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城一座普通的宅子內，李茂貞神色憔悴的靠在床榻上，一眾妻妾子女圍在一旁，個個神色淒然。
    李茂貞劇烈咳嗽幾聲，語氣虛弱的說道：“我恐怕熬不過去了，這幾日一直夢見死去的阿耶和阿娘....”
    李從昶急忙安慰道：“父親，您不會有事的，我已經派人去四處尋找名醫了！”
    李茂貞虛弱的搖了搖頭，“這種鬼地方哪有什麽名醫，今日叫你們都過來，我有事情要宣布....”
    他說著看向李從昶，“你將我送入唐軍大營將功贖罪....”
    話音未落，在場所有人都一臉震驚。
    李從昶抓住李茂貞的手，焦急的問道：“父親，您是不是糊塗了，還是先好好休養吧！”
    李茂貞用盡全身力氣抽回手，盯著李從昶道：“我沒有糊塗，你明日將我押往唐軍大營請求歸順。”
    李從昶撲通一聲跪下，淚流滿麵：“父親，孩兒怎能做這等事，這不是陷您於險地？何況朝廷怎麽會接受我們投降？”
    其他子女也紛紛跪地，哀求李茂貞收回成命。
    李茂貞看著眾人長歎一口氣，“我這一生征戰無數，麵對李侃卻一敗再敗，這幾個月躺在床上我想了很多，唐軍明明有能力消滅我們，卻總是留一線生機，這是將我們當做了棋子，借我們的手消耗鄰國實力。”
    “等到合適的時機，李侃會擴張領土，我們則會被繼續往南驅趕.....可眼下南邊是吳哥王朝，根本不是我們這點兵力可以撼動，接下來隻有兩種選擇，要麽依附吳哥王朝，要麽歸順大唐。”
    “那為何不依附吳哥王朝，憑借手中的兵馬至少可以衣食無憂，若是歸順唐朝很可能成為階下囚。”
    李茂貞緩緩搖頭：“吳哥王朝雖有容身之地，可我們對他們來說乃是異族，朝廷必存戒心，不過是利用我們守邊，終難長久，說不定還會迫於大唐的壓力剿滅我們。”
    “大唐國力昌盛，李侃素有明君之姿，若我們誠心歸順，以大唐的胸懷或許會給我們一條生路，你二哥被李侃封了子爵，擔任昆明府長史，足以說明李侃是寬宏大量之人。”
    “權勢和財富為父都已經享受過了，不想再四處漂泊，不希望你們跟著為父受苦！”
    李從昶滿臉擔憂，“二哥是二哥，朝廷對您未必會網開一麵，孩兒若是送您去唐軍大營，您必死無疑，孩兒豈不是等同於弑父？”
    李茂貞怒目圓睜，“你這是愚孝！為父心意已決，若你不依我死不瞑目！即便你不送我過去，為父還能有幾日可活？為了上百族人，為父心甘情願！”
    李從昶淚流滿麵，重重磕頭，額頭都磕出了血，“父親，孩兒聽您的便是。”
    李茂貞露出欣慰之色，緩緩說道：“如此便好，你明日帶著我前往唐軍大營表明我們歸順之意，這或許能為你們換得一條生路，也算是為家族做最後一件事！”
    眾人聽了，哭聲更甚。
    李從昶知道父親心意已決，無奈之下隻得點頭答應。
    次日一早，李從昶帶著一眾親隨，護送病重的李茂貞前往唐軍大營。
    唐軍大營距離帕城有三十餘裏，哨兵發現後立刻上報。
    李繼密滿臉詫異，難以置信地看著哨兵，“你沒看錯？是李從昶帶著李茂貞前來？”
    哨兵連忙回答：“來人自稱是李從昶，屬下不敢確定其真假，他們就在營外不遠處，應該不會有人假冒。”
    李繼密眉頭緊皺，心中暗自思忖著李從昶和李茂貞突然到訪的原因，以及這背後可能隱藏的意圖。
    經過一番短暫的思考，他果斷下令：“打開營門，帶他們進來。”
    李從昶等人在士兵的引領下來到帥帳前，李繼密站在帥帳門口，目光緊盯著走進來的人群，當他看到李從昶的那一刻，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李從昶同樣愣住了，他沒有想到軍中的主將竟然會是父親曾經最器重的義子李繼密。
    兩人對視一眼，都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一絲複雜的情緒。
    馬車內傳出了李茂貞虛弱的聲音，“是繼密嗎？”
    這聲音雖然有些微弱，但李繼密還是立刻聽出是李茂貞的聲音。
    他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沉默了幾秒鍾後才緩緩地回答：“是我！”
    聽到李繼密的回應，李茂貞接著說道：“從昶，扶我下車！”
    李從昶急忙轉身快步走到馬車旁，小心翼翼地將李茂貞扶了下來。
    李茂貞強撐著身體，朝著李繼密道：“繼密，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場合見麵，今日我帶從昶前來，是想向大唐誠心歸順，願意獻上帕城與南邦兩座城池。”
    “我自知罪孽深重，但為了族人能有活路，還望你能在皇帝跟前美言幾句。”
    李繼密看著昔日的義父如今這般憔悴，心中五味雜陳。
    他猶豫片刻說道：“歸順之事乃是明智之舉，至於如何處置你們我需上報陛下。”
    李茂貞滿臉苦澀地笑了一聲，“你看看我這副殘破不堪的身體，恐怕是難以支撐到皇帝的旨意送達了！”
    李繼密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道：“你現在還不能死，我會尋找軍中最出色的醫官來為你診治。”
    李茂貞呆呆地看著李繼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淒然一笑道：“我活著對你來說豈不是會很為難？你完全可以將我的首級送回長安，這樣必定是一件大功，我也願意用自己的首級換取家人一條活路。”
    李繼密眉頭微皺，“我怎麽可能會用你的首級去換取自己的前程？皇帝未必會要你的性命。”
    李茂貞歎了口氣，“韓建和劉仁恭都已經死了，你覺得皇帝還會饒我一命？”
    李繼密猶豫了一下，念及曾經的父子情分，開口勸慰道：“韓建是自殺，劉仁恭負隅頑抗，你與我們並沒有過多的正麵衝突，今日主動歸降說不定還會有一線生機。”
    李茂貞聽了李繼密的話，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反正我已經是個將死之人，能多活一天就算是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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