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那孩子沒有冒犯你們吧？”聽著我是好人的問題，老村長並沒有第一時間去解釋回聲水晶是什麽，而是先反問了一句。
    “冒犯我們？”我是好人和旁邊的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知道為什麽對方會強調這個。
    “不好意思，那孩子的......呃......這裏有點問題，所以說話什麽的沒什麽條理，有被冒犯到的話還請原諒他。”老村長一臉無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暗示著對方這裏有點毛病。
    “這個嗎......我覺得還好吧，我們倒是沒怎麽感覺對方有問題。”
    之前眾人隻是單純覺得對方說話方式有點奇怪而已，所以隻當是風裔族說話都這個樣子，沒想到那個風裔族腦子居然有問題。
    不過看上去也不至於，起碼對方還能很正常地帶著他們幾個人找到老村長的家，說明自理能力還是有的，問題不算特別大。
    “至於回聲水晶......不久前有一個旅人從我們這裏路過，她長得和你們差不多，但是腦袋上有兩個角，在這裏住了兩天之後，就一人給了我們一塊回聲水晶當作報酬。你們應該也聽到了吧，被這個水晶處理過的聲音會變得.......無比的美妙。”
    說起這個東西的聲音，老村長的表情瞬間就恍惚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種與年齡不符的癡迷。
    “確實.....很美妙。”我是好人斟酌著詞句，順著老村長的話說道，“如此珍貴的寶物，想必大家都很愛惜吧？”
    “何止是愛惜，這簡直是風之神賜予我們的禮物！”老村長激動得臉頰微微泛紅：
    “自從有了它，我們感覺自己離風的真諦更近了一步。以前我們唱歌、吹奏樂器，總覺得無法完美表達出風的意境，但現在，隻要有它，我們人人都能成為最頂尖的藝術家！我們甚至在討論，要不要把傳統的‘風樂節’，改成‘晶歌節’，來感謝那位旅人的饋贈。”
    “呃......？”看著突然激動起來的老村長，我是好人頓時語塞，再度和雪封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眼睛都試圖傳達著一個信息——
    不是，哥們，你們這個村莊一共也就這點人，你們還辦節日呢？
    不過倒也不需要這麽看不起對方，人家人再少，也有三百多人呢，怎麽就不能辦節日了？
    讓他們感到怪異的點就在於，作為一個生產力比較落後的村莊，居然還有這種“音樂節”，要麽是這些風裔族平時對於精神需求比較重視，要麽是風裔族平時並不需要花費太長的時間進行勞作。
    從白天這個村子裏麵幾乎看不到人這一點去分析，隻有可能是前者是符合邏輯的，隻能說每個種族有每個種族的文化，風裔族喜歡音樂這一點也沒啥不能理解的。
    同時眾人也搞明白為什麽那名龍女仆所說的“破壞創造力”是什麽意思了。人家風裔族一直以來都載歌載舞，喜歡創作音樂，事到如今來了這麽一個回響水晶，都別說創作音樂了，連音樂都不需要自己來演奏，隻需要讓水晶自己發出聲音就行，那麽誰還會花費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光陰去琢磨樂器呢。
    如果放任不管，這個村莊的下一代估計就沒人會彈奏樂器了吧.....
