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房門被人敲響。
    “進來！”薑林朝著房門口喊了句。
    “吱呀！”門外的人應聲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
    “陛下！”楊戩藉著房內微弱的油燈，走到薑林的辦公桌前，朝薑林低聲喚了句。
    “哦，老楊……快坐。”薑林抬頭朝邊上的楊戩看了看，指著邊上的椅子說道。
    “陛下，你這……？”楊戩望著薑林身上的病號服，語氣無不擔憂地說道。
    “哎，最近我這右腿疼得厲害，疼得我呀……晚上睡不好。不光是這右腿，還有後背當年在朝歌城受的傷，現在到了陰天要下雨的時候，也是隱隱地發癢。後來我讓禮紅給我看看，禮紅說這些都是陳年舊傷上了年紀後的典型特征。禮紅讓我來醫院療養一段時日，他讓各科的醫生給我開些藥，好好調理調理。加上懼老現在這樣的情形，我就來醫院順便陪陪懼老……對了，懼老那邊……怎麽樣了？”薑林放下了手上的筆，揉了揉幹澀的眼睛，調整了一下坐姿，正對著楊戩，壓低聲音問道。
    “禮壽、子堅兄弟他們剛剛抵達，師父現在正在和他們談話。病房裏人太多，我就先出來了……”楊戩神情嚴肅，喃喃地說道。
    “哎，不知不覺，認識懼老已經三十年了。現在每每想起三十年前在安邑城東、第一次和懼老在通往銅礦區的道旁相遇、在莫莊和你們師兄弟幾人初識的場景，仿佛還是昨天……以前我從未想過要是沒了懼老、沒了太上皇，會是一個什麽樣的情形。但現在……我們卻要開始逐漸麵對這一天的到來，要是沒了他們，我還真有些擔心咱們沒有這些老頭子督促，會做不好……”薑林回憶著往事，朝楊戩幽幽地說道。
    “陛下也不能這麽說。剛才師父他老人家也說了，大唐現在在陛下的治理下，逐漸昌盛起來。陛下春秋正盛，再有個十年下去，大唐距離強大就不遠了。他和太上皇陛下早就說過，他們對大唐很放心，對陛下很放心，對大唐現在各行各業順利運行的規章製度很放心。他們隨時逝去都不會擔心大唐的。”楊戩忙朝薑林答道。
    “哎！大唐，大唐……大唐也不是他們想的那般……你看，這桌上的文件，都是政務院提交上來的各個行省的大問題。以前隻想著將這天下統一了，將奴隸製度推翻了，我的目標就達成了。當時太年輕，想的簡單了，現在這才十幾個行省，政事就讓人整日焦頭爛額的。”薑林指著桌上的一摞文件，朝楊戩訴起了苦。
    “師弟不是說讓陛下療養麽？陛下都來這裏療養了，還閑不住？我不是聽說政務基本上在政務院那裏處理就行了麽？怎麽還有這麽多提交到皇帝辦公廳的文件？”楊戩望著薑林桌上的文件，卻也心疼起薑林來。
    “哎。沒辦法啊。新成立的幾個行省，官員的質素參差不齊，處置政務的能力有限，為了在初始階段別出錯，新成立的行省，政務幾乎還是都要由政務院和我都拿主意的。等過個五年、十年的，局勢穩定了，再放手可能就容易些了。對了，你這次去北平城，按之前的計劃，進入八月份要前出到東北地區的部隊整頓的怎麽樣了？可有懈怠的？”薑林想起了楊戩身上的使命，關切地問道。
    “陛下請放心，接到命令的三個團已經派出了先遣部隊，前往天津城東北營建各自的駐地，後續部隊也在陸續開進，按各部行軍的速度來看，定是不會誤了期的。在入冬前，我們一定會在東北地區建立一個牢固的根據地，為來年的行動做好準備。”楊戩忙向薑林將自己這段時日的工作進行了一個簡短的匯報。
    “好！我再給你強調一遍，東北地區到了冬季很是寒冷，冬季來的特別早，你們到了那裏站穩了腳跟之後，第一步就是要營建牢固的營房，尤其是營房內的取暖設施，一定要完善。我不希望我們的戰士因為嚴寒而喪失戰鬥力甚至生命。另外，就是盡快地和當地的部族接觸，擴大我大唐在當地的影響力，培養親大唐的勢力，‘驅虎吞狼’的策略在其他地方已經用的很是熟練，東北地區的土著更是彪悍，我們更是要注意自身的安全，讓那些親大唐的當地部族衝在前麵，為我們先將那片土地上的刺頭篩選一遍。”薑林重複著之前的戰略，顯得很是擔心。
