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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鬆岡事後不隻一次後悔的想到,如果沒有和寬末上床就好了。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鬆岡開始覺得以這種方式結束反而是件好事。因為這樣才不會讓自己留下留戀的餘地。這次的做愛是最糟糕的經曆,而且自己也對於寬末毫無感情的態度徹底感到了死心。

    冷靜下來想想的話,自己也有哪裏不對勁。穿著女裝和男人見麵,受到了對方的追求就自己也有了那個意思。明知道對方絲毫沒有懷疑過自己是真正的女人,但是還樂天的相信就算對方知道了自己是男人,他們的戀愛還是可以照舊繼續下去。他至少也知道嘴裏說的和心裏想的並不能完全一樣,換作普通人來看的話,他們之間的關係會結束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有的時候人生就好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隻要遇到什麽倒黴的事情就會一古腦向不好的方向發展。就如同工作時也會有順利和不順利的時期一樣。但是基本上隻要耐心等待下去,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就這麽過去了。總有一天,人們會對於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有哪裏不好都無法再記起來。鬆岡覺得這應該也屬於同類的東西,所以自己也隻要等待著時間來解決一切就好了。

    在和寬末徹底分手的一周左右後,鬆岡將女裝用的衣服鞋子以及假發等等全都扔掉了。整理了一下之後居然足足裝滿了兩個大垃圾袋,也不知道是因為驚訝還是空虛,他不知道為什麽反而笑了出來。通過從房間中排除了所有的過去的味道,鬆岡終於在自己的身體上按下了"重新啟動"的按鈕,回到了普通的日常生活。

    從那之後,鬆岡開始埋頭於工作。他比其他人多跑了成倍的潛在客戶,營業成績也有了顯著增長。麵對儼然化身為工作狂的鬆岡,其它同事還取笑他最近是不是有什麽急著用錢的地方,難不成是要打算結婚了?而這種時候他往往隻是笑著糊弄過去。

    他不認為自己可以那麽簡單就忘記寬末的事情,可是說真心話他還是希望能夠盡早忘記,但是盡管他為了分散心情而拚命工作,但是還是遲遲無法達成關鍵目標。即使他工作到要死,即使他的身體已經疲勞的如同一堆爛泥,還是在稍微鬆懈的瞬間就會立刻想起。而一旦墜落進這種自我厭惡的穀底,夜晚就會成為一種非常漫長而折磨人的東西。

    從五月開始,鬆岡的業績接連兩個月在營業部都是第一位。在受到了上司的誇獎後,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很高興,但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無法徹底高興起來。即使麵帶笑容,心裏的某個地方也總像是開了一個洞一樣。而從那個縫隙裏吹來的冷風總是輕易就能讓自己體內的感情溫度瞬間下降。即使在度過了黃金周,迎來了空氣潮濕的炎熱季節之後,這一點也依然沒有任何的改變。

    在七月半左右,營業部的事務員葉山從鬆葉川研究所返回了這裏。葉山之所以去那裏,是因為四月左右研究所方麵表示原本的事務員分別辭職和受傷,所以在另一個事務員休完產假的兩個月之內急需人手,需要總部的支援。由於對方不要新職員,而是立刻就可以工作的人,所以這個工作落到了與鬆岡同期的工作好友葉山身上。在去之前葉山抱怨了半天,嫌那裏太遠,又是陌生的地方,而且萬一要是回不來就更糟糕了。盡管一聽到研究所就會讓鬆岡聯想到寬末,但他還是盡量掩藏住了沮喪的心情,安慰葉山兩個月很快就能過去。

    那天鬆岡從早上到中午一直在跑業務,按照預定他原本想要再多跑幾家,可是因為實在太熱所以還是中途就返回了公司。就在他正在空調充足的涼爽房間中埋頭於案頭工作的時候,背後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鬆岡"。

    回頭一看,兩個月不見的葉山正在衝他微笑。

    "啊,你回來啦。"

    "沒錯,又要請多關照了。"

    鬆岡覺得葉山似乎改變了不少,以前她的化妝更加鮮明,現在則柔和了不少。

    "這是怎麽回事?"葉山用手指著鬆岡的下巴。

    "沒什麽,隻是一直想試一次而已。"鬆岡摸了摸自己短短的胡子。

    "雖然不是很不適合啦……"葉山的語氣很微妙。

    "我頭發也剪短了,這個夏天打算走一走野性形象。盡管在客戶那裏是毀譽參半,不過也正好給大家提供了話題。"

    葉山嘀咕了一句,"我還是覺得以前的比較好。"今天好像是輪到她負責茶水,所以她問鬆岡:"你喝咖啡就好吧?"

    鬆岡下意識回答了一句好之後,才想起來自己最近胃不太好,最好不要沾咖啡因。可是這時候葉山已經走了出去,鬆岡於是一直追到了走廊盡頭的茶水室,正在倒茶的葉山注意到了身後的動靜轉過頭來。

    "怎麽了?"

    "我的咖啡還是換成茶好了。"

    葉山嘀咕了一句"OK",然後注視著鬆岡的臉孔,"我怎麽覺得你的臉色不太好啊。"

    "啊?是嗎?"鬆岡反射性按住了臉孔。

    "因為胡子的關係最開始我沒有注意到,你瘦了對不對?我聽說五六月份你的業績都是第一,是不是勞動過頭了?"

    鬆岡露出了慣例的曖昧笑容。

    "女孩子們都在傳說鬆岡是不是要結婚了呢?因為你最近的工作幹勁實在非同尋常,大家都說你一定是急需用錢吧?而最可能的當然就是結婚了。"

    鬆岡聳了聳肩膀,"如果有這種對象就好了,我現在是因為工作而燃燒的男人,獲取契約對我來說是一種快樂啦。"

    葉山停下了手露出了思索的表情,"你沒有交往的對象嗎?"

    "居然放著我這麽好的男人不要,如今的女孩子真是太沒有眼光了!"

    葉山縱聲笑了出來,"我周圍有好多喜歡鬆岡的女孩子哦,不過因為你老是在外麵跑業務,所以大家都找不到和你說話的機會啦。"

    其實鬆岡也能感覺得到對自己有好感的女孩子,他在這上麵還是相當敏銳的,可是遇到這種對象他都會巧妙的岔開話題,因為他現在還沒有和其他人交往的心情。

    "說老實話,我有個很不錯的朋友。"

    明明已經盡量小心不扯上戀愛話題了,沒想到卻碰上了葉山這樣的單刀直入,鬆岡內心暗暗叫了聲"糟糕。"。

    "她比我小三歲,現在在幼兒園工作。人很可愛,性格也好,就是特別害羞。所以至今都沒有和男孩子交往過。"葉山認真的看著鬆岡,"鬆岡,如果可以的話和這個孩子見一麵好嗎?"

    從剛才的對話流程來說,會說到這一步也再正常不過,正因為如此,鬆岡才要拚命去考慮究竟該如何適當地拒絕。

    "因為我和她的交情特別好,所以也不想隨便給她介紹對象。可是以鬆岡的條件來說我覺得應該沒什麽可挑剔的……"

    "你太抬舉我了,其實我這個人相當隨便的,而且……"

    就在鬆岡拚命尋找自己的缺點的時候,葉山已經做出了斷言。

    "鬆岡很體貼啊,雖然你嘴上這麽說,其實人很認真的。"麵對沉默的鬆岡,葉山慌忙補充,"啊,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也不用勉強啦,隻是我自己覺得你們應該不錯,而且我也還沒有和那個孩子說過。"

    周圍飄蕩著讓鬆岡不好意思拒絕的空氣。

    "光是見見麵怎麽樣?一開始就說要交往的話,那個孩子也會不好意思的。最初還是多叫上幾個朋友一起吃飯什麽的……"

    既然不是單獨兩個人的話,鬆岡覺得自己還是先妥協一下好了。現在的狀況讓他很難拒絕,而且見一次也就算盡了義務。事後再說性格上合不來拒絕掉就好了。

    "難得你一番好意,那就見一麵好了。"

    葉山立刻露出了高興的表情。

    "真的?"

    "嗯。你去問問那女孩子什麽時間合適,到時我盡量調整一下工作不要加班好了。"

    話題告一段落之後,鬆岡返回了自己的辦公室,因為女孩子的介紹完全在意料之外,所以他最開始非常的鬱悶,不過想著想著就覺得好象也不是什麽特別嚴重的事情了。

    最近他幾乎都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吃過飯了,既沒有人請他,也是他自己沒有這個心情。他隻是不斷工作再工作,希望能盡早忘掉那段過去,但是卻遲遲得不到期待的結果。

    現在他所能期待的隻有時間一點點衝淡這個記憶。雖然女孩子的介紹在意料之外,但是通過和完全陌生的人的對話,他也許反而能轉換一點心情吧?

    葉山很快就和他那個女性朋友取得了聯絡,第二天就和鬆岡定下了周五晚上七點見麵的約定。

    當天鬆岡在下午六點半左右就結束了全部的工作,和葉山一起離開了公司。周圍已經昏暗了下來,雖然沒有了刺人的陽光,但是那種潮濕的粘糊糊的感覺還是健在,鬆岡忍不住想要快點來上一杯啤酒。

    他們約定的場所是一家距離公司不遠的意大利料理店。因為裝飾時髦而又自然的關係,裏麵有不少的年輕情侶。葉山已經預定好了座位,所以他們很快就被帶到了一個四人的席位上。

    看了看周圍,葉山歎了口氣說好像還沒有來。她看了鬆岡一眼後,指著鬆岡的小圓形眼鏡說道:"這是怎麽了?"

    "裝飾而已,有胡子的話總覺得臉上有點缺乏平衡感。"鬆岡推了推眼鏡。

    "你不覺得這樣比較帥嗎?"

    葉山皺了皺眉頭,"雖然你長得漂亮,怎麽打扮都合適,可是我還是覺得不符合你的形象。"

    "有點過頭了嗎?"

    葉山輕聲笑了出來,在他們交談的期間,一個服務生走了過來,"兩位的朋友到了。"。

    那個長頭發的女孩子穿著黑色的套頭衫和牛仔褲,身上挎著一個帆布書包。如果事前知道要來見男孩子還穿成這樣的話,隻能說她的性格還真是粗枝大葉吧?

    "因為沒有時間,所以我是直接從工作場所來這裏的,所以還沒來的及換衣服。"

    鬆岡為了不讓對方感覺到壓力,已經盡力在偷偷打量她了。但是那女孩還是看都不看鬆岡一眼,隻是一個勁和葉山說話。

    "你用不著放在心上,那麽我來介紹一下吧,這個人是我的同事,營業部的鬆岡先生。"

    看到女孩子的視線好不容易轉到了這邊,鬆岡露出了一個在客戶那裏常用的燦爛無比的笑容。

    "你好,我是鬆岡。"

    女孩子看也不看鬆岡,低垂著眼睛,小小地點了一下頭。

    "她是我在大學的後輩藤本真子,是幼兒園的保姆。"

    "你好。"

    女孩子的聲音有些顫抖,盡管五官輪廓很可愛,但是由於過度的緊張而讓麵頰有些變形。這可有點不好對付了,鬆岡在內心暗自這麽想著。藤本雖然試圖坐到葉山的旁邊,但是在葉山不動聲色的一句"真子坐在那邊吧"之後,還是坐到了鬆岡的旁邊。

    這時候葉山的手機響了起來,葉山說了句"不好意思"就離開了座位。一剩下他們兩個人,藤本立刻全身都散發出了不要接近我的氣息。

    "難道說你是在緊張嗎?"

    聽到鬆岡的聲音後,藤本筆直看著前方搖了搖腦袋。因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不擅長和男孩子接觸的女性,所以她那逞強的樣子反而激發起了鬆岡的興趣。

    "我啊,前不久才失戀了呢。"看到目光轉向這邊之後,鬆岡苦笑了一下,"我並不是說這有多麽重要啦,不過你不用在意我的事情好好享受飯菜吧,因為看到別人快樂的樣子,我也能比較打起精神來。"

    女孩子那雙大大的眼睛裏出現了某種不同於同情的微妙的色彩。在她的凝視下,鬆岡開始覺得有些別扭,於是盡量自然地移開了視線,嘴裏嘀咕著"葉山好慢啊。"

    "喝點飲料吧,你想要什麽?"

    就在鬆岡打開菜單的時候,葉山回來了,她說道:"我們先點菜吧。"不過在點完菜之後,葉山始終在意著飯店的入口方向,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

    "還有誰要來嗎?"

    聽到鬆岡的問話後,葉山打量著飯店的入口說道:"那個啊……",突然,她"啊"的一聲叫了出來。臉上瞬間充滿了笑容。

    "來了。"

    看到了被服務生帶過來的男人後,鬆岡驚訝的倒吸了一口氣,他一動不動地凝視著那個身影,甚至忘記了眨眼。

    "寬末,這邊!"

    葉山舉手叫了那個男人。為什麽寬末會來這裏?為什麽?為什麽?鬆岡腦海中盤旋著無數個問號。逐漸逼近的身影讓他的胸口劇烈地疼痛了起來,他在桌子下握緊的雙手不斷顫抖著,那個糟糕透頂的分手方式也被他忘到了腦後,甚至於讓他期待著寬末是不是來見自己的。

    寬末盡管看了鬆岡一眼,但是隻是輕輕的向麵對陌生人一樣打了個招呼。

    "抱歉我來遲了,路上太擁擠……"

    "你工作很忙吧?抱歉突然把你叫出來,坐吧。"

    寬末坐到了葉山的身邊,將手裏的皮包放到了腳邊。

    "真子是第一次見他吧?他是寬末曉,我在鬆葉川研究所的時候多虧他照顧了。"

    葉山介紹了之後,寬末微笑著對藤本說了句"你好"。

    "她叫藤本真子,是我大學時代的學妹,旁邊這位是鬆岡洋介先生。"

    "啊?鬆岡。"寬末提高聲音瞪大了眼睛,他半張著嘴凝視著鬆岡。

    "寬末,你認識鬆岡嗎?"

    啊,嗯,不,那個,聽到寬末含糊不清的回答,葉山有些迷惑。而寬末再也不看鬆崗,露骨地躲避開了他的眼神。他低垂下的額頭上好像很清晰地寫著"為難"兩個字,這讓鬆岡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好,好久不見了。"

    鬆岡凝視著男人,一字一句地清楚的說道。他已經不再認為寬末是來見自己的了,事實也讓他無法這麽認為。

    "鬆岡,你認識寬末?"

    "他以前不是在總公司的總務嗎?我有個同期的朋友在那裏,所以通過那個人的關係……"

    鬆岡並沒有說謊。盡管他在餐桌下神經質地摩擦著手指,但是表麵上還是裝出了若無其事的樣子。

    "難道說你們兩個在交往嗎?"

