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穹城主轉過頭來，他似乎覺察到什麽。
    他看見一百多米外的街口站著三個人，辟陽侯審食其，身後跟著兩名武士。
    他很奇怪，他封鎖了辟陽侯府，辟陽侯是怎麽出來的。
    他當然知道辟陽侯是誰，一個諸天境衛道士怎麽有膽量這麽明目張膽地回來，距離這麽近，他有把握在瞬息之間拿下或擊潰這位天督。
    他正要掠起，卻發現“辟陽侯”先動了。
    波特曼抓起一名武士，像扔手榴彈一樣擲了過來，武士哇哇亂叫，手腳在空中亂舞，但無可避免地被當成武器撞向青衣人。
    雖然諸天境的速度和力量遠遜於無無境，但事發突然，冰穹城主毫無思想準備，看見一坨黑乎乎的東西撲來，抬手一掌揮出。
    “嘭！”
    燈影中綻開一團血霧，武士毫無懸念被擊碎。
    隱身狀態的張翰一頭霧水，完全看不懂波特曼的騷操作。
    就在這時，一個高挑的倩影出現在朱漆大門外，他又一次聽到了那句令人膽戰心驚的陰冷的嘶吼。
    “放肆！”
    昏黃的青銅宮燈映照著玄色錦袍的暗紅光澤。
    麵容冷豔，肌膚勝雪，眉間一點朱砂，鮮紅似火。
    眼尾上挑的弧度如鋒利的刀刃，黛色的修眉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淩厲。
    呂後！
    剛才還在床上睡覺的女魔頭，在武士被殺的瞬間，出現了。
    作為副本最大的boss，一般不會離開椒房殿，你不去惹她，她也不會主動攻擊你。
    張翰突然明白了。
    兩名衛兵默認是椒房殿的一部分，或者說是呂後的一部分，無論身在何處，隻要衛兵遭到攻擊，就被視為呂後遭到攻擊。
    上一次在回廊，荊荊一掌打死兩名武士，便觸發了呂後攻擊，劉邦同時出現。
    管家截胡寧遲的時候，波特曼當時一定在場，他看見了呂後出擊，悟出了“衛兵等於呂後”的道理，在辟陽侯府陷入絕境的情況下，想到了借助衛兵調動大boss解圍的方法。
    呂後忽然抬起修長的左臂，隔空虛揮。
    黑霧從她袖中漫出，霧中隱隱有萬點青芒，迷幻了視線，讓倩影變得渾沌不清。
    冰穹城主大駭，四周綻開一片片冰花，晶瑩剔透，高速旋轉，如透明的蠶繭一般，將他裹在其中。
    黑霧籠罩之中，萬點青芒透入，冰繭應聲潰散，也將冰繭中的鱷魚撕碎。
    冰穹城主碎成了無數冰碴子，劈裏啪啦散落一地，很快聚攏成馬賽克似的半聚合狀態。
    他這會兒肯定已被黑霧封禁，但打碎複原既不是技能也不是功能，應該是潘塞索摩的屬性，屬性是封不了的。
    呂後一擊得手，便不再發大招，沒出現那隻大黑鳥，看馬賽克成形，哼了一聲，揮起纖纖玉手一掌拍下，像極了拍蒼蠅。
    馬賽克一拍即潰，冰碴子再次灑落，重又聚合，呂後再次拍下，馬賽克又碎，再次聚攏……
    潘塞索摩生命力強悍，呂後是太初境，體力條肯定無限長，而且拍一掌幾乎不損耗什麽體力，這樣打下去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
    波特曼早已開溜，張翰打開龍界交互係統，動態圖上一大片黃點，其中有幾個綠點，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藍點。
    血仆係統收到考夫曼信息“布萊曼正在轉移。”
    幾乎就在同時，龍界係統也收到指令“全體火速轉移到玄虛穀！”
    冰穹城主被封禁拍成碎末，之前的禁製也自然失效，管家的人得以脫困。
    蒙哥馬利和那些青衣衛或許還在附近，看著城主的慘狀，誰還敢冒頭。
    幾乎就幾秒鍾時間，動態圖瞬間清屏，黃點和藍點都不見了，隻剩下兩個動作慢的紅點。
    張翰很想進去看看，想想還是算了，管家已經溜了，進去意義不大。
    給考夫曼發了條信息，詢問玄虛穀在哪裏，考夫曼很快回複“商山玄虛穀，商山四皓的隱居之所。”
    商山沒去過啊，沒有坐標，隻能用玄鷹飛去或用腿走著去。
    突然想到瓦克斯曼曾經說過，管家內部也有共祭會臥底，照此看來，蒙哥馬利也一定知道了管家轉移的信息，很快就會跟去。
    花匠說得對，關乎親生兒子生死，他不敢懈怠。
