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寧低頭看向腳下的高塔，頂端的奧術之眼已經熄滅了，一道蒼老的人影屹立在上方， 仰頭看著頭頂比耀陽還要閃亮的光柱，光柱散發著恐怖的熱力，似乎要將天空都給煮沸了一樣。
    莫裏森比以前老了很多，他臉上生出了很多皺紋，特別是眉心處，川字紋就好像天然的胎記一樣，死死的鑲嵌在上麵。
    然後瞳孔中也失去了以往自信的神光，變得和暮年職業者一樣，空洞且麻木。
    接著還有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氣息，沒有以前那麽尖銳了，變得如同斷源的水潭一樣，死氣沉沉。
    嘲諷幾句？
    好似沒有必要，羅寧高舉在雙手之上的巨大光柱，如今已經蓄力到了極限，光柱周圍的空間都已經被高溫炙烤得出現了閃爍模糊的畫麵。
    羅寧低喝了一聲，隨後緊握劍柄，將光柱朝著斯威爾大魔法師塔揮下。
    光柱切過空氣，發出了尖銳的呼嘯聲，同時尾部還出現了密密麻麻的電弧，這些電弧就好似活物一樣，不斷追逐蘊含著恐怖能量的光柱。
    劍刃胞衣以急若流星般的速度朝著斯威爾魔法塔轟了過來。
    早在羅寧成名前，莫裏森就在為以後對方尋仇做準備了，除了明麵上的這三道防禦術法，他還花費了畢生的積蓄，找來了許多材料，給魔法塔做了強化，並且還在魔法塔底下建造了一座抗魔結界，這種結界被許多魔法大學用於比鬥擂台，對魔法有著極強的抗性。
    莫裏森已經將自己所能夠設想到的所有防禦手段都加進去了，對於能不能防下羅寧這一擊，他心裏仍舊有些不確定。
    因為羅寧所展現出現的戰鬥力，真的令人歎為觀止，在正式級巔峰階位時，便能夠殺死遠勝於同屆人類的大師級深淵惡魔，最近還傳出他已經成功晉升大師級，實力提升了多少，恐怕沒有人知曉。
    這種超常規怪物，根本無法用正常人的視角來衡量。
    光刃在莫裏森眼中不斷放大，莫裏森感覺周圍的風聲消失了，空氣也變得灼熱了起來，然後周圍的建築頂部也都出現了碳化的跡象，景觀樹頂部的枯枝直接被高溫炙烤成了灰燼，光刃還未徹底落下，便已經顯現出了它恐怖絕倫的威力。
    原本莫裏森還期望著能在反魔法立場中和羅寧較量一番，但羅寧顯然認出了這個魔法，並且還采用了與他期望相反的策略。
    離開魔法塔範圍和對方廝殺？
    這個想法從一開始就沒有過，莫裏森隻能期待自己做的布置能夠擋下這一次攻擊，這樣自己便還有和對方平等交流的可能，如果連一擊都擋不住，那還能怎麽辦，隻能接受命運了。
    光刃落到了結界上，接觸點位置先是出現了巨大的十字光標，隨後便是遮天蔽日的強光。
    頭頂的耀陽在這一刻都被壓了下來，成為了無足輕重的陪襯。
    盡管羅寧已經取消的爆裂符文，光刃也沒有了第二次傷害，但戰鬥出現的衝擊波還是對周圍產生了毀滅性的影響。
    魔法塔周圍三公裏內的所有建築全部都被震塌了！
    三公裏外相對好一些，隻是二樓以上都被掀飛，一樓至少還能勉強保持完整。
    得虧於平民區在外城區，離內城超過了十公裏，所以受到的影響並不大，最多隻是被強大氣流掀的摔了一個跟鬥罷了。
    待蔽日的強光消失後，羅寧抬手打了一個響指，地麵升起的蘑菇狀灰色霧氣直接被強大氣流給撕裂成了碎片，並露出了底下巨大的坑洞，而在坑底，則躺著幾乎不成人形的莫裏森。
    他的四肢全部消失不見了，身上到處都是高溫灼燒後的痕跡，嘴裏不斷往外吐著暗紅色的血液，其中還夾雜著細碎的肉塊。
    莫裏森的所有布置，在這一擊下全部化為了飛灰。
    甚至連他通過秘術短時間內提升到大師級的身體，也沒能抗住。
    懸浮在高空中的林恩導師等人見到這一幕後，發出了嘖嘖稱奇的驚歎。
    老婆婆臉上有著難以自製的羨慕之色，她看著腳下毀滅性的畫麵輕聲道：“這孩子對魔力的掌控變得越發嫻熟了，不過這還是其次，真正恐怖的還是他體內的魔力儲備，這等魔力量，恐怕已經趕上剛晉升的魔導師了。”
    林恩老頭子很罕見的沒有自吹自擂說自己教導的好，而是低聲感慨道：“安德烈用窩囊了一輩子作為代價，最後獲得了幸運女神的眷顧，隻是可惜他沒能親眼看見這一幕。”
    至於伊麗莎白，她就像是被閃電劈中了一樣，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來雪漫城是林恩導師的決定，原本可以不用途經這裏的，直接在萊茵王都貝倫諾第外圍等羅寧，但林恩卻執意要將等候地點選在這裏。
    婆婆不解，詢問理由，林恩便將羅寧和莫裏森的恩怨說了出來，並說了莫裏森這段時間的異動。
