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林祖峰眉峰微挑，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偌大仙界，竟無散修容身之處？那萬仙域呢？乃是散修匯聚之地，也去不得了？”
    聽到“萬仙域”三個字，三人臉上同時露出混雜著恐懼、絕望和深深厭惡的神情。
    另一個身材矮壯、臉上帶著一道猙獰舊疤的修士忍不住開口，聲音裏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悲憤：
    “前輩！您…您有所不知啊！”
    他急急地說道，似乎要將滿腔的恐懼和怨恨傾倒出來，“亂了！全亂了！仙界五方仙帝所屬的五大勢力，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不知為何，打瘋了！戰爭不斷升級，聽說…聽說連仙帝至尊都已親自下場搏殺了！”
    他喘了口氣，眼中恐懼更甚：“整個仙界，哪裏還有一塊清淨地？處處都是戰場！我們這些無根無萍的散修，就是最不值錢的炮灰！
    被那些大勢力強行征召，填進絞肉機般的戰場裏，十不存一啊！若是不肯歸附任何一方…
    那就更慘！被雙方斥為奸細，見麵就殺！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最先開口的高瘦修士接口，聲音苦澀無比：“萬仙域…萬仙域現在就是個巨大的火藥桶！
    無數像我們一樣從戰場上逃出來、或者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散修，都湧進去了！人比靈氣還多！
    為了一處能稍微安靜打坐的角落，為了一口蘊含仙靈之氣的泉水，甚至為了爭奪一片能擋風的岩石…
    每天都有爭鬥，每天都有人隕落！那地方…比戰場後方還要混亂血腥十倍！”
    矮壯修士用力抹了一把臉，似乎想擦掉那深入骨髓的恐懼：“我們…我們五個，原本是結伴修行、情同手足的道友。
    實在是不願再卷入那些大人物的紛爭，也不想在萬仙域那煉獄裏自相殘殺至死…
    這才…這才抱著一線渺茫的希望，結伴深入這南疆絕地，想著尋一處無人打擾的角落，哪怕靈氣再稀薄，能安心修煉幾年也是好的…”
    他的聲音哽咽起來，帶著深切的悲痛，望向遠處那具斷臂的屍體和妖獸口中殘留的血肉碎塊：“誰…誰知道…才剛深入這片區域不久，就…就遇上了這頭天仙境的煞星！
    趙道友和李道友…為了給我們斷後…已經…已經…” 他再也說不下去，淚水混著臉上的塵土滾落。
    高瘦修士也紅了眼眶，聲音低沉沙啞：“若非…若非天幸遇上前輩出手…我們三人…此刻也早已步了兩位道友的後塵，成了那孽畜腹中的血食了…”
    說完，三人再次深深躬身，身體因後怕和悲傷而微微顫抖。
    林祖峰靜靜地聽著，目光掠過眼前三人絕望悲戚的麵容，又望向這片荒蕪死寂的南疆邊緣。
    洞府內蘇婉的恬靜，與洞府外這血淋淋的仙界現實，形成了無比刺眼的對比。
    他心中了然，看來仙界的亂局，已如燎原之火，蔓延到了每一個角落，連這最貧瘠的遺忘之地，也難逃波及。
    “原來如此。”他淡淡開口，打破了沉重的靜默，“你們走吧。此地雖然荒僻貧瘠，但暫時還算平靜。
    隻要小心些，避開那些強橫的妖獸巢穴，尋一處岩洞容身修煉，應無大礙。能否有所成就，就看你們各自的機緣造化了。”
    林祖峰的話音落下，如同在死寂的荒漠中投入一顆石子。
    三個散修身體猛地一顫，絕望的麻木被這最後一絲生路攪動。
    他們抬起頭，臉上沾滿了赤沙和淚痕混合的汙跡，眼神中掙紮著巨大的恐懼和一絲孤注一擲的渴望。
    “前輩！”那高瘦修士猛地再次重重跪倒，額頭“咚”地一聲砸在滾燙的沙礫上，聲音嘶啞破裂，帶著不顧一切的哀求，“前輩開恩！求前輩開恩啊！”
    另外兩人也如夢初醒，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撲倒在地，砰砰磕頭。
    “前輩！這仙界…這仙界哪裏還有我們的活路啊！”矮壯修士的聲音帶著哭腔，“外麵是仙帝大戰，萬仙域是修羅場，這南疆深處更是妖獸橫行…
    我們三人修為低微，如同風中殘燭，離了前輩庇護，根本…根本活不過幾日啊！”
    “求前輩慈悲！”最後那個一直沉默寡言、臉色蠟黃的修士也抬起頭，眼中是走投無路的絕望，“我等願立下心魔血誓！此生此世，追隨前輩左右，為奴為仆，鞍前馬後，絕無二心！
    隻求…隻求前輩賜下一隅之地，讓我等能苟全性命，有一線修煉之機！前輩大恩，我等永世銘記，肝腦塗地亦難報萬一！”
    三人的哀求聲在呼嘯的罡風中顯得格外淒惶無助，帶著瀕死之人抓住浮木的絕望力量。
    他們匍匐在沙地上，身體因極度的緊張和期待而劇烈顫抖，額頭早已磕破，滲出的鮮血混合著沙礫，黏在臉上，狼狽不堪，眼神卻死死盯著林祖峰，充滿了孤注一擲的祈求。
    就在這時，洞府的禁製微微波動了一下。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洞口。
    蘇婉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她收斂心神走出洞府，第一眼便看到遠處那具小山般的無頭獸屍，濃烈的血腥氣撲麵而來，讓她胃裏一陣翻湧。
    隨即，她的目光落在了沙地上那三個形容淒慘、叩首哀求的散修身上。
    他們絕望的眼神，卑微的姿態，還有那斷臂同伴冰冷的屍體…這一幕，如同冰冷的錐子，狠狠刺入了蘇婉的心底深處。
    她想起了自己。想起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仙界裏，修為弱小之時，自己也曾是這樣卑微如塵，在強者一念之間掙紮求生。
    若非師尊林祖峰當年一念之慈，將她從泥濘中拉起，傳道授業，她蘇婉早已不知枯骨埋於何處。
    一股強烈的同病相憐之感，混合著對弱者的深切惻隱，瞬間衝垮了她所有的顧慮。
    她快步走到林祖峰身側，輕輕拉住師尊的衣袖，仰起臉，那雙明澈的眼眸中帶著懇切與不忍，低聲道：“師尊…他們…好可憐。
    這仙界之大，竟無他們容身之處…若他們真心投靠，立誓效忠，不如…不如就留下他們吧？洞府雖小，多加三人，總還能騰挪得開。”
    蘇婉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三個散修耳中。
    他們猛地抬起頭，望向蘇婉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狂喜和感激，如同溺水者看到了唯一的燈塔。
    林祖峰的目光落在蘇婉臉上，看到她眼中那份真摯的憐憫，又掃過地上三個如同等待最終審判的散修。
    他沉默了片刻。
    收留外人，意味著平靜可能被打破，意味著責任，也意味著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