    是這麽一回事嗎？
    分析了一會，眾人仍然感覺有些怪異，總感覺這黑龍的腦回路不是他們能理解的。就問一個問題，破壞風裔族的創造力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在大夥看來，這麽做肯定是為了扼殺對方的未來，既然如此，為什麽不一口氣將風裔族全殺了得了？現在就殺死他們，風裔族自然就沒了未來。
    而且隻給一個村莊投放這種東西又有什麽用？風裔族不至於一共就這麽點人吧？
    淡定先生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村長的表情，他發現，當村長提到“晶歌節”時，眼中雖然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但眉宇間卻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憂慮，於是他開口問道：
    “村長，既然回聲水晶如此美妙，那村子裏的氛圍想必也比以前更加和諧了吧？大家一同奏響這天籟之音，一定很壯觀。”
    “唉，壯觀是壯觀，隻是......人心呐，總是難以滿足。起初大家隻是驚歎於水晶的神奇，可慢慢地就變了味。”說起這個，老村長的表情瞬間一僵，擺了擺手，有些沉悶地說道。
    “變味？”
    “是啊......怎麽說呢，這塊水晶固然神奇，但數量太少了，每個人就隻有一塊。很快就有人發現水晶可以互相呼應，一塊水晶發出的聲音，會被另一塊水晶模仿並變得更加華麗。發現這一點後，大家都不再滿足於自己手上的那一塊，甚至組成家庭的那些人都不滿足手上的幾塊水晶，導致鄰裏之間不再交流音樂心得，反而是暗中較勁，看誰能引發出更宏大更複雜的聲響。”
    “這......嗯？”雪封等人聽到這裏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因為他們也沒想到這老村長也不是蠢笨之人，居然確實能看出來這個水晶所帶來的危害。他們之前還以為這個老村長到時候會是他們的敵人呢，沒想到對方早就悟出來了這一點。
    “既然如此，村長你不如帶頭讓所有人將水晶丟掉不就好了麽？”我還沒複活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肯定不行，就連我都時不時地想要拿出水晶傾聽一番，其他人怎麽可能會主動丟掉水晶。這麽吩咐的話，倒是有一些人可能會聽從我的命令，但肯定會有人偷偷將水晶藏起來不肯丟掉，這樣一來反而會讓矛盾變得更大。唉，也隻能先這樣了，如果那位旅人能回來多給我們一些水晶就好了。”
    “.......”
    好吧，看起來這個村長不是敵人，但也不是友軍，起碼對方認為目前村子裏的矛盾來源是水晶不夠多，而不是水晶本身。
    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老村長作為局中人，怎麽可能旁觀者清。在他們這些知道內幕的人來看，當然是知道把水晶全扔了會比較好，但這就相當於讓藍星人把自己的遊戲賬號全都注銷了一樣，這是一件難以做到的事情。
    老村長和所有村民一樣，既是受害者，也是這種病態文化的維護者。他能看到表麵的裂痕，卻因為深陷其中，無法也無力去挖掘腐爛的根源。指望他帶領村民走出困境，無異於緣木求魚。
    【雪封的回憶：得，老頭指望不上了。他自己都上癮，還想著多來點‘貨’解決問題，這思路跟賭徒輸光了還想借錢翻本有什麽區別？】
    【淡定先生：太正常不過了，如果能這麽簡單地就解決問題，龍女仆早就自己解決了，那還能輪得到我們？】
    【我還沒複活：可是就算我們來了不也啥也做不到嗎？所以我們還是得啟動夜間打劫計劃？】
    【我是好人：再看看吧，別急。】
    就在他們暗中交流，思考著下一步對策時，村長家的門被猛地撞開，一個沒見過的年輕風裔族人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
    “村長！不好了！祁遠和嵐音......他們......他們又在村口廣場上‘鬥樂’了！”
    “嘖......這幾個孩子，怎麽又來了！上次不是說好了，不許再用這種方式爭強好勝嗎？”老村長聽聞皺著眉頭站了起來，愣了一下後，才不好意思地朝著玩家們說道：“不好意思各位，村子裏的孩子又開始鬧騰了，我現在得去處理一下。”
    “沒事，村長我們能去看看嗎？說不定我們能幫忙看看有什麽辦法能調和他們的關係呢？”
    雖然眾人沒聽明白發生了什麽，但從表麵上看，這兩位叫做祁遠和嵐音的風裔族肯定是鬧矛盾了，而且還是要“鬥樂”。調和關係啥的都是借口，他們隻是想去看看熱鬧而已。
