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從老張的飯團說到別的同學，說到別的趣事。
    過去的時光和過去的事，隻有和過去的人才能聊。
    一路走到開化禪寺，兩個小時的時間，丁佳瑩竟然沒有覺得時間有多無聊。
    隻要不說現在，過去隔著世間的距離總是好看的。
    禪寺幾百年了，古木參天，香火悠然。禪師們腳步不慌不忙，連香客神態也安然。
    丁佳瑩不自覺放緩了腳步，噤聲不語。
    跪在佛堂前，丁佳瑩發覺自己沒有什麽願望，也不想拿自己那點煩惱勞煩神仙。於是，許了一個世界和平的宏願。
    出來的時候諶彌問她許了什麽願望。
    她照實說了。諶彌沉默片刻：“這世界上沒有什麽事值得你去想要了嗎？”
    “也不是他們不值得，是現在我沒有什麽想要的。”丁佳瑩自己也覺得對什麽都沒有興趣有點不對，“可能年少時候想要的太多太急切，現在就沒有那麽想要了。”
    諶彌還想說什麽，丁佳瑩輕輕地說：“佛祖挺忙的，我們走走吧。”
    冒雨來的香客三三兩兩，肩頭衣衫都是濕的。
    人家這麽誠心大老遠來的，讓他們仔細給佛祖說說自己的煩惱和願望吧。
    寺廟後麵有一塊石壁，說是一千年之前的高僧麵壁參禪的地方。
    牆角的石碑上麵寫著樓梯和小房子都是後來修的。當年的禪師徒步走進岩石中窄小的空間，麵壁而坐，無論風雨霜雪，心性之堅定令人讚歎。
    “你不想知道我剛才許了什麽願望嗎？”諶彌忽然說。
    丁佳瑩覺得在這麽莊嚴幽深令人覺得世界廣闊而遼遠的地方討論這個問題有點好笑。
    她輕輕地搖搖頭，誠實地表示自己不感興趣。
    諶彌挫敗，他不是個願意相信別人把自己的命運寄托在一些虛無縹緲的事情上的人。可是今天，他在佛祖麵前許下的心願和眼前的人有關。
    她的拒絕那麽坦誠而殘忍。
    可是諶彌已經不能步步緊逼。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石壁上那個小房子玲瓏可愛。
    “你知道彌勒佛是未來佛嗎？”兩人的沉默是丁佳瑩打破的。
    “聽說過。”
    “他代表著知識智慧和與樂。”
    “如何？”
    “相較於知識，我覺得最重要的這個與樂。一種心態，樂觀看開了的心態。就像老張的前妻，現在店麵的主人。她有自己的女兒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工作還遠離了渣男，未來一定是好的。”
    “為什麽？”
    “彌勒佛的樣子就說了，麵對未來，笑口常開。少想些有的沒的。”
    忽然雨下得更急了，打在傘上砰砰作響。
    雨聲雷鳴，山間樹木欣然相和。
    丁佳瑩和諶彌透過雨簾對視，忽然就笑了。
    過去未來的，兩人在這個時間點一笑相泯。
    丁佳瑩也不清楚為什麽是這個時間點在這座山上，在寺廟的一角，在隔絕世間的雨瀑中。
    簷下避雨的香客看兩人傻子一樣站在那裏對著笑。
    “兩位施主，雨大了，到大殿避避雨吧。”被叫來的大和尚安撫香客，走到他倆身邊。
    丁佳瑩這才拉著諶彌跑到大殿裏。
    雨大風大，丁佳瑩的衣服鞋子都濕透了，身上覺得很冷。
    大殿裏有許多避雨的人，丁佳瑩才驚覺這個天氣還上山的人比自己想象中多得多。
    大和尚給大家找來毛巾擦幹，還給泡了茶。
    諶彌去拿了兩杯，遞給她一杯。
    沒有那麽多的凳子，大師父讓大家坐在蒲團上。
    一群人坐在佛祖腳邊，望著門外劈裏啪啦不留情麵洗刷世界的雨。
    隆隆的雷聲蓋過師父安然誦經的聲音。
    丁佳瑩卻覺得寧靜，久違的寧靜。
    比自己一個人坐在湖邊更讓人心安。
    在世界轟然作響，人聲像溫吞的開水在鍋裏翻滾的雜亂中，丁佳瑩找到了久違的簡單。
    “你笑什麽？”諶彌覺得今天的她特別愛笑，整個人都清透。
    丁佳瑩笑意不減：“我倆穿成這個在這裏晃悠半天，傻乎乎地站在雨裏淋雨，也沒有人多問我們半句。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
    諶彌不明所以。
    要是沈璁在，他會說什麽呢？
    上一次，說出這麽莫名其妙的話，沈璁說：“世界沒有那麽多的觀眾，我們也不需要對很多人負責。這麽一想，會不會輕鬆很多？”
    當時丁佳瑩覺得這個人故作高深，原來，這是最實在的實話。
    他們默不作聲聽著念經的聲響等雨停，茶喝了一杯又一杯。
    下山的時候天都要黑了。
    寺廟裏沒有小賣部，原本就錯過了午飯的兩人在下山的路上狂炫五根香腸。
    丁佳瑩到家門口，看見沈璁帶著沈珩在門口，看樣子是在等她。
    那什麽眼神？怎麽好像是抓到自己夫君偷吃的良家媳婦一樣，哀怨個屁啊！
    “你怎麽在這裏？”丁佳瑩還沒有說話，諶彌已經問了出口，身子微微擋住她。
    被擋住了視線的沈璁臉色很不好：“跟諶先生沒有什麽關係。”
    諶彌對沈璁的防備幾乎要成為本能：“我是阿瑩的朋友，閣下是已經下堂的前夫，應該有自知之明，不要纏著人不放。”
    下堂夫？
    這個莫名其妙的詞匯成功點燃了沈璁的怒火。
    他上前一步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丁佳瑩：“阿瑩，你覺得呢？”
    他的眼神讓她想起他的那個問題。
    今天她在佛前也沒有想明白的未來的選擇。
    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今天甚至到了山上也在想著他。
    她沒出息地別開了眼睛：“我今天很累了，想回去休息。再見。”
    說完逃也似地回到自己的家反鎖上了門。
    關上的門麵前是暗流湧動的兩男人的戰爭。
    “你怎麽知道阿瑩的新地址？”諶彌率先發難。
    沈璁不甘示弱：“肯定比你的手段合法。”
    “我希望你不要來騷擾阿瑩，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幼稚。你能拿我怎麽樣？”
    “還帶著孩子來，手段歹毒。”
    “有本事，你也帶。”
    沈珩聽不下去了：“你們兩個大人，說話能不能別這麽幼稚？”
    “閉嘴！”兩人異口同聲。
    沈珩摸了摸肚子：“你們接著吵，我回家吃飯了。”
    說完，轉身準備走樓梯上去。
    “你家住樓上？”諶彌瞪大眼睛。
    “是啊，才搬的，離學校又遠了，明天得早起不然司機又堵路上。”沈珩小聲抱怨。
    沈璁牽起他的手：“不是叫你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嗎？誰知道別人暗藏什麽壞心思。”
    諶彌盯著關上搖晃的防火門咬牙切齒：“狡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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