    聽到鬆岡的詢問後,葉山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應該算是吧。"葉山用小得幾乎快要消失的聲音說了之後,把手放在了身邊的男人的肩頭上。寬末慌忙抬起了臉,看了鬆岡一眼,又急忙避開了視線。

    不久之後啤酒就被送了過來,四人幹了一杯。鬆岡動員了臉部的全部肌肉才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他隻喝了一口,就立刻把杯子放在了桌麵上。因為他的右手顫抖的厲害,隨時都可能灑出來,所以根本就無法拿住。

    選擇料理的主要都是兩位女性,即使她們征求鬆岡的意見,鬆岡也都用一句無所謂就打發掉了。在結束了訂菜之後,葉山開始和藤本說話。寬末不擅長說話,即使扯到了什麽話題也很難發揮下去。而鬆岡,因為根本不想說,所以故意采取了讓話題難以繼續下去的口氣。無視兩位提不起精神的男性,女人們開始熱烈的討論起了服裝。鬆岡牢牢注視著低垂眼簾,不知所措的一會兒攥緊一會兒又放開空空的酒杯的寬末的手掌。

    當料理上桌之後,鬆岡與其說是為了填飽空空的肚子,倒不如說是為了讓自己的沉默顯得自然,才拚命讓自己裝出了吃個不停的樣子。看著色彩斑斕的菜肴,他一邊感歎著"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一邊往自己的盤子裏放了不少,但是就隻是用叉子攪拌著,卻沒有送進口任何東西。

    "鬆岡。"

    聽到叫到自己的名字後,鬆岡慌忙看著葉山。

    "你沒事吧?你好像都沒有吃什麽。"

    "沒什麽,我隻是因為身邊有這麽可愛的女孩,所以緊張而已……"

    鬆岡嘀咕著"這個好像很好吃",然後將不喜歡吃的鮭魚也夾進了自己的盤子。

    "這個店子感覺真不錯啊,你是怎麽知道的?"

    "是公司的後輩告訴我這裏有家很不錯的飯店。"

    "是齊藤吧?"

    葉山吃驚的瞪圓了眼睛,"鬆岡,你為什麽會知道?"

    "隻有那小子最講究吃不是嗎?"

    "你真過分。",葉山笑著說道。

    "齊藤是我的後輩,雖然有點圓滾滾的,可是還是很喜歡吃東西,對於各種店子也非常熟悉。"

    看到寬末不明白他們內部的話題,葉山細心地進行著說明。他們兩個人麵對麵說話的樣子,讓鬆岡感覺到了莫名的煩躁。他不想看見這兩個人,也不想和他們呆在同一個地方,就在這些感情一口氣噴發了出來,讓他快要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

    "那你和寬末先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交往的?"

    藤本的問題讓鬆岡原本快要沸騰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鬆岡不知道為什麽反而更加焦急,不知所措地打量著四周。

    "一個月前吧?"

    一個月前的話,鬆岡自己正好像發瘋一樣努力地工作再工作。就在自己想要忘記卻無法忘記的時候,寬末卻早早就找到了新的對象。

    "我剛到研究所的時候,因為無法習慣工作而非常沮喪,那個時候安慰了我的人就是寬末。從那之後我們就覺得彼此感覺不錯……"

    葉山看著寬末,仿佛在征求他的同意,男人輕輕點了點頭。

    "他這個人非常害羞,你不用放在心上啦。"

    鬆岡猛地站了起來,椅子發出了很大的聲音,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那裏。

    "我要去一下洗手間。"

    在進入洗手間的隔間,從內側鎖上門的同時,鬆岡已經背靠著牆壁哧溜溜的坐到了地上。

    雖然很想哭,但是卻流不出淚水。感覺上就好像置身於全黑的洞穴中一樣,那個混蛋!鬆岡在心裏麵嘀咕。表麵上一付老好人的樣子,其實又懦弱,又無情……可是自己卻還是無法討厭他,所以隻能讓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

    五分鍾、十分鍾,發呆了許久之後,鬆岡終於站了起來。隨便找個理由,說是喝過了頭之類的,趕緊回去吧,他已經不想再坐在那裏了。

    出了隔間後,鏡子前麵已經有了一個人。在發現那就是剛才還希望自己可以討厭上的男人之後,鬆岡倒吸了口涼氣。寬末看著這邊,隻是看著這邊,什麽也沒有說。在經過了漫長的,仿佛要窒息一樣的沉默之後,男人的嘴唇終於動了起來。

    "我還以為是不認識的人。"

    他說的大概是剛進入店子時對鬆岡的印象吧?鬆岡牽動了一下嘴角,輕輕推了一把沒有度數的眼鏡。

    "我沒想到你和葉山認識。"

    寬末嘀咕了一聲,鬆岡低下頭閉上了眼睛。他緊緊咬緊牙關之後,抬起了腦袋。他隻希望自己的臉孔已經消失了所有的表情。

    "我是總公司營業部的事,以及葉山是從同一個部門去研究所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吧?你難道都沒有想到過我和她可能認識嗎?"

    "她很少提總公司的事情……"

    鬆岡用鼻子笑了一下這個借口。

    "也許你是沒有什麽興趣,可是既然你想避開這種狀況的話,那麽多少也請你留意一點好不好?"

    眼前的腦袋耷拉了下去。

    "雖然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可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麵的話還是會讓人很不舒服的……"

    "那個……"

    對方的聲音在顫抖。

    "你多少也用用腦子!"

    就在鬆岡扔下這句話而要出去的時候,寬末用"這都是我的錯嗎?"的話留住了他。

    "因為不知道她的朋友關係而碰巧和你撞到一起都是我的錯嗎?今天……也是她說什麽有和同事的聚會,突然把我叫了出來。她說是同事,我還以為是和女孩子……"

    寬末強硬的語氣裏包含著若幹怒氣,鬆岡覺得如果兩個人都衝動起來,可能會成為感覺討厭的爭吵。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比起我來,寬末你的情報確實應該比較多吧?葉山已經有男朋友也好,他的男朋友就是你的事情也好,在你來之前我都是半點也不知道。"鬆岡抓了抓腦袋,"算了,反正也隻是今晚而已。雖然發生了不少事情,但是我們也算是做了個標準的了結,今天葉山也是要給我介紹那個叫藤本的女孩子。啊,對了,葉山人也很不錯,不但體貼溫柔,又很聰明。"

    鬆岡覺得自己表達的相當順利。他已經成功地裝出了自己覺得尷尬隻是因為吃驚於突然的相遇,而不是對於寬末餘情未了的樣子。

    "你還真是無情啊。"

    鬆岡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了,寬末的話讓他的胸口說不出的疼痛。就在別人為了忘記而拚命工作的時候,卻早早就交了新戀人的寬末有什麽資格這麽說他?

    "老是戀戀不舍才更加奇怪不是嗎?難道你想說我到現在還必須愛著你才行嗎?"

    鬆岡原本以為寬末就算是說謊也會說句"不是",但是男人卻隻是保持著沉默。留下了不再開口的男人,鬆岡離開了洗手間。

    "等、等一下!"

    在返回餐廳的狹窄的走廊上,鬆岡的手臂被寬末一把抓住了。那種力量、熱度與接觸的感覺讓鬆岡激烈地動搖了起來。

    "你對她說過我們的事情吧?"

    鬆岡的興奮和熱度都一口氣冷卻了下來,因為他明白了寬末之所以追上來,全都是為了說這句話。

    "怎麽可能會說!!"

    鬆岡粗魯地甩開了男人,返回了座位。

    "好慢啊,你碰到寬末了嗎?"

    雖然聽見了葉山的聲音,鬆岡卻裝成了沒聽見。但是很快他又覺得不好意思,所以還是回答了一句:"我們在走廊上正好擦肩而過。"

    仿佛是為了補償自己剛才對她的無視一樣,鬆岡微微一笑。可是葉山本人對於鬆岡遲來的回答,以及他那微妙的感情似乎都並沒有注意到。

    你什麽也不知道……鬆岡一邊這麽想著一邊凝視著與藤本愉快交談的葉山的麵孔。幹脆把一切都說出來好了!!鬆岡的心頭被醜陋的感情所填充。到時候葉山會露出什麽表情呢?雖說是喝醉了,但是寬末畢竟是和男人上了床,她應該會感到幻滅吧?還是說,她會看不起真心愛上了一個男人的自己呢?

    "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葉山歪了歪腦袋,鬆岡說了句沒什麽就轉開了視線。他甚至不敢去想象自己是用什麽樣的目光注視著葉山,是仇恨還是嫉妒?即使他不想擁有這種感情,卻還是無法阻止這些感情的蔓延。

    對麵"卡嗒"一聲,是寬末回來了。光是看見他們兩個並排坐在一起的樣子就讓鬆岡的胸口無比的疼痛。被選擇的人,被拋棄的人,完美的構圖。隻是今晚而已,隻要熬過這段時間就可以了,鬆岡這麽安慰著自己,為了盡可能避開眼前的事實,鬆岡開始與身邊的藤本交談。

    "藤本小姐平時休息的時候都做些什麽呢?"

    仿佛吃驚地顫抖了一下之後,藤本小聲回答:"就是掃除啦,買東西什麽的……"

    "你不去玩嗎?"

    "不怎麽去……"

    大概是看不下去藤本消極的態度吧?葉山在中間插話。

    "你不是喜歡水族館嗎?你不是常說海豚很可愛嗎?"

    "這樣啊,那麽下次一起去好嗎?"

    無論答案是YES還是NO,至少也要給個回答啊。沉默是最糟糕的情況,因為整體氣氛都會變得尷尬無比,鬆岡苦笑著不知道該如何結束這個話題。

    "啊,要是勉強的話就算了……"

    就在鬆岡打算這麽岔過去的時候,藤本表情不安地抬起頭來。

    "隻有……我們兩個人嗎?"

    葉山聽到了之後提議道:"那我們還是四個人一起去吧!"

    聽到四人這個詞,鬆岡大吃一驚,"啊,可是……"

    他偷偷對寬末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希望他能去阻止葉山。但是男人卻隻是皺著眉頭露出複雜的表情,似乎並不打算說些什麽。

    "可是要同時湊齊四人的時間恐怕很困難吧?"

    聽到鬆岡的借口後,葉山立刻說道:"可是周六周日大家都應該休息吧?"

    "要是四個人就沒關係吧?"

    藤本點了點頭,不過雖然決定了四個人去,但是那之後就轉到了別的話題上,並沒有談到具體什麽時候去之類的問題。

    "我要回去了……",鬆岡不隻一次把這句話吞進了肚子裏。自己先走一步的話畢竟對藤本不太禮貌,而且隻要再忍耐一下下……就在他鬱悶的考慮著這些的時候,時間已經不知不覺流逝,到了離開店子的時候。

    幾個人先把藤本送到了地鐵站,到她的背影消失之後,葉山雙手合十地衝著鬆岡連聲道歉。

    "你很無聊吧?抱歉,她不是壞孩子……"

    "我沒有放在心上啊,因為她也不是我討厭的類型。"鬆岡聳了聳肩膀。

    盡管已經是晚上,但是車站前的道路還是人來人往。鬆岡看了看表,已經過了晚上九點。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剛好看見葉山小聲對寬末說著些什麽,葉山纖細的手指抓住了寬末的西服袖口……

    "我這就回去了。"

    葉山"啊"了一聲。

    "現在還不晚啊,我們再去家別的店子吧。"

    "打擾到你們就不好了,今天謝謝了,那麽周一見吧。"

    鬆岡揮了揮右手,背對著兩人,以近乎不自然的速度快步走開了,然後進入了自己平時乘坐的電車的車站。

    電車剛剛開走,所以車站裏沒有多少人,因為知道距離下趟車還有一段時間,所以鬆岡坐在長椅上低垂下了頭顱,眺望著自己的鞋子。

    如果沒有答應葉山的邀請就好了,鬆岡後悔了不下上百次。他想起了分手時拉住寬末袖口的那個手指。就在三個月前,位於那個位置的人還應該是自己才對。將手臂環繞在他的脖子上,等待著那個笨拙的男人來抱緊的人應該是自己才對。

    鬆岡開始考慮如果自己沒有說出真實身份的話,是不是還能留在那個位置上。可是真相不可能永遠被隱瞞下去,而且他也覺得欺騙的時間越久,彼此受到的傷害也就會更深。

    葉山會有多麽喜歡寬末呢?不過鬆岡有自信,不管葉山多麽愛他,自己對於寬末的感情也不會輸給她。可是要做出選擇的人是寬末,而自己對於他來說是不行的。

    那麽寬末呢?他會愛葉山愛到超過"江藤葉子"的程度嗎?雖然也許到達不了那個程度,但是說到底也許隻是他心裏這麽希望而已。

    從心頭湧上來的某種東西讓他的淚腺一陣發熱。對於他沒有選擇自己,對於他拒絕了自己,鬆岡都可以認同。盡管如此,為什麽還一定要讓他新的戀人出現在自己眼前,再給予自己最後的一擊呢?

    鬆岡摘下了被淚水弄濕的眼鏡,用雙後捂住了臉孔。早上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臉孔都讓他無比鬱悶。不管怎麽做,還是都能從鏡子裏找到"江藤葉子"的影子。所以他剪短了頭發,留了胡子,盡可能改變了自己臉孔的印象。為了不讓自己想到江藤葉子,為了不讓自己想到寬末。

    鬆岡哭著笑了出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個成功吧?兩個月沒見麵的男人,一開始並沒有認出自己來。

    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一輛又一輛的電車開了過去。鬆岡的淚水也已經幹掉。但是即使如此,鬆岡還是久久沒有從長椅上站起來。

    自從四個人一起吃晚飯後,鬆岡就盡量避開了葉山。既然知道了她在和寬末交往,鬆岡當然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把葉山當作合得來的朋友看待。光是聽見她的聲音,看見她的笑容,就讓鬆岡覺得說不出的難受。他從來沒有想到過要正麵麵對嫉妒這種負麵的感情,是如此痛苦的事情。

    鬆岡開始像以前一樣盡量在外麵跑業務,減少在公司的時間。隻在早上的例會時間露個麵就再也不回去的事情也是家常便飯。因為一直在外麵跑,所以鬆岡曬黑了不少,西服也開始頻繁地送往洗衣店,就連鞋子也早早就報廢了一雙。

    7月下旬的一天,當鬆岡在混雜著不少初中生的快餐店裏吃飯的時候,接到了上司的電話。上司讓他辦完事情後就立刻回一趟公司。

    下午四點,鬆岡一回到公司就立刻被上司叫了過去。看上司臉色不錯,所以鬆岡心想應該也不是壞事。不出所料,是他升職的事情。這幾個月來他成績的增長獲得了肯定,今天的會議上已經決定把他升為營業的綜合主任。不過正式發表是在下周,上司要他在那之前先別說出去。老實說,自己的實力得到認可讓鬆岡非常興奮,尤其是這幾天心情低落,所以也就格外感覺高興。

    鬆岡返回自己座位的同時從後麵傳來了"辛苦了"的聲音,他全身一陣緊張,勉強轉過頭去擠出了一個笑容。

    "科長和你說了什麽?"鬆岡聳了聳肩膀,"秘密"。

    葉山笑了出來,"好可疑"。

    "對了,下周的周三晚上你有空嗎?"

    鬆岡腦子裏閃過了上次提到的四人一起出門的話題,於是反問了一句:"為什麽?"

    "是石井的送別會。他被分配到了新的營業所,我是想問你能不能參加,我是聚會的幹事哦。"

    這樣啊,鬆岡取出了日程手冊。

    "我想可以去吧,沒有什麽預定,而且最近也不是特別忙。"

    太好了,葉山記下了什麽,然後順便看了看鬆岡的手冊。

    "你的日程安排的好滿啊。"

    "還好啦,我可是很有人氣哦。"

    "啊!不過你周六周日沒有預定。"

    "喂喂,如果連周末也要工作的話我可就完蛋了。"

    鬆岡苦笑著說了之後,葉山指了指這周的周六。

    "那我們到那天四個人一起去水族館好不好?"

    沒想到從意料之外的地方會冒出這種突襲,由於事出突然,鬆岡一時連拒絕的借口也沒找到。

    "那個,那天我……"

    聽到他含糊的口氣,葉山凝視著他的麵孔。

    "你不方便嗎?但你不是沒有預定嗎?"