    莫裏森作為一名大師級強者，如果始終待在魔法塔裏，以林恩的地位，他也懶得去管他，但關鍵是莫裏森想要活著，從聽到羅寧晉升大師級之後，他便開始頻繁活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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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經常給弟子做陪練，林恩很清楚羅寧的戰鬥力，他不覺得莫裏森有戰勝羅寧的可能，即便他製定了完整的針對計劃。
    真正讓林恩擔心的，是莫裏森承受不住壓力，然後對羅寧身邊人做出報複性的舉動。
    這種可能並不是沒有，反而非常大。
    一個大師級強者如果真要隱藏起來，想要抓捕也是很困難的，一旦讓莫裏森潛伏到聖佩丹尼姆亦或者是伊薩貝拉位麵，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很大概率會對羅寧的勢力造成極大的打擊。
    為了避免這一點出現，所以林恩便安排了這一次行動。
    莫裏森留著，終究是一個威脅。
    羅寧忘記了這個人，林恩便主動讓弟子回想起對方。
    抵達時，林恩還給伊麗莎白科普過莫裏森的布置，婆婆也說即便是他，想要強行破除腳下的烏龜殼，也需要費點時間。
    在兩位大魔導的影響下，伊麗莎白多少也會受到一些影響，覺得這場戰鬥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
    可誰也沒有想到，在婆婆嘴裏很麻煩的烏龜殼，竟然連一次攻擊都沒有承接下來，就變成了廢墟。
    伊麗莎白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
    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包裹著她，以前若拉經常和她說羅寧很優秀，口頭禪是“羅寧超厲害的”。
    當時她的想法是，若拉嘴裏的“厲害”多少受到了愛情光環的影響，所以伊麗莎白內心並沒有太當一回事。
    但經曆眼下這一幕後，之前的偏見被推翻了，僅剩下目睹神跡後的震撼。
    伊麗莎白看著緩緩飄落的人影，像是重新認識了對方。
    在萬物蟄伏的靜默中，羅寧緩緩落至莫裏森的麵前。
    低頭俯視著腳底下狼狽的仇敵，羅寧眼裏並沒有大仇得報的喜悅，他的表情還是和之前一樣，如同平湖一樣沉靜。
    “你..終於來了。”莫裏森艱難的說道，他臉上掛著釋懷的笑容。
    “當初我不該猶豫的，應該直接動手將你留下，這樣即便事後被魔法聖地問責，無非也就是多付出一些代價罷了，聖地就算再有意見，也不會過多的為難一個活著的大師級強者。
    我其實想過藏起來，然後不斷暗殺你的手下，但後麵放棄了，不是我不敢，而是因為我穿著法袍。”
    莫裏斯斷斷續續的說道。
    羅寧能感知到莫裏森身體的狀態，他已經沒有任何反抗能力了，體內的魔法核心都被打碎了，失去約束的魔力正在他體內肆意的破壞，將半元素化的軀體蹂虐的一塌糊塗。
    空氣中漂浮著無數的星點，就好似銀河落入了人間，羅寧抬起手，想要抓住仿佛塵埃一樣密集的元素粒子，但活潑的粒子卻從指間流淌而過。
    這種畫麵羅寧並不陌生，他親手製造了很多回，所以羅寧沒有打斷莫裏森，而是安靜聽著他最後的發言。
    “我六歲就被檢測出擁有雙係魔法天賦，我被父母視作驕傲，也被家族視為未來崛起的的關鍵，父母對我無微不至，家族傾力給我提供資源，讓我沒有其他後顧之憂，我也很爭氣，在一百六十歲時，就晉升到了大師級。
    隨後因為表現突出，被分配到了斯威爾大魔法師塔，並擔任起了守護者的角色。
    我這一生中，鮮少有遺憾，唯一的一段，就是年少時期過於專注魔法，以至於錯過了一位不論貧窮富有，都願意對我展露笑顏的女孩。”
    提及那段遺憾，埋藏在腦海深處的灰色記憶，就好像被賦予了色彩一樣，開始變得清晰了起來。
    漂浮在空氣中的元素粒子匯聚成了斑駁的光線，照亮了莫裏森的猙獰扭曲的麵孔，羅寧發現他在笑，笑容很真摯。
    “時間是最無情的法術，逐漸讓我忘記了那位站在樹蔭下對我露出梨渦的女孩，也讓我忘記了年輕時曾對女孩說過的話。
    在雪漫城擔任守護者期間，我遇上了哈林頓的姐姐，她們真的很像她，有著同樣的發色，五官也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見到哈林頓姐姐的那一瞬間，遺忘的記憶就像海嘯一樣襲來，我迫不及待的表達了我的好感，她們也欣然接受了，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了，遺憾好似得到了補全，我的人生也像是得到了救贖...
