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麥克死後，卡爾便瘋了。
    他瘋狂的想要再尋到下一朵火。
    但他找不到。
    在這個世界裏，他看不到一絲光亮。
    他難以忍受這個黑暗的世界。
    沒有一絲光亮的世界讓他根本看不見自己。
    於是，他便想要造火。
    可是，這個世界已經沒有能夠點燃的薪柴，除了
    他自己。
    這個世界是如此的潮濕，所有的人都是潮濕腐朽的木頭，難以點燃。
    在他們的身上，連一點火星子都產生不出來。
    隻有他這個最靠近光與火的朽木在不知不覺中被烘幹了。
    而瘋狂的卡爾早已不顧一切，他隻想尋回光與火，他隻想在光與火的照耀下看見自己。
    於是他點燃了自己。
    但卡爾終歸是朽木，它燃燒自己所產生的光與火僅僅隻能照耀短短的時間。
    凱恩也不知道卡爾到底是怎麽想的，他隻知道卡爾最後死去的時候，最後留在人們記憶之中的是卡爾那瘋瘋癲癲的大笑聲。
    也許他在自己的光與火最後熄滅的時刻，終於看清了自己。
    “我們是人，我們是人呐！”
    這是卡爾用埋葬自己的的火所告知世人的事。
    而作為曾經距離卡爾最近的凱恩，也在不知不覺中被那火焰所點燃。
    他也成了火焰的新一代繼承人。
    於是凱恩便承擔起了他們的責任，繼續嚐試著照亮黑暗。
    但與麥克的選擇不同，凱恩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應當借助所有能夠使用的力量。
    不論好與壞。
    隻要有用，那就要用。
    能走一步算一步。
    雖然他不知道能夠走多遠，但若是能夠為後來者開辟道路，那也算有所價值。
    於是，凱恩選擇參加機甲大賽，去爭奪那個飛升的名額。
    他要先成為飛升者，然後借助神明的力量，為後來者先完成一部分的基礎。
    “麥克，你怎麽看？”鮑裏斯問道。
    “用老瘋子的話來說就是，這是吃了沒文化的虧。”麥克搖了搖頭。
    “為什麽？是我哪裏做的不對嗎？”凱恩問道。
    雖然如今的麥克看起來比自己年輕，但論智慧麥克絕對要比他強很多。
    他看到過麥克所留下來的一些筆記，上麵的智慧足夠他學習一輩子了。
    “你想要借助神明的力量達成自己想要的工作，這沒問題，做的很對。
    可現在你還要麵臨一個更大的問題——
    你現在受製於人了。
    你一手建立起來的現在，極有可能會被你一手所摧毀。”
    “什麽意思？”凱恩突然感覺似乎有些不妙。
    “就這麽說吧，隻要我們想，我和老瘋子絕對可以輕而易舉的獲得任何一個神明的飛升。
    但我們從來都沒有這麽做，知道為什麽嗎？”麥克說道。
    “你們可以嗎？我是說飛升。”鮑裏斯驚訝的看著自己這位朋友。
    要知道，無論是機甲之城也好，又或是其他的城市也好，想要獲得飛升，那都是千難萬難的。
    機甲之城的飛升之路，相當於一場麵對全民的海選比賽。
    想要最終獲得冠軍，那就要麵對無數的挑戰。
    並在最後的局麵壓下自己的生命作為賭注。。
    贏家獲得一切，敗者一無所有。
    隻有這樣才能獲得神明的注視，才能獲得飛升。
    然而，老瘋子和麥克兩個人居然能夠輕易的獲得飛升。
    這也太離譜了。
    “當然可以，老瘋子對於神明的理解比所有人都深。
    他早就摸清楚了很多神明的飛升之路該怎麽走。
    但我們並不會選擇這麽一條路。”
    “為什麽？擁有更多的力量難道不好嗎？難道不是能夠更好的執行我們自己的計劃。”
    “我們會使用神明的力量，但不會讓神明的力量來使用我們。
    我問你，你認為這份力量是你的嗎？”麥克問道。
    “是嗎？”被麥克這麽一問，凱恩自己也有點不太確定了。
    這份力量真的是屬於自己的嗎？
    “老瘋子曾經跟我說過一句話，他希望我能夠永遠的記住這句話。”
    “什麽話？”
    “智慧才是這個世界上你唯一能夠相信的力量。”
    “我不明白。”
    “我曾經也不明白，但直到後來，老瘋子死了以後，我開始直麵這個世界，這時候，我才理解老瘋子說這句話的意思。
    這個世界的一切。
    這個世界，我們所能看到的一切。