    "雖然是這樣沒錯啦……"

    大概是察覺到了鬆岡並不是很起勁吧,葉山露出了複雜的表情。

    "上次我和真子談過了。她好像非常在意你,所以對於沒能和你好好交談十分沮喪。如果你沒有那個意思的話我當然也不能勉強你,不過如果方便的話你是不是還能和她見個麵啊?"

    雖然鬆岡不討厭真子,但是也完全談不上想要主動和她聯絡的地步。鬆岡低下了頭,剛好看見了葉山苗條的小腿,葉山並不知道鬆岡喜歡寬末。盡管如此,鬆岡還是忍不住下意識去認為她是想趕快把自己推給別人,減少一個麻煩。

    鬆岡撓了撓頭,自己都不禁討厭這樣的自己。

    "和藤本見麵是無所謂啦,不過還是兩個人比較好。"

    寬末的身影茫然掠過了他的腦海。

    "真的嗎?兩個人就可以嗎?"

    鬆岡"啊"了一聲,葉山仿佛放下心來一樣鬆了口氣。

    "我去告訴真子如果是兩個人就可以見麵。鬆岡,這個周六絕對不要安排別的事情哦。"

    葉山再三再四叮囑了鬆岡之後才離開,雖然鬆岡答應了兩個人見麵,但是心情還是很複雜,因為說老實話,他並沒多少興趣。

    盡管鬆岡心裏覺得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和真子見麵,但是他還是安慰自己又不是答應了要和她交往。而且也許多見幾次的話,他真的會愛上對方也不一定。這麽說起來,真子和他在遇見寬末之前交往的女朋友有幾分相似呢。

    如同寬末忘記了江藤葉子,交上了新女朋友一樣,自己也許也是需要什麽可以轉移開視線的契機吧?

    早上起床後,鬆岡首先翻開了掛曆。光是看到8月的那個字眼,額頭上似乎就已經浮現出了一層汗水。擠在塞滿了人的電車裏麵,前麵的中年上班族好像死魚一樣的體臭襲擊著他的鼻孔,令他走進公司的時候也充滿了不快感。他剛剛放下皮包,葉山就湊了過來。聽到葉山說"周六上午十點,在島津車站見麵"之後,鬆岡有些煩躁。就算不安排到這個地步,隻要給他藤山的電話的話,他完全可以自己約人的。但是想到葉山是一片好心,所以鬆岡還是沒有說出來。

    說這個的時候還是周三,到了周五的晚上,葉山突然又打了電話過來,表示她是不是也可以一起跟去。

    葉山的口氣十分的抱歉,"最初她也答應了兩個人見麵,但是到了今天她突然又撒嬌說無論如何一個人還是害怕……"

    鬆岡苦笑了出來,兩個人明明已經見過麵了,但是到現在還說害怕兩個人獨處,就算怕生也要有個限度吧?

    "我也和她說了這樣不行,對鬆岡先生太失禮了。但是她無論如何都要我去。所以真的很抱歉,請你這次就讓我先跟著一次吧?如果中途真子看起來沒事的話我隨時可以回去。"

    最後鬆岡還是隻能答應了附帶一個保護人。因為看得出來葉山拚命在兩人之間調節,他多少有些同情葉山。

    第二天,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鍾鬆岡就來到了約定的車站。他是開車來的,而車站前禁止停放一般車輛,所以他把車子開進了停車場。天空很藍,而太陽則燦爛的有些刺眼。進入自動販賣機前的陰影後,鬆岡摘下了眼鏡,在工作的時候他都不會戴這付裝飾用的眼鏡,今天因為覺得是約會所以就和上次一樣戴了出來,沒想到天氣卻出奇的熱。

    距離約定時間過了五分鍾之後,藤本依偎著葉山走了過來。上次她穿的是牛仔褲,這次則是過膝的花朵圖案的裙子。妝也化的很好,看起來多了不少女人味。另一方麵,葉山也穿著感覺高雅的藍色連衣裙。

    "你好,上次多謝了",鬆岡向低垂著腦袋的藤本招呼了一聲後,對方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句:"你好"。

    "我這就去開車過來,在這裏等我一下好嗎?"

    就在鬆岡要去停車場的時候,葉山叫住了他,"等一下,還有一個人要來。"

    鬆岡帶著不好的預感反問是誰。結果還沒有等到葉山的回答,後麵已經傳來了一個聲音。

    "抱歉來遲了,我坐過頭了一站車……"

    鬆岡回頭一看,站在那裏的人是寬末。褪色的襯衫,褪色的牛仔褲,頭發亂蓬蓬的,看起來就像剛睡醒一樣。

    "因為我覺得三人還是四人都一樣,所以就叫了寬末。"

    無視葉山的話,鬆岡狠狠瞪著寬末。對麵的男人笨拙地轉移開了視線。雖然鬆岡有一堆話要說,但在這裏畢竟說不出口。

    鬆岡咬住了嘴唇,如果他早知道寬末會來的話,就算要說謊說父母病倒他也不會來的。絕對不會!!

    "鬆岡?"

    葉山的聲音讓他馬上驚醒了過來。

    他背對著三個人快步走了出去。在從停車場開車出來的時候,鬆岡相當認真地考慮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應該就這麽把車子開回家裏。

    既然好歹是掛著約會的名義,那麽一般來說男女應該都是並排坐在一起。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卻是寬末坐在了助手席上。

    好像是藤本說什麽坐在旁邊會緊張的說不出話來,所以最後兩個女生坐到了後座。

    因為不是第一次見麵,而鬆岡和葉山都比較健談,所以場麵不是太冷清。但是隻要葉山不主動詢問寬末的話,寬末就絕對一言不發。最開始鬆岡還以為是因為自己,但是注意到寬末低垂著的臉孔,而且顯露出堅決不看前麵的僵硬表情後,他想起了寬末以前提到過因為發生過事故,所以才再也不開車了。

    仿佛是為了證明鬆岡的推理一樣,車子一上高速公路,寬末的表情就變得如同一片白紙。

    "休息一下好不好?"

    鬆岡在高速公路旁邊的停車地區停下了車子,葉山和藤本一起去了廁所,而寬末則立刻跌跌撞撞的飛奔下了車子,渾身無力地坐在了樹陰處的長椅上。

    當鬆岡靠近了男人身邊的時候,寬末緩緩抬起了腦袋。

    "為什麽沒有拒絕?"

    即使聽到他的指責,寬末也一言不發。

    "葉山邀請你的時候應該就會說到我要來吧?我上次不就說過了嗎?如果不想讓事情變得太尷尬的話就請你也用用腦子!!"

    寬末用顫抖的手指撫摸著自己的嘴唇。

    "你們兩個人出去,以及葉山也要跟去的事情我都知道。可是到了今天早上她突然打電話過來,說是希望我也能一起來。因為如果我來的話,就比較好分成兩組行動。葉山也是好心想為你和藤本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

    鬆岡開始覺得如果自己沒有問他就好了,那樣的話他還可以單方麵把寬末當成討厭的家夥。

    "她那麽拜托我,我沒有辦法拒絕。"

    鬆岡留下了低著頭的寬末回到了車子裏麵。他趴在方向盤上閉上了眼睛。就算寬末是為了撮合他和藤本才來的,他也不需要他的這份好心。這隻會讓他感到空虛而已,反而感覺不到絲毫的體貼。

    過了一陣之後,葉山和藤本回來了。藤本遞給了鬆岡一罐咖啡。

    "謝謝,我剛好口渴了。"

    鬆岡道謝之後接了過來,但是卻沒有喝。他因為胃不太好,已經好久不喝咖啡了。很快寬末也回來了,雖然臉色還是還差,但是當葉山把罐裝咖啡給他的時候,寬末還是露出了笑容。

    "我這就開車了,藤本坐在前麵來好嗎?"

    已經坐在後座上的藤本吃驚的瞪大了眼睛。

    "分別坐在前麵後麵不好說話吧?而且寬末好像也還有話要和葉山說。"

    寬末好像要說什麽一樣半張開了嘴,但是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到我旁邊來吧。"

    藤本求救似的看了看葉山,但葉山隻是鼓勵了她一下,並沒有替她開口拒絕。

    藤本在鬆岡的強烈要求下終於坐到了助手席上。對於這一類型的女孩子,說太多的話反而會有不好的效果。所以鬆岡隻是偶爾說上幾句,讓場麵不至於完全沉默而已。

    他不止一次從後望鏡上窺探寬末的情形,感覺上他比坐在助手席上的時候臉色要好看了幾分。

    在高速公路上行駛了將近一個小時之後他們來到了海邊的水族館。最開始是四個人一起在水族館裏遊蕩,但是中途就好像計劃好了一樣,葉山與寬末不知不覺就失去了蹤影。當藤本要找他們的時候,鬆岡安慰她說:"讓他們單獨在一起也許反而比較好,而且有什麽萬一的話也可以用電話聯絡……",然後兩個人一起轉了起來。

    到了水族館的出口,葉山和寬末果然已經在那裏等著了。還找了些拙劣的借口說什麽他們中途迷路了。轉了一圈之後,已經過了十二點。

    因為藤本最想看的海豚表演要下午一點半才開始。於是幾個人決定先去吃午飯。外麵有若幹家飯店,葉山在一家外表時髦的意大利風格飯店前停下了腳步。

    "這裏怎麽樣呢?"

    鬆岡是認為隻要能填飽肚子的話哪裏都無所謂。寬末嘴上雖然說著"啊,嗯",但是卻沒有什麽表情。鬆岡記得寬末應該是喜歡和食多過西洋料理才對,難道葉山不知道嗎?不過寬末並沒有發表意見,所以看起來就要決定進這家店子了。

    "啊,不好意思,不過我比較想吃米飯。"

    聽到鬆岡的話後,葉山很爽快的說,"那麽就換和食好不好?",然後指了指旁邊的一家牛肉飯店。因為其他人都沒有什麽主張,所以就進了那家店子。

    因為是四個人的座位,所以男女麵對麵坐到了一起。藤本不知道是不是現在還對鬆岡有抗拒感,所以很少說話,但是比較出乎意料的是,一談到海豚的話題她就非常饒舌。

    "現在又突然這麽說也許有點奇怪,但是鬆岡你真的好帥啊。"

    仿佛是為了填補沒有話題時的空白一樣,葉山嘀咕了一句。

    "怎麽突然說這個?"鬆岡聳了聳肩膀笑了出來。

    "雖然以前就知道你帥,但是看到你在車站等人的時候還是不禁有這個感覺。為什麽光是黑襯衫牛仔褲就可以這麽帥氣呢?這個戒指和項鏈,是不是那個什麽品牌的……"

    "不是不是,那麽貴的名牌我可買不起。這是車站前的小攤上賣的。因為我換了發型,所以就想說整體的形象也改變一點。"

    鬆岡偷眼看了寬末一眼,他似乎在低頭思考什麽事情,並沒有聽他們的對話。鬆岡一有什麽就會在意到那個男人,但是對方似乎並不是這樣。唯一能感到貫徹始終的,就是寬末並不快樂。一想到這多半是因為自己,鬆岡的心情就一下子沉重了起來。

    即使走在外麵,寬末和葉山也隻是並肩而行,並沒有牽手。想到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興奮的手牽手,鬆岡就感覺到了一絲毫無意義的優越感。但是馬上他又想到,寬末沒有這麽做也許隻是在顧慮自己,這讓他立刻又說不出的淒慘。

    從下午開始的海豚表演讓藤本看的目不轉睛,眼睛閃閃發亮,但是鬆岡卻幾乎沒有怎麽留意。因為比起海豚來,他的視線更多地停留在了距離自己兩個座位前的寬末那還亂蓬蓬的發型上麵。

    在欣賞完表演之後,幾個人去水族館附近的商店轉了轉。鬆岡看到藤本很熱心的盯著一個海豚的手機掛件看,就買了下來送給她。藤本誠惶誠恐的表情反而讓覺得這一切隻是理所當然的鬆岡覺得有點困惑。

    他們買完東西後去尋找分頭行動的另外兩人。他們還在看那些東西,葉山拿著一個海豚的圓珠筆猶豫了半天,最後好像勸說自己一樣說道,"太孩子氣了。",然後放棄了購買的念頭。鬆岡覺得這時候寬末應該買給她才對,但是她旁邊的男人卻似乎半點這種意識也沒有。

    在回去的時候,鬆岡讓三個人坐進車子裏麵後,說了聲"抱歉,有點事。",就偷偷返回了商店,買下了葉山想要的海豚圓珠筆。

    回去時也是藤本坐助手席,大概是習慣了一些吧?兩個人之間終於有了一點海豚以外的話題。在鬆岡隨口敷衍著的過程中,突然覺得後麵出奇安靜。他通過後望鏡看了一眼,葉山靠在寬末肩膀上閉上了眼睛。

    鬆岡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好像被人一把擰住了一樣,疼痛一直傳達到指尖,胸口劇烈地顫抖著,至今為止勉強維持住的均衡,好像隨時都會有崩潰的可能。

    "那個……"鬆岡用不自然的大大的聲音說道:"休息一下好不好?"

    當車子進入停車區的同時,鬆岡就飛奔下了車子。他坐在路邊的長椅上,一邊喝著從自動販賣機買來的茶水,一邊嘀咕著"糟糕透頂"。已經被甩了就沒有辦法,過去已經畫上了句號,現在彼此都找到了新的對象,表麵上相當可喜可賀,應該是可喜可賀,但是,鬆岡的心就是無法擁有這樣的感覺。

    即使好像催眠一樣告誡自己就算看見他們兩個在一起也不會有事,但是一旦麵對突發狀況,他的自製力還是瞬間就崩潰的不成形狀。

    "鬆岡……"

    鬆岡緩緩抬起頭來,寬末正站在他的麵前,葉山並不在他的身邊。

    "你是不是太累了?一直都是你一個人開車,真的很抱歉,我,那個……"

    "你因為撞到過人所以不能開車不是嗎?這我知道。"

    寬末的表情瞬間僵硬了一下。然後嘀咕了一句,"不是的,也不是不能開車,不過一上來就是高速就太勉強了……"

    "沒關係,我沒有累到那種程度,而且我也不討厭開車……"

    這時候葉山也走近了這邊。

    "你沒事吧?真子說你好像不舒服的樣子。"

    鬆岡試著擠出了一個笑臉,可是卻沒有自信能笑得很自然。

    "沒事沒事,我隻是有點口渴而已。"

    葉山用擔心的表情看著旁邊的寬末,"寬末,如果方便的話你來代替他開車好不好?你也有駕照吧?"

    寬末垂下了眼睛,含糊的說道:"那個……"。

    "不用了,我也不喜歡讓別人開自己的車子,那樣反而讓我放心不下……"

    "可是……"葉山嘀咕著。

    "對了,車子裏麵隻剩下藤本一個人了吧?再有10分鍾就可以開車了,你先回去吧。"

    聽到了藤本的名字後,葉山似乎才想到了她的存在,然後說了聲回頭見就返回了車子。

    "寬末,你也回車子那邊吧。"

    即使受到了鬆岡的催促,男人也沒有動彈。

    "可是……"

    "我可不想在不舒服的時候還要去照顧別人的感受,拜托你讓我一個人安靜一下好不好?"