    “陛下請放心。石平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帶著一個連的偵察兵進入到了那片區域。以石平的能力……我隻能默默地為那片土地上的人祈禱，祈禱石平兄弟下手不要太黑。”楊戩想著一個月前石平出發時的情形，竟然生出了一絲的惻隱之情來。
    “你也不要太過擔心，你們出發之前，我給石平是交代過的，他也是給我保證了的。再說了，石平這些年曆練下來，已經收斂很多，沒之前下手黑了。虎方彭蠡部族那次，罰了他一年俸祿，氣得他家婆娘去賢後黑月）那裏哭哭啼啼地鬧和離，他該長記性了。我已經警告過他了，這次他再以殺人為目的，不考慮大唐的整體戰略，我就要將他調出總參，強製其退伍轉業了。”薑林想著幾年前的事，亦是有些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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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臣也就放心了。”楊戩聽薑林如此說，卻也微微放下心來。
    “對了，此次你乘坐我的專機回來，感覺怎麽樣？”薑林起身走到放著水壺的地方，給楊戩倒了杯水，轉身遞到楊戩手上，接著問道。
    “陛下，你可別提了。這飛機……快倒是挺快，但是太難受了。顛簸不說，發動機的聲音還大，另外就是汽油味太重，臣自飛機起飛就開始吐，吐了一路。要不是你派去的孫副團長有些經驗，告訴我一些注意的事項，我……恐怕不等見到陛下，就要吐死在你那飛機上了。”楊戩想起自己今日回來的經曆，又有些反胃，本來想喝水的，現在卻也將水杯重新放了下來。
    “這個也是沒辦法。現在化工行業能將合成橡膠做出來，給飛機用上橡膠輪胎，這已經是極大的進步了。若是再想進一步地改善飛機乘坐的舒適度，還得化工行業繼續發展，繼續合成新材料才行。除過舒適度這方麵，其他方麵呢？你覺得在怎麽樣？”薑林一副期待的口吻朝楊戩問道。
    “其他方麵……快是一個很大的優點。從北平城飛回長安城，單程隻要三個小時。這比臣去北平城的時候，簡直是快了很多。難怪陛下當年說這飛機是比火車還要方便的運輸工具，如此一對比，果不其然。隻不過就是沒有火車的運輸力大而已，我聽孫副團長說，陛下的專機算上機組人員，最多隻能乘坐二十人，確實有些遺憾。”楊戩想了想，朝薑林答道。
    “是，你說的這些我也意識到了。不過你說的這些，隻是目前的狀況。你還記不記得，當年鐵路剛通車的時候，那時候的機車隻能拉得動三四節車廂，每節車廂坐三四十人。火車開動的時候，那黑煙……你再看看現在，鐵道部提交上來的數據，說長長安城）洛洛陽城）線上的火車，一趟要拉十好幾節車廂，一趟的運力是過去的好幾倍。技術是在不斷地革新的，隨著咱們大唐工業體係的健全、發展以及新材料的誕生和應用，你說的這些都不是問題。”
    “老楊啊，你可要趕快適應哦，我之所以將這架飛機定為我的專機，就是為了給你們這些部屬、給帝國理工大學研發團隊、給那些對飛機沒有信心的人提振信心的。帝國理工大學那裏改進型的飛機馬上就要試飛了，而01、02號機，加上我的專機上的機組，三架飛機六個機組，這幾年累積安全飛行已經快一萬小時了。這一萬個小時代表著咱們大唐的航空工業已經穩健地發展起來了。01、02號機現在已經將全國幾個大城市之間的航線飛了出來，不久的將來，從長安城到全國各個行省省會城市之間、一些重要的城市間的航線都要陸續鋪展開來。”
