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也就在這時，開門聲響起。
    安藤義和緩步走了進來。
    他先是瞥了一眼伏見的屍體，目中毫不掩飾的閃過一絲不屑，而後才湊到田中久一的身旁，一臉平靜道“我已經派人，將山上君生前的衣物運回關東了。”
    “另外，我們剛剛接到了華北方麵軍本部的最新命令。”
    田中久一卻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安藤的話，依舊一絲不苟的做完了所有拜祭的程序。
    直到淨手完畢，他這才緩緩轉過身，用空洞的眼神看向安藤。
    “命令的內容，是什麽？”
    安藤則自顧自的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淡漠開口道“本部對這次的恥辱性結果，非常生氣。”
    “雖然伏見以死謝罪，負起了主要責任。但是田中前輩，你作為師團長，仍舊負有不可推卸的指揮責任。”
    “所以本部決定，不會給你第二十一師團，任何兵員與物資上的補充。”
    而田中聞言，那張本就因一夜未眠而顯得灰敗的臉，瞬間又黑沉了幾分，鏡片後的雙眼死死盯著安藤，腮邊的肌肉因為憤怒而劇烈抽搐著。
    但，他終究沒有像之前那樣爆發，隻是將那滔天的怒火與屈辱，硬生生壓回了胸腔。
    “命令……不止這些吧？”田中緩緩轉過身，重新麵對伏見那冰冷的屍體，聲音沙啞道。
    “嗬嗬，前輩果然是前輩啊。”
    安藤的嘴角勾起一抹幾乎無法察覺的勝利者的微笑，語氣裏更帶著幾分貓捉老鼠般的悠然。
    “本部的確還有後續命令。”
    “他們要求，由我憲兵司令部牽頭，對此次野狼穀作戰的全部過程，進行一次詳細的戰報總結。”
    聽到這番話，田中久一的身子不易察覺的晃了一下。
    戰報總結由憲兵隊來寫？
    那這便意味著，這場慘敗的全部過程，每一個細節，每一份責任的劃分……全都將由安藤義和這個外人，這個一直與自己派係不合的家夥來執筆定論！
    自己麾下的第二十一師團，等於被徹底剝奪了最後的話語權，淪為了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田中久一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那雙布滿血絲的眸子裏隻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敗。
    自己已經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我明白了。”
    田中僵硬的點了點頭，這幾個字仿佛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安藤君需要我這邊如何協助呢？”
    “我可以立刻下令，讓軍醫和參謀部門，將所有傷亡數據和作戰記錄都整理出來，供你調閱。”
    “多謝前輩，不過這個不急。”
    安藤義和卻笑著擺了擺手，端起旁邊桌上那早已涼透的茶水，慢條斯理的撇著浮沫。
    “在談這些公事之前，我還有一件事，想和田中前輩商量一下。”
    田中久一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心中充滿了警惕與疑惑。
    安藤卻不看他，隻是輕輕地拍了拍手掌。
    “啪啪。”
    清脆的掌聲在寂靜的靈堂內回響，帳篷的門簾應聲而開。
    “安藤閣下，田中師團長閣下！”
    本鄉奏三郎邁步而入，先是對著帳內的安藤和田中二人微微躬身，隨即又對著伏見的屍體，鄭重的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
    田中久一的瞳孔微微一縮。
    這個特高課的課長，他有過兩麵之緣。
    此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安藤君，這是何意？”田中的語氣裏充滿了戒備。
    “難道是我的師團裏，有土八路的奸細麽？”
    “嗬嗬，那倒不會。”
    安藤笑著搖了搖頭，放下了茶杯示意本鄉上前。
    “我隻是請本鄉君，對這次的失敗，做了些專業的調查。”
    安藤側過頭，對著本鄉抬了抬下巴。
    “本鄉君，把你的發現，跟田中前輩說一說吧。”
    “哈依！”
    本鄉再次躬身，隨即從隨身的公文包裏取出了一份文件，翻開後，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匯報道“根據我們對野狼穀內的戰場勘察，有幾點發現。”
    “第一，我們在八路軍最後駐紮的山洞內，發現了大量生活痕跡和灶台。根據其規模和物資消耗程度判斷，穀內八路軍的實際人數，至少在四千五百人以上，並非隻有三千多！這肯定是八路在華北的核心主力！”
    “第二……”
    本鄉翻過一頁文件，繼續道“我們在穀道中段的一處隱蔽山坳內，發現了大部隊臨時停留和隱蔽的痕跡。”
    “根據腳印和遺留物的方向判斷，在伏見聯隊的主力進入穀內深處時，八路軍的主力，幾乎是與他們擦肩而過，藏匿在了他們後方……”
    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鋼針，狠狠紮進田中久一的心裏。
    人數比預估的還多，而且敵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燈下黑！
    這些發現，隻會讓自己的指揮失能和戰術失誤，顯得愈發愚蠢和不可饒恕！
    田中久一的雙手死死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牙關更是咬得咯咯作響。
    憤怒，憋屈，但是沒有辦法！
    之所以沒有搜索那處山坳，完全是因為山上那個蠢貨，信誓旦旦的帶路保證！
    可如今，山上已經死了。
    自己若是再把責任推到一個死人，一個河邊將軍的外甥身上，隻會讓自己的處境更加難堪！
    “好了，本鄉君。”
    安藤義和仿佛看穿了田中的窘迫，適時開口對著本鄉擺了擺手。
    “說這些就足夠田中前輩消化了，你先出去吧。”
    “哈依。”
    本鄉應了一聲，收起文件再次對著二人和屍體一鞠躬後，便悄然退出了大帳。
    帳內，則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安藤義和端起茶杯，目光卻玩味的落在田中那張陰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臉上，慢悠悠問道“田中前輩，對這些，你有什麽感想嗎？”
    而田中聞言，緩緩的從那張冰冷的木椅上站了起來。
    他沒有去看安藤，隻是整理了一下自己那早已滿是褶皺的軍裝，將腰間的指揮刀扶正。
    “這些事，你如實上報就行。”他用一種近乎麻木的淡漠的語氣說道。
    那態度，就仿佛在說一件與他毫不相幹的事。
    “軍部的任何處理，我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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