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婉蘭沉默了。

    她甘心嗎？

    很多時候，她都這樣問過自己。看著父母跟弟弟一家幸福的模樣，而她隻能苟且偷生，她真的沒有後悔嗎？

    燕婉蘭不想回答，可是答案，已經在她的心中。

    否則，她又為何會夜不能寐？

    李清正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甚至可以說是唯一對她真心好的人。

    天冷了會提醒她添衣，還會把買新衣服的銀子提前給她備好——他一件長衫能夠十年不換，對自己卻是大方到不行。

    天熱了的時候，知道自己怕熱，所以會讓她睡外麵，晚上給她打扇。

    好幾次他都累得睡著了，手還在舉著，維持著給自己打扇的姿勢……

    淚水從燕婉蘭的眼睛裏奪眶而出——她都做了些什麽啊？！

    這麽好的人，就這麽被她給弄丟了，以後再也找不到了！

    而她付出一切救回來的弟弟，卻是個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尤其是娶妻之後，更是視自己為無物，好幾次都是那賤人在旁邊煽風點火，還裝得一臉無辜，實在可惡！

    她不甘心！

    她不僅不甘心，她還恨！

    隻是這些年，她不敢站出來，怕被林寺的人找到滅口。

    說來也是可笑，明明當年她是為了救弟弟，為了自己的家人。可是到頭來，林寺卻不將她們當回事，置之不理。

    反倒對自己窮追猛打，無論她躲到哪裏，都不敢暴露身份，過得連乞丐都不如！

    憑什麽？！

    這樣的日子，她早就過夠了！

    憑什麽受苦受難的隻有她一個人，為什麽這個世界，要對她這麽不公平？

    燕婉蘭猛的抬起頭，“你能保住我的性命嗎？”

    她沒有別的要求，隻有一點，她想活下去！

    沈若言看著她發狠的目光，沒有立即給出肯定的回答。

    她看著燕婉蘭，突然，輕輕的笑了。

    “你憑什麽覺得，事到如今，你還能跟我談條件？”

    當初如果不是燕婉蘭做假證，李清正也不會那麽輕易被定罪。

    如果林寺是主謀，那麽燕婉蘭就是幫凶。

    犯了錯，不知悔改便也罷了，如今還想免罪，這樣好的事情，她也想體驗一下。

    “我，我知道很多事情！”燕婉蘭顯然沒有想到，沈若言會給出這樣的回答。

    她明顯有些慌了，“隻要你能夠保住我的命，我什麽都可以告訴你！”

    直覺告訴燕婉蘭，麵前的這個女子，身份一定不簡單。

    能讓大理寺卿親自帶著她來外麵見的人，能是什麽普通人？

    而且看她們這樣子，應該是林寺的對頭，想要利用自己，對付林寺。

    隻要林寺被鬥倒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可以追殺她了——

    她這麽想，有什麽不對嗎？

    “你所知道的，我們都已經知道了。你的存在，是錦上添花，可不是雪中送炭。”

    沈若言的笑容很無情，沒有給燕婉蘭留任何的希望與餘地：

    “勸你好好想一想，到底該怎麽做。現在配合，我能夠保證的，就是你們一家，都會得到應有的報應。但若是晚了，你連錦上添花的資格都沒有了，那可真就什麽都沒了。”

    沈若言並不想當個壞人，但還是告訴了燕婉蘭，她們查到的事情。

    “當年，林寺抓了你的弟弟威脅你，其實是跟你父母商量好的。”

    “不可能！”

    燕婉蘭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不可能，你騙我，你肯定是在騙我！”

    如果這是真的，那她算什麽？

    傻子嗎？！

    沈若言同情的看著她，攤上這樣一家人，燕婉蘭沒有瘋，都是心理承受能力強了。

    “如果你不信，大可回家去查一查。當年事成之後，林寺給了你們家一大筆銀子，作為封口費。恐怕用到現在，都還沒有用完……”

    這筆封口費不僅僅是為了讓燕家保密，更重要的是，是想讓燕家人解決燕婉蘭——

    最親的人往往最沒有防備，林寺相信，燕婉蘭走投無路的時候，肯定會回家求助。

    那個時候，便能斬草除根！

    “不可能，他們怎麽能夠這麽對我，我可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啊！”

    燕婉蘭失力的跌坐回去，她嘴上喊著不可能，實際上心裏，已經信了。

    她甚至都不用回家去查看，李清正死後，家裏突然又買了好幾個鋪子，父母當時隻說，是為了以後能夠更加穩定。

    畢竟靠人不如靠己，現在李清正已經倒了，還是得自力更生才行。

    當時她還陷入背叛李清正的恐慌中，根本沒有在意這些。

    後來擔心被林寺的人追殺，更是無暇顧及。

    現在回想過來，真是處處都是破綻！

    “需要我怎麽做？”燕婉蘭再抬起頭的時候，眼睛紅的嚇人，可是她的情緒，卻穩的可怕。

    沈若言倒是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能夠調整過來，不愧是躲了林寺這麽久的人，當初在她家裏可謂是布下天羅地網，沒想到燕婉蘭竟是因為擔心會連累家人，硬是撐著沒有回去求救。

    反而因此，因禍得福。

    燕婉蘭不敢相信，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騙局。

    可是事實就在她的麵前，容不得她不相信，也無法讓她再繼續欺騙自己！

    燕婉蘭如今心中隻有一個需求：“我要讓他們受到報應！”

    這些年自己受過的苦，也該讓他們嚐嚐才是，否則怎麽算做公平呢？

    既然他們如此不待見自己這個女兒，她又何苦要一直堅持熱臉去貼冷屁股……

    李清正啊……原來從始至終，害死他的人，都是自己！

    燕婉蘭抱著魚死網破的決心，讓接下來的事情，都開始順利起來。

    大理寺卿回去之後，就拿到了一份最完整的口供。包括林寺如何找到燕婉蘭，說服她做假證，如何藏賬本——事無巨細，全部都跟倒豆子一樣說了出來！

    燕婉蘭是真的知道什麽就說什麽，這一次，沒有任何的保留。

    沈若言的桌上，放著大理寺卿抄寫的供詞，她看得很細，也看得很慢。

    人心有些時候，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

    燕婉蘭在供詞最後說道，她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給李清正贖罪。

    她十分後悔，自己竟然聽信讒言，害死了他——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