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意外的到來就是一瞬之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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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眠難得遲滯了一瞬,甚至在思考應該怎麽回答。
    她不是沒有見過類似情況,隻是都還沒有處理好何天縱現在的事,就要麵對他的家人了。
    關鍵是……
    夏眠看了一眼時間。
    如果對方能省略掉那一點毫無意義的遲疑,在昨天自己聯係他們的時候就趕緊過來……或者說就算真的糾結了一天,那在明明今天已經說明白了之後還要猶豫那麽久,但凡他們可以早一點,可以早一點……
    夏眠總是會想起何天縱的眼神,如果他後麵真的知道自己的父母來了,而自己沒有看到,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呢?他在最後那個時候在想什麽,究竟有多遺憾?
    可現在這些都不會知道了。
    意外的到來也就是一瞬之間的事,不會給人任何準備。
    她不知道是不是又像何天縱說的那樣,他的父母們又在因為一些什麽可笑的麵子或者自尊猶豫了很久,如果能更早一點來,說不定……說不定還能說得上話。
    雖然她並不知道何天縱會跟他的父母說點什麽,但是從昨天晚上的交流來看,他並非完全不想見到他們,隻是因為自己真的無法再做出更大的改變,於是隻能把自己的那一些不可說的想法全都變成輕易脫口而出的玩笑,無果之後也隻能選擇放棄。
    可那畢竟是他的父母,難道真的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嗎?
    而門口的女人好像真的為了來這裏做出了很大犧牲似的,見夏眠沒立刻回答,好像就因此產生了一點猶豫的退堂鼓:“怎麽了,算了,醫生你們忙。”
    對方的眼神甚至還是飄忽的。
    “你沒走錯。”夏眠低聲開口,看著對方的眼睛,用一種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情緒的語氣說道,“往裏走最右邊倒數第2間病房。”
    “謝謝醫生,謝謝醫生……”何天縱的媽媽連著對夏眠鞠了兩個躬。
    夏眠看了她一眼,也站起身:“不用,我是他的管床醫生,我跟你們一起過去吧。”
    對方的眼睛明顯瞪大了一點:“你是……”
    夏眠每次都覺得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實在是有些殘忍,但也沒有其他辦法:“正好你們來了還能……”
    不過在說到一半的時候,還是沒能完全控製住情緒,聲音發抖:“……還能趁抬擔架的人沒來,再看他一眼。”
    “您這是……什麽意思?”那個女人明顯被這句話嚇得愣了一下。“抬擔架的是什麽意思!?他不是今天情況還不錯嗎?還算平穩嗎?怎麽就突然需要擔架運著走了?”
    在聽到夏眠的話後,可能裏麵的直覺知道了一點什麽了,但是不想選擇相信,於是開始重複著剛剛夏眠說過的話。
    “你剛才給我們打電話的時候,不是還說情況比較平穩嗎?所以我們就趕緊過來了呀,這怎麽還會用上擔架了?”
    盡管心裏有太多想說的,但這個時候也隻能先暫時壓下去。
    夏眠聲音裏還有一些無力,畢竟剛才自己是做按壓做的最多的人,現在整個手都仿佛灌了鉛一樣,還是強撐著力氣才能繼續工作的。
    “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們現在過去的話……”夏眠愈發覺得這句話實在殘忍,但還是咬著牙繼續說完,“還能在擔架隊把他的遺體運走之前。再看他兩眼。”
    不意外的女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好像被雷劈過似的,渾身一個激靈,而後麵的男人似乎已經腿軟。
    夏眠也站起身來:“走吧,我帶你們過去。”
    她在路過對方父親的時候,明顯看到他膝蓋一軟。
    而何天縱的母親會稍微好一些,至少還站著,但是很明顯還是不能接受現在這個結局,口中喃喃著什麽,但是聽不太清。
    而至於何天縱的弟弟……這好像還是在狀況外,甚至都不太能理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是,他上次還跟我說要搞什麽行為藝術嗎……!?”他弟弟看上去年紀也不大,此刻臉都漲紅了,“ 遺體是……什麽意思?”
    然而他的父母在此刻都沒有回答他。
    夏眠一邊帶著他們往病房趕,一邊在路上隨口說了一下今天的情況。
    “是突發狀況,今天早上查房的時候還沒什麽問題,而且複查的血結果是有一定好轉的。當時打電話給你了,也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想著不管怎麽說,你們還是能早點來看他。可是……”
    夏眠最後還是不忍心說出那句“如果你們能早一點來,如果你們能不那麽猶豫,說不定至少還能對得上話”。
    而何天縱的母親好像已經聽不進去這些話了。
    而病房周圍還圍了不少人,因為這件事情本來就剛剛結束,此刻看到現在夏眠帶著幾個人過來,應該就能猜得到,這就是何天縱的家人了。
    本來整個走廊裏都彌漫著一股濃重的遺憾的情緒,而在何天縱的母親和他的其他家人出現的時候,這種遺憾就變了一些味道。
    盡管知道這事跟自己的事情無關,但是之前受過何天縱照顧,或者說跟他關係比較好的幾個病人和病人家屬,此刻都不約而同的投來一些微妙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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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小何的父母啊……?”
