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生活平靜下來了，海瑟薇的衣著也變了一個風格，她沒有再穿便於戰鬥的精靈皮甲，而是換上了樸素的酒紅色長裙，整個人看起來和人類女孩幾乎沒什麽區別。
    精靈族的特征長耳沒有特意用魔法藏起來，因為在伊薩貝拉位麵，沒有人敢質疑羅寧的決定。
    在羅寧下令禁止一切奴隸販賣有關生意後，捕奴團就退出了這片大陸，因為這裏沒有他們生存的土壤。
    其實單純一條法律還不足以讓這些惡徒退去，真正讓他們不敢出現在伊薩貝拉位麵的原因，是抓到就是火刑的嚴酷懲罰。
    並且為了打擊捕奴團，羅寧還特意抽出一筆資金用來做獎賞。
    隻要確定了舉報對象真的是奴隸販子，舉報者就能獲得一筆不菲的獎勵。
    恐怖的刑罰加上高額獎勵背後人海戰爭，捕奴團直接將伊薩貝拉位麵視為了禁地。
    羅寧當初出台這條這些政策的時候，還遭到主位麵許多貴族的恥笑，覺得羅寧放著納靈人這麽一座金山不去利用，還反過來給他們出台一係列福利政策，期望讓他們快速融入艾瑞希移民社會。
    那些福利政策背後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當時不知道多少人捶胸頓足，並說換自己是伊莎貝拉位麵領主，必然怎麽樣、怎麽樣等等。
    但最後現實狠狠打了這群人的臉，因為伊薩貝拉位麵並沒有因為禁止奴隸生意而陷入經濟衰敗，反而因為解決了各族之間隱形的仇恨源頭，商業開始越發的興榮。
    同時艾瑞希移民和本地納靈人的關係也越來越融洽，街道上甚至能看到艾瑞希職業者和納靈勇士勾肩搭背的身影。
    納靈人是天生的斥候，對腳下這片土地似乎還擁有親和度，再險峻的深山，他們也能自由出入，迷宮也一樣，總能在最關鍵時刻提前發現危險，一些冒險團很喜歡雇傭他們來當向導。
    視線回到演藝廳內。
    天籟之音樂團並不是在獨奏，台下還坐著一群未成年的觀眾，羅寧甚至還從裏麵看到了熟悉的麵容，好像是上一批羅寧救回來的北境幸存者。
    那一對母女給了羅寧很深的印象，羅寧當時看小女孩可憐，還給了對方糕點。
    和那時候仿佛受驚小鹿的形象不同，此刻的小女孩，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枯黃的頭發已經恢複了色澤，臉頰也豐潤了起來，笑起來的時候能看到甜美的酒窩。
    當然，改變最明顯的還是眼睛。
    小女孩眼睛裏填滿了憧憬，那是對生活有了期盼的光澤。
    就在羅寧思考著要不要進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腳步聲。
    人還未到，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先傳了過來，片刻後一位年紀約四十多歲的婦人端著托盤走了過來。
    她看到羅寧的那一霎，雙眼立馬瞪得滾圓，接著眉眼一厲，張嘴就想嗬斥。
    但話還沒出口，婦人就感覺自己像是掉入了凝固的琥珀當中，別說發出聲音，就連動下手指都完成不了。
    婦人眼裏閃過了驚恐的神色，顯然對方將羅寧當成了不軌之徒。
    羅寧有些哭笑不得，無奈從儲物戒指中拿出身份令牌，在婦人麵前晃了晃。
    羅寧出現在公眾場合的次數並不多，能認出羅寧是位麵之主的人隻有市政廳的官員，但是代表位麵之主的徽章卻廣為人所知，就算是十歲的小孩子，都能描繪出個大概。
    傀儡軍的威名如日中天，羅寧的個人威望也上升到了可以輕鬆“造神”的地步。
    冒充羅寧身份，借你熊心豹膽都不敢，因為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啊！
    婦人在一秒內完成了變臉，含怒的視線轉變為討好。
    見狀羅寧解開了時間魔法。
    “大人，您是來找海瑟薇的吧，我這就去...”
