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清寒剛把話說出來，居然還有一種奇異的輕鬆感。
    說來奇怪，換做是以前的他估計真的做了逃避這種事，估計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可能要自責很久，然後用各種方法開始想後路，要怎麽彌補，該怎麽善後……
    然而現在在說出來之後，反而最開始有點心虛的自責，卻消散了一點。
    他第一次生出一種“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因為他無法預見事情的結局是什麽，所以也無法預見該怎麽樣給出解決方法，雖然盡管如此，要是放在半年前的，他估計都不會這麽做。
    可現在他竟然說了，甚至還對魏之霖補充了一句：“可以跟公司員工也提一下，不過不用說的太明顯。”
    魏之霖當然懂段清寒的意思，立刻拚命點頭：“好的段總，知道了段總！”
    果然在自己做出這樣積極的回應之後，他看到段清寒剛剛有些猶豫的臉色也有了好轉。
    這種時候作為一個貼心的秘書，就應該給予老板春天般的關懷，雖然魏之霖本人也就那麽一次戀愛經曆，不過鑒於他這次戀愛經曆非常成功，還是忍不住畢恭畢敬的說了一句：“段總，其實您應該不用那麽費神。”
    聽到他開口，段清寒抬頭看了他一眼。
    魏之霖剛張口又有點後悔，畢竟如果是在公司項目和各種合同文件上，他的整理表達能力還是挺強的，但是麵對老板的這種私人事情，他多少還是有點拿不準。
    不過說真的，他來公司這麽久，雖然說不至於共情資本家，但確實以他對段清寒的了解來說，對方確實是一個普世意義上的、優秀的人。
    隻是從來不表露自己的情緒，所以有的人會覺得他沒有。
    以前魏之霖一直覺得他是不是真的沒有自己的生活，可是至少現在段清寒的表現讓他也確定了，並非如此。
    這其實是一個好的表現，雖然人無癖不可交，這句話暫時不能用在這個地方，但意思大差不差，更何況跟了他這麽久，段清寒確實是一個難得的合格老板，從來不拖欠工資，及時給加班費，雖然確實會占用休息時間，但也會有其他的補償……魏之霖在這一塊還是很滿意的，所以其實還是很希望他能更好。
    他看到段清寒看著自己，魏之霖鎮定了一下心神，繼續說道：“雖然我知道我沒什麽經驗，應該不能給您提供什麽示範……不過當時這種狀況我可能也體會過，所以您就當我多嘴，隨口閑聊兩句罷了。”
    “說來奇怪，我覺得我其實不是一個記憶力很好的人，不過當年追我女朋友的時候，好像每一幕都記得很清晰，其實當時我根本就不知道要怎麽追，還鬧過很多烏龍跟笑話……”魏之霖說著還撓了一下腦袋，“要不然怎麽會這麽多年都沒追到呢？還是最後我女朋友心軟了才答應的。”
    “但是後麵其實我也領悟到了一點什麽，就是追人這種事情吧，網上那些花裏胡哨的花言巧語都是假的，我當時甚至還傻兮兮的去購物網站上買那種一看就很劣質的小彩燈小蠟燭，上麵配了一句‘女孩子收到了之後都哭了’之類的垃圾話，就這麽水靈靈的送出去……後麵總結了一下，這種東西既不值錢也沒有新意，人家會喜歡才怪了。”
    段清寒真的聽得很認真，甚至還在魏之霖說話的間隙思考，他好像確實也沒有送過趙媛什麽東西。
    他知道一點趙媛的喜好，但因為自己的性格原因，在送禮物之前會規劃許多，生怕送出去的東西不會令對方滿意，然後預設一堆各種意外情況……最後都沒有拿個準信。
    而段清寒曾經作為一名優秀的學生，在學習這方麵向來是會舉一反三，並且思考提問的，於是幹脆繼續抬頭問魏之霖：“所以最後你送了什麽？”
    魏之霖這一次沒有多想，很幹脆的回答道：“可能就是……心意吧。”
    “雖然這麽說聽起來很抽象，但這的確是我那個時候的總結，因為我其實什麽都送過了，那時候年紀小什麽都不怕，越挫越勇，隻想著繼續，這個不行就換一個，要是都不行，就從頭再來。”
    “所以雖然我的戀愛經驗就這麽一段，但是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心得的，就是有的時候千萬不要送那種自以為很高大上，但其實隻是感動自己的東西，對，尤其是切記不能感動自己，畢竟送禮是要給對方的，是要對方感到滿意才行！”
    確實感覺得出來魏之霖在這方麵很有自己的經驗教訓，估計也是吃過不少苦頭：“所以雖然後麵我不知道該送什麽了，但因為一直沒有太過於自戀或者感動自己，隻要把視角放在對方身上，就總能發現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的。”
    “那時候她忙著考研，我就每天早起幫她占座，然後準備好早餐跟休息的東西，夏天熱了會及時給她買冰涼的甜品，冬天就在椅子上準備好暖手的，我那個時候也沒什麽錢，所以送不出多貴重的東西，但她當時有一門課，不太弄得明白，我甚至偷偷去網上找了老師，自己熬了很多的夜，學明白了之後再一步一步掰碎了講解給她聽……反正還有很多不起眼的小事，總之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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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回憶到這裏，魏之霖也覺得有些幸福，嘿嘿了兩聲：“然後就這麽追到了。自然而然的。”