    但美中不足的是，她們很喜歡借用我給自己的家族謀取利益，並在我耳邊不斷吹噓哈林頓。
    扶持一個後輩，對我來說隻是一件小事，如果對方足夠優秀，我也很樂於這麽做，但等我嚐試這麽做後才發現，她們嘴裏千好萬好的弟弟，隻是一個扶不上牆的爛泥。
    換做年輕時的我，肯定是會直接結束對哈林頓的扶持，但或許是我太沉迷於被‘被彌補的遺憾’，也可能是年少時期的正義感早已隨著時間流逝被遺忘，讓我被貪婪所吞噬，變成了追逐利益道路上的野獸，所以我默許了他搶奪你法杖的行為，並因為這一次縱容，給自己埋下了一條死線。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一切的錯誤，都是來源於遺憾被補全那一刻，我選擇了彌補遺憾，過往的遺憾，也化為了刺向我心口的利劍，將過去的我給殺死了，留下的，隻是一個追名逐利的魔法師，一個我年輕時最討厭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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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有些困了...
    你雖然贏了，但我不會和你說對不起，因為我最後的選擇，並沒有給身上穿的法袍抹黑，我是死在光明正大的法師對決中。
    這應該是一段很舒適的安眠，因為終於不用再過提心吊膽的日子了...”
    說話聲漸漸低不可聞，莫裏森緩緩閉上了眼睛。
    莫裏森躺在布滿結晶體的坑底，身體似乎也和高溫凝結的晶體融合在了一起。
    濃鬱的元素粒子從莫裏森體內湧出，在天空上形成了如夢似幻的彩霞。
    看著閉著雙眼，眉眼之間盡是釋懷笑意的莫裏森，羅寧內心並沒有多少觸動。
    羅寧可不會像某些溫柔主角一樣，去同情自己的敵人，在對方選擇縱容哈靈頓那一刻，就已經注定雙方沒有一絲緩和的餘地。
    不過對方最後的選擇倒是讓羅寧稍微高看了對方一眼。
    就像莫裏森說的，他可以選擇暗殺羅寧身邊人，那多少會對羅寧產生一定的麻煩，但他沒有這麽做，這證明莫裏森至少還有身為施法者的驕傲，也證明了人不是生來就是邪惡的，往往都是環境或者時間改變了人。
    羅寧振動背後元素雙翼，離開了坑底。
    本想直接和頭頂旁觀的導師匯合，但想了想，羅寧抬手打了個響指。
    周圍的建築碎塊在不知名力量的幹預下自動飛起，然後不斷填入長條形的巨坑，不消一會的功夫，便將其填平了。
    做好這一切後，羅寧釋放出閃現技能，直接來到了林恩導師的身邊。
    “不會怪我多事吧？”林恩導師淡淡的開口道。
    羅寧搖了搖頭，道：“您這麽做肯定有著自己的理由。”
    林恩導師聽後臉上浮現出了笑容，他抬手摸了摸羅寧的腦袋，輕聲道。
    “雖然那小子最後的遺言挺正的，但那是他已經輸了後，如果有機會活著，或許就不是這個想法了，所以留著他，多少也是一個麻煩。”
    “我曉得。”
    “魔力消耗如何，需要冥想恢複嗎?”
    “不需要。”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出發前往貝倫諾第吧，讓我們看看那頭外神，究竟恢複的如何了。”
    羅寧本想問林恩導師神器借到了沒有，但既然導師都如此說了，羅寧肯定不會再多費口舌了。
    “她也去嗎？”羅寧抬手指向了伊麗莎白。
    和外神戰鬥，帶一個沒有多少修為的人，羅寧有些不理解。
    “伊麗莎白可比你想的更重要，這場戰鬥能不能獲得勝利，關鍵點就取決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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