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像英國人對美食有著孜孜不倦的追求，趙媛也對之前段清寒在英國遊學的經曆充滿著與之相同的求知欲。
    她狠狠地嗅了一下空氣中食物的清香，評價道：“西班牙人還是比較會做飯的。”
    段清寒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還是把自己為什麽要改良剛剛做法的原因說了出來。
    “……所以這也是你改過的？”
    段清寒點頭：“如果是原本口味的話，你不一定會喜歡吃。”
    “不過無所謂，怎麽樣都會比英國菜好。”
    段清寒今天好像也發現了，趙媛很喜歡聽自己說過去的事情，於是挑了挑眉說道：“看來你對英國菜興趣濃厚。”
    趙媛倒也沒否認，不過是另外一個角度：“畢竟生在一個有著各種菜係和各種美食的國家，我實在是無法理解一個種族怎麽能把各種各樣的東西都變得那麽可怕。”
    段清寒甚至還思考了一下她的話：“你說的也很對。”
    “是吧！”趙媛見他認可了自己的想法，立刻繼續說道，“就像你剛剛覺得口感不對，就會想個解決方法，怎麽樣才能更合自己的口味一點，上次做奶油蕎麥麵也是……”
    “就是一般正常廚藝的追求，通常都是向著融會貫通或者更好的口感來服務的，可是英國菜好像讓人感覺他們似乎沒有味覺。”
    這個時候段清寒還過來說了一句公道話：“不過，這也跟他們的食材有關係。”
    “就比如豬肉，英國人其實也蠻喜歡吃豬肉的，可是他們的豬肉似乎都不會處理，從養殖到屠宰都跟這邊不一樣，所以吃上去的時候味道也會覺得又腥又難以下口，關鍵是還保留著體味。”
    “這個我知道！”
    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飯還沒做好，兩人居然就開始了對於英國菜的批判。
    而趙媛看過類似的東西很多，因此接著段清寒的話，繼續說道：“據說好像英國是為了人道主義，所以在屠宰的時候不會對豬進行閹割，因此導致他們豬的肉質和口感都會有一些……”
    由於趙媛是個醫生，因此在說到類似話題的時候，可能因為習以為常的緣故，並沒有覺得有任何不妥，可是當她說完之後才發現，自己當著段清寒的麵說這些，是不是有那麽一絲絲不太好。
    什麽人道主義，什麽閹割什麽屠宰……
    趙媛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咳嗽一聲，然後就不說話了。
    段清寒看著她突然變得窘迫的眼神也意識到什麽，然而意識到之後，反而好像更開心了，彎著眼睛說：“這些我都還不太清楚，現在知道了。”
    “……你不要搞得我像什麽科普博主一樣！”
    趙媛十分不滿地開口說道。
    當然現在聲音大，主要是掩蓋剛剛那一點不好意思。
    “……不過我那些也都是聽說，所以英國的豬肉真這麽難吃啊？”
    然而對於英國菜的好奇程度蓋過了這一點羞赧，趙媛又忍不住繼續問道。
    這一次，段清寒的點頭好像意外的幹脆。
    “我第一次嚐試的時候，去的還是當時一家非常有名的餐廳，結果從前菜開始到最後的甜品，隻有偶爾一兩道能勉強入口。”
    “可能是因為烹飪方式的原因，當時那家店號稱傳統英國菜，甚至都不打算借鑒一下法餐或者意大利餐，純純用主廚的靈感來操作，排號還得排一個月……”
    “有奇怪的魚就不說了，畢竟英國菜連豬肉都無法做好，更別提他們想要把魚弄得不腥，簡直是天方夜譚。可是主廚又覺得隻要食材足夠好，但味道就一定不會差……”
    趙媛果然聽進去了：“所以呢？”
    “所以最後主廚給我刨了大半個鬆露和一整盒魚子醬。”
    對於這種高級食材，一直有一些欣賞不能的趙媛沉默片刻：“關鍵是要吃這些東西，也不一定去這種餐廳加價吃吧。”
    “所以當時你全部都吃完了嗎？”
    趙媛更好奇這個。