    結果他說了半天之後，發現自己可能有點跑題，又趕緊補充道：“當然我說這些的，意思關鍵在於不用有那麽多考慮的東西在裏頭！”
    “其實段總你應該會有自己的感覺的，我們雖然是男人，但是肯定也會有自己的直覺嘛！一個人對你感不感興趣，對你態度怎麽樣、有沒有轉變……其實還是能察覺得出來的。”
    “我那時候就是感覺她可能不一定想答應我，但是也不至於討厭我，所以就幹脆厚著臉皮一直努力一直努力，反正如果她真的討厭我了，肯定會一腳把我蹬開的，那個時候再考慮別的，所以我那個時候其實也挺拚命的，但自己本人卻樂在其中。”
    “所以我就一直保持著這種熱情，不太計較後果，因為那時候我知道，如果我不去努力一下，我後麵肯定會後悔的。”
    “可能正是因為沒有那麽瞻前顧後，所以才能真的把真誠都給出去吧。”
    魏之霖說完這一段之後，甚至都覺得自己變成了戀愛大師，但我覺得現在是在跟自己老板說話，可不能驕傲，因此立刻收了一下表情，繼續總結，“這種事情，本身就是要看真心的，瞻前顧後想的太多，反而就失去了最開始的想法。”
    “所以我知道您不想告訴趙小姐，目的主要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影響你們之間的關係，這樣當然沒什麽問題，就算到時候趙小姐真的陰差陽錯知道了，你也不需要有太多的擔憂……”
    魏之霖說著說著也覺得自己挺扯的，因為回想了一下自己曾經遇到過這種情況的時候：“反正我當時從來不考慮這些情況，我隻看當下她對我的態度和反應，如果真的因為我感到失望或者憤怒，或者是一眼也不想再見到的厭惡，那我肯定會默默的選擇不再糾纏，但我當時確實就是感受到了我女朋友沒有那麽討厭我，她隻是覺得我實在有些可笑、好像是被我無語到了，於是我又能更勇敢的繼續下去了，最後……勉強也算成功了吧。”
    段清寒點點頭：“是很成功。”
    魏之霖也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的表達能力，在工作上說的頭頭是道，可是在這種事情上似乎也缺了一些總結的本事：“接下來的話都是我自己的看法，也是我自己的感覺！”
    其實段清寒本來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這麽可怕，魏之霖給自己鼓了鼓勇氣之後說道：“雖然我也跟趙小姐不太熟，但因為跟她這段時間有了聯係，而且就我看到的畫麵來看，她應該……我的意思是您不用想的那麽消極，趙小姐性格那麽好，也不會真的討厭您。”
    段清寒聽完之後果然眉目舒展，魏之霖此時當然要知道順竿而上：“而且您看，趙小姐都不介意跟您出去的時候被人拍到，說明她心裏麵還是接受您的。”
    雖然這個畫麵明眼人一般都能看得出來，但是魏之霖還是非常馬屁且誠懇的說了這麽一句。
    不過其實在魏之霖說完這句話之後，段清寒心裏也早有了答案。
    是啊，趙媛應該不至於到厭惡自己的境地，隻不過是他向來喜歡把所有事情往最壞的方向考慮，所以才會有之前那麽多的擔心。
    但很快他又覺得自己現在的心境確實有些奇妙，因為這些東西其實根本就不需要自己反思，甚至以前的自己，會覺得剛才魏之霖那些話其實是毫無意義的，估計都隻是拿來聽一聽當做心理安慰而已。
    可是現在……他的確會因為魏之霖說的那些話而鬆一口氣。
    段清寒於是有些自嘲的輕笑出聲：“謝謝你魏秘書，讓你見笑了。”
    魏之霖立刻誠惶誠恐的差點跳起來：“沒有沒有，段總跟你說這些都是我多嘴！隻是想讓您稍微好受一點！因為確實感覺您因為這件事情有些擔心……”
    “不用這麽緊張，我很感謝。”
    段清寒倒沒什麽太大的反應，甚至還揮揮手，對魏之霖笑了笑：“你先去忙吧。”
    直到魏之霖退出辦公室，段清寒靠在椅背上，輕輕呼出一口氣。
    但好像他現在也已經接受了這種變化。
    不會因為聽到這種話而無地自容，甚至有時候覺得，在某些情況下聽一聽這樣的話也未嚐不可。
    趙媛沒有再聯係自己，估計是在跟那個朋友聊起照顧多餐的事。
    雖然隻是文字消息，段清寒還是能感覺出來，趙媛應該是舍不得這隻小貓的。
    這麽一看，其實在某些地方，自己跟趙媛還是有些共同之處的。
    比如明明舍不得小貓，明明想留在身邊，還是會選擇做一些所謂正確的決定。
    隻是趙媛有時候比自己更坦蕩、更誠實，也會更遵循自己的心。
    不知道在這件事情上會怎麽樣。
    段清寒想起自己跟趙媛一起撿到多餐時候的情景。