    話還沒說完就被羅寧打斷。
    “閉嘴，讓我安靜聽完。”
    “是是是。”婦人恭敬的退到了角落裏。
    但仍舊時不時投來好奇的視線。
    主要還是羅寧實在太年輕了，和婦人的孩子差不多大，一個還在向家裏要錢去討好外麵女孩子，一個卻已經是一個位麵的主人。
    人比人氣死人，婦人越想越氣，心裏暗暗決定晚上回去就給孩子斷了經濟，然後還勒令他去考戰爭學院，不奢求能達到羅寧這樣的成就，但是隻是也得混一個騎士出身來。
    背對婦人的羅寧並不知道婦人心裏的想法，要是知曉僅僅隻是因為自己的優秀，便讓一個青春少年承受了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羅寧一定會勸婦人，與其把期望放在已經定型的孩子身上，不如自己多奮鬥。
    視線回到舞台上。
    雖然海瑟薇是一副素淨淡雅的形象，身旁還都是妝容精致靚麗的半精靈女孩，但她還是場上最吸睛的那位，台下的男孩女孩目光多半都追隨在她身上，唯有一些接近成年、到了少年慕艾年紀的半大男孩，才會把目光追隨在兩位俏美嬌豔的半精靈身上。
    和海瑟薇靈秀典雅的美不同，半精靈因為是在人類社會長大， 再加上容貌突出從小就經曆各種優待，所以難免也會沾染上當下流行的奢華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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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論是從衣著還是妝容，都偏向於精致鮮豔風格。
    這類型的女孩，對內心充滿美好向往與渴望的半大少年而言，就是白光月一樣的存在，就如同海瑟薇在羅寧眼中的地位。
    輕揚玉臂拉動弓弦時，明明都是差不多的膚色，羅寧卻能從海瑟薇皓白如雪的手腕處，看出驚心動魄的美好。
    喜歡一個人就會自帶濾鏡說的就是如此。
    羅寧沒有打擾海瑟薇，仍舊站在緊急疏散通道外，透過帷幕縫隙觀看演出。
    時間總是短暫的，徐徐流淌在空氣中的音符從激烈慢慢變為平緩，最後又從平緩逐漸走向低沉，隨著最後一個拖長音符的落下，演出結束了。
    現場陷入了異樣的寧靜，羅寧能聽到台上天籟之音樂團成員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掌聲響起，烈度高到像是要把頂棚都給掀了。
    雖然觀看演出的是一群半個銅子都拿不出的孩子，但是天籟之音樂團成員還是非常給麵子的起身行了一禮，並親自下台分發小禮品。
    海瑟薇是最積極的，規定小禮品是一份，但她總喜歡多給，把一群孩子開心的嘴角就沒有合攏過。
    兩個半精靈也在幫忙，但從態度上看，多少還是有些敷衍的，不過總歸還是在認真的完成著自己的任務。
    等禮品發完，孩子也陸續開始退場時，羅寧掀開帷幕走了進去。
    海瑟薇背對著羅寧正在收拾樂器，可能是太專注了，她沒有注意到有人接近。
    這讓羅寧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以前和拉格倫大姐大她們一起冒險時，海瑟薇警惕心可強了，幾十米遠外踩到枯葉的聲音她都能聽到，眼下卻連背後有人接近了都沒有發覺...
    大師級不可能犯這種錯誤，羅寧覺得她肯定已經發現了，但是卻不想理會自己，畢竟自己確實挺過分的，平時很少來看她也就算了，連樂團成立這麽久都還是第一次來。
    海瑟薇的同族倒是第一時間轉過頭來，待發現是羅寧後，第一時間就要行禮。
    羅寧搖了搖頭，製止了她們的行為。
    幾名晨星精靈看了看羅寧，又側頭看了眼仍舊在整理樂器的海瑟薇，露出了愛莫能助的善意笑容。
    隨後也不管舞台上的樂器，輕手輕腳的離開了演藝廳。
    另外兩個半精靈本想留下吃瓜的，但被羅寧身後的婦人揮手招走了，走時一步三回頭，顯然對羅寧感到非常好奇。
    海瑟薇雖然從沒有說過自己的私人信息，但樂團夥伴都清楚海瑟薇來頭很大，這一點從之前辦理駐地申請時就能看出來。
    正常辦理流程需要七天，但是市政廳官員一個上午就給跑完了所有手續，並且還親自送到海瑟薇手裏，態度異常恭敬，就好像對待自己的上司一樣。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細節，比如駐地申請之後，從來沒有亂七八糟的人過來打擾。
    一般而言，樂團成立後，需要向城內最大的同行拜場子。
    所謂的拜場子就是交保護費，交了保護費，就算獲得了人家的認可，你便可以賣票演出養活自己。
    如果沒交保護費就演出，那麽人家就會來找你麻煩。
    但是天籟之音成立後，海瑟薇並沒有去拜訪同行，並且事後也沒有被人報複。
    這些細節單獨一兩個或許不明顯，但聯係到一塊後，不難得出海瑟薇很有實力這一點。
    等半精靈也離開後，現場僅剩下了羅寧和海瑟薇。