    說到了這個程度,寬末才終於離開了他。

    車子重新開動後,大家大概是體諒鬆岡吧,話都少了很多。因為受不了這種沉重的空氣,所以鬆岡開始主動積極地尋找話題。這反而讓他沒有時間去被什麽不想看見後座的兩個人之類的空虛的感情所糾纏。

    四個人到達集合車站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這個給你。"

    分手的時候鬆岡遞給了藤本一個小袋子。

    "你打開看看。"

    藤本打開了袋子之後,表情立刻燦爛了起來,她很高興的拿出了帶著海豚的圓珠筆。

    "也許是有點孩子氣吧……"

    聽到鬆岡的話後,藤本立刻用力搖頭。

    "我好高興,謝謝。"

    葉山羨慕地看著圓珠筆,嘴上說著:"真好啊",然後又偷偷看了寬末一眼,可是這個遲鈍的男人甚至連"糟糕"的表情也沒有露出一個。

    在和三人分手之前,鬆岡一直都保持著笑容。可是當車子開動,其他人的身影都消失了的同時,他的笑容也立刻被某種類似於疲勞的苦澀的表情所代替了。

    即使回到了家裏,鬆岡還是什麽也不想做。他有點後悔不該當著寬末的麵把葉山想要的圓珠筆交給藤本。微妙的惡作劇呈現出了自己的壞心眼。但是他並不是一開始就打算讓葉山羨慕藤本,同時讓葉山認識到寬末有多麽遲鈍,讓葉山對寬末失望的。

    那個男人不懂得體貼,不懂得把戀人想要的東西買給對方。所以鬆岡原來是想把這個交給寬末,然後建議他送給葉山,也就是教導他一下男女交往的基本原則。可是在半路上他已經失去了這份冷靜。

    鬆岡討厭自己的想法和行動,他覺得這樣下去隻會讓自己越來越卑鄙,最後讓自己討厭自己。他甚至覺得不想再去見寬末,也不想看見他的臉孔。

    這時候手機短信到達的聲音響了起來,鬆岡不知道為什麽毫無根據就認定了這是來自寬末的短信,一定是寬末沒錯。結果短信是來自藤本的。

    "今天非常愉快,多謝你了。"

    鬆岡看過之後立刻關了手機電源,然後一個晚上都沒有再去管手機。第二天早上,鬆岡緊張的打開了手機電源,可是,既沒有新的短信,也沒有電話打來過的痕跡。

    後來鬆岡給藤本發送了短信,騙她說自己早早上床睡覺,所以沒有注意到短信。同時也不忘在最後補充,下次還是兩個人見麵吧。

    周一,鬆岡一到公司葉山就興高采烈地湊了過來。

    "周六麻煩你了,你是不是很累?"

    鬆岡盡量擠出了笑容和一句"沒關係"。

    "你送我們到車站之後,我和真子一起去吃了飯,那孩子說她非常快樂。"

    "是嗎?"

    即使聽到了藤本表示高興,鬆岡的胸口也沒有產生任何的波瀾。他轉頭看了看掛鍾,裝出了很在意時間的樣子。

    "我好像得開始做外出的準備了……"

    鬆岡試圖切斷話題的話與葉山說的"寬末他……"幾乎同時說出口,鬆岡光是聽見寬末這兩個字全身就立刻產生了反應。

    "什麽?"

    葉山搖了搖頭,"算了,不是什麽大事,你不是很忙嗎?"

    "話說到一半反而讓人會在意,你就趕緊說吧!"

    葉山再次強調了一次"真的不是什麽大事"之後開了口。

    "寬末向我問了好多關於鬆岡的事情,比如說性格什麽的,可是你們不是以前就認識嗎?"

    鬆岡手上全是冷汗,心跳加速了不少。

    "我們也隻是見過幾次而已。"

    哦,葉山嘀咕了一聲。

    "寬末這個人平時不怎麽說話,可是對於鬆岡卻非常有興趣的樣子,所以我覺得有點奇怪呢。"

    他詢問的話,是不是證明他多少還有些在意自己呢?

    "他那麽不愛說話嗎?"

    在和江藤葉子交往的時候,都是寬末主動找自己說話。雖然他確實不是那種能說會道的人,但是應該也談不上不怎麽說話吧?

    "他是個老實人,雖然人好但是卻遲鈍,有時也讓人恨得牙癢癢的。雖然我在和他交往,可是到現在也還是弄不清他的想法……"

    葉山歎了口氣,撩起了劉海。

    "鬆岡,你今晚有時間嗎?"

    "今晚?"

    "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談談,也包括真子的事情。"

    鬆岡胸口有個聲音在嘀咕著,還是拒絕他吧。他不認為自己可以不摻雜感情地看著葉山談論寬末的事情。一定會浮現出討厭的感情,象周六一樣陷入自我厭惡的漩渦。一定會這樣的。

    "好吧。"

    鬆岡自己給自己找借口,那是因為葉山說要談論藤本的事情。可是從心底裏說,鬆岡真正想知道的是,寬末為什麽對於自己表示出了興趣。

    下午七點,鬆岡結束了外出的工作後在車站與葉山見麵,然後兩個人去了附近的一家西洋風格的居酒屋。

    在外麵跑的時候鬆岡也一直在思考,思考的結果就是他下定了決心絕對不自己主動提到寬末的話題。今後他應該不會和那個男人見麵,當然也更加不可能成為朋友。既然如此,從葉山嘴裏聽到他的事情本身就是自虐的行為。無視於他心裏的掙紮,葉山卻是連酒也沒喝上幾口就提起了寬末的事情。

    "那些所謂的研究員啊,大部分都是些怪人。完全不懂得替別人著想。在我還沒有交接好的時候就拿了一堆的發票收據來要求報銷,而且明知道我還沒習慣工作,一樣老是抱怨我的處理太遲了什麽的。最後把報銷什麽的處理完了之後,總公司那邊又抱怨我怎麽把成本弄得那麽高,那種時候來幫助我的人就是寬末。在我犯錯的時候,明明和他無關,他也和我一起去接受上司的責怪,我開始是覺得他人好好,然後不知不覺就發展成了愛情。"

    葉山低垂著眼簾,用手腕支撐著下巴。

    "可他真的很遲鈍,在我明白自己愛上他之後,我也對他做出了全麵的暗示明示,可是他一點也沒注意到,所以我主動對他說請他和我交往,結果他很吃驚的樣子。"

    當知道了寬末並不是主動告白後,鬆岡鬆了口氣。可是……葉山嘀咕了一聲後認真地凝視著鬆岡。

    "在你看來怎麽樣?你覺得寬末是喜歡我的嗎?"

    鬆岡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看到了他困惑的表情,葉山抱歉地說,"對不起,不應該問你這種奇怪的事情。"

    "我自己非常愛他,但是我經常會想寬末又是怎麽想的呢?"

    "有什麽事情嗎?"

    葉山曖昧得笑著低下了頭。

    "在我告白的時候,他曾經說過讓他考慮一下。我知道他那時候沒有喜歡的人,也沒有交往的對象,可是他還要考慮的話,就說明他沒有從這個意義上看待過我。"

    鬆岡回想起自己的那時候。積極的短信,讓人臉紅的愛的告白,當自己作為江藤葉子和他交往的時候,那個男人毫無疑問是相當積極的樣子。

    鬆岡沉浸於沒有意義的優越感中。真的是毫無意義,在讓自己享受到被愛的感覺後,立刻又被迫麵對了殘酷的現實。在說了一輩子愛你之後的拒絕,在想起來的瞬間,鬆岡的心情就陰沉了下來,所以他一時間沒有注意到對麵的葉山也陷入了沉默。

    "我是不是缺乏作為女性的魅力。"葉山用仿佛想要哭泣的聲音嘀咕著。

    "怎麽突然說這個?"

    麵對慌亂的鬆岡,葉山的淚水滑下了麵頰。

    "我們都已經交往了兩個月,卻連接吻都還沒有過,最初我以為他是內向的人……"

    盡管麵對著葉山的哭泣,但是鬆岡卻無法掩飾自己因為得知兩個人沒有接吻而感到喜悅的心情,那讓他覺得寬末還是隻屬於自己的。

    "我希望他能夠更加愛我,我好想讓他能更加愛我,因為我如此的愛他,所以我原本想說至少能達到同一程度……對不起,在你眼前哭泣。"葉山用手絹擦了擦眼睛,"我已經努力過了,一到周末就去他的房間,幫他打掃,幫他做飯,強調自己家庭性的一麵,可是他卻似乎沒有任何感覺。"

    葉山說到這裏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

    "他會不會討厭別人這麽冒昧地跑到家裏去啊?可是我照顧他之後他也都會說聲謝謝。如果是鬆岡的話你會怎麽想?會不會覺得這樣的女人很煩人?"

    鬆岡隻能回答這也是因人而異。鬆岡去寬末的房間的時候,就連茶都從來沒有自己倒過,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有這麽做的需要。

    "抱歉,我老是在說自己的事情。昨天真子給我打過電話,想要四個人一起去野營。"

    聽到四個人這個詞,鬆岡苦笑了出來。

    "大家去野營雖然不錯,但是我覺得也應該兩個人單獨見見麵了吧?"

    葉山點了點頭,"鬆岡你會這麽想也不奇怪,我也不想老是充當電燈泡,我和真子說過讓你們兩個人見麵,但是她說還是害怕,就算再怎麽害怕男人,又不是初次見麵了,我也罵過她不要那麽孩子氣。"

    葉山低垂下了頭顱。

    "對不起,我保證四人行動這是最後一次,下次絕對讓你們倆人單獨見麵,我會負責任的。"

    鬆岡不好意思拒絕葉山的請求,而且也不想讓葉山覺得他是露骨得討厭四個人在一起。

    葉山之後大概也從酒醉中清醒了過來吧,說了聲"我們也該回去了吧,明天還有工作",就站了起來。

    鬆岡原本希望野營的事情隻是當時的一是興起,但是葉山卻很認真,早早就定下了場所,並來詢問鬆岡日程。

    "這個時期不管哪裏都人滿為患,所以原本想說不行了的。可是幸好我有親戚在經營野營地,他們那裏有人突然取消,所以我就預定上了。時間是下個周六,寬末和真子都說沒問題,鬆岡你呢?"

    聽說她已經預訂了場地,鬆岡有些焦急,下個周六他沒有事情,但是就是不想去。因為他不想見寬末。但是他又說不出口讓葉山取消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預約。話說回來,當時在居酒屋沒有當場拒絕的自己也有責任。

    最後鬆岡還是回答了可以去,但在說出口的瞬間他就後悔得要死。不想去,不想去,他不想看見葉山和寬末親密的樣子。

    鬆岡不止一次想要再推辭掉,但是看到葉山興高采烈的樣子就說不出口。這件事情造成了很大的壓力,讓他最近隻要看見葉山的身影就開始胃痛。

    他也設想過當天稱病不去,但是開車的人是自己,如果他不去其它三個人也就走不了,最後還是給大家添麻煩。

    在野營的前一天,鬆岡把手機放在麵前發了三個小時的呆,要拒絕就隻有現在了,可是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得流逝了。

    他的猶豫似乎始終都在原地打轉。如果真的討厭,討厭的要死的話,他一定會打電話吧?但是鬆岡終於注意到了,在不想見麵的反麵,他自己非常清楚,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他根本沒有機會和寬末見麵。不想見,雖然是真心不想見,但是多少又有一點想見。這種矛盾存在於他的心中,讓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

    鬆岡忽然想到寬末是怎麽看待這種狀況的呢?他不討厭嗎?還是說為了戀人的朋友,所以決定認命嗎?

    鬆岡想要確認寬末的真心,於是拿起了手機。就在要打下去的時候,他問自己,就算確認了他的心情,自己又能夠怎麽樣呢?於是鬆岡停下了手。

    如果寬末也說不想去野營的話,自己也就可以不去了,這可以成為他拒絕寬末的契機。

    於是鬆岡還是撥通了手機。鬆岡緊緊咬著嘴唇閉上了眼睛。鈴聲響了七次之後電話接通了。鬆岡心髒的跳動也到達了最高點,可是,從手機裏麵傳來的"喂"的聲音,並不是寬末的。

    "那個,寬末?"

    "請問是哪一位?"是個女人的聲音。

    "抱歉,我打錯了。"

    就在鬆岡要掛上電話的時候,"喂喂,是鬆岡嗎?"對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那個熟悉的口氣是……葉山。

    "寬末現在沒辦法接電話,你有什麽事情嗎?"

    因為完全沒有想象到這種情況,鬆岡"啊,那個……",含糊了起來。

    "也不是什麽特別的事情啦。明天,對了,明天我們不是要在外麵燒烤嗎?我是想說不知道你們準備好了炭之類的東西沒有。我給葉山打過電話,但是沒有接通。"

    鬆岡慌張的給自己的電話尋找著理由。

    "抱歉,我沒有告訴你嗎?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

    "啊,這樣啊。"

    鬆岡沒有什麽其它可說的了。這時候從遠處傳來一個聲音,"誰打來的?"

    "你的手機一直響,所以我就擅自接聽了。是鬆岡打來的,他問我們有沒有做好燒烤的準備。"

    在向寬末說明之後,葉山詢問,"鬆岡,你還有什麽事情嗎?"

    "沒有了。"

    "是嗎?那麽明天見了。"

    聽到葉山這麽說,鬆岡也隻能掛電話了。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晚上11點,鬆岡覺得葉山應該是接下來要回去自己的家裏。但是也不能排除她就此住下來的可能性。最後鬆岡還是決定放棄深入思考,因為想得再多也沒有用。

    度過了一個難眠的長夜之後,在既沒能確認寬末的真意,也沒能拒絕野營的情況下,鬆岡迎來了早晨。到了出發時間,鬆岡無可奈何的開了車子出來。外麵的天空晴朗到讓人幾乎厭惡的程度。

    鬆岡來到了車站,首先就看見了並肩而立的兩個人。雖然藤本也在,但是一開始進入他視線的還是那兩個人。看到了笑著說早安的葉山之後,鬆岡第一個念頭是她昨天該不會是和寬末上床了吧?自己的下流讓鬆岡忍不住惡心。

    在滿心充滿著卑鄙、嫉妒等黑色的負麵感情的情況下,鬆岡開動了車子。葉山似乎非常愉快的說著些什麽。鬆岡為了不去注意後座的兩個人,盡可能的主動和藤本尋找著話題。大概是不再像以前那麽緊張的緣故吧?這個害羞的女孩子和他之間的對話也進行的相當順利。

    車內充斥著和睦的氛圍,明明恨不能立刻就能回去,但是卻還是能笑著交談,鬆岡對於這樣的自己也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

    過了兩個小時左右他們到達了野營地。然後按男女分別進入了兩個房間。房間的布置很樸素,中央放著手工製作感覺的桌椅,左右的牆壁旁邊則分別擺放著木製的臥床。鬆岡把行李放在了右側的床上後,把房間鑰匙遞給了站在桌子旁邊的寬末。

    "我先去外麵一下。"

    鬆岡覺得兩個人單獨相處的話寬末也會尷尬,所以特意要避開。但是寬末卻拉住了他。

    "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的。"

    就算鬆岡真的這麽想過,但是從寬末嘴裏聽到還是有些意外。

    "為什麽?"

    沉默了一陣之後,男人吞吞吐吐的說道:"就是這麽覺得"。鬆岡歎了口氣。

    "我是想要拒絕的,可是葉山把計劃都定好了,我是比較希望兩個人一起,而不是四個人去玩,但是藤本對於我好像還有抵觸。"

    寬末好像要說些什麽,所以鬆岡等待了一陣,但是最後寬末還是一言不發,兩人之間飄蕩起了微妙的沉默。

    "你真的喜歡藤本嗎?"