    “當然......可以，那我們快走吧。”老村長看上去也是有點著急，也沒拒絕眾人的要求，於是一行人便走出村長家，往村子中間的廣場走去。
    這個廣場之前在龍女仆那邊就能清晰地看見，這個廣場確實是整個村子最大的一塊平坦之地，看來就是風裔族平時用來搞音樂節的地方。
    還未走近，一股奇特的聲浪便迎麵而來。那並非刺耳的噪音，恰恰相反，那是數段同樣優美、同樣華麗的旋律交織在一起形成的聲場，仿佛走進了一座由無數頂尖樂師同時演奏不同名曲的宮殿，每一個音符都無可挑剔，但當它們毫無章法地組合在一起時，卻讓人心神不寧，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和混亂。
    “......這樣的音樂真的好聽嗎我想問問。”我還沒複活聽著這種讓人有些煩悶的動靜，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我也不太清楚，看看吧。”我是好人也覺得這種東西用人的審美來聽怎麽都不算好聽，但又不太理解到底是怎麽回事。
    廣場中央，兩個年輕的風裔族男女正怒目相視，相隔十步而立。根據名字的含義來看，祁遠應該是那個男的，嵐音應該是那個女的。此時兩人手中都緊緊握著一塊閃閃發光的回聲水晶，並沒有動手打架，甚至沒有破口大罵，隻是拿著水晶怒目而視。
    “哈！”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祁遠對著自己的水晶短促地低吼了一聲。
    他手中的水晶立刻響應，將這聲低吼升華成了一段雄渾的戰鼓聲，鼓點密集如雨，充滿了力量感，仿佛千軍萬馬正在衝鋒。
    “咻——”對麵的嵐音見狀，毫不示弱，她對著自己的水晶輕輕吹了口氣。
    她手中的水晶則將這口氣的氣流聲，瞬間演變成了一陣高亢尖銳的號角齊鳴，其聲穿雲裂石，硬生生地蓋過了祁遠的鼓聲。
    兩種絕美的旋律在廣場上空交織、碰撞，互不相讓。它們沒有製造任何一個刺耳的音符，卻帶來了一種更深層次的混亂，那就是和諧的徹底喪失。
    雪封等人的耳朵被迫在兩種同樣美好的事物之間做出選擇，精神被不斷撕扯，無比疲憊。
    周圍已經圍了一圈風裔族村民，他們非但沒有上前勸架，反而像是在觀看一場精彩的表演，不時發出陣陣驚歎，甚至還有人在為自己支持的一方呐喊助威。
    “嵐音的‘風之號角’更勝一籌啊！聽，這聲音多有穿透力！”
    “胡說！祁遠的‘大地戰鼓’才更有氣勢！你們沒感覺到地麵都在震動嗎？”
    “.......”大夥見此情景再度互相對視了一眼，眼神中都充滿了無語。
    不是，你們在搞什麽飛機啊？拿著回聲水晶搞這種事情？
    整個場麵混亂而又滑稽，原本淳樸和諧的村莊，此刻變成了一個病態的鬥獸場。
    “住手！你們兩個都給我住手！”也許是認為這種聲音簡直就是在迫害所有人的耳朵，老村長氣得渾身發抖，他衝上前去，用盡全身力氣大吼了一句。
    然而，這聲充滿憤怒的吼叫，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兩塊正在激烈對抗的水jing仿佛找到了一個更強大的全新聲音源，瞬間將老村長的吼聲捕捉了過去。
    刹那間，兩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宏偉的旋律同時爆發！祁遠的水晶，將這聲怒吼變成了一段悲愴的男高音詠歎調，充滿了史詩般的絕望與控訴，仿佛在質問蒼天。
    而嵐音的水晶，則將其化作了一曲聖潔的唱詩班讚美詩，莊嚴肅穆，仿佛是神明在宣告不可違逆的戒律。
    “臥槽？”
    “？？？？”
    兩股聲音在廣場上空猛烈對撞，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見的音浪，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頭暈目眩。玩家們甚至發現自己的“認知阻礙濾鏡”都生效了，可見這段聲音是多麽的可怕。
    老村長自己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藝術升華”搞得一個踉蹌，他看著自己本應充滿威嚴的怒吼，被扭曲成了這場荒誕鬧劇的最高潮，臉上寫滿了無力與悲哀。
    不過兩人所謂的“鬥樂”也隨著老村長的到來而被迫結束，畢竟村長是這個村子裏麵聲望和權力最高的人，所說的話多少還是要聽一些的。
    “這就是鬥樂嗎？有點恐怖。”終於停下來之後，璀璨刀光摳了摳耳朵，感覺這也太哈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