    因為一般這種高級餐廳非常講究主廚跟食客的互動，還有一些各種各樣的食材介紹和靈感來源，總之就是上一道菜要跟你聊十來分鍾，如果當場垮臉的話，對於紳士來說確實不太合適。
    段清寒果然點了點頭。
    趙媛歎為觀止，再一次重複了之前的話：“……真的勇士！”
    “我算是知道你之前為什麽在國外要自己做飯了，也終於理解了，你為什麽說自己的飯還算能吃，”趙媛說道，“但是在我看來，這已經是一種天賦異稟的廚神了！！”
    “經曆過英國菜的荼毒，你已經所向披靡。”趙媛一邊開玩笑一邊問，“可是你說主菜難吃就算了，甜品和飲料這種東西應該還能接受吧？”
    沒想到段清寒搖了搖頭。
    “甜品比主菜更難吃。”
    然後說了一句言簡意賅的話。
    “所以我後麵會用烤箱，也是因為吃過了英式甜品。”
    趙媛突然有一種對英國菜肅然起敬的感覺：“我突然還有一點感謝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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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你在體驗過了之後發掘了自己的廚藝。怎麽不算一種偉大。”
    “不過為什麽連甜品都會做的難吃？”
    其實趙媛本來也就想這麽一問，但沒想到段清寒居然還真的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雖然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在做東西的時候，好像對生熟沒有什麽概念，比如說麵糊全部糊成一團，然後進烤箱之後外麵不脆，裏麵還是濕噠噠的生麵粉，然後為了口感……當然這是他們自以為的口感，然後加入大量的砂糖，比例驚人……”
    趙媛聽著聽著眉頭就已經皺起來了。
    雖然自己對甜食還挺喜歡的，但是這種致死量的甜度實在是讓人覺得可怕。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好處。”
    趙媛：？
    “至少它們的外形還挺好看的。”段清寒煞有介事的說，“我指的是甜品。”
    “……”趙媛也跟著機械性的點點頭，“那還真是非常好的優點。”
    “我的甜品也快好了。”
    段清寒聊著聊著突然想到微波爐裏還有東西，聽到叮的一聲，走過去把最後一點東西也拿過來。
    趙媛看過去好像是隔水蒸烤的兩個布丁。
    “是很簡單的步驟隨便做的，因為家裏沒有烤箱，隻能將就一下了。”段清寒一邊說著，一邊把剛剛從超市裏麵買的噴槍打開，嗖的一下火苗竄出來。
    段清寒在上麵鋪了一層白糖，因為是剛鋪的，還沒來得及融化，而對方幾乎可以說得上是熟練的，迅速趁著這個時間用噴槍把上麵一層砂糖烤得焦脆，聞到令人愉悅的焦糖香。
    “本來是想隨便做個布蕾，不過都有噴槍了，還是做個脆殼比較好。”
    趙媛突然發現段清寒連布丁碗都是現買的，即使沒有烤箱的，依然呈現出了兩個看上去非常可愛的布丁。
    關鍵是段清寒做完這一切，居然隻花了一個小時。
    海鮮飯已經放在上麵了，在超市買的波龍還剩兩隻，短信函處理起來很幹脆，一半弄成蒜蓉的，一半放在冰塊裏冰鎮了，然後當成刺身，旁邊放了一小碟現磨的山葵和醬油。
    趙媛再一次忍不住感慨：“你現在這個放點幹冰，噴點霧氣，去日料店裏直接可以賣好幾百了。”
    “這是最簡單的一道了。”段清寒說著。
    “好了，吃飯。”
    不知道為什麽，趙媛突然覺得段清寒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特別有儀式感。
    明明隻是昨天電話裏隨便約了今天要看貓，可沒想到來了之後又臨時決定去超市做個晚飯，關鍵是這一切都如此水到渠成，但又蘊含著一點微小但肯定的幸福。
