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一桌子人開心地吃飯。
    李茂森和陳香還是有點拘謹，在別人家吃飯就是不自在，放不開。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沈心茹生怕陳香和李茂森太過靦腆，時不時地給他倆夾菜：“弟妹，吃這個，茂森，吃這個。”
    其實待人接物是最累的，主家累，客家也累，尤其是大家肩頭不一齊時，主家生怕怠慢了客家，客家生怕冒犯了主家。
    真不如當年陳三爺和李茂森在雜技團時，那時候，所有小夥子都是肩頭一齊，全是青瓜蛋子+窮鬼。
    大家沒有高低貴賤之人，一說吃飯，所有人向狼崽子一樣衝向桌子，每人擓一大碗，咵咵吃、嘎嘎造。
    隻要師父大流馬不在，這群師兄弟算是上了天了，又打又鬧，又說又笑，全跟小土匪一樣。
    大流馬一來，全都乖乖坐回飯桌，老老實實吃飯。
    最痛快的飯局，就是沒有隔閡的兄弟姐妹之局，大家水平一樣，可以放開吃、放開喝，一旦有一個人高出一頭，這個飯局就會變味。
    可這也是不可避免，人與人地距離和段位就是在歲月的流逝中慢慢拉開的。
    多麽好的朋友，一旦經濟基礎發生了變化，友誼的濃度就會漸漸稀釋。
    混得好的，有了自己新的圈子，不再眷戀以前的老圈子。
    混得不好的，覺得沒意思，也不願意再聯絡以前的老朋友。
    透過現象看本質，這就是佛家講的：緣分盡了。
    朋友緣、夫妻緣、父子緣，隻能陪一個人走過人生中的一段路，剩下的路，還要靠自己走。
    人類終將孤獨，就像每個人投胎時來的路徑各不相同，虛空之中，互不相識，茫茫大海，盲龜穿木。
    最繁華的人間也無法衝淡人類靈魂的孤寂，就像一頓熱鬧酒宴過後，半夜醒來，渾身發冷。
    能夠慰藉自己靈魂的，隻有自己的所作所為——善業。
    善事做的越多，內心越充實，靈魂越溫暖，死前越踏實。
    這是一條筆直的大道，鋪滿了鮮花，陽光溫暖，取舍均等，無數生靈迷途知返，從兩側摸索而入，終於找到了來路歸途。
    飯後，吳媽和山杏收拾碗筷。
    陳香也趕忙幫著收拾。
    沈心茹笑著說：“弟妹，你不用跟著忙，坐下喝會兒茶。”
    李茂森則悄悄把陳三爺拉入裏屋，哼哼唧唧問了兩個問題：
    第一：你為啥開賭場？
    第二：玫瑰去哪兒了？
    這兩個問題，陳三爺都沒法回答，黯然搖搖頭：“兄弟，我有我的苦，所有的事，說來話長，以後我再慢慢對你講。”
    陳三爺要求李茂森和陳香住兩天再回陳香老家。
    陳香連連搖頭：“大哥，不行的，我臘月十五托人捎信回家，說年三十前一定趕回家吃團圓飯！”
    陳三爺笑道：“弟妹放心，還有幾十裏路程，我保證你們年三十回家吃年夜飯！”
    陳三爺心裏有底，這幾十裏路程，對於推著獨輪車步行的人來講，停停歇歇，得走兩天，但如果開車送他們，就很快了。
    見陳三爺和沈心茹執意挽留，陳香和李茂森隻得留下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夫妻倆就向陳三爺、沈心茹辭別。
    陳三爺和沈心茹知道人家回家過年、歸心似箭，也不再挽留。
    陳三爺從懷裏掏出一張千元銀票，遞給李茂森：“兄弟，這些錢，你拿上，代表我和你嫂子的心意。”
    “不不不！”李茂森和陳香連連推辭，陳香說：“我們不能拿大哥和嫂子的錢，大有大的難，小有小的難，大哥和嫂子攤子大，花錢的地方也多！”
    瞧瞧陳香多會說話，紅樓夢的典故都出來了。
    陳三爺笑道：“你們不收，就是嫌少。”
    “可不敢，可不敢！”陳香臉一紅。
    “那弟妹就收下！”陳三爺把銀票拍在了陳香手裏。
    1000塊大洋啊，李茂森和陳香徹底脫貧了。
    沈心茹又對山杏使了個眼色，山杏趕忙跑到沈心茹的臥室，抱出來兩個嶄新的包袱。
    沈心茹笑著對陳香說：“弟妹，這個包袱裏，是我平日裏買的衣服，還沒來得及穿，都是新的，我看弟妹和我身形相當，就送給弟妹，望弟妹不要嫌棄。”
    陳香感動得眼圈發紅：“嫂子，我不嫌棄，我高興，我高興。”說著，淚水止不住掉下來。
    “這另一個包袱裏，是你哥平日裏穿不著的衣服，我都讓吳媽和山杏洗好熨平了，送給茂森，讓他當舊衣服，幹活時穿。”
    李茂森趕忙接過去：“謝謝……哥……謝謝……嫂子。”
    沈心茹又從懷裏拿出兩個平安金鎖，遞給陳香：“這是我和你哥送給侄子、侄女的，祝福侄子侄女平安長大。”
    陳香淚奔：“謝謝嫂子，謝謝大哥！”
    “弟妹不必拘禮。我這裏還有一張銀票，是我單獨送給弟妹家裏二老的，過年了，祝二老福壽安康。”
    “真的不能收了，嫂子，心意我領了，不能收了。”陳香執意推辭。
    “弟妹，這不是給你的，是給你父母的，你是代收，不能拒絕。”沈心茹把銀票塞在了陳香的手裏。
    陳香熱淚滾淌：“瞧這是怎麽說的，來了一趟，不曾給大哥、嫂子帶點東西，我們是又吃又喝又拿，讓我心裏不落忍。”
    沈心茹笑道：“弟妹如果不落忍，就和茂森常來，我們天天等著你們。”
    陳香破涕為笑，周圍人也哈哈笑起來。
    兩個小兒不明何故，也跟著嘎嘎笑起來。
    隨後，陳三爺開著一輛車，又讓馬夫開來一輛車，這兩輛車都是當初龍海升的。
    陳三爺載著李茂森、陳香和兩個孩子。
    馬夫把李茂森的獨輪車拆解了，搬上後座，開車跟在陳三爺後麵。
    兩輛車，當天中午就把李茂森夫婦及孩子送回了娘家。
    娘家人客套寒暄自不必說，陳香非要留陳三爺吃頓飯再回天津，陳三爺哪有工夫吃飯，津門還一堆事等他處理。
    陳香拉著陳三爺的胳膊：“大哥！吃幾口再走，否則我心裏不安！”
    陳三爺笑著拿起一個饅頭，塞在嘴裏：“弟妹，我就吃這個饅頭，天津那邊真的有事等我處理，我忙完這段時間，再來看你和茂森！”
    說完，帶著馬夫哥離去。
    陳三爺不敢逗留，因為他時間緊迫，大年夜，他有大計劃、大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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