    除非管家把寧遲帶出副本，否則蒙哥馬利一定追他到天涯海角。
    儲物艙裏，艾曼已經吃完了一整盒點心，摸了摸肚子叫道“誒，外麵怎麽樣啦？”
    話音剛落便已站在張翰身旁，她看著“姐姐”一巴掌一巴掌拍蒼蠅，o著嘴愣了半天，“太慘了，他怎麽得罪我姐了？”
    “他長得太醜了，比我還醜，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癩蛤蟆想吃鳳凰肉。”
    “他敢撩我姐？不會吧，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他們本來腦子就不怎麽靈光。”
    通過這麽長時間跟潘塞索摩的接觸，張翰發現他們確實不怎麽樣。優點突出，弱點也很明顯。
    他們確實底子好，但缺少經驗和經曆，人類是經驗是經過千百萬年進化得來的，潘塞索摩從誕生到現在也就幾十年的事，就像一塊優質的硬盤，什麽的東西少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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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曼看拍蒼蠅看得有些膩了“照這樣打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哦。”
    張翰挽住她的手“最後肯定是癩蛤蟆死翹翹，你姐可是太初境，體力無限。”
    艾曼似乎不忍心“喜歡一個人也罪不至死啊。”
    張翰拉她往回走“管他呢，那家夥是蒙哥馬利的打手，助紂為虐，死了也就死了。”
    艾曼邊走邊說道“可是，如果一直打不完，我姐不就回不了椒房殿了？”
    張翰沒當回事“回不去怎麽了？”
    艾曼看著他“你想想看啊，她可是大boss……”
    張翰明白了，如果一個副本大boss離位，一定會影響劇情發展。
    而且冰穹城主是蒙哥馬利的核心戰力，離開了他可能就抓不住管家。
    “看在你的麵子上，我就救他一回吧。”
    “你？”艾曼一臉狐疑，“你行不行啊，別惹得我姐跑過來拍你，你那麽菜，一下就拍死了。”
    張翰想了想，彎腰從地麵摳出一塊青石板磚，一甩手扔了出去。
    他不敢使用任何技能，負級狀態下，任何技能都會造成殺戮。
    呂後可能沒事，但冰穹城主就不好說了，能不能殺死無無境暫且不說，他現在被黑霧封禁，又處於半聚合狀態，十有八九救人變成殺人。
    板磚挾著勁風，呼呼作響，砸向橫眉怒目的呂後。
    馬賽克再次成形，女魔頭舉起玉手剛要拍下，突然發現一什麽東西飛來，隻好迎著拍去。
    “砰！”
    青石板磚碎成齏粉，洋洋灑灑飄落。
    艾曼的小嘴又一次成了o形，她沒想到張翰會用板磚，沒想到他真的敢扔，更沒想到那塊板磚那麽快，能讓太初境也不得不出手應對。
    死循環被打斷，就這麽零點幾秒時間，城主得以聚攏成形，縱身一躍逃離魔爪，呼的一聲從張翰兩人頭上掠過。
    呂後失去了打擊對象，呆了一呆，張翰以為她會過來拍自己，拉著艾曼就要逃，沒想到呂後看都沒看這邊，就地消失。
    輪到張翰傻了，難道板磚不算攻擊？
    又或者副本設計者根本就想到，板磚也可以作為武器？
    一看危險沒了，冰穹城主掠了回來，右手放在左胸，對張翰躬身施禮“敢問閣下是……”突然看見艾曼，如見鬼魅，轉身就想跑。
    呂媭的模樣和呂後如出一轍，他已被虐出心理陰影。
    艾曼叫道“站住！救了你的命也不說聲謝謝！”
    冰穹城主一呆，轉過身來，仔細看了看艾曼，確認不是女魔頭，才又行禮“謝謝閣下救命之恩！請問二位是誰？”
    張翰擺了擺手“算啦，我沒想救你，隻是擔心我大姨累著。”
    “大姨？”冰穹城主複眼閃了閃，突然想起什麽，指著艾曼，“你是呂媭！呂後的妹妹！”然後又對張翰叫道“那你一定是張翰，張先生！”
    呂媭就是艾曼，艾曼是天嬌，蒙哥馬利自然是知道的，至於艾曼是張翰的女人，恐怕知道的人就更多了，畢竟在古埃及副本裏，荷魯斯和哈托爾的故事幾乎人盡皆知。
    冰穹城主不是第一次和張翰打交道，一個擁有後羿弓的人救他的命在邏輯上很合理，也隻有張翰才敢向太初境扔板磚。