    沒了外人，海瑟薇也不裝了，她將手裏怎麽也整理不好的樂器放下，以背對的姿勢坐在軟包實木椅上，看著就像是正和青梅竹馬慪氣的女孩。
    羅寧已經不是上一世和女孩並排坐就會感到局促不安的性格了，自然明白海瑟薇其實是在等自己先開口。
    心裏醞釀了一會後，羅寧緩緩道：
    “北境氣候惡劣，一年內除了夏季三個月稍微緩和一些，剩下時間全部是雪夾雨，就是刮著像鋼刀一樣凜冽的白毛風。
    越過界河往深處走，沒隔一段距離，就能在路過看到被冰雪覆蓋的屍體，以及裹著枯骨的破碎鐵甲。
    聖教國南下，寒苦之地陷入戰火，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的北境人流離失所，他們被刻上奴隸烙印，像一個貨物一樣賣往盟軍各國。
    這還是比較幸運的，還有許多北境人被送到軍營裏當做取樂練膽的耗材，裏麵的慘像是你絕對無法想象的，每一次回憶起那些畫麵，我的心裏總是充滿了憤怒。
    大人物因為野心主動點燃戰火，然後無數平民被勒令前往戰場，成為絞肉場裏沒人在意的屍體。
    那些埋骨凍土的平民士兵，是誰的父親、是誰的孩子，是多少個破碎的家庭在懊悔哀嚎...
    每一處屍山血海下，埋葬的都是無數支離破碎的靈魂，他們永遠無法獲得安眠。
    最後，大人物握手言和，被派去戰場的年輕人卻永遠留在了那裏。
    戰爭喂飽了政客，士兵的殘骸喂飽了野獸，唯獨村口老婦獨坐夕陽下，空洞的眼，幹枯的皮，孤寂的衣冠塚，以及還未填土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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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為棋子，地為棋盤，皮肉為畫布，汙血為墨水，這是我在北境看到的一切。”
    羅寧走到舞台邊緣坐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深呼吸了一口氣道：
    “或許有些可笑，沒有經曆之前，因為事不關己，所以我一直保持著高高掛起的態度，覺得戰爭離自己很遠，也和自己沒多大關係。
    但在目睹了那邊的慘劇後，我突然想要改變這一切...”說道這裏的時候，視線中突然湧入一段如同凝脂一樣的白皙，接著一隻玉手覆蓋在了羅寧攤開的手掌上，嫩如蔥段的纖指向下，和羅寧的手掌牢牢握在了一起。
    淡雅的薄荷香襲來，接著一道人影坐在了羅寧身側。
    空氣中響起了幽幽的聲音。
    “我不是在怪...好吧，我確實有些不開心，那麽久了連一份書信都沒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
    不過聽了你這些話後，我心裏又好受了一些，因為至少知道你是在為了自己的目標而努力，而不是去哪裏廝混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海瑟薇側頭看了羅寧一眼。
    海瑟薇如同星痕一樣的明眸中似乎含著一汪秋水，膚光在射燈的暈染下如同白玉一樣瑩潤，樸素的長裙掩蓋不住如柳枝一樣窈窕的腰肢。
    雙眸中有著埋怨，也有著再次相遇的欣喜。
    羅寧心裏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一關自己算是過了。
    雖然拿戰爭來作為瓦解海瑟薇心裏疙瘩有些無恥，但是確實有用。
    海瑟薇性格裏有一些聖母元素，她和其他晨星精靈一樣，熱愛和平，見不得戰爭苦難。
    另外羅寧的感覺也是真實的，他確實想要做些什麽。
    目的達成後，羅寧簡述了一遍北境的經曆，然後便略過了這個話題。
    難得重逢，聊這種悲壯話題屬實是有些不合適的。
    兩人聊起了各自生活上的瑣事，其實主要還是海瑟薇說自己創立樂團，然後給孩子們表演的日常。
    從某種意義上，海瑟薇算是完善了羅寧的工作。
    這些北境幸存者能這麽快走出陰影，海瑟薇出了大力氣，她用音樂激發了幸存者對未來的期盼。
    聊天中途，兩個半精靈還特意送來了一些新鮮瓜果，之後還找羅寧要了簽名，甚至還想要和羅寧合影，但考慮到海瑟薇已經鼓起了臉頰，羅寧婉言拒絕了。
    目送半精靈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後，羅寧不等海瑟薇開口，便主動提議換一個地方。
    海瑟薇鼓著臉頰上下打量了羅寧一眼，不置可否的哼了一聲。
    那可愛的模樣，就像是找不到發作借口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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