    他知道自己是喜歡小動物的，甚至思考了一下，雖然因為妹妹生病的原因不能帶回老宅子養，但如果可以的話也不是不能放到自己家裏麵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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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這樣給趙媛提建議，可是趙媛現在應該已經聯係上了那個朋友，估計還是會把貓送出去。
    明明不舍得，卻要逃避心裏的這種感受。
    在某一刻他也覺得，自己其實跟她，應該也是同類。
    不過魏之霖倒是沒想那麽多，畢竟剛剛段清寒才給自己下達了新的任務。
    關鍵是對方的目的是要讓同事們知道這個情況，但是又不要說的太明顯。
    其實魏之霖對公司的八卦還算是了如指掌的。
    拋開能從技術部門看到各種八卦內容不說，大家因為他性格好，好相處，有時候還會故意來找他打聽一些新的八卦，而魏之霖也總能四兩撥千斤的找到完美的平衡，既不至於讓老板的隱私被泄露，也能讓同事們從中得到一些什麽消息。
    於是他想了想，幹脆直接殺到前台。
    此刻臨近下班時間，在這種時候本來就是大家比較鬆散，還喜歡聊天的時候。
    現在這個點公司按照慣例已經不接待新的來客了，所以前台也在收拾收拾準備著下班，於是魏之霖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之前那個前台妹妹正核對著今天的訪客記錄，然後順便切開聊天窗口聊著什麽。
    見魏之霖過來，對方笑盈盈的揮了揮手：“魏秘書下班了？”
    魏之霖沒有立刻回答，反而還關心起她們的工作情況：“這兩天忙嗎？”
    前台愣了一下，不過還是實話實說：“從訪客和各種記錄來看，比上周是要忙不少。”
    “比起一些常規的企業拜訪、合作方以及客戶……”對方聲音頓了頓，“最近比較多的反而是一些媒體。”
    “新舊都有，紙媒也有，不過多半還是運營的比較好的那種，哦，還有就是之前段總拒絕過好幾次的一家，也腆著臉皮說要來拜訪，依然被拒絕了……”
    前台說著，然後看了看了魏之霖的表情。
    畢竟他們其實都知道，為什麽這一周以來關於媒體拜訪的人數增多。
    無非就是社交媒體上和各種論壇的帖子，能推斷出那個出現在圖片裏的身影大概是誰，而喜歡追逐熱點的媒體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更何況這種天上掉下來的流量不蹭白不蹭，當然要試著問一問能不能拿個什麽獨家專訪……甚至有些媒體上來詢問的時候都不指望能見到段清寒，要是能套出什麽新的勁爆消息，也是一件好事。
    而剛才前台在跟同事們聊的也是這件事。
    當然這件事在年輕的同事口中完全就是一件非常津津樂道的優質八卦，倒是沒什麽別的想法。
    從當時路人在地鐵上遇見他們兩人，到有人拍下他們在甜品店的照片時，公司裏就已經開始非常熱鬧的傳開了。
    可能因為段清寒之前也不喜歡在各種媒體上出現，大家一般也隻能在公司裏偶爾看到他，所以現在驟然出現在這種照片裏，而且還是以這樣的身份和麵目，激動是當然的。
    因為之前的老板看上去雖然英俊瀟灑，但實在有些像個人機。
    現在終於有了新的一麵，大家自然喜聞樂見。
    “有沒有看到段總在某瓣上的照片，有沒有！”
    “有有有！”
    “雖然看上去糊糊的，但那個背影一看就是段總！”
    “看到了看到了，雖然剛開始都不敢相信段總真的會出現在這種場合，我還以為像他們這種上流人士，估計隻會出現在那種外灘邊上的天價餐廳裏呢。”
    “這家店我還去過，真的很好吃！！除了要排會兒隊，沒有什麽毛病！！”
    “我跟段總吃過一樣的甜品，四舍五入，我也是有錢人了。”
    “非常好類比，使我腦子旋轉。”
    “關鍵是我還看帖子裏說有人跟他們合影，他都沒拒絕的。”
    “雖然我覺得他沒拒絕的原因，應該是趙醫生沒拒絕……”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是也答應了嗎！”
    “想想之前前台拒絕了多少個采訪跟專欄，結果現在！！”
    “怎麽說呢，我突然想到一個很經典的句式。”
    “？”
    “他超愛。”
    “……”
    “…………”
    “………………”
    “大膽！！”
    “居然敢這麽說段總！不要命了！”
    “但是事實就是這樣啊，你看從他願意帶趙小姐來公司，就能看得出端倪！”
    “而且這明明是好事，這是段總從人機走向真正人類的第一步！”
    “你最好慶幸段總沒看到那句話，不然下個月績效可能沒了。”
    “不不，我相信段總這樣的人肯定不會介意的。”
    於是討論討論著，大家就開始瘋狂+1。
    “他超愛。”
    “他超愛。”
    “他超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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