    突然遭受到這種唐突的,讓他全身僵硬的詢問,鬆岡吞了口口水。

    "還好啦,她相當可愛嘛。"

    "你說的對,說的對。"

    寬末應該沒有什麽質疑的餘地,鬆岡一邊走向門外,一邊頭也不回的說道:"也許你不願意和我一起,但是隻有今天而已,你就忍耐一下吧。"

    說完之後,鬆岡就走了出去。在隻剩下他一個人的瞬間,鬆岡的手指就顫抖了起來。心跳也大幅度加速,好像有什麽東西大量的從他的胸口噴湧了上來,讓他有一種想要哭泣的衝動。如果站在那裏不動的話,感覺上會更加考慮到多餘的事情,所以鬆岡開始從車子向院子裏搬運燒烤的工具。

    過了十分鍾左右,葉山和藤本也出來了。三個人在樹蔭那裏聊了一陣,可是過了半天還是不見寬末出來,葉山實在等不下去就跑過去叫他,結果出來的時候葉山一付拿他沒辦法的表情,告訴鬆岡他們寬末原來是睡著了,而那個頭發亂亂的跟在葉山後麵的男人,看著鬆岡搬運好的工具後,撓著頭說了聲"不好意思。"。

    四個人到齊了之後就開始討論該去哪裏,葉山想要去森林裏散步,而鬆岡盡管對於釣魚沒有興趣,卻口口聲聲說自己想試試釣魚,於是成功的和要去山裏的葉山兩人分開行動了。

    釣魚沒有什麽意思,但是鬆岡覺得如果自己露出無聊的表情的話,就有點對不起陪自己過來的藤本,所以還是努力打起精神製造氣氛。

    藤本還是一如既往的老實,鬆岡好不容易釣到了一條魚,正在盤算燒烤的時候怎麽燒掉的時候,藤本看著水桶裏遊來遊去的魚說了一句,"最後還是要放回河裏吧?",這下子鬆岡也就說不出口要吃掉它,於是慌忙回答了一句沒錯。

    雖然她很怕生,但是性格確實很好。鬆岡看得出來她之所以說要把魚放回去,並不是為了在男人麵前表現可愛,他一邊想著自己要是能喜歡上這個女孩就好了,一邊想著寬末不知道現在在幹什麽。

    坐在河邊的樹陰裏釣魚讓人感覺非常涼爽。鬆岡注意到藤本頭發上有好像好象落葉一樣的東西,於是下意識伸出了右手想幫她弄掉,可是在鬆岡碰到頭發的瞬間,藤本就劇烈顫抖了起來,鬆岡慌忙收回了右手。

    "抱歉嚇到你了,因為你頭發上好像有什麽東西……"

    聽到道歉後,藤本用雙手捂住嘴角搖了搖頭。

    "你害怕我嗎?"

    藤本沒有否定,低垂下了腦袋。

    "這已經是我們第三次見麵了,我覺得我們也應該兩個人單獨見麵了吧?"

    藤本沒有回答。

    "你應該知道我們不可能永遠四個人在一起吧?"

    鬆岡認為自己的口氣已經夠體貼了,可是對方還是一言不發,這讓他不禁有些無計可施。

    "很久以前……"

    當過了三十分鍾左右,鬆岡開始覺得應該回去了的時候,沉默的藤本終於開口了。

    "我高中乘坐巴士上學的時候,後麵的男人對著我的脖子吹氣,我在學校前麵下車之後就一直好惡心,想要嘔吐。從那之後我就突然非常害怕男人,就算在心裏安慰自己沒有事,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也沒有用。"

    鬆岡嘀咕了一句"這樣啊"。他覺得在這種時候那些通俗的千篇一律的安慰話全都派不上了用場,因此也陷入了沉默。

    他們就這麽沉默著返回了院子,早回來一步的寬末和葉山已經在準備食物,寬末似乎沒有什麽料理的才能,手勢相當笨拙,一看藤本回來就迅速把菜刀交給了她,然後自己湊到了正在生火的鬆岡旁邊。

    "我來幫忙。"

    因為他這麽說了,鬆岡就把生火的工作都交給了他,自己過去收拾桌子。肉烤好了之後,大家就開始吃飯。兩個人的時候那麽沉默的藤本,在麵對葉山的時候也相當能說,而且鬆岡也小心著讓這次不要又陷入沉默。

    藤本的心理創傷,寬末那種不自然的笑容,鬆岡在意的事情很多,但是要是他露出了沉重的表情,或是不再說話的話,整體的氣氛都會低落,所以鬆岡還是努力裝出了開朗的樣子。

    為了振奮精神,鬆岡喝了不少啤酒。雖然他很小心讓自己不要喝過量,但是明明喝的比平時少,不知道為什麽卻突然感到了醉意,大概是昨天沒有睡好的關係吧?如果是喝醉了犯困也就罷了,要命的是他開始覺得越來越惡心。

    "抱歉。"

    鬆岡站起來要去洗手間,但是剛踏出一步膝蓋就已經不聽使喚,一點力氣也用不上,整個人就當場坐在了地上。因為是坐著的關係,所以他沒有想到連腿都不聽使喚了。

    "鬆岡,你沒事吧?"

    鬆岡沒能回答葉山,嘔吐感一口氣湧了上來,讓他說不出話來。

    "站得起來嗎?"

    寬末在他身邊半跪了下來,鬆岡緊緊抓住了男人的手臂。

    "洗手間……好惡心……"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窘境,寬末抱緊了鬆岡的肩膀迅速把他帶到了洗手間,鬆岡在隔間吐了半天,難受的眼睛裏浮現出了淚水。吐了十到十五分鍾左右後,鬆岡才終於平靜了下來。打開門之後,眼前的寬末讓他嚇了一跳。

    "你沒事吧?"

    看到寬末凝視著他的臉孔,鬆岡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喝過頭了。"

    扔下了這麽一句後,鬆岡就去刷牙了。他看著眼前的鏡子,對著背後的男人說道:"我已經沒事了。"

    "可是你臉色很差啊。"

    "已經沒有那麽難受了。你先回去,告訴他們我已經沒事了就行。"

    寬末回答了一聲可以就離開了房間。鬆岡明知道自己不能不回去,還是忍不住歪倒在了床上。

    倒在了柔軟的床上之後,鬆岡好像感覺到了寬末的氣息。對麵床下放著的鞋子看起來也很眼熟,這麽說起來自己的床應該是右邊。鬆岡一邊想著不能不移動,一邊想著一下下就好,一下下就好。然後把臉蹭在了床單上。

    鬆岡醒來的時候,周圍一片漆黑,雖然感覺到了強烈的尿意,但是他並不知道照明的按鈕在哪裏。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手指碰到了什麽東西,與此同時,響起了卡嗒一聲劇大的聲音。

    旁邊響起了床鋪嘎吱響的聲音,周圍突然明亮了起來。

    "你沒事吧?"

    聽到男人的聲音後,鬆岡支撐起半邊身體點了點頭。一個空的煙灰缸滾在了地麵上。

    "我來看過幾次,因為你好像睡著了就沒有叫你。"

    "謝謝。"

    鬆岡嘀咕著從床上爬了起來。他看了看表,午夜零點十分,糟糕透頂。感覺到背後的視線,鬆岡坐立不安地逃進了廁所。完事之後他才注意到自己睡錯了床,臉色一片慘白。他想了半天應該用什麽借口,但是結果還是隻能說"弄錯了"。

    "那個,抱歉,我喝醉了弄錯了床。"

    "原本也沒說一定要這麽睡。"

    這麽說起來確實是這樣。自己太介意的話反而顯得不自然。鬆岡摘下手表鑽進了被子裏。即使躺了下來,因為醒了一次的關係中途很難入睡。旁邊的存在讓他非常的介意,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光是他的存在,他的呼吸聲就已經足夠讓鬆岡全身僵硬了。

    "你不去洗個澡或是換衣服嗎?"

    寬末的聲音不大,但在黑暗中卻格外響亮。鬆岡好不容易才注意到自己穿著燒烤時的衣服就睡下了。鬆岡帶了睡覺時穿的短褲與T恤來,但是一想到還要換衣服就覺得簡直是要命。

    "太麻煩了,明天再說吧。"

    "那我可以關燈了嗎?"

    "請便。"

    電燈關上之後,四周一片寂靜。鬆岡在床上考慮著旁邊的男人的事情,他還狂熱愛著自己的時候,他粗魯與自己做愛的時候……

    即使鬆岡想要去想別的事情,最終思路還是回到了寬末的身上。他已經明白自己不可能愛上藤本了,在心情還如此激蕩的時候,不可能有別人能進入他的腦海。

    鬆岡一個勁告訴自己,那個男人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工作做不來,為人遲鈍,而且又不夠帥氣。盡管心裏對這些都一清二楚,但是為什麽就是無法忘記這個男人呢?

    每當寬末翻身的時候,隔壁的床鋪就會嘎吱作響。那個聲音如此頻繁傳來,讓鬆岡覺得對方大概也是因為自己才無法入睡吧?

    鬆岡偷偷離開了床鋪,打開燈環視了一圈房間。鑰匙就放在中央的桌子上,就在他在玄關穿鞋的時候,背後傳來了"你去哪裏?"的聲音。

    "散一會兒步,我拿著鑰匙,你先睡覺好了。"

    鬆岡說完就離開了房間,外麵雖然沒有燈光,但是因為月光明亮的關係,眼睛習慣了之後走起來就並不別扭。

    鬆岡穿過燒烤的院子來到了河岸邊,白天看起來閃閃發亮的水麵,此時也更多了一份透明的感覺。他坐在了河邊的石頭上,因為忘記了手表,所以不知道時間,但是因為並沒有睡意,所以他打算在這一帶轉轉。

    後麵突然傳來了沙拉拉的聲音,鬆岡慌忙站了起來。背後出現的是一隻沒有帶項圈的白狗。狗看了鬆岡一眼後又消失在了草叢中。

    鬆岡突然害怕一個人留在昏暗的場所,於是就返回了停車場。他從褲兜中取出了鑰匙,進入了自己的車子。鬆岡坐上駕駛席,放倒了座位,將深夜的廣播開到最大聲,閉上了眼睛。大概是由於時間帶的關係吧?主持人的對話裏摻雜了不少黃笑話,但是這些沒有意義的笑話,反而卻讓他有種得救的感覺。

    從這次的野營回去後,就告訴藤本無法和她交往吧。在這種狀態下,根本不可能談一場新的戀愛。如果早一些注意到這點就好了,鬆岡有些後悔,但是事到如今也無話可說了。他自己明白,至少明白一半,即使如此,他還是裝成了沒有注意到的樣子。

    鬆岡用鼻子哼了一聲,廣播裏的笑話並不有趣,但是因為裏麵的人在笑,所以他也下意識跟著笑了起來。因為廣播的聲音開得很大,所以鬆岡過了好一陣時間才注意到了。車窗被敲打的聲音讓他睜開了眼睛。一個黑影出現在車窗上。

    鬆岡搖下了車窗,但是那個存在讓他原本在笑的下顎僵硬了起來。寬末帶著生氣的表情探頭看著車內,"你在這種地方幹什麽?"他皺緊了眉頭。

    "沒什麽……"

    "你說是出去一會兒,卻一直沒有回來……"

    一想到寬末可能是在擔心自己,鬆岡的胸口就好像被針紮了一樣疼痛。

    "我隻是想要聽廣播而已,僅此而已。"

    鬆岡沒有說實話,寬末低頭歎了口氣。

    "我一想到如果你有什麽萬一的話,就坐立不安。"

    "萬一?"

    寬末閉上了嘴。雖然在這種鄉下地方是不太可能有啦,但是要找借口的話,說是擔心殺人狂或者強盜都完全可以嘛!真是個不懂隨機應變的男人。

    "你以為我會做什麽蠢事嗎?"鬆岡麵對沒有回答的男人笑了出來,"沒有那種可能吧?首先我就沒有理由。"

    說完之後,鬆岡的胸口清爽了一瞬間。

    "因為……"寬末頓了頓,"我覺得你好像還是愛我的……"

    在羞恥之後,是激烈的怒火席卷了鬆岡的全身。神經粗到這種程度的話,也可以說是國寶級了吧?鬆岡甚至憤怒到了想要暴打他一頓的程度。

    "有誰會因為被甩就去死啊!!你少自以為是了!你的事情我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即使話裏逞強,鬆岡的聲音還是顫抖不已。寬末一定也發覺了這一點。如果他知道自己還愛他,如果他還能體諒自己的話,鬆岡希望寬末能夠立刻離開這裏,讓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我在和葉山交談的時候,話題經常圍繞在你身上。"寬末開始自言自語,"她說在同期的男性社員中,和她交情最好的人就是你。她說你又能幹又體貼,是非常值得信賴的人。"

    鬆岡也把葉山當成了非常合得來的朋友,如果她沒有和寬末交往的話,現在他們應該還是很親密的朋友。

    "雖然我不是很明白的你的事情……"

    見了不隻一次麵,吃了不隻一次飯,雖然是筆談,但也交談了很多次。就算穿的是女裝,自己也沒有隱藏過內心的感情,鬆岡自認為自己和以前相比並沒有變化。

    鬆岡想起了和寬末分手時寬末看著自己的冰冷視線。原本以為不可能再次見麵的人之所以又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也許是因為葉山的關係吧?因為葉山老是誇獎自己……

    就算自己再怎麽說愛他,再怎麽露骨得表達愛意,寬末的疑心也無法消失。可是如果是葉山的話的話,如果是葉山說自己人好的話,寬末是不是就會嚐試著去考慮一下自己的事情呢?比起自己來,他更相信葉山的話,這就是事實。

    "我倒是很清楚寬末的事情……"

    短暫的沉默之後,鬆岡聽到寬末嘀咕了一聲"騙人"。

    "我沒有騙人,不過事到如今怎樣都無所謂了。"

    "你怎麽可能了解我,隻不過……"

    鬆岡故意把寬末含糊了起來的話接了下去。

    "隻不過上了一次床而已嗎?"

    看著尷尬地低下頭的男人,鬆岡歎了口氣。

    "我還要在這裏聽一陣廣播。聽完了就回房間去。"

    鬆岡無視寬末的伸手阻擋搖上了車窗。然後開大了廣播的音量,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陣之後,鬆岡心想大概沒事了就睜開了眼睛,不出所料,旁邊已經沒有人影。鬆岡瞪大眼睛,確認了黑暗中真的什麽人也沒有之後,哭了一會兒。隻是淚水任性得流下來而已,並不是他自己想要哭泣。

    鬆岡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過了六點,他洗了個澡,更換了衣服。

    在他這麽做的時候寬末也醒過來了,看到了回到房間的鬆岡,寬末也連早上好也沒說一聲。直到葉山七點半左右來叫他們吃早餐為止,房間裏都維持著這種不自然的沉默。

    四人集合到了一起之後對話就很普通了。鬆岡沒有無視寬末,寬末在被問到的時候也會回答一聲。吃完了早飯之後,幾個人就開始收拾行李準備回去。當去結賬的時候,鬆岡忽然想起來車鑰匙還忘在了房間裏麵。

    他慌忙一個人跑回了房間,在取過了桌子上的鑰匙的同時,他注意到了另一個被拉下的東西。一塊手表正孤零零被放在床頭櫃上,是寬末的。那塊國產的手表相當陳舊,表麵的玻璃上已經有無數傷痕,表帶也完全變了顏色。

    鬆岡將手表揣到了口袋裏離開了房間。直到三個人下車之前,寬末都一句也沒有提到手表。他大概是沒有注意到自己忘記了手表吧?