    十幾年前流行過一些很俗很俗的話，比如什麽，想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一個男人的胃，趙越那個時候就很不讚同這個觀點，當然主要是因為自己不想做飯，也不想學習做飯，可是沒想到當真的有人會為了自己做麵前這些東西的時候，她居然還是覺得有一些高興。
    或許不隻是一些。
    而且正是這個時候，自己剛才訂的飲料酒水也到了。
    趙媛其實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但這一刻還是連忙站起來，急匆匆地去門口開門：“來了！”
    仿佛她自己知道這樣的儀式感來的有些洶湧。
    關鍵是他們甚至都還沒有確認關係，竟然就真的感受到了這種儀式感。
    原本趙媛就覺得自己有一些卑劣，現在這種感覺更是達到了某種峰值。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這家負責配送的外賣店員工配送培訓的比較好，趙雲剛打開門對方就當著他們的麵先展示了一下未拆封的外賣保溫袋，然後又告訴趙媛，剛剛她需要醒的酒已經完成了基本步驟，隻需要他們現在收貨就可以了。
    關鍵是這商家甚至還送了兩個香檳杯，可能是因為趙媛當時買的時候，特意選了貴一點的品類的緣故。
    不過趙媛家裏麵本來就有一些紅酒杯，在關上門之後，趙媛埋頭就往廚房走，然後把剛剛買的小甜水倒進杯子裏，放在了已經擺好了晚餐的餐桌上。
    ……這樣看上去儀式感就更足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今天過生日呢，這樣慶祝。”大概是為了緩和一下氣氛，或者說讓現在的氛圍更加自然一點，趙媛隨口說了一句。
    “那也不是不可以。”段清寒順著自己的話說道，“那就把今天命名為，多餐見到我並沒有討厭的紀念日吧。”
    趙媛沒忍住笑了：“這是一個什麽紀念日？”
    “你如果需要一個紀念的理由，那今天就是紀念日，如果不需要也沒關係。”
    段清寒說著，已經把酒杯拿了起來。
    因為酒液還是冰冷的緣故，所以杯子上起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又彌漫著甜香，與桌上海鮮飯的開胃的氣息融為一體：“幹杯。”
    段清寒說。
    趙媛也隻能順著他的節奏把杯子湊上去，輕輕碰了一下：“幹杯。”
    兩個盛著酒液的玻璃杯，在夜晚發出清脆的響聲，就好像兩顆心，因為今晚靠近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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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媛喝了一口，果然是自己比較能接受的，口味清淡又帶點甜香的酒。
    “既然我們都幹杯了，那今天是不是要給多餐再多開一個湯罐？”
    雖然這句話是在發問，但趙媛說完這句話之後就已經站起來去給小貓開罐頭了。
    一旁有點悠哉的多餐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聞到一股香味，也翹著尾巴去旁邊開始今天的晚餐。
    這是一個很好很完美的夜晚。
    段清寒的手藝果然超乎了自己的想象，趙媛嚐了一口，因為食材都是最新鮮的，而段清寒又為了照顧她的口味，沒有用半生不熟的燴飯，因此海鮮鮮甜而米飯軟硬適中又帶著濃濃的番茄香，簡直吃第一口就開胃。
    “感恩英國菜，感恩英國甜品。”
    趙媛在這一刻發出由衷的感慨。
    “不然我真就沒這個口福了！”
    趙媛一邊說著，在吃完了小半碗飯之後，用陶瓷小勺舀了一點剛剛出爐的布丁。
