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發青年身體微顫。

    片刻後，他驀然睜開雙眼，一雙猩紅的眸子直勾勾盯著樹靈。

    他的麵容扭曲，臉色蒼白，體表的符文時隱時現。

    樹靈靜靜地看著，沒有再發一言。

    “我……”

    白發青年渾身青筋鼓脹，七竅中不斷有鮮血流出，似乎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

    忽然，他身體一僵，虛脫般向地麵栽倒。

    眼看即將摔倒，他忽然伸出一隻手，用力撐在了地麵！

    白發青年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汙，臉色慢慢恢複正常，就連體表的符文也漸漸歸於平靜。

    他嘴角一咧，露出一口沾滿鮮血的牙齒。

    “你的果子……真難吃！”

    樹靈眼中異彩連連，問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按照它的推測，夜蒼即便最後能成功，至少也要數個時辰。

    “很簡單！”

    夜蒼神色平靜，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緊要之事。

    “他的心願，不過是凝煉五星。而我的野心，他想都不敢想！”

    樹靈聽罷，陷入沉默。

    夜蒼與燦歌，無論最後誰獲勝，留下來的一方必須完成對方的心願，這是屬於繼承者的義務。

    很明顯，燦歌的心願，夜蒼可以實現。但夜蒼的心願，燦歌無能為力，隻能選擇放棄。

    “你的心願是什麽？”樹靈問道。

    “你不是已經讀過我的記憶了嗎？”夜蒼不答反問。

    樹靈眼神劇烈閃爍，最後化作迷茫。

    它是魔星神樹，紮根在這個遠古部落，被這個部落尊為“守護神”。

    無數年前，這個部落迎來了滅頂之災，身為守護神的它，卻無能為力。

    這是作為守護神的失敗，而失敗的後果，就是永遠禁錮在這片狹小的空間，慢慢凋零。

    這是無法改變的結局，因為每個守護神，隻能在一個部落紮根。

    如今部落已滅，他的根也斷了。

    原本，早在部落滅亡的那一刻，它就應該凋零的。

    可是，它選擇了沉睡，硬生生活到了現在。

    為什麽？

    為什麽要沉睡？難道隻是為了活下去？

    時間過去了這麽久，樹靈已經忘記了。

    直到看到此時的夜蒼，他忽然想了起來。

    它，似乎是在等一個人……

    不，不隻是它！

    所有的魔星神樹，都在等一個人。

    這是從先祖傳承下來的記憶，也是每一位樹靈的使命！

    “是他嗎……”

    樹靈看著夜蒼，深邃的眼眸蕩起一絲波瀾。

    夜蒼卻看著樹上的果實，眼神貪婪。

    星靈是魔修的元靈，但這些不是普通的星靈，其中蘊含著魔修一生的記憶。

    這個魔修部落，有個習俗。

    族人死後，會將自己生前的記憶，乃至元靈，獻祭給神樹，以示自己將永生永世侍奉神樹。

    之所以知道這些，是因為他消化了星果中原主人“燦歌”的記憶。

    記憶的消化，並不像他所說的那般簡單。

    如果沒有地鯤之體的吞噬之能，留下來的，或許就不是他了……

    看著胸口不時閃爍的三枚六芒星印記，夜蒼嘴角微微翹起。

    傳說中的魔星體，被他得到了！

    此時此刻，排行第三的聖體，在夜蒼眼前揭開了神秘的外紗。

    魔星體，魔修專屬後天道體。

    可吸收星光，借助星辰之力不斷淬煉己身。

    小成，可萬法不侵！

    大成，可一念破萬法！

    可以說，魔星體是一切法則的克星。

    不過，想要達到“萬法不侵，一念破萬法”的程度，十分不易。

    別說一個魔修部落，就算放眼整個魔界曆史，也沒有幾人能夠修煉到大成。

    要不然，魔修也不會從曆史上消失。

    不是魔星體不夠強大，而是難以修煉。

    一星堪比築基，二星化神，三星洞虛，四星渡劫，五星彈指滅仙！

    每顆魔星的凝煉，都會讓實力大幅度提升。

    而提升的難度，往往是一般修真者的數百倍。

    而且，三星之後，每次提升，都會有天劫降臨。

    此天劫，極為可怕！

    除非有魔星神樹庇護，否則魔修很難渡過天劫。

    然而，魔星神樹雖然是魔修的“守護神”，卻無法照顧到每一個魔修。尤其是在遠古時代，天劫的威力莫名增加了數倍不止。

    無數魔修死於天劫之下，這也是魔修在世間消失的原因之一。

    夜蒼通過傳承獲得三星魔體，按照燦的記憶，單憑肉身便可以與洞虛期修仙者、化凡修士一戰。

    但實際上，夜蒼現在的肉身並沒有提高那麽多，最多隻能承受普通六竅修士的全力一擊。

    夜蒼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境界太低，無法徹底煉化星靈。

    這一點，從他胸口不時閃爍的星芒便可以看出。

    也許，待到徹底吸收煉化，這些光芒就不會再閃爍。

    此番境遇，如果放到一個凡人身上，可謂是一步登天。

    即便放到夜蒼身上，也讓他的實力提高了很多。

    雖不至於與公級六竅一戰，但放眼候級六竅。夜蒼自信，沒人是他的對手。

    三星魔體，雖然做不到萬法不侵，但減免三成還是可以的。

    不過，他的三星尚未徹底融合，最多隻能減免兩成。

    也就是說，不論夜蒼遭受何等強度的法術攻擊，他的魔星體足以抵消法術中兩成的法則之力。

    “人類，成為魔修的感覺如何？”