    可能並不像是我們所看到的那樣。”
    “什麽意思？”
    “你認為你認為的就真的是你認為的嗎？”麥克說道。
    “我不懂。”凱恩搖了搖頭。
    “我也不懂。”鮑裏斯也搖了搖頭。
    麥克說的這些實在是太過於深奧了。
    眼瞅著這兩個人似乎還不明白，那麥克也隻能掰碎了喂給他們。
    “我舉個例子。”麥克隨手從手邊拿起了一個杯子，然後看向兩人。“知道這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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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杯子。”凱恩回答道。
    “對，沒錯，它是一個杯子。
    那麽你們知道它能用來幹什麽嗎？”麥克又問道。
    “它是一個容器，能夠用來裝東西。”凱恩回答道。
    “沒錯，這是一個杯子，能夠用來裝東西，是一個容器，這幾句話就是知識。”
    “這我可以理解。”凱恩點了點頭。
    “那你有沒有想過，這知識可能不對呢。”
    “這還能不對嗎？”鮑裏斯一臉懵。
    這不就是個杯子嗎？它還能是別的啥的嗎？
    麥克隨手一轉，手中的杯子變成了盤子。
    “啊這”
    鮑裏斯拿過盤子，上下打量著。
    沒錯，這就是一塊盤子。
    “這是你用神明的力量變的吧？”鮑裏斯問道。
    以他的本事，別說是把一個杯子變成盤子了，就算是把這杯子變成吃的，也是可以的。
    “沒錯，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在神明的幹預下，我們所知道的知識隨時可能都會被改變或者失效。”凱恩回答道。
    “看來你開始初步理解了這個問題。”麥克點了點頭。
    “這個世界的神力無處不在，他們能夠隨時隨地的幹預這個世界的任何一樣物品的性質。
    這也就意味著，我們所認知到的世界，我們所學習到的知識，隻需要他們一個念頭就可以完全消失，完全無用。
    而你用祂們的東西所建立起來的一切，也會隨著祂們的念頭變化而消失。”
    “所以我們該怎麽應對這個情況呢？”
    “這就是老瘋子和我說的，我們需要智慧。”
    “那智慧又做何解？”
    “如果你實在無法理解智慧是什麽的話，那你大可以將其認作是理解能力本身。
    你越是能夠理解這個世界，越是能夠理解那些神明。
    你越是理解那些神明，你就越不會害怕祂們，同時，你就越能有辦法應對祂們。”
    “這真的能做到嗎？”
    “為什麽不能呢？就好比，你害怕過太陽嗎？”
    “沒有。”
    “太陽比你要大上無數倍，你為什麽不害怕？”
    “我”
    “因為你已經理解了太陽的存在。
    即便你不知道天上那個發光的球是什麽，但你也知道它會給你帶來什麽。
    正如神明一樣，這也是為什麽我們能夠利用神明的力量而不受反噬的原因。
    雖然這個世界的一切常常會因為他們的力量而發生改變。
    但正因為我們理解了祂們，所以，這份變化對於我們而言萬變不離其宗。
    即便現如今的知識已經完全無用了，但我們所具備的智慧可以讓我們用最短的時間放棄舊的知識重新學習到新的知識。”
    “但這恐怕很難吧。”鮑裏斯問道，想要迅速的掌握知識，沒有一個好的頭腦可不行啊。
    “智慧可並不取決於智力。
    如果你的智力並不足以迅速掌握知識的話。
    那智慧會告訴你，那就別去掌握了。
    他會告訴你，換一條路去應對如今的情況。”
    “比如？”
    “比如放棄思考，以不變應萬變。”
    “就像你之前那樣？”
    “對，就像我之前那樣。”麥克點了點頭。
    “不對呀，以我對你的了解來看你學習能力不是挺強的嗎？”鮑裏斯問道。
    “雖然我的學習能力確實比你強很多，但這並不意味著我能夠無限的學習。
    總有蠢才會將天才的本事無限的誇大。
    但實際上再天才的人，他也終究是人啊，也終究是現實的存在。
    大腦的容量總歸不是無限的，智慧決定著我們的知識上限。
    我們大腦無法記住看到的所有東西的，也無法像我們手中的筆記一樣想寫就寫，想刪就刪。
