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媛去icu的醫生辦公室，跟他們核對好了病人信息和基本情況，因為自己身上還是普通的白大褂，所以也沒真正跟他們進去到最深的那一間病房，而是在確認所有手續都完善之後也走了出來。
    於是那一扇大門又重新打開，而趙媛這一次走出來的時候看見小萌的父母也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趙媛在小萌母親的臉上看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哀慟——那是一個母親難以言表的悲傷，是恨不得自己來遭受這場罪，而不是讓如此年幼的孩子關在冷冰冰的icu裏隔離，趙媛看的有些於心不忍，但也知道這一切都是必經之路，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而小萌的父親看上去表情也很糟糕，趙媛記得自己曾經跟對方打過照麵，好像對方跟段清寒有些像，不過比段清寒還要更嚴肅一點，如果說段清寒幾乎能保持自己所有的情緒都在一個穩定溫和的範圍內，那麽他的父親顯得更沉默，也沒有了他之前有些平易近人的氣質。
    他們自然也看到了趙媛，似乎是沒想到居然是趙媛作為醫生送過來的，不過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段清寒的母親就已經紅了眼眶，走過來好像是想對自己說點什麽，又好像是想抓住自己的手表示感謝，可是由於習慣以及知道對方的身份，所以又覺得這樣是不是不太妥當，因此又收回了手。
    段清寒顯然也看到了這一幕，輕輕拍了拍母親的肩膀，算作是安慰。
    大概是母親也意識到這樣可能會有些失態，因此有些抱歉的抹了抹臉，然後又重新仰起頭對趙媛說道“我不知道要說點什麽，但不管怎麽樣，謝謝你照顧我們家小萌，也謝謝你之前那麽關心她……”
    她的聲音明顯啞了不少，趙媛聽了之後也有些心裏難過，搖了搖頭表示“不管怎麽樣，我們都很希望小萌能度過這一次的難關。”
    其實趙媛也知道，具體的情況他們肯定也是聽了管床醫生說過很多次的，但即便如此進了icu以後就不能時時刻刻陪伴著了，總歸是讓他們有些失落。
    小萌的母親好像也因為這一點有些難以接受，畢竟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處理，也沒想到這才過了一個晚上，中午都還沒到，對方就已經進了icu。
    雖然進icu這件事全家人都在意料之中，但是誰都沒想到居然會這麽快，也許是因為小萌前麵幾次的化療副作用還相對能夠接受，所以這一次也會在心裏麵暗暗祈禱跟之前一樣，不要有太多問題，隻不過因為這一次的化療劑量確實太大，也有可能是之前體內的藥物代謝的原因，有的人化療就是會一次比一次嚴重，隻不過那時候沒有表現的太明顯而已，所以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總而言之，她的臉色很難看，但是就隻能默默在心裏麵消化這種悲痛。
    趙媛看到了也隻能在心裏歎氣，自己又何嚐不理解對方作為母親的心情。
    有的時候趙媛也在想，生病這件事好像真的有一個運字在，就像自己曾經還年幼的時候讀書寫字，總是相信好人有好報之類的，可是在上了大學以後，又在接觸了太多醫院的真人真事以後也慢慢意識到，很多時候生命就是反複無常的，誰也不能左右生活，或者說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卻不能左右命運。也許因為之前在醫院有輪轉過，而現在正好待在科室又是急診科的原因，趙媛見過了太多這樣的無力感，有的時候自己作為醫生也會很替家屬或者病人惋惜，可是自己也知道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她也做不了什麽，自己在病床前見過太多太多的病人，比如有的血液病的病人家境實在是太差，可是就算是最簡單的化療藥，也對他非常見效，隻要上一次治療皮膚和抽血結果的反饋就特別明顯，屬於是主任看了都要來讚歎一句，這人對藥效的敏感度簡直非常契合的程度，可問題就是對藥特別見效的人，卻負擔不起最最最基本的醫藥費，直到最後還是選擇一個人默默出院，也拒絕任何後續回訪，現在也不知情況如何，就像小萌提到的那個曾經跟她一個病房的阿姨一樣；而有的病人則是家庭條件很好，可是對所有藥都沒什麽