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並無戾氣，自稱“雲遊”、“請教”，姿態似乎放得頗低。
    但這更讓她心中忐忑，誰知道是不是先禮後兵？可形勢比人強，對方修為遠高於自己，若是不應，激怒了對方，後果不堪設想……
    掙紮片刻，求生的本能和對高階修士的敬畏最終占了上風。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狂跳的心髒，掐訣撤去了洞口的簡易幻陣和防禦禁製。
    石壁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她謹慎地探出身來。
    隻見洞口外，站著一位身著青灰色布袍、麵容平和、眼神清澈的中年修士（林祖峰此刻的偽裝形象），氣息沉穩內斂，並無咄咄逼人之勢。
    女修不敢怠慢，連忙走出洞口，對著林祖峰深深一福，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晚輩蘇婉，見過林前輩。前輩駕臨，晚輩惶恐。不知前輩有何事垂詢？晚輩修為低微，見識淺薄，但……但凡知曉的，定當……定當如實相告。”
    她低著頭，姿態放得極低，心中依舊充滿了戒備與不安，等待著未知的宣判。
    林祖峰看著眼前這緊張得如同驚弓之鳥的女修，心中了然。
    萬仙域如今的凋敝肅殺，早已將殘存修士的膽氣磨滅殆盡。他微微頷首，聲音依舊平和，帶著一種安撫的意味
    “蘇仙子不必如此緊張。”他語氣平緩，如同在陳述一個簡單的事實，“老夫並非嗜殺之人，此來更無惡意，亦不會將你如何，大可放心。”
    蘇婉緊繃的身體似乎因這句話而微微鬆弛了一絲，但頭依舊低垂著，不敢抬起。
    林祖峰不再繞彎，直接切入主題“老夫雲遊歸來，見此萬仙域凋敝若此，天仙境以上同道竟如蒸發一般，蹤影全無，實感蹊蹺。
    不知此地……究竟發生了何事？”他目光落在蘇婉低垂的發頂，等待答案。
    “赤霄宗…？”
    蘇婉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甚至一時忘了敬畏，脫口而出半句反問。
    她看向林祖峰的眼神裏充滿了巨大的疑惑和費解。
    赤霄仙帝麾下宗門在萬仙域掀起如此滔天巨浪，強行征召，血洗反抗，鬧得天怒人怨，眼前這位深不可測的前輩……竟然不知？這簡直荒謬！不合常理！
    然而，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對上林祖峰那雙平靜無波、卻仿佛蘊含著星辰大海的眼眸，蘇婉瞬間一個激靈，如同被冰水澆透，所有的疑惑和驚愕都被強行壓回心底深處。
    知道與否，都不是她一個區區地仙能探究的！
    她立刻重新垂下頭，聲音帶著後怕的急促，不敢有絲毫隱瞞，竹筒倒豆子般將所知盡數道出
    “回稟前輩……此事……此事皆是因赤霄宗而起！”
    蘇婉的聲音裏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懣與無奈，“赤霄宗為征伐黑暗界，在其本宗勢力範圍內征召散修，然……應者寥寥。
    他們便……便將主意打到了這‘五不管’的萬仙域散修頭上！頒下仙帝法旨，強行征召！”
    她深吸一口氣，語速加快，仿佛要將那噩夢般的場景驅散“凡天仙境以上修士，無論是否情願，皆須應召，為其征伐黑暗界……
    千年！千年啊！敢有違逆不從者……”蘇婉的聲音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當場……格殺勿論！形神俱滅！”
    洞府外凜冽的風似乎也因這殘酷的話語而停滯了一瞬。
    “當時……萬仙域大亂。”蘇婉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劫後餘生的餘悸，“一部分道友……見機得早，或有些特殊隱匿手段，得以在赤霄宗爪牙合圍之前，拚死逃離此域，不知所蹤……
    而剩下的，那些沒來得及走的，或是心存僥幸的……都被……都被強行擄走，押赴黑暗界戰場了……”
    她抬起頭，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悲涼，“所以，前輩您如今所見，這萬仙域才……才如此蕭條，幾無……人氣。”
    一番話說完，蘇婉仿佛耗盡了力氣，微微喘息著，再次低下頭，等待著。
    “黑暗界？征伐？”林祖峰眉頭微蹙，這兩個詞對他而言同樣陌生。
    他清朗的目光落在蘇婉身上，帶著探究，“此又是何故？蘇仙子，可否為老夫解惑？”
    蘇婉身體微微一顫。黑暗界……這名字本身就帶著不祥與禁忌。
    她猶豫了刹那，最終還是不敢拒絕這位神秘前輩的詢問，咬了咬唇，低聲道
    “晚輩……也隻是聽聞過一些零碎傳聞。
    那黑暗界……據說是與我們仙域毗鄰的一方詭異界域，其中蟄伏著無數強大而邪惡的黑暗種族。無數紀元之前，它們曾……曾大舉侵擾過我們仙域，掀起無邊浩劫，生靈塗炭……”
    蘇婉的聲音帶著一絲源自古老恐懼的顫音，仿佛那場傳說中的浩劫烙印在血脈深處。
    “後來……是五大仙帝聯手，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才將黑暗界的入侵勉強擊退，將其逼回黑暗界深處。”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自那以後，五大仙帝便以‘守護仙域安寧’為名，訂立盟約，一同派兵征伐黑暗界，美其名曰‘打壓黑暗異族，防其死灰複燃，威脅仙域根本’。”
    “隻是……”蘇婉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最初的征伐隊伍，皆由五大仙帝各自座下的核心門人、精銳子弟組成。
    可……黑暗界凶險莫測，抵抗頑強無比，每一次征伐都死傷慘重，精銳弟子折損過多，便是仙帝宗門也難以承受……”
    她的話語中透露出一種底層散修心知肚明的殘酷現實，“於是，不知從何時起，這‘征伐’的重擔，便漸漸……落到了我等散修頭上！強行征召，驅為前驅……名為守護，實為……炮灰！”
    最後兩個字，她幾乎是含在喉嚨裏，帶著血淚般的控訴，卻又不敢大聲。
    林祖峰靜靜聽著，古井無波的眼眸深處，第一次掠過一絲冰冷的漣漪。
    五大仙帝，高高在上，執掌乾坤，竟行如此霸道之事？以守護之名，行驅民赴死之實！這仙域，比他想象的更為赤裸和冰冷。
    “原來如此。”林祖峰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隻是繼續問道，“這征伐之事，持續多久了？如今戰況如何，可有消息傳回？”
    蘇婉臉上露出一抹慘淡的苦笑“多久？早已不知多少年月輪回了，隻知每一次征召，便是千年的死期……至於戰況？”
    她搖了搖頭，眼中是深切的悲哀，“上一次，據說是黑暗界那邊抵抗極其瘋狂慘烈……最終……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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