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後麵倉庫裏吃飯呢。”
    掌櫃的側過身，指了指門房後麵那寬敞的大院子，以及一排充當倉庫的大通房。
    “老大，我帶您過去。”
    穿過昏暗的店鋪，後院的幾個巨大倉庫內，傳來了嘈雜的人聲。
    推開門，隻見數百名穿著各異的漢子，正三三兩兩的躲在巨大的煤堆後麵，就著鹹菜，啃著又幹又硬的窩頭。
    賀遠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在最角落的一個煤堆旁，看到了那個依舊偽裝成最落魄長工模樣，穿著最破爛衣衫的身影。
    此人，正是吳金來。
    而吳金來身旁的那個工頭打扮的，正是他最倚重的副手，孫乾元。
    孫乾元將一碗幾乎看不到油花的稀菜湯遞了過去，低聲道“站長，喝口湯順順吧。”
    吳金來麵無表情的接過，將手裏那能硌掉牙的窩頭，一點點掰碎了，全部泡進湯裏。
    窩頭遇水漲開，一些混雜在粗糧裏的鋸末，也隨之漂浮到了最上麵。
    周圍的幾百號中統特務，也都差不多是這副模樣。
    他們臉上沒有長期饑餓所致的麵黃肌瘦，但眉宇間卻都縈繞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與煩躁。
    一夜之間從養尊處優的大院人家，淪落到這山溝裏啃豬食，這種巨大的落差，讓他們提不起絲毫胃口，隻剩下無力和憋悶。
    賀遠看到這番景象，立刻裝出一副於心不忍的模樣，轉頭對著掌櫃的，用一種責備的語氣問道“我說，你怎麽就給各位中統的弟兄吃這些啊？！”
    那掌櫃的立刻心領神會，躬著身子，滿臉為難的訴苦道“哎喲我的長官大人！您有所不知啊，這武功縣被鬼子來回掃蕩了好幾遍，早就刮不出二兩油了！”
    “這些粗糧，還是小的我求爺爺告奶奶，才從鄉下收上來的啊！”
    這邊的動靜，終於引起了吳金來和孫乾元的注意。
    二人抬起頭，看裝扮便知道是賀遠，隨即眼中都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吳金來對著周圍揮了揮手，那些中統特務立刻會意，端著自己的飯碗，悄無聲息的退出了倉庫。
    待閑雜人等都離開後，賀遠才上前一步，對著二人拱了拱手，歉然道“吳站長，孫副官，情況緊急，倉促之間隻能如此安排，讓弟兄們受苦了，還望二位多加體諒。”
    “賀站長客氣了，沒關係的。”孫乾元無奈的歎了口氣。
    吳金來也點了點頭，表示不在意。
    但他那雙銳利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賀遠，話鋒一轉，似笑非笑道“不過……我聽說，賀站長您昨天在招待所內，夥食可是相當不錯啊。”
    “又是美酒佳肴，又特意讓後廚，連夜烙了幾百張白麵大餅。”
    賀遠聞言，反而笑了起來。
    “嗬嗬，吳站長消息真是靈通啊。”
    “彼此彼此罷了。”吳金來冷哼了一聲。
    “我們中統上下幾百號弟兄，都被賀站長您安排到了這煤堆裏，這耳目，自然是要多派一些出去的。”
    他放下手裏的碗，不再兜圈子，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吃用都無所謂，這些苦我們受得住。但有一件事，我需要力會長盡快安排。”
    “我需要足夠的電力，來啟動電台！”
    “這家煤行的電力，根本帶不動大功率的發報機！”
    吳金來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焦急的神色。
    與上級失去聯絡，如同斷了線的風箏，這是他們眼下最麻煩，也最致命的問題。
    “此事我會盡快安排。”
    賀遠點頭應下，但隨即話鋒一轉道“不過，吳站長，現在還有一件更為緊急的事情，需要我們處理。”
    “日寇，已經要行動了！”
    隨後，他便將山上被俘，日軍得知穀內是八路主力，即將調集大軍圍剿的情況，簡明扼要的對二人說了一遍。
    孫乾元聽完，臉色大變，失聲驚呼道“什麽？！穀內八路的虛實已經暴露了？日軍還要調集大軍發動總攻？！”
    “那……那還如何營救啊？！”
    而相對於孫乾元的驚呼，吳金來的神態卻依舊鎮定。
    他那雙深邃的眸子在賀遠臉上停留了片刻，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沉穩。
    “情況的確很危險。”
    “不過……應該還在賀站長你的掌握之中吧？說不定這個局麵也是你推動的，是你想看到的？”
    他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探究的弧度。
    “在問我們該做什麽之前，我想，還是先聽聽力會長的計劃。”
    而賀遠聞言笑了起來，對著吳金來豎起了大拇指。
    “嗬嗬，不愧是吳站長，佩服。”
    “不過我的完整計劃事關重大，乃是最高機密。”
    “所以，我隻會告訴你們，你們該知道的那一部分。”
    話到此處賀遠收起了笑容，臉色一正，下達了命令。
    “今夜淩晨，我會安排車輛，將你們和你們手下所有弟兄，都送到野狼穀外，東南方向十五裏處的一座山澗，跳鹿澗。”
    “你們的任務，就是潛伏在那裏，作為穀內部隊突圍後的……接應部隊。”
    賀遠看著吳金來，又補充了一句，語氣裏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調侃。
    “吳站長，我這個安排，足夠厚道了吧？”
    “隻讓你們殿後接應，可不用衝鋒陷陣。”
    吳金來聞言，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孫乾元。
    孫乾元眉頭緊鎖，上前一步，對著賀遠沉聲道“力會長，不瞞你說，我就是太原人，對這一帶的地形還算熟悉。”
    “你說的那個跳鹿澗，與野狼穀之間，隔著兩座足有千丈高的大山，中間幾乎是絕路！”
    “莫非……你想讓我們的人，爬山過去接應不成？”
    “嗬嗬，這就不勞中統弟兄們了，穀內的八路會過去的，不需你們前往。”賀遠淡笑著擺了擺手。
    “你們隻需要做好接應的準備就行。”
    “若是有敵軍追來，你們必須在此地，堅守一小時以上，給八路弟兄們爭取撤退的時間！”
    這番話落下，吳金來又看向了孫乾元問道“跳鹿澗的地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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