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麵對任何事，我們都會一直陪著你的....”海瑟薇朝著羅寧輕聲說道。
    那雙仿佛嵌入了銀河般的美麗眼眸，此刻正定定的看著羅寧，羅寧能從那仿佛藍寶石般的琉璃體中，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那張古典而又精致的嬌顏上，也有著一抹淡淡的悲傷。
    和海瑟薇幾乎穿透羅寧心髒的陪伴不同，若拉不善於表達自己內心的細膩，她更傾向於付出行動，她用力握了握羅寧的手掌，像是在回應海瑟薇之前那番話，隨後若拉主動引導著羅寧，上前推開了那扇實木門。
    吱呀。
    門向兩側推開，露出了內裏的畫麵。
    安德烈老師靜靜的躺在軟床上，安靜沉睡的他，身上的冷厲感減少了很多，反而平添了獨屬於這個年齡老人的安詳和藹。
    軟床地下的生命維持魔法陣仍舊在運作，淡綠色的光點匯聚成了一個治愈精靈，小精靈漂浮在安德烈導師的上分，不斷向下揮灑著治愈元素，但元素落下後，並沒有融入安德烈導師的體內，而是自然的分解，變成了最基礎的元素粒子。
    隻要人還有一口氣在，治愈元素便會融入體內，並起到作用。
    如果連治愈元素都無法融入體內，那就代表著，該人已經徹底失去了生命氣息。
    軟床邊還趴著一個人，正是已經退居幕後的路易莎女王。
    她比初見時，老了很多很多。
    保養得仿佛二八少女的肌膚，此時已經變得鬆弛無比，看著就像是泡了幾天幾夜的皮革，表麵都泛起了波浪形狀的褶皺。
    而那張曾讓無數權貴拜服在裙擺下的嬌美容顏，也變得蠟黃暗淡，不熟悉的人，乍一看還以為路易莎或許是某個村落的民婦，而不是那位曾帶著艾瑞希走出戰爭旋渦，並被公認為所有女王中政治能力最強的艾瑞希支柱。
    透過枯燥的頭發，可以看到路易莎女王雙眼紅腫的就像發脹的饅頭一樣。
    羅寧本想讓侍從將人給攙扶下去休息，但侍從剛一碰路易莎女王，她就立馬驚醒了過來，並大聲尖叫著，不許任何人將她從安德烈聖杯帶離...
    見到這一幕，羅寧內心並沒有多麽的感動，有的隻是煩躁。
    羅寧並不想過多點評老一輩的感情，但對於安德烈老師失敗的一生，羅寧心裏的想法和林恩導師是一致的。
    安德烈導師確實有錯，他年輕時如果能更勇敢一些，或許到頭來仍舊改變不了現狀，但也不至於因為愧疚，最後病態的迷戀一個注定沒有結果的人。
    而路易莎，最大的錯誤，就是把安德烈對自己的喜歡，當成了理所當然的籌碼去揮霍。
    等到了安德烈導師無法繼續陪伴她了，她才幡然醒悟，自己對安德烈的感情...
    這種仿佛悲情戲劇般的感情，羅寧很反感。
    所以羅寧直接釋開啟了模樣，製造了安德烈老師還活著的幻境。
    見路易莎情緒逐漸平複了下來後，羅寧揮手讓侍從將人攙扶到相鄰的隔間內休息。
    整個過程若拉全程旁觀，但她什麽話也沒有說。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別說現在的若拉，就算是以前，她心裏也隱隱覺得，自己的母親，對安德烈爺爺有些不公平。
    羅寧緩步走到床邊坐下，抬手握住了安德烈導師冰冷的手掌。
    內心有很多話想說，特別是自己眼下獲得的成就。
    羅寧都能夠腦補出當時的畫麵，安德烈老師明明一副與有榮焉的表情，但卻還是板著臉叮囑自己不要驕傲，要繼續努力...
