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希乾那個朋友開的本來就是專門割富人韭菜的法國餐廳，規矩多到不穿正裝都不好進去，因此平常都不可能提供送外賣的服務，要送也隻送一些比較招牌的小甜點或者馬卡龍之類的，接到這種從前菜開始一直到甜點的送餐服務還是很少見。
    如果是真的在店裏麵就餐，估計整套流程下來沒兩個小時都解決不了。
    雖然寧沐秋沒說自己喜歡吃什麽，不過章希乾還是謹慎地選擇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餐點，然後又按照對方說的特別強調的甜品要多幾份。
    好在周透也還挺顧及章希乾的，專門把這件事情給餐廳的經理交代了，送過來的時候都是經理親自帶著人上門的。
    其實餐廳經理本來還帶了一個副廚，沒帶主廚是因為店裏麵還需要經營，暫時把主廚留在店裏撐場子。
    按照原計劃付出，跟著經理一起上門之後會依然按照店裏的順序一樣一樣的送上來，然後等他們吃完之後再放下一道，為此餐廳的人甚至連各種高端餐具也帶過來了。
    餐廳經理帶人上門的時候，正好家政阿姨也做完了打掃工作。
    畢竟第一天還算是試工，不算正式打掃，王阿姨在清理完了客廳廚房，和章希乾的臥室之後，有點緊張的過來問他：“章先生，你要不要去這幾個地方驗收一下？”
    看得出來王阿姨今天試工做得很盡力，基本上把能擦的都擦了，雖然寧沐秋這棟房子本來也算整齊潔淨。
    要不是現在天黑了，加上擦戶外的玻璃有點危險，章希乾毫不懷疑對方可能會把客廳的那一大扇落地窗也從裏到外擦一遍。
    章希乾隨意看了一遍，自己是沒什麽意見的，覺得收拾得也挺幹淨，點點頭：“挺好的王阿姨，今天就算是試工，沒有什麽事的話就早點回去吧，兩天後再來。”
    畢竟他們商定的時間是三天整理一次。
    不過沒想到自己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王阿姨還有一些猶豫的看著遠處關著房門的臥室：“可是寧小姐的房間還沒有怎麽打掃……”
    章希乾還沒說話，樓下的可視電話就已經亮了起來。
    是小區的物業，此刻，穿著一身正裝，非常恭敬的站在鏡頭前跟章希乾匯報：“三二零二的戶主您好，聽說有一家法餐的餐廳經理和副廚想要上門為您配送，您來確認一下，是的話我就放行了。”
    章希乾“嗯”了一聲讓對方進來，然後又轉頭看了一眼不敢走的王阿姨。
    他這才想起來，如果按照剛才寧沐秋說的，現在晚餐也到了，自己應該開門去叫她，可是她剛才又跟王阿姨說，隻要自己鎖著門在睡覺的時候，任何人都不要去打擾。
    感覺得到王阿姨的為難，章希乾也不太擅長處理這種事情，幹脆也自己做了決定：“沒事的，你就先回去吧，下次再來也行。”
    見章希乾這麽說，王阿姨才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拿上自己的工具，然後把鞋套拎在手上，準備出門：“謝謝章先生。”
    感覺得出來王阿姨其實還挺喜歡寧沐秋的，隻不過因為第一天來上班總是戰戰兢兢的，又生怕自己做錯了點什麽惹別人不高興。
    不過等王阿姨走了之後，敲門的重任就落到了章希乾身上。
    小區很大，王阿姨都出門了，餐廳的工作人員還沒上來。
    章希乾從沙發上站起來，非常緩慢地踱步到寧沐秋的門前，手指放在門上，卻又沒有按下去。
    沒想到自己還有這麽猶豫的時候，關鍵是猶豫的點是在思考要不要叫人起來。
    雖然章希乾自己想得很坦蕩，但是他自己也的確認為跟寧沐秋把關係處得融洽是件好事，但是也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今天寧沐秋跟王阿姨說了那一堆話之後，莫名有一些打退堂鼓。
