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
    嗡——！！！
    幽深無比的井底傳來渾沉詭異的鍾聲。
    鍾聲很快遍布了各處，無聲之地的領域隨之展開。
    與此同時，監牢的燈光自下而上逐級熄滅，各級監牢中傳來了此起彼伏的詭怪叫聲。
    有的像是哭泣，有的像是嬉笑，有的又像瘋狂的囈語。
    這些處於黑暗中的存在，正在受到“無聲之地”的侵蝕和折磨。
    隨即便是徹底的靜默。
    四級監牢。
    空氣中透著一股機油混合鋼鐵的冰冷氣息。
    摻雜詭銀澆築而成的金屬井壁上，唯獨有一間監牢的燈光亮了起來。
    腳步聲回蕩在寂靜的環形長廊。
    正要在冰冷床板上入睡的夏熾陽睜開了眼，他忽然被遠處的腳步聲和頭頂的燈光驚醒了。
    夏熾陽緩緩起身，冷漠平靜的目光投向觀察窗外的黑暗。
    被夏守交出去之後，審判院直接判了他終身監禁。
    審判院的規則和人類社會不同，整個過程陪審團審議，確定罪名之後，交由審判長一錘定音。
    不允許上訴，也不會減刑。
    這種嚴酷的製度最早由夏守主導製定，曾經被北歐的轄區批評過，說這沒有任何人道主義精神。
    他們一度主張甚至是想自掏腰包，要在關押人類罪犯的各級監牢裏以星級酒店的標準布置起居室，保證人類罪犯在這裏的人權。
    提出這項議案之後，他們緊接著就要求在裏世界中廢除死刑，一度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但人類社會的這種所謂“先進”的理念，並沒有被裏世界的多數人所接受。
    “爭取罪犯人權”和“廢除死刑”的這場爭議，最後以北歐轄區的投票權重被削減80，並永久退出重大決策會議的結果徹底平息。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最終拍板的夏守並不屑於跟這幫高舉人權主義大旗的聖母多說什麽，隻留下了這句華夏古語。
    人間尚且如此，遑論牽扯惡魔的裏世界。
    能被關進“深井”的人類，無一不是極奸極惡的重刑犯。
    如果給了這幫罪犯人權和活著的權利，那誰來給那些被當做祭品慘死的無辜者人權？誰來給他們活著的權利？
    北歐轄區的代表還想辯駁。
    但夏守隻風輕雲淡說了一句：“等到了世界末日，我會第一個殺你們這幫聖母。”
    自詡正義和人權鬥士的北歐代表立刻就噤聲了。
    因為東夏之龍的目光正盯著他，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夏熾陽犯下的罪倒不致死。
    受到梅倫·羅素的邀請二人打算合謀，但在真正實施之前就被那個秦家的獨子給截胡了。
    頂多算個“反人類未遂”。
    不過因為他有強烈的犯罪傾向，以及具有可實施的能力，並且毫無悔意，審判院和陪審團就直接給了“終身監禁”。
    以往夏家被送上審判院的族人也不在少數，但都有夏氏的律師出席辯護。
    但這一次，夏熾陽沒有辯護律師。
    這意味著夏家徹底放棄了他，也意味著夏守徹底對他這個兒子失望了。
    夏熾陽無所謂。
    他隻覺得自己終於懂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道理，後悔自己前半生沒活得自私些。
    還有，就是對夏守無盡的憎怨。
    “夏熾陽先生。”
    穿著西裝的獨眼男人出現在了特製玻璃的觀察窗前。
    四級以上，每一座監牢朝外的牆麵都是這樣的觀察窗，方便巡視者查看罪犯的狀況。
    四級之下則是各種奇形怪狀的牢房。
    因為從五級到十級的監牢深處，關押的就不一定是人類了。
    夏熾陽看著麵前的男人，微微一怔。
    這個法國人，他曾經在巴黎見過。
    梅倫·羅素死後他就忽然隱身消失了，同時被約束局全球通緝。
    為什麽現在他還會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這裏？
    “我是安德烈亞斯·瓦格納，奉蘭斯洛特小姐的命令，來查看你的狀況。”男人依舊風輕雲淡地說。
    男人背後跟著四級監牢的巡視者，以及一個亞洲男人。
    夏熾陽對這個亞洲男人有印象，深井的典獄長，隻不過不常露麵。
    迅速思索了片刻，夏熾陽忽然明白了些什麽。
    他擺出一副並不在意的模樣，回身躺在了冰冷的金屬床板上。
    “看來沒什麽問題。”安德烈亞斯環顧了一遍簡陋的監牢，扭頭對薑星漢說。
    一陣巨響忽然從上層的監牢傳來。
    三人齊齊向上看去，隨後麵麵相覷了片刻。
    薑星漢皺了皺眉，催促身後的巡視者：“去看看怎麽回事。”
    巡視者臉上露出一陣驚慌的神色，點頭之後立刻轉身朝著三級監牢趕去。
    現場就隻剩下了三個人。
    “好了夏熾陽先生，別再裝了，你是個聰明人。”獨眼男人再一次開口，“驚喜麽？見到我。”
    夏熾陽再次起身。
    對自稱“安德烈亞斯”的男人他並不驚訝，他驚訝的是男人身後的典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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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來我那個愚蠢的老爹，當初沒有清理幹淨啊。”
    夏熾陽直視著薑星漢。
    “423事件，深井一共死了一位典獄長、三位副手和十個巡視者，圓桌會整整四位議員被斬首，審判院和下轄的裁斷庭被殺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薑星漢，或者說薑天河笑著說。
    “死了那麽多人，自然會有漏網之魚，我就是那個漏網之魚。”
    “審判院依然沒有在圓桌會的掌控之中？”
    夏熾陽眉頭深皺，有些驚訝。
    當初，早已多年不出門的夏守聞訊震怒，親自趕往了審判院問責，從死了那麽多人就能想見他的雷厲風行。
    沒想到依然沒有根除植入審判院的那股外部勢力。
    “美洲轄區作為新興的陣營，就算是在夏守在世時也難以徹底掌控，更何況是夏守死了之後呢？”薑天河冷笑。
    “梅倫不是已經死了麽？高文·羅素，你們聽從於誰？”
    出於謹慎，夏熾陽還是問。
    高文·羅素摘下那隻黑色眼罩，露出其下壞死的眼球：“聽從於我們自己，夏熾陽先生。”
    “你們自己？”夏熾陽狐疑地眯起眼，“你已經被羅素家族除名通緝了，所羅門也死了，你靠自己，還能做什麽？”
    “夏氏毫不猶豫地開啟了新世界，”高文低頭，“然後由約束局站出來統治。”
    “這本來應該是個群雄逐鹿的時代，但約束局就這麽理所當然地將其他的對手排除在外，仿佛他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
    “難道不是麽？約束局本來就是這樣，是裏世界一如既往的統治者。”夏熾陽見怪不怪地說。
    高文聲音低緩：“夏熾陽，你沒發現麽？你活了大半輩子，其實依舊跟一個孩子沒什麽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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