    “原來他居然還有一個弟弟,都沒怎麽聽他說過呢。”
    “怪不得他一個人住院這麽久都沒人來看他了,原來是……”
    其實他們的聲音並不算大,但是還是被何天縱的母親聽到了。
    隻是現在對方也沒有空理會這些,整個人還處於一種巨大的怔忪之中。
    她有一些茫然的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人。
    那些人都是陌生的麵孔,看上去應該也是這裏的病人。
    而甚至有幾個家屬或者是病人模樣的人似乎眼眶都有點紅,難道他們是在為自己的孩子難過嗎?
    而還沒等她想明白,一轉頭就看到一個護士蹲在牆角,頭發有一些淩亂,盡管看不到對方在做什麽,頭埋在膝蓋中,但總感覺透露出了一種悲傷的氣氛。
    難道這也是跟自己的兒子有關嗎?
    夏眠一邊走一邊說。
    “給你們打完電話的時候,甚至都還能跟他對話,當時有查房的護士過來說過沒什麽問題。”
    “意外是發生在中午。我們已經盡可能頻繁的去他的房間查看了,而中午的時候,他甚至都還在跟另外一個護士聊天,開玩笑,可是沒過半個小時就好像忽然失了力,當時那個護士過去的時候想幫他發現他應該是想按呼叫鈴,可是都還沒按到,整個人就陷入了休克狀態,然後很快就……”
    “這個流程發展的太快,是來不及反應的。”夏眠說,“直到你剛剛來之前,我們才剛剛做完所有搶救措施。”
    “因為之前病人簽字表示過不希望進行有創的氣管插管,也不想進icu,所以我們隻是在床旁進行了基礎搶救……”
    “為什麽不救?為什麽不去icu?”何天縱的母親說話聲音突然大了一點,但是好像也並不是在質問別人,“為什麽不去!不是要救人嗎!?”
    夏眠看著她甚至有一些歇斯底裏的表情,心情也十分複雜。
    她放低的聲音提醒道:“昨天在那個時候,其實我就已經給你們打過電話了,當時在簽病危通知書的時候。”
    “我也說過病人現在的情況很可能會隨時陷入危險,但是因為你們不相信也不願意出麵,按照醫院的流程,那患者是本人是可以自己自行決定需要什麽治療的,而他拒絕了氣管插管。”
    夏眠說著說著也想到何天縱在說這句話時候的表情。
    看上去好像是無奈的,但是又笑著,似乎在裝灑脫。
    “他說如果就算這樣真的治好了他也不願意覺得終身帶一個氣管套管,實在是太醜陋了,他不要,他不喜歡,然後拒絕了。”
    夏眠每說一句話,就看到對方的眼神變得更加茫然。
    “是因為你們沒有來醫院,也沒有做出任何的承諾,我們是會把決定權交給患者本人的。”夏眠說。
    她隻是有的時候真的很不理解,不過因為自己的身份,沒法再說什麽。
    她想說何天縱不是沒有過期待,隻是已經太習慣把自己的期待都隱藏起來了,而但凡他們能願意早一點邁出一步,都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麵。
    隻可惜這世上的太多問題都有一句話可以概括,那就是千金難買早知道。
    早知道這樣,早知道那樣,早知道……
    有那麽多的早知道,可是卻已經無法挽回一條生命了。
    夏眠歎口氣,繼續說當時的情形。
    “我們中途緊急抽了一次血象,發現他的血小板已經是零了,所以……”
    “所以我的意思是,就算他真的願意行氣管插管,因為體內出血的原因,也不一定真的真的有什麽改變。”
    夏眠一邊說著,一邊帶著何天聰的父母和弟弟來到了倒數第2間的病房。
    因為擔架隊的人還沒有過來搬遺體,而門口圍了幾個不敢進去的病人家屬,還有那個之前一直想著對何天縱炫耀的小姑娘。
    涉世未深的孩子還並不太懂死亡的含義,甚至也不懂自己的病其實已經是一種很嚴重的腫瘤了,隻是還是想著跟一個大哥哥炫耀,炫耀自己穿刺的時候十分勇敢,炫耀自己在他的鼓勵下做到了。
    小姑娘眼睛水靈靈的,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還是覺得現在的氣氛有一些奇怪。
    “小何哥哥呢,怎麽還沒出來?”
    “真是的,他當時跟我說隻要我做到了就趕緊的告訴他,結果我都等了兩天了,他都還沒有理我!”