    以前的時候，羅寧表麵上會裝作很認真的在聽，在心裏可沒少嘀咕，安德烈導師傲嬌什麽的。
    但現在，羅寧連嘀咕的機會都沒有了。
    想著以往的畫麵，羅寧的眼眶便有些模糊了。
    哭，是羅寧最討厭的情緒表達方式，羅寧一直覺得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會讓自己變得怯懦。
    就和羅寧認為犯錯了，計較責任在誰一樣愚蠢，有這個時間去推卸責任，不如想辦法，去彌補犯下的錯誤。
    這個做事方法，一直是羅寧秉承的人生信條。
    但眼下，羅寧卻怎麽也控製不住。
    一條白色的絲巾遞到了羅寧麵前。
    羅寧搖了搖頭，拒絕了海瑟薇的好意。
    伸手揉了揉臉，將眼眶裏蓄滿的晶瑩抹去，羅寧回頭看向了站成一排的駐守法師團隊，沉聲道：“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羅寧的語氣並不高，聽著也不像是生氣，但搭配上那張布滿了水痕的淡漠麵容，卻顯得如同冰淩一樣冷冽。
    法師領隊身體在微微的發顫，他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艾米莉學姐，隨後又低下頭，緊閉雙唇一言不發，一副認罪的表情。
    羅寧的耐心在等待中逐漸消耗殆盡，他身上開始湧現出一股寒冷徹骨的殺意。
    “我說，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你最好不要讓我重複第三遍。”羅寧淡淡的說道。
    羅寧的聲音，就好像北境平原上永不平息的白色風暴，屋內的溫度都因此而下降了好多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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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師領隊顫抖的幅度變得越發劇烈起來，但他還是沒有開口解釋。
    羅寧輕輕歎了一口氣。
    就在羅寧準備開口讓人將對方押下去時，艾米莉學姐突然開了口。
    “這件事怪不到他們身上，安德烈老師逝去的原因，主要在我。”艾米莉學姐往前走了一步，開口道。
    羅寧回頭看向了艾米莉學姐，停頓了片刻後，擰眉道：“學姐，這件事，容不得半點開玩笑。”
    羅寧的語氣相當的嚴厲，艾米莉還是第一次見到他不苟言笑發怒的樣子，說實話，有些怪嚇人的。
    但...誘導這一切發生的人，確實是她。
    “你還記得我曾經向你索要過一幅星神體內的脈絡嗎？要那個的目的，並不是因為熔煉魔藥缺少了材料，而是因為我在古籍上發現了類似安德烈導師這樣的病症，並且上麵還詳細簡述了解決辦法，我看症狀幾乎一致，於是便進行了嚐試，結果沒能成功，反而還加重了安德烈老師病情的惡化，過程快的嚇人，幾乎沒給人進行任何補救的時間...”
    艾米莉學姐凝眸看向了羅寧，發現他攥成拳頭的手掌正在微微的顫抖，艾米莉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穀底，她微微低頭，目光有些黯淡的道：“這件事錯在我太過盲目自信，我應該多尋找一些素材進行多次實驗後再實施的，但當時...心裏被能夠拯救導師的狂喜給填滿了，所以沒有想到那麽多...”
    羅寧：“...”
    艾米莉學姐也是魔法師，新魔藥的開發流程，和法術改良流程是一樣的，需要經過不斷的進行重複實驗，並在經曆了無數次失敗之後，最後才有可能獲得成果的結晶。
    而沒有經曆這個過程的魔藥，就和學徒腦洞大開胡亂改良的法術一樣，充滿了不穩定性。
    按照艾米莉學姐的實力，她不應該犯這個低級的錯誤才對！
    聽了她的解釋後，羅寧心裏沒有任何寬慰不說，還因為她愚蠢的行為，變得越發的煩躁。
    羅寧能理解她想要拯救安德烈導師的迫切心情，但迫切不代表著就可以胡來，沒見林恩導師，在犯了一次錯誤後，都不敢進行任何嚐試了嘛...
    羅寧緩緩閉上了眼睛，這是他第二次做出這個動作了。
    "對不起...."艾米莉低聲朝著羅寧說道，“這次確實是我做的不對，你可以把怒火盡情的發泄在我身上。”
    羅寧睜眼看向看艾米莉學姐，她臉上寫滿了悲戚。
    羅寧強壓著內心如同岩漿般沸騰的怒火，平靜的說道。
    “打你罵你又有什麽用，既不能複活安德烈老師，也不能緩解我心中親人離開帶來的煎熬，唯一的作用，就是減輕你內心當中的負罪感而已...”
    說這段話的時候，羅寧臉上已經恢複了平靜，語氣也聽不出任何一點憤怒的味道。
    但艾米莉學姐垂首的幅度卻變得越發深了，羅寧話語中的疏離，以及害死導師帶來的愧疚，讓艾米莉感覺自己好像正在墜入無底深淵，失重感加上不知道何時落地的壓抑，讓她的內心，就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樣難受。
    因為羅寧的沉默，屋內的氣氛變得凝重緊張了起來。
    或許是不想讓羅寧和艾米莉的關係變得僵化，若拉緩緩開了口。
    “小寧，艾米莉進行嚐試這件事，林恩爺爺是知道的...”
