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上善之水

字數:7423   加入書籤

A+A-


    一隻鞋。
    周昌手裏拿著的是一隻鞋。
    他兩隻腳都穿著鞋,肯定不是他自己的,是單獨的一隻鞋。
    那是一隻漢代平民百姓最常見的麻編平底鞋,灰褐色的鞋麵磨損開線,鞋底還沾著幹透的泥。
    一股腐爛榴蓮混合臭豆腐的刺鼻異味撲入鼻孔,花匠纖手捂著鼻子往後躲“唔~,好臭!”
    張哲翰屏住呼吸,兩根手指夾著鞋帶,從周昌手裏年拈過鞋子,“這是怎麽回事?”
    “留……留侯給……給我的,”周昌磕磕巴巴道,“囑……囑我轉交持……持有赤霄劍之人,我……我沒……沒想到會是……是你。”
    居然讀取到了信息,隻不過全是問號。
    “木木,我讀不出來。”說著拈著鞋遞過去,“你試試看。”
    花匠嚇得花容失色連連擺手,“別,別……”
    哪裏還有一絲無無境大神風範,你也有怕的東西,張哲翰惡作劇把鞋往前遞,“乖,不臭不臭。”
    花匠不得已伸出尖尖玉指觸了一下,“我也……讀不出,嘔……”話說一半已捂著胸口嘔吐。
    張哲翰像拈條鹹魚一樣把臭鞋拈到眼睛平視的位置,轉來轉去看著“不會吧,你可是無無境。”
    老者說過“太初三物”,太初境神佚物世間隻有三件,這隻臭鞋不可能高於無無境。
    花匠好不容易緩過勁來,恐懼地盯著臭鞋“它可能是一對,湊齊了才能讀取信息,就像虎符。”
    張哲翰轉頭盯著結巴“另一隻呢?”
    周昌一臉憨厚道“我……我不……不知道,留……留侯隻……隻給了一……一隻。”
    身為禦史大夫、汾陰侯卻混跡於道士之中,這本身就不正常,張哲翰問道“你為何來此?”
    “我……我來找留……留侯,問……問他為何偏袒太……太子,他不……不理我,隻……隻給了這……這隻鞋。”
    “留侯?”張哲翰抬頭四望,視線被花牆阻擋,“在哪兒?”
    周昌指了指,“那……那邊。”
    花匠撤去花陣,十幾名道士已累得趴倒在地,像一條條瀕死的毛毛蟲。
    順著周昌指的方向,張哲翰看見了那棵巨大的銀杏樹和樹下的兩個人。
    從副本劇情的角度看,周昌的作用至少現在並不大,但很重要,他可能是張良的路標。
    曆史上的張良,不僅居功至偉,更在廢長立幼這個關鍵轉折點上,一句話就扭轉了乾坤。
    張哲翰將臭鞋收入儲物艙,拉著花匠的手,一縱身來到樹下。
    夕陽的斜照中,原本滿地金黃的銀杏葉如今已蕩然無存,剛才花匠的剪刀和兩名無無境的撞擊,已將地麵打掃得幹幹淨淨,甚至覆滿青苔的磐石也如水洗過一般。
    簡陋的竹篾席上多了張十七道線的黃玉棋盤,密布其上的棋子也是玉的,黑子是墨玉,白子是白玉。
    薄蒲墊上盤坐的兩個人,邊對弈邊聊,談笑風生,旁若無人。
    身披葛布道的白發老者顯然不會是張良,張哲翰對身穿月白色深衣的四十多歲男子拱手道“留侯!”
    張良渾若不覺,修長的手拈起一顆黑子,啪的一聲落在棋盤上,提起一顆白子,放在棋盒蓋上,“甪裏先生,這三劫局恐怕無解了。”
    【甪裏先生周術,秦末漢初著名隱士,與唐秉、崔廣、吳實並稱“商山四皓”。司馬遷在《史記》中確立其曆史真實性,後世文獻記載其隱居期間創作《紫芝歌》明誌。】
    老者手撚須髯,布滿皺紋的臉似乎有些焦慮,“是啊,此局古今罕見,天道循環,昭示異象,天下必有大變啊!”
    張哲翰這才看向棋局,黑子和白子糾纏交錯,遍及棋盤的每一個角落,一條黑龍和一條白龍交織在一起,誰都沒有一隻眼,既沒有活也沒有死。
    死活取決於打劫,三劫循環,誰也贏不了誰。
    不僅棋盤、棋子和趙王宮一模一樣,棋局也和劉邦與戚夫人那局分毫不差,就像原樣搬過來,隻是對弈者變了。
    蕭何不管用,張哲翰又變成韓信,拱手施禮“留侯!”