    “尤其是，我已經和唐亞防長他們已經開過會了，大唐帝國皇家空軍也要開始著手準備組建，而大唐帝國的第一所航校今年就要組建完成。以後像你們這些軍、政高級官員，回長安城述職、開會，去地方辦事、去前線指揮作戰，都是要乘飛機的，你說你暈機暈成這樣，傳出去要笑死人了。就是不傳出去，你乘著飛機到了目的地，一眾迎接你的人等在跑道上，而你，被人攙扶著下了飛機……那場麵，我可不敢想象。”薑林轉身又給自己倒了杯水，輕啜了一口水，幽幽地說道。
    “陛下，咱們年歲都不小了，陛下還和臣開這樣的玩笑？再說了，臣已經五十有五，這個職務還能幹幾年啊。等航線全麵鋪開的時候，臣恐怕已經退休了，也沒機會乘機外出了。臣，還是老老實實地乘車吧。”楊戩聽了薑林的話，哭笑不得。
    “哎，五十有五，五十有五。你，隻比我大一歲啊。時間過的還真是飛快，一轉眼的功夫，你我都到了要退居二線的時候了。”薑林聽罷楊戩的話，卻也開始傷懷起來。
    “怎麽，陛下真的也要到六十歲就退休？”楊戩聽了薑林充滿傷懷的話，忙壓低聲音說道。
    “此前定的六十歲退休，是基於當時的生活條件和醫療水平。這些年大唐的醫療水平發展的很快，生活條件也越來越好。尤其是省部級的這些官員……身體好，就要多奉獻。我已經命政務院重新擬定聖旨，從三十一年開始，地方上的省部級以上官員退休年齡延遲到六十五歲。六十歲後完成最後一個任期，會調到政務院所屬的政策研究室繼續發揮餘熱，六十五歲之後，正式退休。而軍隊裏，像你和唐亞這樣的高級將領，那是要一直幹到六十五歲才能卸任的。”薑林手撫著水杯，很是平靜地說道。
    “那陛下呢？”楊戩一副熾熱的眼神，接著問道。
    “六年後，等我六十歲時，我會公開太子人選，並立即退皇帝位，由太子登基為帝。我會成為太上皇，將政權全部交給太子，隻掌軍權。等新帝坐穩了位子，五年過渡完畢，到我六十五歲的時候，會將軍權全部交出，自此和你們這些老臣一起頤養天年。”薑林目光空靈，幽幽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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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為何要這麽早地……”楊戩有些不解。
    “新舊交替，無論到了什麽時候，都是要牽扯到一些人的利益的。為了這個位子，兄弟相殘、骨肉拔刀相向都是有可能的。我很幸運，賢後黑月）、慧後順姬）二人所出的四子，目前看來都還不錯，沒人為了爭奪這個位子算計自己的兄弟。但我的四子不這樣，不代表我的孫、重孫不會這樣。所以從我開始，就要給後代立個規矩。戀棧權位要不得，曆任皇帝六十歲交出政權、六十五歲交出軍權是鐵律。有了老帝坐鎮，新帝即位，君臣名分早些定下來，即便是心有怨憤的人，也翻不起大風大浪來。”
    “另外，新帝剛剛接手這麽大一個國家，對國務肯定不能立刻就做到遊刃有餘，許多地方都需要學習。而學習的對象，正是自己的父親……總而言之，就是‘扶上馬，送一程。’我這麽說，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薑林很是堅定地朝楊戩說道。
    “臣……明白。陛下果然心思縝密，如此複雜的事情，沒想到陛下還真想出法子來了。若真按陛下所說，想必以後皇家的交替，會少了許多麻煩。”楊戩沉思了片刻，知道事關皇家延續，作為臣子的還是少說話為妙。
    “陛下……懼老……仙逝了……”薑林正要開口，包爽推開了房門，隔著門縫朝內裏道了句。
    “唔……”楊戩聽罷，捂著臉朝門口走去。
    薑林轉身從衣架上拿起自己那一身黑色的常服，訥訥地換起衣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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