    最初鬆岡並沒有打算把手表據為己有。在回去的路上他不隻一次想要告訴寬末丟了東西,但是到最後直到分手他也沒說出口。

    鬆岡也不是沒有想過去還給他,可是要還給他的話就必須去見他本人。他不想以手表為理由去見已經知道自己對他的愛意的寬末,因為他不希望寬末認為自己的目的不是還表,而是為了見他一麵。

    在從野營回來的第二天,鬆岡長期使用的手表突然停了。因為電池沒電了。其實隻是要看時間的話,通過手機看也沒什麽不方便。即使如此,鬆岡還是覺得老是要掏手機比較麻煩,所以就借用了寬末的手表。

    手表雖然陳舊,但是文字板很大,所以看起來很方便。不過這塊手表還是絕對說不上時髦帥氣,就如同寬末這個人一樣。

    鬆岡對於自己可以若無其事使用別人東西的粗神經也很吃驚,即使如此他還是繼續使用著手表。從帶上手表的那個瞬間,這塊表就好像變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讓他非常中意。

    在從野營回來後的一周後,鬆岡第一次和藤本單獨見麵。雖然在藤本好不容易剛習慣自己的時候就說不能交往實在對不起她,可是鬆岡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下去了。所以他老實告訴藤本"我以前愛上了一個人,到現在也還是無法忘記。"藤本低垂著眼睛一言不發得聽著,然後最後問鬆岡,"你說的愛上的人是葉山嗎?"

    "不是的,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好像一直在看著葉山的樣子。"我看的不是葉山,而是她身邊的男人,但是鬆岡沒有勇氣坦率到那種程度。

    鬆岡沒有告訴葉山自己和藤本之間已經結束了。可是藤本大概是告訴了葉山,所以葉山在鬆岡的麵前不再提起藤本的話題了,鬆岡很在意寬末是不是會知道自己和藤本的結局,但是也沒有什麽辦法去確認一下。

    不知不覺中,時間已經過了八月。即使腦子裏告訴自己是九月,但是毫無衰退跡象的強烈日光還是時常讓鬆岡產生錯覺。

    當鬆岡因為業務而來到繁華街的時候,發現街上的年輕人居然少的出奇。這時候他才醒悟過來,暑假已經結束了。

    九月的第二周的星期三,在外麵跑業務的鬆岡接到了上司讓他回公司一趟的電話。

    他到達公司的時候已經過了六點,鬆岡穿過昏暗的玄關大廳,在電梯前等著電梯。當電梯好不容易下來之後,從裏麵走出了好多人。

    "鬆岡!"

    葉山也在這個集團之中。她衝著鬆岡跑了過來。

    "辛苦了,你已經工作完了嗎?"

    明明已經是下班時間,葉山的化妝還是絲毫不亂,服裝也非常可愛,大概是接下來要去約會吧?至於她的對象,鬆岡自動排除出了腦海。

    "基本上已經完了,伊本科長還在嗎?"

    "在還在,但已經準備要走了。"

    鬆岡咋了一下舌,無意識地看了看表。

    "那我不快點不行了。"

    葉山嘀咕了一聲"奇怪",注視著鬆岡的手腕。

    "鬆岡,你換了手表嗎?"

    "啊,嗯……"

    鬆岡將右手縮進了袖子裏。

    "以前的那塊表電池沒電了,這個是我大學時代用的老的手表。"

    葉山似乎沒有在意鬆岡不自然的停頓,"哦"了一聲。

    "對了,說到手表的話我想起來了。上個月我們不是去野營嗎?寬末好像在那時候丟了一塊表。"

    鬆岡原本就加速的心髒更加狂跳了起來。

    "我們去詢問過咱們住的地方,但是好像也沒有找到。他本人也不記得是丟在哪裏了,如果是森林或者河邊的話肯定就不可能找到了。鬆岡,如果方便的話你能幫我們看一下你的車子裏麵嗎?他本人雖然說不會在車子裏,可是為了以防萬一還是看看吧。"

    鬆岡小聲回答了一句好。

    "是那麽重要的手表嗎?"

    葉山聳了聳肩膀,"好像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不過是他畢業的時候父母送的禮物。"

    鬆岡的右手顫抖了起來。

    "那塊表是金色的邊,茶色的表帶,對了對了,就好像鬆岡現在帶著的這塊一樣。"

    老實說,葉山那之後又說了些什麽鬆岡完全不記得了。自己大概是連象樣的回答都沒有做出就落荒而逃了吧?因為右手的存在確實太沉重了……

    與葉山分開之後,鬆岡立刻將手表摘下來揣進了衣袋裏。在回到家裏後,他就把手表放在了桌子上開始發愁。鬆岡不知道這塊表那麽重要。必須還給寬末,可是就算撕裂了他的嘴,他也不能說是自己把表帶回了家裏。

    他也想過把表給葉山,就說是車子裏找到的。可是葉山已經見過了這塊表,她不可能發現不了自己使用過了吧?

    在腦子裏來回思索著如何還表的過程中,鬆岡已經疲勞了起來。而且他也注意到了自己並不想還回去。既然是父母送的禮物,寬末一定很珍惜吧?一想到這裏,鬆岡就更加……

    鬆岡握緊手表閉上了眼睛。"我會好好珍惜的,請把這個讓給我吧,拜托了。"鬆岡對於無法聽見的對象發出了請求。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鬆岡劇烈顫抖了一下,因為那是這幾個月來都沒有聽到過的鈴聲。鬆岡顫抖著撲向了手機,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眼睛,打電話過來的人毫無疑問就是寬末。

    鬆岡一會兒推開手機,一會兒又湊近凝視,重複著毫無意義的行動,在這期間,鈴聲停止了。

    他是為了什麽而打來的呢?至今為止,分手之後他一次電話也沒有打過。在他思索理由的時候,耳邊傳來了短信到達的聲音,發信人是寬末,鬆岡用顫抖的手指打開了短信。

    "我想和你談一次,如果方便的話請告訴我時間。"

    鬆岡第一個反應是騙人,寬末怎麽可能毫無理由的發來這麽讓人高興的短信,絕對有什麽問題,在思考的期間鬆岡想到了一點。

    寬末是不是聽到了葉山的話,所以知道了自己在使用寬末的手表。

    一旦開始這麽認為,所有的一切都合情合理了。葉山注意到了自己的手表是寬末的,所以試探了一下。但是自己的反應很普通,所以她告訴了寬末。於是寬末打算本人來奪回自己的手表……

    鬆岡知道不對的人是自己,可是……

    鬆岡取出了手機,將寬末的電話號碼設定成為了拒絕接聽對象,短信也一樣。不能見麵,或者他愛上了別人都是沒辦法的事情,但是鬆岡希望自己至少可以保留一塊寬末的手表。

    在九月也即將結束的某一天,鬆岡為了整理公司內的工作,下午七點就返回了公司。他外出的業務其實五點就結束了,但是他特意挑選了這個時間回來。最近他經常特意推遲回公司的時間,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不想和葉山見麵。他們在一起的時間越長,交談的機會就越多,所以在手表事件的餘韻冷卻下來之前,鬆岡還是想和葉山保持一定距離。

    從外麵可以看見大廈的自己部門的燈還亮著,好像有什麽人還沒有走。不過事務人員通常過了六點就回家,所以鬆岡不認為葉山還留在那裏。

    房間中還有三個人。兩個是鬆岡的後輩,還有一個就是葉山。看到葉山的瞬間,鬆岡就暗叫糟糕,但是已經來不及避開視線,所以隻能露出了曖昧的笑容。他感覺到葉山的視線在追逐著自己,所以坐下來的時候已經非常緊張。然後不出所料,過了一會兒葉山就靠了過來。

    "辛苦了。"

    鬆岡也回應了一聲"辛苦了"。

    "最近你好像都很忙啊,幾乎都不怎麽留在公司裏麵。"

    "還好啦,主要是新客戶比較多。有些事情在電話裏麵說不清楚。"

    鬆岡聳了聳肩膀,但他也隻是外表鎮靜,手指已經在微微發抖。

    "葉山怎麽也這麽晚都沒走?"

    "我的工作已經做完了,不過是有些事情想和鬆岡說。"

    鬆岡吞了口口水。

    "什麽事情?"

    "是關於寬末的事情……"

    寬末的名字讓鬆岡的背脊冒出了一片冷汗。那之後他馬上就去給自己的手表買了電池,沒有再使用寬末的手表,現在他把那塊手表珍重地藏在了房間的裏麵。

    "寬末怎麽了?"

    鬆岡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詢問。

    "難道說是為了手表?"

    "不是的,手表已經沒關係了,我有些事情想問你。"

    鬆岡雖然在敲打著電腦的鍵盤,但是頭腦卻一片空白。

    "有些事情我無論如何都想問你,你工作結束後可以陪我一下嗎?"

    "我已經很累了""工作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完",盡管鬆岡一再推辭,但是葉山就是堅持不懈,最後鬆岡也隻能老實認命了。盡管打開了電腦,但是鬆岡不到三十分鍾就切斷了電源,雖然工作還沒有完,但是他已經實在沒有心情工作了。

    葉山帶鬆岡去的是一家年輕女孩不少的咖啡店。即使和葉山麵對麵坐著,鬆岡也始終低著頭。按說晚上八點應該比較餓了,可是鬆岡還是什麽也不想吃,隻是點了紅茶。

    葉山想說的會是手表的事情嗎?可是除此以外,鬆岡所能設想的就隻是他扮女裝與寬末交往的事情露餡了。雖然說主動邀請他的人是葉山,但葉山卻久久沒有說話。因為鬆岡一直在提心吊膽防備著自己遭到責難的瞬間,所以他並沒有注意到葉山沉痛的表情。

    "岡林她在和我們同期的福田交往,他們中間分過一次手,但是好像又和好了。"

    葉山好不容易開了口,說的卻是岡林與福田,這讓鬆岡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岡林好像把我和寬末交往的事情告訴了福田。"

    鬆岡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麽要扯到岡林和福田。

    "福田知道寬末以前喜歡的人。他說對方是個個子高高的,好像模特一樣的超級美人。"

    鬆岡吞了口口水。

    "即使我告訴自己他以前喜歡什麽人和我沒有關係,如今與他交往的人是我也沒有用。"葉山冒出了淚水,"寬末一定還愛著那個人。所以才根本不在乎我。"

    看著葉山成串落下的淚珠,鬆岡反射性的說道,"哪有這種事情。"

    "說想見麵的人是我,說愛他的人是我,這之前他一周都沒有給我打過電話。我一直在等著他主動打來,可是後來實在忍不住就自己打了過去,結果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我們已經一周沒有通話了。"

    葉山用手帕按住了眼角。

    "如果他不愛我的話,就直說不好嗎?如果他不能把我作為戀人看待的話,大可以直截了當告訴我,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我一邀請他就會見麵,見麵之後又說什麽"很愉快"。這麽重複來重複去,我也搞不清楚什麽才是真的了……"

    鬆岡的心情……十分複雜。聽到葉山表示自己沒有獲得寬末的愛,他一方麵鬆了口氣,一方麵又覺得哭泣的葉山十分可愛。

    "你見過寬末以前的女朋友嗎?"

    在葉山淚眼的凝視下,鬆岡陷入了沉默。雖然隻是個"是"與"不是"就能回答的問題,鬆岡卻遲遲無法回答。葉山露出了苦笑。

    "她真的那麽漂亮嗎?"

    鬆岡垂下了頭。

    "漂亮是漂亮啦。"

    葉山一言不發,淚水再次滾滾而下。鬆岡緊緊咬住嘴唇,直到冒出了血絲。

    "雖然漂亮,但是那個女人就隻有外表而已。她的性格差勁,可以若無其事和好幾個男人同時間交往。任性傲慢又喜歡名牌,我想她隻是利用寬末吧?我覺得他們分手更好。"

    "這樣啊。"葉山嘀咕道。

    "對了,比起他以前的戀人來,我覺得還是葉山比較好。我覺得他會喜歡上那種惡劣的女人,就好像是發燒一樣,隻要再過上一段時間一定就會忘記了的。"

    葉山還是淚水盈盈,但是大概是平靜了下來吧,她沒有再發出更大的抽泣。

    "對不起,讓你看到了丟臉的一麵。"葉山帶著哭的紅腫的眼睛露出了笑容,"我每天都在胡思亂想,非常的難受,一直希望有人能聽我傾訴一下,所以今天你能聽我說真的是太好了。"

    那之後又說了三十分鍾左右,鬆岡和葉山就分開了。當鬆岡把葉山送到車站的時候,葉山已經看不出多少淚水了。鬆岡也坐上電車返回了家裏。

    在車上,鬆岡思索著寬末與葉山之間不安定的關係。寬末還是不能忘記江藤葉子,不能忘記那個自己假扮的那個冒牌貨。

    鬆岡突然非常想痛飲一番。什麽都好,就是想喝個痛快,讓自己什麽也不要去想。下了車子以後鬆岡去買了幾瓶啤酒,打算什麽也不考慮就陷入睡眠。

    因為覺得等電梯太麻煩,所以鬆岡決定自己爬樓梯,可是還沒有五層就已經後悔得要死,因為跑業務而疲勞已極的雙腿就好像灌了鉛一樣。由於一直低著頭,所以鬆岡直到到達房門之前都沒注意到門前的人影。

    腳底下黑暗的影子讓鬆岡緩慢的抬起了腦袋。雖然勉強沒有叫出聲來,罐裝啤酒卻全部滾到了地板上。有一個滾的比較遠的,被寬末撿了起來。

    "多謝……"

    盡管鬆岡告誡自己不要顫抖,但是手還是不能自已的顫抖了起來。他低垂著腦袋,從書包裏取出了鑰匙。因為手指的顫抖,鬆岡光是把鑰匙插進鑰匙孔這個動作就失敗了三次。

    "那個……"

    寬末等在自己的房間前,這個男人是來見自己的。

    "我有話和你說……"

    房間的門打開了,做好了隨時可以逃進房間的準備後,鬆岡問了一聲"什麽事?"。

    "電話打不通……"

    "啊,因為我特意那麽設定的。"

    寬末低下了頭。

    "是嗎?"

    鬆岡緊緊握住了右拳。

    "我沒有話和你說,你應該也沒什麽要和我說才對。"

    寬末沉默了一陣。

    "沒有事情的話我就不會打電話了,所以我想你沒有必要把我的號碼設定為拒絕接聽。"

    寬末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我給你打了不隻一次電話。"

    鬆岡感覺寬末好像是在責怪自己,但是他覺得對方沒有權利責怪自己。

    "有什麽事情你讓葉山轉告我就可以了。"

    寬末再次陷入了沉默,話題還是圍繞著原地打轉。

    "我是想把你送給我的東西還給你……"

    "還我?"

    "那個,手套什麽的……"

    手套是鬆岡去年為了寬末的生日而特意為他選擇的。鬆岡笑了出來,因為想要寬末珍惜的東西,不惜使用近乎偷竊也要留下手表的自己,以及甚至要把送給他的東西也還回來的寬末,多麽鮮明的對比!

    "不喜歡的話就扔掉好了!"

    "我也這麽想過,可是就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扔掉,所以才覺得還給你比較好……"

    "你給我那種東西隻會讓我覺得頭疼噢!"

    "我也很頭疼。"

    曾經那麽高興,說了無數遍的謝謝,燦爛無比的笑容全都隻是假象,鬆岡開始搞不清楚什麽是真的,什麽才是假的。

    "給我!"他低聲怒吼,"既然你自己無法處理,覺得頭疼的話就給我!我來扔掉!"

    寬末牢牢注視著鬆岡伸出的右手。

    "你不是拿來了嗎?快一點!"