    還是沒反應,張良依舊談笑風生打著劫,棋盤旁的男女就像空氣一樣視若無睹。
    張哲翰把剛才在周昌麵前變過的人全都變了一遍,甚至連劉邦都變了,全都毫無作用。
    花匠繞著棋盤踱步,轉了好幾圈,停住腳步,蹙眉盯著棋盤道“可能關鍵在這棋局裏。”
    什麽人都不管用,意味著缺少道具或前置劇情還沒做,張哲翰抱臂托著下巴,凝視著棋局,“可這三劫局無解啊,你有什麽招?”
    花匠搖頭道“你是圍棋高手,你的基因智能可能是幻界最強的,你問問它。”
    “基因智能不都一樣嗎?”
    “不,基因智能的能力取決於宿主,如果宿主對圍棋不感興趣或不擅長,基因智能這方麵能力就不會變強。”
    棋局很特別,是個無解局,三個劫互為劫材,可以無限打下去,“非非,你怎麽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此局並非無解,兩條大龍之外,尚有一塊未定型的棋,黑棋隻要放棄劫爭,反攻白棋邊角,最終可反贏半目。】
    非非說著,在光幕上擺出了破解之法,黑棋主動放棄中腹23子大龍,襲殺右下角即可終局。
    半目就是14子,如此細微的勝負以張哲翰的棋力絕對算不出來,但對基因智能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為什麽一直沒有人破局?
    張哲翰伸手從棋盒中夾起一枚墨玉黑子,按照光幕上提示的位置往黃玉棋盤上放。
    奇怪,怎麽放不下去?
    確切的說,無論你放在什麽位置,棋子在接觸棋盤的一瞬間便如水滴涸土,被棋盤“吸收”,根本就形不成“落子”。
    張哲翰試了好幾次,結果都一樣,心一發狠,拿起棋盒往棋盤上倒,沒有一顆能落在棋盤上。
    花匠看出了門道,若有所思道“必須先找到一顆能落在棋盤上的棋子,這就是接下來的任務。”
    張哲翰看了看老頭,又看看張良,“如果殺了其中一人,會怎麽樣?”
    三劫循環,棋局無解,如果對手死亡,就意味著認輸,另一方就能嬴棋。
    “沒有用,剛才你也看見了,他倆遭遇攻擊會合力出手,威力能與咱們的璧合術抗衡,”花匠看出他的心思,歎了口氣,“即便太初境親自來,也未必能殺得了他們。”
    張哲翰想起剛才周昌給的臭鞋,取出來拿在手上,花匠捂著鼻子逃得遠遠的。
    理論上說,如果道具對版,npc即刻就會有反應,但對弈的兩人還是在一門心思打劫,張哲翰惡作劇把臭鞋遞到他們鼻尖,他們也視若無睹。
    花匠唔唔道“那隻鞋不是這樣用的,一定是要你找到另一隻。”
    張哲翰聞言低頭,對弈的兩人腳上都齊整地穿著鞋,四隻鞋沒有一隻和臭鞋相同,臭鞋的場景不在這裏。
    沒轍了,張哲翰長歎一聲,收回臭鞋,伸手去拉花匠,“咱們走吧。”
    花匠看著他摸了鞋的臭手,皺著眉頭往後縮。
    張哲翰看了看自己的手,哈哈一笑,躍至半月形的淺池邊,蹲下洗手。
    水明如鏡,倒映著暮色中的火燒雲,臭手入水,攪動鏡波漣漪。
    火燒雲漾動,水中出現一點金光,水中怎麽會有酒味?
    張哲翰正愣神,那點金光衝出水麵,兀然變大,直奔麵門而來。
    金色酒杯,金叵羅!
    “嘩——”
    水中躥出一個人,渾身濕漉漉,金帽歪斜,灰布宦官服被鮮血染紅了半邊,赫然正是剛才逃逸的老太監。
    他並沒有逃遠,隻進了最近的水池,潛伏在池底。他之前一定進過水裏。
    花匠見狀急忙前掠,但似乎來不及,金光已然將張哲翰罩住。
    藍影一閃,一道白光從張哲翰彎曲的身體劈出,將金光剖開,潰散,金叵羅再次被破,池水掀起十幾米高的巨瀾。
    白光之中,夕夕犀利殺出,直撲老太監。
    夕夕撲了個空,老太監在半空中倏然消失,花匠已掠至池邊,護在張哲翰身前。
    這老家夥賊心不死啊,好像不對,身負重傷還敢潛伏偷襲,明知不敵還頭鐵往上撞,管家沒這麽剛。
    他發出金叵羅好像不是為了暗算,而是為了逃命虛晃一槍爭取時間,適才如果不是要先破金叵羅,夕夕會直接攻擊他本體,至少又會挨上一刀。
    張哲翰繼續在池水中洗著手,心裏在琢磨為什麽管家受了那麽重的傷還要要躲進池裏,莫非這池水也和嘎貢山天池一樣有療傷功效?
