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侯爺趕忙施了一禮：“我先代他謝師傅救命之恩，等他醒了再親自謝過，還請師傅開藥。”
    見他如此恭敬，李郎中心中受用，又多說了兩句：“病人五髒六腑已開始腐壞，此毒甚是霸道，若是服用之後靜養還能多活幾日，用力則迅疾入髒腑，力竭身死後外麵的殼子還是好的，內裏卻已經爛透了。”
    顧侯爺聽到這裏，瞳孔大震，身子晃了一晃，險些站不住。
    李郎中已匆忙轉身去桌邊寫藥方，又讓人急取了金汁灌喉催吐。
    屋子裏的味道更是難聞了。
    李郎中出去親自看著小廝煎藥，待耶律賢勇服下之後，略等了等，就催著顧十八將自個送回去。
    顧十八勸道：“還有半個時辰就能解禁了，何必如此奔波，不如找間屋子歇下，明早與夫人一同用膳，也方便為病人看診。”
    李郎中堅持要走。
    顧侯爺發話：“十八趕緊送李郎中回去，休得拖延。”
    顧十八隻好又冒著被巡捕營發現的危險，將李郎中送回了仁和堂。
    李郎中還再三叮囑，等秦鳶醒了就問問有沒有那味香。
    見耶律賢勇保下命來，顧侯爺放了心，此時天色漸亮，也不好再睡，幹脆去外院練了會子武，看看時辰差不多了，才去梧桐苑喚秦鳶起床。
    此時內室寂靜無人，隔著紅色的紗帳，瞧見秦鳶若影若現的睡顏，滿頭光亮如緞的長發流淌下來，漫過玉肩，被紅色的紗被緊緊裹住。
    顧侯爺呆住了。
    常聽六弟在耳邊念叨國豔海棠，他隻當是文人的把戲。
    如今見她如酣眠的海棠在晨光中初醒，伴著濃濃花香氣，一瓣一瓣舒展開來，頓時深感貼切。
    他輕聲哄勸：“鳶兒，快起來了，師傅昨晚來過，問你可否製一味香救人。”
    秦鳶迷蒙雙眼，含混問道：“誰傷了？得了什麽病？”
    顧侯爺也不叫丫鬟進來，自作主張為秦鳶選了裙服和配飾，扶她換上：“是耶律賢勇，中了塞北那邊的毒，叫做戈壁毒蠍。昨晚師傅開了藥吊命，說若是他命大，慢慢能活過來。”
    秦鳶明白了：“他要香來幫著解毒調養。”
    “對，你能配出他要的香嗎？”
    秦鳶皺眉：“這個什麽戈壁毒蠍，我從未聽聞呐。”
    顧侯爺道：“師傅說這個毒十分霸道，會衰敗髒腑，靜養著就緩緩發作，動起來就很快，力竭而亡之後外麵瞧著還好，內裏髒腑已經全都壞完了。”
    說到此處，他一雙濃眉緊壓著狹長的眼眸，神色和往日大有不同，秦鳶隻當他為耶律賢勇擔憂，細細回思後方道：“倒是有解毒的香方，隻是沒怎麽記全，應當在嫁妝裏收著。”
    “有就好，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找？”
    顧靖暉鬆了口氣。
    秦鳶歎氣：“不必了，你去忙你的便是，就是一點，找出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畢竟這毒我可聞所未聞。”
    顧靖暉安撫道：“死馬當做活馬醫。”
    言語之間，秦鳶已穿戴完畢，又被顧侯爺催著盥洗，此時方喚了人進來伺候，今日當值的是紅葉。
    紅葉掩著哈欠，眼淚水都出來了，小聲問：“起這麽早，可是有什麽事？”
    顧老夫人從不立規矩，秦鳶一向能賴一會兒算一會兒。
    昨晚喝了小酒，怎麽也該多睡會。
    秦鳶道：“有人病了，急需找一個香方，待會兒要翻嫁妝箱子。”
    紅葉哦了一聲，加快了手腳，潑了水就讓小廚房趕緊準備早膳，伺候侯爺夫人用膳。
    翠茗等人得了消息也就不進來伺候，各自用過早膳後先去了議事院子代秦鳶處理日常事務。
    用過膳，秦鳶就帶著紅葉去了庫房，搬出陪嫁的兩箱書來，一本本翻看。
    她自幼過目不忘，香方張張都熟記於心。
    隻是李郎中說讓她配香，顯然是認定她能配出來。
    戈壁毒蠍她聽都沒聽過，那便是陳家有解毒的香方了，隻是不知道記在那本書裏，興許年幼時看漏了。
    兩人仔仔細細地翻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
    秦鳶皺眉苦思。
    紅葉道：“要不把這些書都拿出去，擺在書房裏，省得每次要用都來翻箱子。”
    秦鳶想了想道：“不了，好生收著便是。”
    紅葉又道：“要不放些驅蟲祛濕的香囊來，放在庫房裏沒人照看，被蟲蛀壞了多可惜。”
    秦鳶拿起本書隨意捏了捏書頁和書脊，本意是想看看是否做了防蟲，卻發覺書脊處似要比尋常的書脊厚實些。
    多活過一世的秦鳶眼前一亮，這分明塞得有東西。
    “那你去尋些香囊來，我在這裏再看看。”
    秦鳶支開了紅葉，拔下發簪，尖端在書脊處微挑，扯出一塊泛黃的軟帛。
    軟帛是對折卷成細卷塞入書脊的，一層層拆開來有張被子長。
    材質輕盈細薄，紮不破扯不爛，像是加了金箔，實屬珍品，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小字。
    秦鳶將它折起來，塞入袖中，又去檢查別的書籍。
    這一次，又找到了一份夾帶，打開來，竟是份家譜。
    秦鳶頓時淚盈於睫。
    前世她想盡法子尋找陳家人的下落，如今卻得來不費功夫。
    娘親臨終前讓她好好保存留給她的嫁妝，尤其是那些醫書，都是陳家的傳承，千萬不要斷了。
    她看過之後便小心收了起來，沒想到內裏另有乾坤。
    紅葉抱著竹笈進來，取出放了藥粉的香囊和草木灰的布袋，夾雜著擺放在書箱裏。
    秦鳶低頭掩下繁亂的心緒，裝作不經意：“不錯，等明年尋個合適的時候再曬曬書。”
    紅葉問：“方子沒找到，那還配香嗎？”
    秦鳶想單獨待會兒，好細看那卷軟帛，就道：“還是試著配一味，能用最好。便是不得用也盡力了。”
    紅葉就去忙自個的，秦鳶呆在香房的小室內擺弄製香的器具，命眾人無故不得驚擾。
    她拭淨案幾，這才取出軟帛攤開來研看。
    上麵記載了陳氏不傳之秘方。
    所謂不傳，便是隻傳男不傳女，不因嫁娶傳出。
    若是無男則就此絕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