    聽到鬆岡的催促,寬末慌忙打開了皮包,在他在裏麵摸索來摸索去的時候,皮包掉到了地上。寬末彎下腰,繼續在皮包裏摸來摸去,然後過了一陣,他用僵硬的聲音嘀咕了一句"沒有"。

    "我一直為了還給你而放在皮包裏麵,說不定……我是忘在了公司裏。"

    鬆岡全身無力。

    "下次我一定會帶來……"

    鬆岡深深歎了口氣,即使想要冷靜下來,牙齒還是忍不住輕微顫抖著,"我可不想有什麽下一次。"他抬起頭來正麵看著寬末,"你隨便在你那裏處理掉好了!如果你對我還有那麽一點體貼的話。雖然還給我的話對你來說也許是比較爽快。"

    那個……寬末小聲想說些什麽,鬆岡強行打斷了他。

    "我已經不想再和你見麵!如果可能的話我根本不想再看見你。"

    為什麽?聽到男人的詢問,鬆岡對於他的粗神經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以前愛過你,結果卻被甩了,而你現在在和我的同事交往,還需要什麽其它理由嗎?"

    這個人一旦覺得不對就一言不發。雖然知道對方心裏不可能找得出什麽可以反駁自己的言論,但還是說不出的火大。

    "寬末你認為我扮女裝是欺騙了你吧?所以才一直在生氣吧?騙了你確實是我不對,我也很後悔。"

    對方沒有反應。

    "所以就請你忘記我吧。"

    鬆岡低下了頭。

    "不要再和我這種人扯上關係,再多花點時間去陪陪葉山吧!既然你們在交往就請您至少用心一些,不要讓她感到不安!"

    為了讓自己打起精神,鬆岡特意裝出了明朗的聲音。

    "她是個好女孩,責任感強,又很體貼。"

    鬆岡的稱讚不是虛偽的,但是還是讓他感覺到了空虛。

    "已經很晚了,你回去吧,再見……"

    鬆岡邊說邊打開了房門,與此同時他的右手被人緊緊抓住,讓他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什麽事?"

    "那個……"

    "放開我!"

    鬆岡強行掙脫了寬末的手腕,在手指鬆開的瞬間,鬆岡就逃進了房間裏鎖上了門。

    鬆岡背靠著房門,外麵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即使他堵起耳朵,假裝聽不見,房門的震動還是傳達到了背部。

    敲門聲持續了一段時間,然後就逐漸減少,最終不再聽見。鬆岡跪在了玄關,身體的顫抖無法停止,被抓住的部分好像被火燒到一樣。

    想起了寬末抓住自己的行為後,鬆岡開始思索寬末的用意。他是還有什麽要和自己說嗎?或者說……

    仿佛夢一般淡淡的期待膨脹了起來,又迅速消失。他的期待就是寬末是否還對自己存有好感。可是最初寬末就因為自己用女裝騙他的事情十分生氣。不管怎麽說愛他,他也置若罔聞。鬆岡也已經嚐遍了各式各樣的拒絕。事到如今,他當然不再可能認為事情會朝好的方向發展。

    可是,到底為什麽呢?雖然他說是來還東西。但是鬆岡越想越覺得這隻是寬末為了與自己見麵而找的借口。可是鬆岡想不出有什麽理由會讓寬末如此想見自己。

    他對那強勁的手臂,挽留自己的行為,想要說些什麽的嘴唇抱著期待。甜美的期待,與被拒絕的苦澀回憶交織在了一起。不可能有這種事情,但是……

    之所以認為不會這樣,是因為兩人根本沒有見麵到可以讓寬末改變心意的程度。他們隻見了三次麵,而且沒有怎麽好好談過。而且自己當時是在試圖與葉山的朋友交往。

    不要期待,鬆岡不斷告誡自己,隻是因為自己還愛著他,因為自己有這種念頭,所以才會看成好的一麵。他想起了自己抱著期待,認為不會有事而進行告白,最終被拒絕的經曆。

    鬆岡坐在玄關喝起了啤酒。明明已經喝了不知道多少,卻還是一點醉意也沒有,這讓鬆岡非常的不愉快、不甘心。

    鬆岡沒有再給寬末打過電話。由於設定了拒絕接受,所以也沒有收到過寬末的聯絡。這之前他還趕走了寬末,宣稱沒有話可說,所以趕走了他。

    盡管如此,每次返回公寓的時候他還是說不出的緊張。一想到寬末也許就等在房間門口,他就需要很大的勇氣才可以踏出電梯。可是這樣的期待總是以落空而結束,玄關前麵沒有任何的人影。

    在距離寬末的到來過了一周左右後,鬆岡和葉山一起吃了午飯。因為他從外麵回來的時候正好撞見了要去吃飯的葉山。

    葉山表示有話要和鬆岡說,所以邀請他一起吃午飯。鬆岡沒能拒絕,於是兩個人進入了附近的咖啡店。

    "那之後你們怎麽樣了?"

    聽到鬆岡的詢問,葉山有點迷惑。

    "就是你和寬末的事情啦……"

    聽明白了的葉山微微以笑。

    "自從和鬆岡談過之後,寬末都有好好打電話過來了,雖然沒有什麽重要的內容,但是幾乎每天都打。"

    鬆岡不能否認自己感到了失望。

    "雖然不能經常見麵,但是每天都聽到聲音的話也就沒有那麽寂寞了。"

    哦,鬆岡隨聲附和。

    "對了對了,我經常和寬末聊到鬆岡哦。"

    什麽?鬆岡反問了一句。

    "你想,鬆岡你算是我們兩個共通的朋友吧?而且,寬末似乎非常在意鬆岡哦。"

    聽到在意這兩個字,鬆岡一瞬間冒出了冷汗。

    "什麽在意?"

    "就是同樣作為男人啦。鬆岡不是很帥嗎?工作能幹、性格體貼,也許我這個同期這麽說聽起來有點像恭維吧?不過我在寬末麵前稱讚你之後,他就問我,那你為什麽不愛上鬆岡呢?"

    葉山嘻嘻笑了出來。

    "他的口氣就好像在說為什麽不選擇英俊的鬆岡,而要找我這種人呢?那種嫉妒的感覺好可愛。所以我也就老實告訴他,最開始我是覺得你不錯,不過當時你已經有了同居的戀人,而在這期間,我們之間的感情就已經超越了戀愛而轉變成了友情。"

    "你連這種事情都說了嗎?"

    "啊,不可以嗎?"

    因為一時想不到不可以的理由,鬆岡隻能曖昧的回答了一聲"算了"。過去和女孩子交往,以及分手的事情都是事實,但是他不想通過葉山讓寬末知道。

    "對了,我們在說到鬆岡有交往對象的人的時候,他很想知道對方是什麽樣的女孩子呢。我以前見過你們兩個人在一起,就告訴他是那種苗條的美人。他也真是的,就算覺得不如你也不用那麽介意嘛!"

    葉山笑著又補充了一句,"鬆岡你喜歡的應該不是我這個類型吧?"

    咖啡店的午飯看起來漂亮但是分量卻不多,對於葉山來說也許是剛剛好,對於鬆岡來說則少了一些。盡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怎麽吃,不是好吃不好吃的問題……

    "前天我去寬末的公寓玩。打掃了房間之後,我們一起去買東西,然後我做了飯給他吃。"葉山歎息了一聲,"我們一起買東西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結婚了的話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你們要結婚嗎?"鬆岡詢問的聲音在顫抖。

    "他還沒有求過婚呢!隻是我覺得如果能這樣就好了。我愛寬末,他性格又好,你不覺得他可以成為一個好父親嗎?"

    葉山笑著說,"鬆岡,你要為我加油噢!"鬆岡也擠出了笑容,但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加油"兩個字。

    鬆岡從下午起轉了四家客戶,甚至還去跑了沒有預定的公司。一切都是為了讓腦子裏不再有什麽思考的餘地。即使如此,在電車上看資料的時候,他還是想起了葉山說的想要結婚的話,他覺得寬末應該也很想結婚,這麽一來的話他們的目標基本一致了。

    所以那之前寬末來拜訪自己的公寓純粹是出於一時興起,隻是想還給他手套。而自己對此抱有過剩的期待反而不對勁。至今為止自己的煩惱也好,每天期待著門前會出現人影的事情也好,全讓鬆岡從心底覺得無比的愚蠢。

    為什麽?鬆岡無法不去考慮。如果寬末沒有和葉山交往,如果葉山不是自己的同事,如果自己和葉山不是那麽熟悉,他應該不會那麽清楚的了解到寬末的下一個戀愛吧?而且說真心話,他一點也不想知道。

    仿佛是為了排除思考的空隙一樣,鬆岡強撐著疲勞到極點的身體返回公司時已經是六點半了。

    公司裏麵還有幾個人在,葉山也在,她正在和其它女社員說著什麽。也許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吧?她的口氣似乎很緊迫。鬆岡沒有招呼她,偷偷離開房間進入了電梯。

    到達玄關大廳的時候,一個呼喚"鬆岡"的聲音讓他顫抖了起來。男人從柱子的陰影那裏走了過來,雖然鬆岡的腿石化在了當場,但是說實話他恨不能立刻逃開。

    "那個……"

    他打斷了男人的話,"葉山在裏麵。"

    男人閉上了嘴。

    "要我幫你叫她嗎?雖然工作已經結束了,但是她好像還有什麽事情,你打一下她的手機看看吧。"

    "我是要找你……"

    鬆岡已經察覺到了他是來見自己的,但是故意裝成了沒有注意到。

    "我沒有什麽可和你說的。"

    強硬的口氣讓男人低下了頭。看著他低垂著眼睛,有些為難的表情,鬆岡感覺到自己的心髒一陣疼痛。一想到是自己讓他露出了這種表情,鬆岡就格外的難以忍耐。

    "一會兒就好,我要和你說一下。"

    麵對重複的男人,鬆岡雖然沒有回答,但是心情已經百分之九十的偏向了"YSE",他想問一下對方想要說些什麽。

    兩個人之間的沉默被電梯打開的聲音衝破了。聽到嘈雜聲而回過頭來後,鬆岡的視線和葉山接觸到了一起。

    葉山立刻從一堆同事中間飛奔到了寬末的身邊。

    "你來接我嗎?先打個電話就好了。"

    寬末不知所措的遊弋著視線,這時候葉山的同事也追了過來。

    "葉山,那個人是誰?"

    葉山向大家介紹,他是鬆葉川研究所的寬末。

    "難道說你們在交往嗎?"

    聽到同事們半是確定的詢問後,葉山這個那個的吊了大家一陣胃口,最後還是沒讓周圍的人太過著急,高興的嘀咕了一句,"應該算是吧"。

    同事們大概是不想充當電燈泡,所以先行走開了。

    "你接下來有時間嗎?既然來了我們就一起去吃飯吧。"

    葉山這麽說著抓緊了寬末的衣袖後,好像突然想起來一樣回頭看了看鬆岡。

    "鬆岡也一起來怎麽樣?"

    鬆岡當然不會沒神經到在這種情況下答應。

    "不用了,我要是去了的話隻會打擾到你們,而且今晚有我想看的電視節目……"

    "你不用那麽客氣啊。"

    雖然葉山的回答出乎意料,鬆岡還是說了聲再見就掉頭就走,他不想看見男人的臉孔。

    "請等一下。"

    背後傳來了聲音。與此同時,一個強大的力量抓住了他,甚至讓他感覺到了疼痛。

    "葉山,我今天是有事要找鬆岡,所以……"

    葉山的表情明顯蒙上了一層陰影。

    "啊,這樣啊。"

    她隻是瞬間低垂下了視線,很快又抬頭微微一笑。

    "那我也一起去可以嗎?我會盡量不妨礙你們的。"

    寬末沒有回答,鬆岡狠狠瞪著寬末的側臉,但是卻沒有效果。不過也難怪。因為他根本沒有看這邊。鬆岡咬緊了牙根。他知道這個男人有多麽遲鈍笨拙,知道得很清楚……

    "我原本想說下次再說,不過好像還是今天比較好啊。"鬆岡自言自語了起來,不過說是自言自語,聲音卻大的足夠讓葉山聽見,"今天傍晚的時候寬末打電話說有事情想和我說。好像是工作上的事情,我想大概要花上不少時間,一定會讓你覺得無聊的。"

    這樣啊,葉山看了看寬末。可是那個不會說謊的男人甚至連頭也沒點一下。

    "所以今天就抱歉了。"

    鬆岡拚命打圓場。

    "沒關係,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就沒辦法啦,我在的話也許會打擾你們……"

    聰明的葉山點了點頭。

    "真的很抱歉。"

    雖然認同了鬆岡的借口,但是葉山回去時的背影看起來還是說不出的寂寞。鬆岡一邊替她感到心酸,一邊對於隻會傻站在那裏的男人感到了激烈的憤慨。

    鬆岡一個人大步走了出去,寬末慌忙跟在他的後麵,"你要去哪裏?"。

    鬆岡坐上了電梯,在電梯緩緩上升期間鬆岡也還是一言不發。

    鬆岡帶著寬末進入了第六會議室,雖說是會議室,但其實隻是用來放陳舊的商品目錄等等的雜物室一樣的存在。

    "這裏是……"

    寬末東張西望的打量著周圍。

    "你不是說有話要和我說嗎?"

    因為還殘留著怒火的餘韻,鬆岡的口氣十分冷淡。

    "我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好好談談……"

    鬆岡靠在了陳舊的複印機上。

    "我不想把寬末叫到我的房間去,也不想去你的房間,當然更不想在店子裏麵談論這種事情。"

    鬆岡毫不客氣地說完之後,男人沉默了下來。

    "拜托你饒了我吧。"鬆岡抓亂了頭發,"為什麽必須要由我來對葉山進行解釋呢?"

    他狠狠瞪著寬末,寬末避開了視線。

    "我是在問你為什麽要由我來做這種事情?你一句話不說,光是讓我一個人在那裏找不存在的借口,讓我說謊,光是這些也就罷了,可您老人家居然就連配合我統一一下口徑都不肯!"鬆岡提高了聲音,"我不是不明白你討厭說謊。可是,因為你不說,所以我才不能不說。你是覺得隻要自己不說的話,我這個外人怎麽說都無所謂嗎?"

    "不是的……"

    "什麽不是!你就光是會疼愛自己,保護自己,別人會怎麽樣都不在乎。隻要你自己正確的話就什麽都好嗎?"

    鬆岡的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他慌忙閉上了眼睛。

    "你為了自己所謂的正義,就可以若無其事地傷害別人。你連替別人著想的一點點體貼都沒有,如果我在那個時候沒有那麽說的話,葉山絕對不會甘心,明明隻要一句話就可以讓她安心,你為什麽就是不肯說呢?"

    鬆岡咬緊了牙關,因為如果不這樣的話就有可能真的哭出來。聽到了鬆岡的指責後,寬末露出了沉痛的表情,好像貝殼一樣緊緊閉上了嘴巴。

    沉默繼續了下去,雖然鬆岡的精神還是很亢奮,但是想要哭泣的衝動已經平靜了下來。鬆岡緩緩抬起頭,然後看了看手表。

    "你想和我說什麽?"

    寬末沒有去試圖抬起低下的頭顱。

    "九點警衛就會過來,你有什麽話就快說!!"

    寬末還是沒有說話,鬆岡沒有催促,也沒有好像對待孩子一樣去牽他的手,到了八點半的時候鬆岡轉身就走向門口。

    "請等一下……"

    當他行動之後,寬末才終於發出了聲音。可是鬆岡並沒有站住,在他的手搭上了門把的時候,寬末抓住了他的右手。

    "我……非常在意你,非常非常在意。"

    鬆岡轉過頭來,寬末好像要說些什麽。他的嘴唇顫抖著,吐出的氣息好不容易才傳進耳朵變成了聲音。

    "葉山她……說你雖然很帥,可以一點也不自以為是,非常善良。我最開始以為你是雙重性格的人,不過漸漸覺得並不是這個樣子……"

    鬆岡瞪著寬末。

    "你是有話直說的類型,所以……"

    寬末仿佛是找不到了合適的語言一樣"這個那個"了半天,最後說道:"我希望你能告訴我,為什麽我會這麽在意你。"

    鬆岡凝視著那顆低垂的頭顱,然後,看著它緩緩的,遲遲疑疑的抬了起來。

    "這是我必須考慮的事情嗎?"