    “林恩導師都知道，那為什麽偏偏就我一個人，直到悲劇發生後才得知？！”羅寧凝視若拉那雙如同深邃夜空中皎月一樣明亮的眼眸質問道。
    “當時你還在出訪阿卡迪亞王國的途中...”
    若拉不解釋還好，一解釋，直接引爆了羅寧內心當中的所有情緒，羅寧猛然站了起來，朝著若拉怒斥道。
    “這不是借口，你不要為她的愚蠢進行辯解！”
    羅寧憤怒的模樣，對幾個女孩而言，是非常陌生的，因為從認識到現在，不管她們怎麽戲弄羅寧，亦或者開多麽過分的玩笑，她們都從未見過羅寧徹底紅溫的樣子。
    看著臉色漲紅的羅寧，若拉有些害怕的後退了一步，瑞琪兒更是被羅寧控製不住音量的質問給嚇得渾身打了一個寒顫。
    “小寧...”
    耳畔忽然傳來了一道輕呼，就仿佛蒙蒙雨絲拂過了臉頰那般的輕柔。
    羅寧回頭，發現海瑟薇正直直的看著自己，那雙仿佛夜空星痕般美麗的雙眸中，蓄滿了擔憂與憐憫。
    看著那張精致到能夠貫穿心髒的至純麵容，羅寧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控，神色有些頹廢的坐回到了床邊，低著頭，緩緩道。
    "抱歉，我隻是...一時有些無法接受，讓我安靜待一會就好了。"
    若拉回頭朝著絲特芬妮使了一個眼色，這位全程保持緘默狀態的女劍士往前邁了一步，攙扶起跪倒在地上的艾米莉，並一手牽住早就想離開的瑞琪兒，無聲的退出了房間。
    駐地法師見了立馬緊隨其後，他們可不想留下來承受羅寧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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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羅寧發怒的樣子，已經將他們嚇得兩股顫顫，幾欲失禁了。
    屋內隻剩下了羅寧海瑟薇以及若拉三人。
    兩女對視了一眼，隨後邁步走到了羅寧身邊，若拉從身後抱住了羅寧，海瑟薇則是屈膝跪坐在床沿，將那張精致而又婉約的嬌顏，緩緩的倚靠在了羅寧的雙膝上。
    兩女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隻是用動作，表達了她們對於羅寧的擔心，以及支持。
    房間內安靜得能夠聽到窗外街道上行人走路的聲音，三人的呼吸聲就像是投入了地下深潭裏的石塊，蕩起的漣漪聲，在密閉的地穴裏不斷的回響。
    透窗而入的陽光似乎都被這仿佛凝固琥珀一樣的氛圍給嚇住了，斜著落在塗著清漆地板上的光斑，許久不敢有一絲的移位，生怕驚動了這看似平息，但仍舊有暗流湧動的火山。
    時間緩慢流逝，仿佛石雕一樣一動不動的羅寧，逐漸有著反應，他的身體，開始出現了細微的顫抖。
    一滴晶瑩穿過了指縫，落在了海瑟薇那張純潔而又嫵媚的白淨臉頰上。
    仿佛小扇子一樣濃密的睫毛輕輕眨了眨，隨後海瑟薇抬起頭，將羅寧擁入了自己懷中，接著用仿佛哄小孩一樣的語氣柔聲道。
    “想哭就哭吧，在這裏不會有人看到的，但離開了這個房間，你就得振作起來，因為還有很多事等著你去做，安德烈導師的葬禮、他未能達成的遺願，以及他對你的期盼...
    你必須告訴所有人，即便沒有了老師的庇護，你也能夠經受任何的考驗。”
    海瑟薇的懷抱就像是穿過了厚重霧霾的暖陽，無聲的融化了羅寧胸腔內將心髒凍結的堅冰。
    羅寧抖動的幅度開始變得劇烈起來，就像是平原上被狂風肆意撕扯的單薄小草。
    淚水穿透了質感柔順的精靈布料，在海瑟薇心間留下了難以撫平的印記，這讓海瑟薇，也忍不住感到了一陣陣揪心似的疼痛。
    因為自始至終，羅寧都沒有發出啜泣聲。
    海瑟薇用力摟住羅寧。
    海瑟薇非常希望羅寧能夠大聲的哭出來，這樣多少能將心底的情緒宣泄一部分出來，而不是像眼下這樣，無聲的哭泣。
    這種連哭聲都吝嗇的崩潰，比聲淚俱下的痛哭，更加的令人感到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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