    按理說寧沐秋其實也沒什麽可怕的，不對，應該說她就跟可怕兩個字沒什麽聯係。
    於是章希乾隻能把自己的這點猶豫歸結成，因為跟對方還不太熟，卻又要以準夫妻對外）的身份相處，從而形成的微妙尷尬。
    不過逃避也不是章希乾的作為。
    雖然還是無法解釋這種莫名其妙的壓力從何而來，但他還是深吸一口氣，抬手敲了敲門。
    敲了一下，敲了兩下。
    每敲一下章希乾都覺得自己好像在等待一個什麽結果，又在心裏麵自嘲自己，果然是散漫慣了，連這種經曆都沒有。
    “吵死了——”
    臥室裏傳來一聲低氣壓的女聲。
    是寧沐秋的聲音，但是又跟平時的寧沐秋完全不同。
    畢竟寧沐秋一般說話的時候都是微微上揚的，總是給人一種非常積極向上，或者說比較正麵的回應，就算在說話的時候也是看著對方的眼睛，顯得分外認真。
    他現在隔著一道門，明顯聽出對方好像應該是睡著了，又被自己敲醒，脾氣不是很好。
    不過章希乾就算剛才心裏還有點忐忑，但他好歹也是養尊處優這麽多年過來的，也不打算解釋什麽，而是完全複述了一遍剛才寧沐秋的話：“你說的晚飯叫你，現在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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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晚飯值得打擾睡覺……”
    章希乾在心裏麵說，也沒說不讓叫你。
    是寧沐秋讓自己叫她吃飯的，自己也叫了，至於對方起不起來，那不是自己的事了。
    章希乾見對方已經醒了，就轉身回客廳，等著剛才小區裏餐廳的經理跟副廚上來。
    等聽到門鈴被敲響的時候章希乾剛準備去開門，而不遠處，寧沐秋房間的門也同時打開了。
    對方這次換上了一件看著非常柔軟舒適的家居服，雖然臉上未施粉黛，但也有一種清麗的可愛，隻不過開口的時候還是帶著一點起床氣：“晚飯呢？”
    “經理專門送餐，然後還帶著個副廚，說是為了儀式感，可以按照順序一道一道上菜。”
    寧沐秋的臉立刻擰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說副廚也跟著來了，等會兒他們是不是還得按照餐前小麵包，然後前菜開胃菜，最後到主菜甜品一樣一樣上了？”
    “按照你說的，應該是這樣。”
    章希乾還點點頭。
    “拉倒吧，就是在家裏麵吃個外賣，怎麽還趕上儀式感了，而且我這衣服都剛換了，人家法餐廳不是還要有著裝要求嗎，我穿成這樣，估計都會被轟出來吧？”
    雖然兩個人都知道，既然是餐廳經理跟副廚親自上門，肯定也沒有那麽多所謂的高級餐廳的禮儀，本來就是因人而異的，會為了金錢和地位讓道。
    “算了算了，到時候我還沒法吃，你讓人把東西送門口就回去吧。”
    寧沐秋聲音大了一些說道。
    章希乾應了，走過去開門。
    穿著西裝和燕尾服的廚師跟經理此刻正靜靜的站在門口。
    經理還戴了副白手套，做了一個很紳士的動作：“張先生，這是您之前點的菜品，已經按照順序給您送過來了，不過因為路途原因和運輸情況，我們還是從後廚做好了送來的，所以肯定會跟到店比起來有一定的區別，但是已經盡量還原了口感……”
    不得不說，高級餐廳的經理就是會講故事，一般一道菜能吃兩三個小時，就是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聽他們給各種各樣的菜編故事編背景，一個法棍一隻龍蝦，能吹出各種各樣的曆史和典故，好哄人割韭菜花錢。