    寬末看起來很迷惑的雙眼睜大了一點點。

    "這是我必須回答的事情嗎?"

    鬆岡深深吸了一口氣。

    "至少自己的事情請你自己去考慮!!"

    鬆岡試圖抽回自己的手腕,但是好像鎖鏈一樣纏繞著他的男人的手指半點也不肯放鬆。

    "因為我自己想不明白……"男人說道:"我曾經因為在意你的話,而整整一晚無法入睡。我在心裏不隻一次地思考過要對你說什麽。可是到了實際生活中,卻始終無法說出口,也找不到說出口的機會……"

    寬末手指的熱量陷入了鬆岡的皮膚。

    "我覺得這並不是戀愛,但是也不知道該如何判斷這種讓我如此牽腸掛肚的感情。我不知道該如何劃分你的位置。"

    鬆岡用力地抬起了手,這個突然的動作讓他掙脫了一時大意的寬末的手指。

    "我想,隻要寬末自己心裏得不出答案的話,我們再說什麽也沒有意義。如果你想說的還是和以前一樣的話,我不會想聽的,也不會再想和你見麵。"

    "我……"

    鬆岡粗魯地彈開了寬末伸過來的右手。

    "不要隻是出於自己的一時高興就來把我耍得團團轉。你應該沒有忘記是你甩了我吧?拜托你用點腦筋好不好?"

    寬末低下了頭。

    "自從你的對象從葉子變成了我之後,你的神經也立刻粗了不少不是嗎?你是不是以為不管你做什麽,說什麽,我都不會受傷?"

    沒有那種事情,寬末發出了小小的反駁聲音。

    "我想你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和我交往吧?既然如此拜托你就放過我吧!"

    哢哢,聽到了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後,鬆岡把手伸到了門把上。

    "如果你對我還有一絲絲體貼的話,就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了。拜托。"

    鬆岡打開了房門,看到正好走到附近的警衛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鬆岡微微一笑。

    "辛苦了,我來找一點資料。因為沒有找到,所以這就要回去了。"

    警衛嘀咕了一聲"辛苦了",然後衝著跟著他走出來的寬末也點了點頭。

    即使一起坐上了電梯,他們彼此還是一言不發。來到了昏暗的大廳,鬆岡在柱子前停下了腳步。

    "你先走吧。"他指了指自動門,"我會等五分鍾之後再出去。"

    "可是我們到車站為止的路都一樣啊。"

    聽到了寬末的嘀咕,鬆岡哭笑不得,沒神經到了這個地步,也隻能說是無藥可救了吧?

    "那種事情我當然知道,我隻是……想要快點一個人靜靜而已。"

    大概是終於聽懂了鬆岡這次的話吧?寬末回去了。在他的背影消失的瞬間,鬆岡就跌坐在了柱子的陰影裏。

    他的呼吸都在顫抖,後悔宛如驚濤駭浪。寬末確實對自己有興趣。鬆岡想過自己可以暗示他這種感情就是"愛",但是最後還是告訴自己這樣是不行的。因為再怎麽施加暗示,假的還是假的。他最後多半還是會說,自己不能愛上男人。

    鬆岡深深歎了口氣。感覺要等到自己的雙腿有足夠的力氣支撐自己走出去,可能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鬆岡到達車站入口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左右,結果他在柱子那裏足足坐了將近一個小時,差點被巡邏的警衛當成了病人。

    他拖動著沉重的雙腿走下了樓梯,因為過了十點,所以電車的車次也少多了。鬆岡凝視著時刻表,看起來電車剛剛過去,距離下一班車至少還要等上十五分鍾。

    鬆岡坐在了靠牆的白色長椅上。對麵的站台也有一個人和自己同樣坐在長椅上。

    熟悉的衣服,在明白了那個人是誰的瞬間,鬆岡就低下了頭。對麵的電車到了,可是直到電車開走,坐著的人影也動都沒動一下。

    鬆岡這邊的電車也到了,可是他因為在意對麵注視著這邊的男人,所以猶豫再三之後還是沒有上車。

    同樣的行為他重複了兩次,可是到了第三次的時候鬆岡終於上了電車。他特意背對著對麵的車站,久久沒有轉過身來。

    他在等待著自己,鬆岡不明白這個好像非要等到自己的男人究竟在想些什麽。他也不想去詢問理由。

    第二天早上,鬆岡快九點的時候才回去。由於肚子餓了的緣故,他快步跑下了樓梯。因為他知道再有兩分鍾電車就該到了。

    因為這是商業街中心的車站,所以雖然是晚上依舊人來人往。遠遠的他看見了一個穿著眼熟西裝的上班族。感覺上很象某個人,不對,當注意到了那個人就是他本人的時候,鬆岡停下了腳步。

    從距離來看的話,他們之間還不到十米。對方筆直凝視著他,但是沒有出聲招呼。

    電車按時到達,鬆岡坐了進去,但是寬末則沒有坐。那個一直注視著自己的身影從電車的窗口遠去,消失。即使已經無法看見,鬆岡的心情還是完全無法平息。殘象任意在腦海中出現,擾亂了他的心靈。

    那天在車站見到寬末並不隻是偶然而已。第二天、第三天,寬末都出現在鬆岡要搭乘的電車的車站裏麵。每次他都隻是注視著鬆岡,不說話,也沒有打算乘坐電車。

    有時候鬆岡在車站也見不到他。而這都是鬆岡工作完成得比較早的時候。等研究所的工作結束後再趕到這裏的話,當然需要一定的時間。

    那天鬆岡盡管已經到了家,但是一想到寬末是不是還等著自己就覺得坐立不安。盡管知道這樣非常愚蠢,他還是重新換好了西服,乘坐巴士來到公司附近,然後進了電車車站。

    鬆岡以若無其事的表情接受著慣例的視線的洗禮,當他抓住了電車的扶手之後,開始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白癡。

    與此同時,他開始覺得這種事情究竟要持續到什麽時候。之所以沒有打招呼,是因為對方知道不能對自己打招呼。對於對方的迷惑,自己究竟應該奉陪到什麽程度呢?這不是交往還是不交往的問題,他覺得問題的關鍵還是在於自己不能徹底斬斷對於寬末的感情。

    鬆岡在心裏暗自下定決心,從明天起就不再乘坐電車了。

    在晚上五點鍾左右鬆岡回到公司的時候,他為了整理文件而坐到了電腦的前麵。

    在到了下班時間的同時,事務的幾個女孩子就早早開始收拾起了東西。

    "葉山也一起去好不好?"

    葉山笑著拒絕了其他女孩子的邀請,看起來接下來女性社員們要有個聚會。

    雖然沒有一直凝視著葉山,但是兩人的目光還是撞到了一起,於是鬆岡盡量自然的避開了視線。

    那之後又過了三十分鍾後,房間裏隻剩下了三、四個職員。

    "你馬上就能做完了嗎?"

    背後傳來的聲音讓鬆岡大吃一驚。

    "啊,嗯。"

    鬆岡停下了敲打鍵盤的手。

    "你已經弄完了嗎?"

    "怎麽說呢,雖然還沒有完,不過不是什麽著急的工作。"

    葉山聳了聳肩膀。

    "那隻是我拒絕聚會的借口而已,她們也算是關心我吧……"

    葉山凝視著鬆岡的麵孔。

    "你最近見過寬末嗎?"

    鬆岡吞了口口水。

    "沒有……"

    這樣啊,葉山歎了口氣。坐在了鬆岡旁邊的椅子上。

    "我和寬末分手了。"

    鬆岡轉過了頭來。

    "與其說是分手,不如說是被甩了吧?"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半個月前吧……"

    半個月前的話,差不多就是鬆岡和寬末在會議室談話之後。

    "感覺上沒有太大的驚訝,因為我一直隱約有這種預感,即使如此我還是哭了一個晚上。"

    "這樣好嗎?"

    "沒有什麽好不好的,既然是人家甩我就沒有辦法啦。而且他也告訴了我理由,所以我並沒有後悔……"

    葉山撓了撓頭發。

    "他說是因為無法忘記以前愛過的人。他說那個人雖然美麗善良,但不隻是這樣,而且十分嚴厲。他說那個人會指出他自己也在意的地方,或者是自卑的部分,他雖然有時會因此而沮喪,但是也是這樣才會展開思考。"

    真是困難啊,葉山低語。

    "光是愛的話好像還是不行。可是,如果能再多給我一點時間,如果寬末能再多注意我一點……這算不算是借口呢?"

    葉山的手機響了起來。好像是聚會的邀請,她苦笑著重複"今天真的很抱歉。"。

    葉山掛上電話後就回家了。鬆岡麵對著電腦,可是工作卻一點進展也沒有。最後他隻能無可奈何地切斷了電源。

    在從公司走向車站的期間,鬆岡滿腦子全都是寬末的事情。關於他在車站看著下班的自己的意義,以及他沒有和自己打招呼的意義。

    鬆岡在車站入口前停了下來,猶豫再三之後鬆岡走過了入口,帶著渾身的迷惑和躊躇,他步行了一站地。在下一個車站的站台裏,當然不會出現寬末的身影。

    之所以選擇了不見麵,也許是對於葉山的罪惡感,也許是因為對於無法決定怎麽做的寬末的惱火,也許是出於不知道自己該采取何種態度而產生的迷惑。最終還是混雜了太多的東西,讓他自己也搞不清楚。

    雖然不清楚,但是他至少確定自己不想在今天見到寬末的樣子,他能夠設想寬末會一直等待下去,可是同時也盡量不去考慮。

    但是即使到達了公寓,他的腦海裏還都是寬末的事情。如果寬末一直等待下去的話未免可憐,不過鬆岡安慰自己那都是因為寬末自己的任性。

    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鬆岡也越發的坐立不安。不管是看書還是看電視鬆岡都無法集中精神,他一邊嘀咕著寬末不是那種會等到末班車的傻瓜,一邊又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覺得他就是會這麽做。

    鬆岡也設想過給寬末打手機,可是突然對等著自己的人說了聲"我回來了",似乎也很奇怪。

    在十一點十五分的時候,鬆岡下定了決心。如果是現在的話應該還趕得上末班電車。

    鬆岡操起了皮包離開了家,奔跑在黑暗的街道上。當他好不容易來到車站附近的時候,偏偏在這種時候鐵道口的橫欄落了下來,而電車的檢票口則是在鐵道口的對麵。伴隨著一陣轟隆聲,長長的火車車廂從他的麵前行駛了過去。當火車消失後,鐵道口的對麵出現了一個人影。即使橫欄緩緩的抬起,鬆岡還是動彈不得,而對麵的男人也是一樣。

    兩個人僵立在了原地一段時間後,最先展開行動的人是寬末,他越過鐵道口緩緩走了過來。

    "晚上好。"

    鬆岡小聲嘀咕了一句"你好"。

    "你要去什麽地方?"

    鬆岡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在幹什麽呢?寬末。"

    好像是為了轉換話題一樣,鬆岡反問對方。寬末的視線低垂了下來。

    "因為我在車站沒有見到你,所以有點擔心……"

    "擔心?"

    "以前從來沒有過這個樣子。我去了你的公司,那裏已經關燈了,我害怕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以前之所以沒有這樣,是因為鬆岡都特意每天利用這個車站,好讓兩人能夠見麵。可是這個男人卻一點也沒注意到這一點。

    "我一直在思考你對我說的話,我也許真的是想做些什麽。可是無論如何都找不出答案。所以我每天一邊看著你回去的身影,一邊思考。"

    男人繼續了下去。

    "你沒有來,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沒有來,所以很擔心。我真的想過你是不是遇到事故了,而且也想到過你是不是討厭看見我,可是這讓我很難受……"

    笨拙的男人磕磕絆絆地說了下去。

    "你的行動和語言對於我的影響非常大。其他任何人都不能象你那樣讓我如此厭惡自己。雖然我不知道這是好還是不好,這樣究竟是不是戀愛……可是我想確認看看。"

    鬆岡挑動了一下嘴角。

    "確認一下,然後不行的話就還是當作沒有發生過嗎?"

    "不是的。"

    男人慌忙否認。

    "什麽不是!你自己不也說並不清楚嗎?"

    "我覺得自己愛你。可是我對於自己的感情沒有自信。因為我以前沒有愛上過男人。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夠幫助我……"

    "不要總是依賴別人!你想讓我怎麽改變你嗎?可是最後要做決定的人還是你吧?"

    在昏暗的街燈下,寬末的臉色一片慘白。

    "我已經受夠了。"

    鬆岡說完之後轉身就走,從他的背後傳來了追逐過來的腳步聲。

    "對不起……"

    鬆岡沒有回答。

    "真的對不起……"

    鬆岡在心中閉上了耳朵,讓自己不要再聽見任何的聲音……

    "哇!"

    驚慌的叫聲讓鬆岡反射性地轉過頭來。沒用的男人臉朝下跌倒在了路上。鬆岡強行壓抑住了想要奔過去的衝動,咬緊了牙根。可是男人遲遲都沒有爬起來,讓鬆岡不禁開始擔心他是不是摔壞了哪裏,他撿起掉在路上的皮包靠近了寬末。

    "喂,你沒事吧?"

    男人終於緩慢的抬起了腦袋。在接過了自己皮包的同時,他一把抓住了鬆岡的右手。即使鬆岡把手縮到背後,男人的手腕也跟了過來。兩個人就好像拔河一樣拚命較勁。

    "因為沒有用手,所以摔到了膝蓋,還是沒能摔得剛剛好。"寬末嘀咕了一句,"我覺得要是摔倒了的話你就會回來。"

    鬆岡斜眼瞪著寬末。

    "你是故意的……"

    "我也多少明白了鬆岡是什麽樣的人……"

    寬末的手碰到了鬆岡的麵頰,鬆岡的全身顫抖了一下。

    "所以請你再多等一些時間。等到我能夠好好了解你的心意,能夠正式說愛你為止……"

    鬆岡低垂著頭陷入了沉默。他動了動右手,可是很快又被用力扯了回去,沒能到達麵頰上麵。所以他隻能用左手遮住了眼睛。

    他不想在寬末麵前哭泣。他明明不想露出那麽娘娘腔的舉動,可是淚水還是擅自流了下來。他既不能糊弄過去,也無法逃避。顫抖的身體,嗚咽的氣息,對方一定已經知道他處於什麽樣的狀態了吧?

    光是淚水的落下,就已經讓他的感情崩潰了下來。至今勉強維持著他的某種東西,好像都已經脆弱到了不堪一擊的程度。

    "拜托你……"鬆岡的聲音顫抖著,"不要反過來利用我愛你的事實……"

    卡塔卡塔,又一輛火車行駛了過去,"對不起"的道歉聲也消失在了火車的轟鳴聲裏。

    快點說你愛我……鬆岡飽含著期望握緊了右手。告訴我你隻愛我一個人,告訴我你除了我以外什麽也不在乎……快點把我拯救出這種感情……

    但是這些似乎沒有傳達給那個遲鈍的男人,所以他什麽也沒有對鬆岡說。麵對再次震動著肩膀跪了下來的鬆岡,寬末隻是不知所措的緩緩的撫摸著他的脊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