    張翰壓根就沒聽他說什麽，挽著艾曼沿著橫門大街往前走，冰穹城主在後麵叫道“我欠你一條命，日後需要我做什麽，請隨時找我！”
    艾曼回頭看了一眼鱷魚頭，小聲道“癩蛤蟆好像是真的誒。”
    張翰嘴角翹了翹“真的假的無所謂，我們注定是敵人。”
    “不一定吧，你不是說過，沒有永遠的敵人嗎？”
    “這次不一樣，他們是人類的敵人。”
    “哦……好吧，你這是要去哪裏？”
    “洛陽，南宮。”
    夕夕在洛陽的坐標隻有銅駝街槐蔭巷乙十三號，去南宮還得走著去。
    呂後在床前提到蕭何，他又是呂後的情人，太子親爹，也許能找到些頭緒。
    “咚——，咚！咚！咚！咚！”
    遠處傳來沉悶的更鼓聲，一快四慢，五更天。
    天邊泛著蟹殼青，晨霧如輕紗般浮在青石板路上，將街巷染成一片朦朧的灰白。
    三四十米寬的大街兩側，槐樹垂落的枝椏間凝結的露珠隨風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細碎的聲響。
    犬吠聲被晨風揉碎，夾雜著更夫梆子的餘響街，邊店鋪的門板依舊緊閉，但幾家留著門縫的鋪子已透出微弱的煤油燈光，燈光在晨霧中暈染成朦朧的圓暈。
    官署門前的燈籠在晨風中熄滅兩盞，值夜的士兵紛紛起身，五更宵禁結束，他們打著哈欠將長戟收回皮套，動作粗糲而疲憊，鐵甲相撞聲驚飛了槐樹上的寒鴉。
    河畔的蘆葦叢中傳來幾聲早起的鷓鴣啼鳴，兩人走上曾經走過的那座橋，橋頭那塊不起眼的石碑依稀可見。
    “好臭！”艾曼捂著鼻子叫道。
    張翰低頭一看，那個白發老乞丐竟然還坐在橋邊，佝僂著背，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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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淩晨4點，他怎麽這麽早就出來乞討？這麽早街上也沒人啊，難道他整夜都露宿在橋上？
    張翰突然發現，他的眼睛是睜著的，他根本就沒睡覺。
    蹊蹺，很蹊蹺。
    副本裏蹊蹺的地方通常都有故事，就看你能不能發現蹊蹺。
    “快走吧，臭死了！”艾曼拉著張翰的手就走。
    臭？
    這股臭味怎麽和那隻臭鞋那麽像？
    張翰蹲下身，果然發現乞丐的一隻腳是光著的，而另一隻腳上的鞋真的和那隻臭鞋一模一樣！
    張翰正想取出那隻臭鞋，非非突然說道【您去看看那塊石碑，上麵是什麽字。】
    她好像發現了什麽，張翰依言走回橋頭，仔細辨別漫漶的兩個字，歪著頭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來。
    【您看是不是“圯橋”二字？】
    張翰用手擦去碑上厚厚的塵土，手指順著深一些的凹痕移動，“好像真的是‘圯橋’！有什麽說頭嗎？”
    【《史記?留侯世家》記載了“圯橋進履”的故事。張良因刺殺秦始皇失敗逃亡至下邳，在圯橋遇黃石公。黃石公故意將鞋扔下橋，命其拾取並跪地穿鞋，張良雖驚仍照做。後黃石公三次約定黎明相會，前兩次因遲到被斥責，第三次張良夜半守候終獲認可，獲贈《太公兵法》。】
    這個故事張翰也知道，記得那座橋在江蘇啊，怎麽跑到洛陽來了？
    管不了那麽多了，試試再說。
    取出臭鞋，艾曼捂著鼻子躲得遠遠的，乞丐沒有絲毫反應。
    張翰跪坐在地捧著鞋，屏住呼吸把鞋套在他腳上，終於有了動靜，渾濁的眼睛轉了轉。
    張翰作揖道“您可是黃石公？”
    老乞丐幹裂的嘴唇動了動，聲音沙啞得像生了鏽“子房何在？”
    張翰一時沒反應過來，非非急道【“子房”是張良的字！】
    還真對了，張翰精神一振，順著話頭老實說道“他在草樓觀和甪裏先生下棋。”
    老頭半天沒說話，張翰腦筋急轉，一定是少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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