    夜蒼握了握拳，縷縷黑氣從拳頭上冒出。

    黑氣所過之處，天地法則紛紛避讓。

    這些黑氣便是魔氣，也是一切法則的克星。

    麵對魔氣，修士的護身法力完全形同虛設。

    魔星體的強大，遠超他的想象，尤其是對他而言，無異於量身打造！

    因為，魔星體的進階，除了按部就班的吸收星辰之力之外，還有另外一種途徑，那便是肉身的破壞性淬煉！

    按照燦的記憶，魔修每次受到傷害，待到身體恢複之後，魔星體都會有一定程度的增強。

    隻是當時的魔修，沒有人擁有快速恢複肉身的能力，所以很少有人這麽做。

    但夜蒼不同，擁有地鯤之體，或許這種修煉途徑，對他而言更為合適。

    當然，缺點也是有的。

    其一，在使用魔氣的同時，無法調動天地法則。

    另外，魔氣無法附著在法器、法寶，仙器等一切可以承載法則之力的靈器上。

    當然，神兵除外。

    最重要的是，在燦的記憶裏，魔修似乎隻會使用魔氣。不像修士，可以使用法術。

    收起魔氣，夜蒼坦然道：“很好！隻是攻擊手段太過單一。”

    “仙有法，魔有訣。魔修的秘訣不比法術弱，甚至有些秘訣堪比仙術，隻是你沒有獲得傳承而已。”樹靈搖頭道。

    夜蒼皺眉，燦的記憶裏並沒有這些。

    “秘訣的傳承不在星靈，而在魔骨。”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樹靈解釋道。

    夜蒼心中一動，轉頭看向那些骸骨。

    此時，他擁有燦的記憶，再看那些骸骨，立刻察覺到了異常。

    隻見，骸骨上的那些星星點點，赫然是一條條奇異的紋路。

    “做筆交易如何？”樹靈看著他，意味深長的問道。

    夜蒼心中一動，樹靈現在提出交易，必然與秘訣有關。

    果然，隻聽樹靈繼續道：“我可以給你一份完整的傳承，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樹靈沒有言語，看了一眼神樹本體，飛身飄了過去。

    如玉般的手指在樹幹上輕輕摩挲，樹靈的眼中閃過一抹黯然之色。

    片刻後，他的眼神變得決絕，玉手驟然插進了樹幹當中！

    下一刻，枝條無風自動，樹葉沙沙作響，漫天枝葉以極快的速度枯黃，飄落。

    與此同時，樹靈的身體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淡。

    短短十息的時間，它的身體已經虛幻得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

    就在夜蒼以為他要消失之時，樹靈突然抽回手，手中多了一株樹苗。

    樹苗隻有尺許長，通體散發著翠綠色的熒光。

    “我的要求隻有一個。在你傲世蒼穹的那一天，身邊有它相伴！”樹靈緩緩轉身，聲音縹緲。

    說完，它有些不舍地看了樹苗一眼，雙手托起，樹苗緩緩向夜蒼飛去。

    夜蒼接過樹苗，看了一眼後，將其收進了小世界。

    樹苗消失的那一刻，禁地內驟然響起一陣轟鳴。

    緊接著，天空破碎，大地龜裂，整個空間寸寸湮滅！

    破碎的空間中，一塊漆黑的骨片，破開虛空，朝著夜蒼快速射來。

    夜蒼心中一凜，正要出手。

    “這是最完整的聖魔訣，人類，記住我們的交易！”

    夜蒼聞言，魔氣包裹手掌，將飛來的骨片收進小世界。

    枯枝飛舞，天地消亡！

    樹靈靜靜地站在原地，不知是在看夜蒼，還是透過夜蒼看向其它什麽。

    夜蒼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逗留，身體化成一道流光，衝向破碎的天空，在空間完全泯滅前衝了出去。

    ……

    在夜蒼衝出秘境的那一刻，一座安靜的小鎮上，一個女子身體微微一顫，剪刀不小心劃過手指，鮮血瞬間浸染了布料。

    目光看向小鎮中心方向，裁縫抬起受傷的手指，慢慢放在唇邊，豔紅的舌頭劃過指尖，嘴角微微上揚……

    小鎮南部，屠夫舉起砍刀。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麽，砍刀遲遲沒有落下。片刻後，他轉頭看向小鎮中心，目光陰狠，一刀剁下……

    小鎮東部，獵戶撫摸著長弓，眼神遊移不定。

    小鎮北部，鐵匠放下錘子，仰頭放聲大笑……

    小鎮中心，一株巨樹高高佇立，一柄柴刀嵌在樹幹，幾乎將它斬為兩截。它的枝葉大半枯黃，果實幹癟，似乎隨時便會脫落。

    樹下，盤膝坐著一名少年，他的相貌清秀，給人一種稚氣未消之感。

    一陣風吹過，枯葉紛飛，幹癟的果實紛紛墜落。

    少年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露出一雙清澈幹淨的雙眸。

    落葉飄飛之中，少年的目光在那些果實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在柴刀之上。

    片刻後，他微微抬頭，眼中帶著絲絲茫然與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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