    小女孩的父母此刻歎了一口氣,看到醫生過來,就心領神會地把自家的小姑娘牽到一邊:“小何哥哥有點事,這一次可能來不了了。”
    “但是小何哥哥托我給你帶一句話,他說他知道了,知道你現在特別厲害,讓你下一次一定也要這麽堅持下去,像他一樣。”
    像他一樣。
    大家都知道這幾個字隻是鼓勵孩子的玩笑話,也知道有些東西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夏眠有一些於心不忍的轉過頭,帶著何天縱的母親示意了一下:“是這間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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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他的父親好像已經走不動路了一樣,剛進門的時候都跌跌撞撞的。
    因為搶救才剛剛結束那些搶救措施也是才剛剛撤去,還有幾個護士留在房間裏,整理其他的東西。
    而中間那張床簾已經拉開了床上氧氣罩和輸液這些都撤去了,留置針的痕跡還在手腕上,再無其他。
    而床上的那個男人戴著紅色的毛線帽,沒有蓋被子,還沒來得及把臉遮住,因此還是閉著眼睛的。
    他身上還穿著那條墨綠色的長裙,此刻很安靜的躺在床上,恍惚真的隻是一次平穩的睡眠。
    然而何天縱的母親在看到這一幕之後終於崩潰了。
    她忽然蹲在地上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吼。
    然後用方言說著大家都聽不懂的話,朝病床上那個人跌跌撞撞走過去。
    而何天縱的父親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到底是什麽情況,但整個人已經呆住了,就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
    至於他的弟弟……好像緊緊攥著拳頭,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夏眠看著這一切,心裏也十分不是滋味。
    誰也不想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可是誰都無法預料什麽時候疾病會突如其來的吞噬掉一條生命。
    何天東的母親沒有在哭,或者說沒有眼淚,但是聲音已經變得非常嘶啞,說著可能隻有他們幾個人能聽懂的,不成句的方言,這一次也站不住了,跪倒在了他的墨綠色裙子麵前。
    不是在哭,而是一種極端絕望的哀嚎。
    夏眠還是露出難過的神色。
    或許那些所謂的麵子綁縛住了他們全家,但是這原本也是一些根深蒂固的惡習,他們無法從自己的內部改變,隻能繼續被困擾著,然後一步也不願意前進。
    明明不是不在意,夏眠看著對方母親現在痛苦的樣子,心想,可卻偏要在已經沒有了機會之後才會出現,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上。
    而何天縱昨晚還在說,其實是想看他們一麵的。
    隻是現在也依然變成了無法實現的遺憾。
    何天縱的母親眼睛好像慢慢變得血紅,整個房間都能感受到對方滿溢出來的痛苦。
    終於對方開始重複一樣的字眼,仔細聽了一下,大概是一些無意義的詰問。
    類似“為什麽”“怎麽會”和“不可能”。
    夏眠也說不出別的什麽話來。
    好像這種時候痛苦是最常見也是最無解的可偏偏就是因為他們的猶豫,導致最後兩方都有遺憾。
    過了一會兒,何天縱的母親好像終於勉強克製住了情緒,才抬起頭,目眥欲裂地問她:“醫生,他……他有沒有留下過什麽?”
    可是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又覺得實在有些可笑,又補充了一句:“可是這麽突然,他又真的能留下什麽嗎。”
    “他昨天晚上跟我說過,說了很多。”房間裏大部分的人都出去了,隻剩下夏眠和他家的三個人。
    夏眠低著頭:“他說他知道,你們不願意來的原因,而且他……他其實對整個科室的人都在維護著你們,說你們忙,說你們沒有時間,說自己一個人可以。”
    “可是化療本身就是一件非常鬆懈的事情,除了他,幾乎每個病房的人都會有家屬陪伴。”
    “他他從來不會多說什麽,更何況他性格一直都很好,大家都很喜歡他,甚至都還會一起照顧他。”
    “他從來都不是你們想的那麽不堪入目,相反他非常優秀,非常善良,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東西,把你們保護在了原地,以至於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願意來看一眼……”在說到這裏的時候,夏眠也意識到自己帶了點個人情緒,於是很快收了回來,“但如果不是這次意外的話,他其實治療情況還不錯。”
    “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那他現在應該已經正好做完化療正準備,進行第一次全麵複查,複查完之後就可以在下一次治療時進行放療了。其實以他的腫瘤消退速度,是有可能達到很好的療效的,隻是這種事情誰都沒有辦法預料。”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何天縱的母親也隻能連連點頭,好像情緒已經被完全擊潰,然後另外兩個男性,一個是他的父親,一個是他的弟弟,父親似乎仍然沒有反應過來,而弟弟好像嘴裏喃喃念叨著什麽,過了一會兒終於聽到他的聲音。
    “我……我其實問過我同學的,”他的聲音聽上去也很內疚,“其實我也不是沒看過電視,我知道電視裏說的這種情況應該就是那種很難治的癌症。”
    何天縱的弟弟低著頭說:“我那個時候跟我同學說,我說我的哥哥來找我,他穿著裙子跟我說是做行為藝術,可是我看他頭發都快沒有了,他就說這也是內容的一種。”
    其實何天縱的弟弟已經有了一些明辨是非的能力了,因此在說完這些話之後,夏眠還是多多少少聽出了一些端倪。
    “我同學當時跟我說,說電視上那些治病會掉頭發的疾病,都是一些很嚴重的那種不治之症。”他的弟弟說著說著已經快要哭了,“但是我那個時候好像就是覺得不可能,我哥哥的病明明是……”
    夏眠大概分析出了一點他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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