    這種時候再配一點幹冰，盤子上畫一些意義不明的裝飾，最好再來一點使用金箔和魚子醬，那價格就可以直接乘以十了。
    章希乾正猶豫要不讓他們進來，沒想到寧沐秋已經聽見了，雖然沒有走過來，但是揚起聲音說道：“送過來的話放到門口就行了，不用給我們上菜，謝謝，我們不需要那種儀式感！”
    餐廳經理聽到這句話臉上一僵。
    雖然隻是個打工人，但畢竟是章希乾好朋友開的店，因此也見過章希乾很多次，所以大概也能知道他們這個圈子裏的人發生了什麽事。
    而現在……應該是印證了自己的猜想。
    可能說話的人應該就是跟他訂婚的那個千金小姐。
    作為富二代的玩票餐廳經理，這種眼力見一定是要有的，因此在聽到寧沐秋的話之後，立刻伸手製止住了，準備往前走一步的副廚，餐廳經理立刻也回複了一句：“那我把推車都放在玄關這邊，如果有任何不明白的，您跟我說就行。”
    好像聽到這句話，寧沐秋才滿意了一些，她嗯了一聲，不過還是等到兩個人離開門外，章希乾關上了門之後才肯走出來。
    大概是章希乾也沒見過她這個樣子，此刻還有一些有興致的看過來：“沒想到你還有這種包袱。”
    “什麽包袱啊？不想讓不認識的人看到這個樣子而已。”寧沐秋好像整理了一下心情就好了不少，剛還在的起床氣也聽不出來了，還偷偷看了章希乾一眼，“你可別說我了，倒是不知道為什麽章大少爺都到家這麽久了，還是穿著正裝，連家居服都不肯換。”
    章希乾被對方的話噎了一下：“…………”
    他倒也沒有刻意注意這件事情，隻是今天好像有一連串的事情，還要麵試家長阿姨，加上寧沐秋又回來了，一時間沒有想到而已。
    不過寧沐秋說這些話的時候倒是很自如，在脫口而出“回家”的時候也並沒有什麽違和感。
    想想也是，這畢竟是她的房子。
    章希乾沒在這件事情上糾結，因為寧沐秋把別人叫走了的緣故，所以現在他看著玄關處放著的一整個好幾層的推車，也隻能認命的拎著把手推過來。
    “法餐還真能送外賣啊。”
    寧沐秋看著那一連串的罩子，有點新奇：“你說要是我現在拍照記錄下來，然後發在他們的餐廳評價裏會怎麽樣？”
    開玩笑，一般這種餐廳本來就很注重所謂的公眾點評，先自己給自己貼上高端的標簽，然後吸引一群趨之若鶩的人，而那些人又會自詡自己來到這種餐廳而變得高貴，反而會反過來吹捧這些餐廳，因此形成一種比較病態的畸形的點評鏈。
    當然了，這也並不是對其他的高端餐飲一棒子打死，隻不過是在現在這種環境下，能真真正正安安心心願意做這種餐飲的人確實更少了，大多數人也隻是給自己加了個噱頭，其實也並沒有多少真本事在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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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希乾聽完，覺得她的想法有些好笑，但是這畢竟是兄弟的餐廳，忽然覺得坑朋友這件事情也不失為一件有趣的事，也跟著挑眉笑了笑：“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雖然他自己也知道，如果真像寧沐秋這麽做了，在有相關的食客搜索到家餐廳的時候，發現居然可以送外賣，有一些人可能就會在心裏對這家餐廳所謂的“高端”“上流”打個折扣。
    隻是真正的高端或者上流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因為他們本來就有更好的渠道，而這些通常也隻是麵對所謂小資的一些自我獎勵和自我犒勞罷了。