    隨著我所接觸到的神明越來越多，我所擁有的智慧已經越來越不足以讓我理解這越來越多變的情況了。
    龐大的知識已經開始逐漸扭曲我的智慧。
    就這一點而言，老瘋子比我強更多。
    所以在我發覺自己腦海中的知識逐漸要將我的智慧徹底扭曲的時候，我便立刻想辦法終止了這一切。
    我將自己的思考停滯了下來。
    當我的思考停滯下來之後，我的腦海中的知識便同樣也會停滯。
    不會再有新的知識進入我的腦海，我的智慧也停下了扭曲的進度。”麥克解釋道。
    人類終究還是有極限的，這並不奇怪。
    萬事萬物都有極限。
    想要突破極限並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到的。
    所以麥克也隻能出此下策。
    神明的知識屬於禁忌的知識，了解的越多就越容易被扭曲。
    麥克和老瘋子屬於是用自己的智慧繞開了禁忌知識的本身，以禁忌的知識邊界為基準，重新構建起了屬於自己的知識。
    隻是這個邊界會一直變化，所以這對於兩人智慧的考驗會非常的嚴苛。
    麥克不知道老瘋子到底能不能扛得住，但反正他是扛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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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隻能選擇退而求其次。
    如果是換做其他人，可能就會投入神明的懷抱，就像凱恩一樣。
    但麥克，他的智慧告訴他，這麽做是不行的。
    他並非沒有考慮過投入神明的懷抱，那樣或許會很輕鬆。
    通過不做人來超越人類的極限，這或許能夠讓他找到可能存在的希望。
    但同樣的，那也就意味著他將手中的火焰給了最不該給的人。
    然後一旦火落入了祂們的手中，人類便再也沒有希望了。
    所以，麥克拒絕了飛升的誘惑。
    正如卡爾在瘋狂之後所發出的那聲呐喊“我是人呐！”
    麥克也一直堅守著自己生而為人的身份。
    人類有人類的傲骨，人類不是任神明玩弄的玩具。
    終有一天，人類將會抵達高天上的神座。
    到那時，神明不再會是神明。
    而是人民。
    “誒？”
    “你以為我會像你那樣想著將神明踩在腳底下嗎？”
    “難道不是嗎？”
    “如果未來有一天，我們真的將神明踩在了腳底下，那隻不過是將我們之間的地位翻個轉而已。
    人類成為了神明，而神明又成為了人類。
    可，那時與現在又有何不同？
    都是神明在玩弄著人類。
    於是在更未來的一天，願為人類的神明將會重複已經成為神明的人類的軌跡，再度翻轉。
    於是，一個又一個的循環便開始了。
    我要的可不是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循環。
    我們要做的，是斬斷這循環。”
    “那如果我們將神明趕盡殺絕呢？”鮑裏斯問道。
    “那麽，人類會忘卻神明恐怖的那一麵，而對其心生向往。
    於是，人類中便會有一部分開始生出鱗片，長出惡爪，一點一點的成為這個世界新的神明。”麥克回答道。
    “宏偉的理想。”凱恩聽完後感慨道。
    本來他已經覺得自己如今的成就已經能夠比肩曾經的那位源火者與這位繼火者了。
    但現在看來。
    自己還是差的太遠了。
    自己所能看到的，隻是眼前的這一畝3分地。
    而那兩位早已放眼到了整個人類乃至整個世界的遙遠的未來。
    可能自己連最後的那位癲火者卡爾都不如。
    至少卡爾最終還能意識到自己生而為人。
    而自己卻沒能夠意識到了這一點，選擇了放棄當人。
    自己親手將人類的希望給掐滅了。
    若不是麥克的歸來，自己或許真的要成為人類的罪人了。
    也許未來終有人能夠從先驅們所留下來的餘燼之中重新引燃火焰。
    但到那時。
    自己會站在對方的對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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