    我再度搖頭。
    李癩子大驚失色“三百啊！”
    “你小子，我說你什麽好，估計沒個一年半載，咱爺倆都解決不掉這些事端！”
    “也罷，也罷，隻能如此了。”
    就在這時，我沙啞的說了幾個字。
    “北方……三省……”
    空氣，瞬間凝固。
    陰氣，都好似停止了流動。
    處於黑狐身形的李癩子緩緩的歪了歪腦袋，如同看待怪物一樣看待著我。
    “多，多少？”
    “北方三省，我沒聽錯是吧。”
    見我點頭，李癩子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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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幹啥去？”
    “幹啥？買兩根繩子去！”
    李癩子怒不可遏道“咱爺倆一會就掛在這裏，死翹翹個得了！”
    “你看，你又急！”
    我一把拉住李癩子，勸說道“就這麽一點小挫折，你咋就經受不住呢？”
    “你放屁！”
    李癩子氣的渾身發抖，崩潰至極道“北方三省，醞釀出了一座臨城！”
    “臨城多大你知道嗎？咱們走了多久，你心裏應該有數吧！”
    “我就說，大家看你怎麽都那麽熱情，那麽恭敬呢，感情都受過你的恩惠是吧！”
    “我問你，這座城有多少人，你當初的邪氣，沾染了多少因果，我買兩根繩子，是給咱爺倆一個體麵，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如今你回來了，曾被你壓製住的邪魔也一個個的蘇醒了過來，這哪裏是一座富饒的城市，估計用不了兩天，就要成為混亂無比的人間煉獄了吧！”
    我長歎一口氣，勸說道“冷靜，冷靜點不行嗎？”
    “事情，沒那麽糟糕的。”
    “我承認，這座城，就好像一張錯綜複雜的蛛網一樣，千絲萬縷間，皆纏繞著與我相關的因果。”
    “可是你仔細的想一下，事情過去那麽多年，我都沒受到太大的影響，還在乎這一時半會兒了？”
    李癩子怒不可遏道“胡言亂語！之前沒事兒，那是你沒來到這裏。”
    “如今你來了，因為什麽，因為黃安的算計，以及新秩序的阻攔！”
    “你覺得，這臨城的一切，會像你說的那般輕鬆嗎！”
    “不會，肯定不會，但我，有個好辦法。”
    我湊到李癩子身旁，小聲耳語道“黃安之所以打造了這座臨城，無非是想通過一條條因果線充當攔下我的絆腳索。”
    “我不否認，此地的一切，都與我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但我們，不管他不就好了？”
    “不管？”
    李癩子愣了一下“然後呢？對這裏的人，不管不顧？你可知道，他們會是什麽下場？那些人死了，你會承受多大的代價！”
    “癩子，這不是一道選擇題。”
    此刻的我，前所未有的清醒，我的解釋雖說殘忍，但卻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從小的層麵來看，很多人的命，是我借給他們的，我離開這裏，隻不過是我收回了當年的援手。”
    “我知道，這麽做會害了很多人，但你要清楚的是，如果我們被困在這裏，所有的一切，就真的完了。”
    “我承認，這次的逃避，會將這裏變成人間煉獄，但總比，整個陰陽界，都淪為再無生機的荒漠要好。”
    “機會，隻有一次，但這裏，絕不是終點。”
    李癩子陷入了沉默。
    他很清楚，我的想法雖說殘忍，但事實，的確如此。
    陰陽界，不會給我們過多的時間，而機會，更是隻有一次，輸了就是輸了。
    代價則是……
    萬劫不複。
    “決定了？”
    “嗯！”
    見我點頭，李癩子長歎一聲“蘇白是對的，如果他沒封印你的魂魄，我們遇見的，可不僅僅是一座臨城嘍。”
    是啊……
    蘇白是對的。
    他在最為緊要的關頭，幫助我踩下了至關重要的那腳急刹車。
    如若不然。
    我帶來的災難，恐怕不遜色於黃安和底層陰宅的勾當吧。
    即便，我的確幫助了很多人。
    可我，不是秩序，也從不是這個世界流轉的法則。
    而如今，逃避，卻成了那條唯一的出路。
    我能做的，必然是趕在因果對我造成反噬之前，結束這場噩夢。
    或是……
    迎接永久噩夢的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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