    畢竟沒有烤箱，所以少了一點緊致，但又因為是蒸出來的，還有一點溫暖的濕氣，口感吃起來也很柔和。
    而上麵的焦糖脆殼當然是點睛之筆。
    段清寒看著她好像也很開心，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我之前還不知道怎麽用噴槍的時候，但是又想做這個焦糖脆殼……”
    趙媛忽然隨口問：“可是我記得你也不是特別熱衷於甜食，怎麽突然這麽想吃焦糖？”
    段清寒連回答的時候也很坦蕩，微笑了一下說：“那時候我在國外，我母親告訴我，小萌很喜歡這個。”
    “她以前很少跟我說喜歡或者不喜歡，我們的交流也比較表麵，但是當我聽到的時候，我就知道至少我的母親是在好好愛我的妹妹，所以我也想學一學。”
    段清寒點到即止，趙媛剛剛心裏一酸，對方就已經轉移了話題：“所以那時候我就先把白糖撒在布丁上，然後用鋼勺在明火上燒熱了直接燙上去，也能做一個焦糖殼，隻不過不那麽完美。”
    趙媛唇邊的笑頓了一下。
    “所以後麵我就開始嚐試這些道具，確實比想象中的要簡單的多。”
    “好像沒有什麽事是讓人覺得非常艱難的？”
    趙媛忽然說道。
    不過這一次段清寒停了一下，沒有立刻說話。
    “也算有吧。”
    布丁的甜香彌漫在齒間，趙媛看著他的表情，感受到對方此刻是真摯的。
    她從前覺得段清寒是一個無所不能的人，是一個完美的身世，好像沒有什麽東西能難得倒他，他可以處理好一切的事物。
    可事實上段清寒也隻是比自己努力了一點，比自己沉穩了一點，比自己更克製了一點，可是歸根結底，他依然隻是一個普通人。
    趙媛低下頭，又盛了一碗飯。
    “很好吃。”
    不想讓這一晚的氣氛再有其他變化，她主動說道。
    “總之我之前特別看不起那些搞創意融合菜的，沒想到是我不光短淺了，或者說是那些人不會做！”
    沒有再提其他的問題。
    而段清寒肯定也能理解她的意思，因此兩人的話題也點到即止。
    不過沒有止息的，是兩人都藏在心裏，卻沒有宣之於口的話。
    趙媛知道他可能想更進一步，也知道他完全知道自己的猶豫。
    她不知道兩人什麽時候才能打破這一層窗戶紙，可是兩人又都覺得這樣的相處方式並不令人討厭。
    趙媛有時候覺得他們兩個像兩顆星星，看起來很近，但又好像沒有存在於同一個星雲，因此實際上是有一層隔閡。
    可是段清寒好像沒有怨言，或者說他願意這樣做。
    但是今天的話題聊到這裏就差不多了。
    趙媛主動轉移了一下話題：“雖然今後也想多嚐一嚐你的手藝，不過讓你下廚還是太大動幹戈了，更何況我過兩天還得去跟著一起錄節目呢。”
    “說到這個，萬一到時候我跟你聯係……”
    趙媛畢竟想起來，到時候是要在辦公室裏麵裝攝像頭的，於是趕緊跟段清寒說道：“那你到時候聯係我或者我聯係你，需不需要避開攝像頭？”
    雖然段清寒跟自己說過並不太介意，但是畢竟這是跟對方工作有關的，萬一他的家人不想讓他露麵，或者想讓他更低調一些，自己也好提前做些準備。
    “沒關係，不是什麽大事。”
    不過還好，段清寒很快就回應了。
    “我是沒什麽關係的，我反而怕我到時候聯係你的時候你在上班。”
    段清寒說道。
    “我們這種醫生隻要不是在緊急手術或者別的搶救，基本上都沒問題的。”趙媛說，“哪像你們資本家，每分每秒都要過著幾千萬的交易！”
    最後幾句話雖然是在揶揄，不過段清寒也沒有生氣。
    兩人就這樣平靜的隨口閑聊著，卻又有一些遮掩著沒有去觸碰最關鍵的問題。
    但其實兩個人也都心知肚明。
    隻是一個人猶豫，一個人怯懦。
    但不變的是，兩人都想保留現在的關係，至少不想再後退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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