    “木木,這水有什麽古怪?”張哲翰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花匠想起了什麽“哦,這池子叫上善池,池水是道家祖庭的上善之水,據說是當年老子沐手處,可療傷回血,上帝之城的人受了傷都往這兒跑。”
    果然,管家雖然沒被花匠的剪刀剪死,夕夕那一刀也絕對不輕,如果不想退出副本療傷,最好的方法就是在池子裏趴著,隻是他萬萬沒想到張哲翰會跑來洗手,燈下黑變成了燈下明。
    張哲翰取出那個曾經裝過天池水的黑袋,裝了滿滿一袋水,放回儲物艙。
    單就療傷而言,這水比任何傷藥都管用,不過他用不著,他根本就不能受傷,負級狀態下,受傷就意味著死亡。
    “接下來去哪兒?”花匠恢複小女人狀,小鼻子嗅了嗅,抱著他的胳膊。
    張哲翰忍不住吻了她一下“肚子餓了嗎?”
    修長的脖頸彎了彎“嗯。”
    他們出現在九醞壚那張榆木矮桌的時候,張哲翰發現旁邊坐了個人,頭戴巾幘,是一名商賈。
    環視一圈,四張矮案都坐了人,張哲翰想著先來後到,要站起身,花匠卻坐著紋絲不動,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
    那商賈先是一怔,隨即拱了拱手,一聲不吭默默站起,把飯菜挪到另外一桌,和一名軍官拚桌。
    他當然不是因為認出了人,張哲翰現在的模樣是蕭何,花匠則變成了個長相極其普通的女人。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唯一的解釋是那商賈感覺不到任何威壓,花匠是能控製威壓強度的,她似乎覺得沒必要,也就保持著沒有威壓的無無境狀態。
    張哲翰在這個黑級副本裏墊底,所有天行者甚至npc的境界都比他高,同樣感受不到他身上的任何威壓,感覺也像無無境。
    九醞壚裏不能動手,是因為高大廚是無無境,現在又來了兩位,當然識時務者為俊傑。
    副本裏本身就是叢林法則,別人不敢動手並不意味著這兩位不敢,心生恐懼在情理之中。
    屋裏原本的嘈雜瞬間變得鴉雀無聲,就像一群小動物突然看見老虎。夥計還沒把菜上齊,小動物們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隻剩下一人沒動,是個穿短褐的漕夫,五大三粗,虯髯如戟,威壓程度是天督。
    天督雖然是衛道士中最高的,但在無無境麵前還是渣渣,花匠奇怪地看著大漢,張哲翰卻笑了,“你怎麽不走?”
    大漢仰脖子喝了一口酒,癟嘴道“別裝了,我知道你是誰,為什麽要走?”
    張哲翰剛想問你是怎麽認出來的,大漢起身對花匠躬身施禮“花夫人!”
    聽到“夫人”二字,花匠托著下巴狐媚笑道“你是誰啊?怎麽認出我的?”
    大漢恭敬道“我是管家屬下天督考夫曼,夫人的美麗舉世無雙,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女人無不喜歡別人誇她漂亮,這句話精準地拍在點上,花匠笑吟吟不語。
    “考夫曼!”張哲翰假裝驚訝,其實他早就猜出來這位天督是誰,“誒?你怎麽不對我客氣點?”
    考夫曼能動的那隻眼斜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夫人護著,我揍你好幾回了。”
    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你狐假虎威,老子可不是怕你,本質上還是在拍母老虎的馬屁,張哲翰倒也不以為意,拍了拍旁邊的位置“過來一起?”
    他也就客氣客氣,天督怎麽敢和上帝的仆人同桌,考夫曼搖頭道“不了,我說完話就走。”
    張哲翰問道“你要說什麽?”
    考夫曼取出一柄彎刀放桌子上,“我已完成第一個承諾。”
    喜歡天梯劫請大家收藏101novel.com天梯劫101novel.com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