    “真的啊，我這麽做你朋友不會怪我吧？”寧沐秋表情明顯是開玩笑的，但對方最擅長的就是保持某一種積極昂揚的情緒，因此語氣聽上去甚至還是非常真誠的，“那我可就真的拍了。”
    章希乾看著好笑，想了想又說：“那還不如全部都擺到一起，一道一道的擺好了之後再拍個大合影，不是挺好的。”
    寧沐秋跟著他的話也想象了一下，深以為然的點頭：“確實。”
    畢竟以用餐順序和禮儀為文明的法餐，忽然發現可以送外賣，然後從前菜到甜點全都擺到一張桌子上，不分順序，直接想吃什麽就吃什麽……
    “你說會不會有法國人看到了氣死？”寧沐秋光是想了想就覺得很開心，“就跟意大利人看到夏威夷披薩一樣。”
    非常合適的比喻，章希乾也挑眉笑了笑：“沒關係的，這有什麽，這裏是拆那。”
    “法餐中做不是也很正常嗎。”
    大概兩人之前交流的時候都是為了結婚的事或者別的，很少有這種單純的不帶目的的溝通，或者說隻是閑聊。
    而雖然隻是聊天，但經過這幾句話之後，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更鬆弛了一點，章希乾剛準備去把桌子上那些能拿過來的熱菜先放到桌上，就聽見寧沐秋已經開始點評起來了。
    “先說一下，我的所有評價都不針對你的朋友，完完全全隻是我自己的個人看法。當然了可能也會針對一下主廚……”
    寧沐秋才剛說了這麽一句，接下來就沒收住，仿佛剛才的免責聲明也隻是隨口說一說而已。
    “他這個泡沫打的也太稀了吧，是用什麽做的？哦，你說是羅勒葉加上各種小料蒸餾提煉的？給廚師玩上分子料理就覺得自己的東西不會被人罵是嗎，這味道聞上去就是一股陽痿的感覺，更何況澆在菜上更是黏黏糊糊的。”
    聽見詭異形容詞的章希乾：…………
    “而且這不是法餐嗎？怎麽還有鮑魚配鮑肝醬的，這次廚師又去日本進修了一趟？但該說不說，看上去至少是正常的，總比那些不知道什麽概念的菜要好，你剛才說法餐中做，現在就是法餐日做吧？”
    章希乾以前覺得自己還算嬌生慣養，對吃的這方麵也挺挑剔的，雖然自己朋友這家店確實不能說得上是多麽專業，不過也能在一眾餐廳裏活下來，確實也沒有那麽差。
    隻不過寧沐秋並沒有停下來，繼續說道。
    “還有這個牛肉，眾所周知，隻要主廚沒有什麽新意的時候就開始用和牛。不會他以為在上麵放一小勺魚子醬就會變得好吃吧？當然不會，隻會變得更貴。”
    “而且這個魚子醬……”寧沐秋嚐了一口，跟老饕似的點評，“的話就是那種典型的量產工廠魚子醬吧，先不說是幾年幾年的，可能就是流水線上一百塊錢的買一盒的那種，一點驚喜也沒有。”
    “這個鵝肝倒是還不錯，算正常水準，而且運過來確實沒有怎麽影響口感，還是熱的，油脂氣息也足……關鍵是這也隻是鵝肝本身比較好啊，跟廚師的手藝關係也並不大……”
    雖然每一道菜的分量都不大，但是每一道菜幾乎都被寧沐秋點評了一遍。
    章希乾在這一刻想著。
    還好，剛才寧沐秋把副廚跟經理都叫回去了。
    要是讓對方聽到現在這些話……估計臉色都能白的像紙，回去還沒法交差。
    不過還好，點評歸點評，寧沐秋在迅速過了一遍之後還是坐下來說了一句：“算了，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章希乾都已經做好重新再點一份晚飯的準備了，沒想到對方吐槽結束，已經像沒有說過這些話一樣，去旁邊的抽屜拿了剛才餐廳經理留下來的餐具，開始十分優雅地吃了起來。
    章希乾：…………
    怎麽說呢，她好像還分得挺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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