敏感度，好像天生就成了耐藥抗體一樣，就算家屬調理的再精細，卻還是會因為對副作用的抵抗失敗最終撒手人寰，趙媛也記得當時的場景，那時候自己除了歎氣也沒有其他的方法，而最後一種則也不少見，那就是有些人明明家屬和自己都非常的不聽醫囑，是醫院裏最頭疼的那群人，明明自己什麽都不懂，還要到處上網查查完之後又要對醫院的治療方案提出質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甚至還有一些做了虧心事的人……可是偏偏有的時候這些人的治療效果就是很好，不服也不行，當然了，在疾病麵前人人平等，趙媛也從來沒有因此區別對待過，隻是偶爾想起來會有些感慨而已。
    而原本血液科的護士走出來看到門口站了小萌的全部家屬，當然也是非常理解的，衝他們打了個招呼，然後又很委婉的說道“因為是icu，不像我們科室那樣有家屬休息的地方，icu裏麵本來就隻有病人跟醫護人員，你們整天在這站著其實也挺辛苦的，門口就那麽一兩個座位……要麽就在醫院附近休息一下，因為再怎麽說一天也隻能踏實半個小時，多餘的時間，你們在這裏等著也隻會越來越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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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裏，護士又看了一下旁邊的段清寒“而且哥哥現在本身就是在醫院的，他現在還在我們科室，等到確認沒問題了，趁著剛剛做完精髓，明天或者後天就可以直接開始移植，彼此也有個照應。”
    其實這句話的意思倒是也很簡單，就知道家屬沒有必要特別著急，因為現在在icu的話，他們也幫不上什麽忙，在這裏也隻是浪費時間，而且徒增憂慮，更何況段清寒還在這裏，再不濟……
    大家也都知道段清寒跟趙媛的關係，而且趙媛又是醫院的醫生，更容易隨時聯係到，所以肯定也不會出現什麽沒有及時聯係家屬或者無法及時做決定的問題，這方麵完全不用擔心，而現在主要是看著家屬勞心勞力的樣子，還是有些於心不忍，說白了現在這個時候剛進icu，主要就是為了隔絕感染可能，因為小萌現在本人還是沒有什麽大問題的，主要就是為一個明後天的正式移植做個準備，到時候真的開始移植了，家屬必然也會更加痛苦，因此還不如趁著這最後的一天時間回去好好休整一下，至少明天精神能稍微恢複一些。
    段清寒的家屬當然也聽懂了對方這些話的意思，因此有點感激的看了一下護士，也明白對方的關心，因此段清寒的媽媽也點點頭“我知道，隻不過……真的不能再看孩子一眼嗎？”
    這句話是對著血液科的護士說的，不過剛剛走出來的icu護人員也聽見了，很客氣，但是帶著點抱歉的語氣說道“我當然知道你們想見孩子的心情，不過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防感染，而且剛剛孩子進去之後，狀態還不錯，也知道家人們擔心，還讓我出來跟你們說，隻是換個病房而已，讓父母和哥哥不用擔心。”
    大概是護士也覺得這麽小的孩子，居然有這麽貼心的想法，於是也歎了口氣安慰道“不管怎麽說，我知道你們的病例情況，所以其實進icu算是必經之路，我知道你們家屬肯定也是有心理準備的，所以我們一起攻克難關就好。”
    幾人點頭，而段清寒的父母好像也被對方安慰到，終於輕鬆了一些，然後歎了口氣。
    然而趙媛卻發現段清寒幾乎沒有說一句話，雖然臉上的表情看上去還算正常，隻不過按照自己對他的了解，現在這樣反而才是對方不正常的所在。
    因為如果是以前的段清寒，要是真的還能理智控製住自己的話，現在肯定也會跟父母一起跟醫護人員溝通，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維持著一副淡淡的麵孔，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隻不過趙媛發現了現在也不能說些什麽，因為現在在icu門口也都是小萌的家人，無論自己是作為一個醫護人員，還是作為段清寒的朋友，好像說什麽都顯得有些蒼白無力，關鍵是也是需要交由時間給他們自己消化的。
    但說是這樣說，而且趙媛自己其實也想得很清楚，不過每一次轉頭看向段清寒的表情，趙媛又覺得有些想要別過視線去。
    等到兩人獨處的時候再跟他說吧。
    趙媛在心裏這麽想，著但即使這樣做了打算，其實趙媛也根本不知道要對段清寒安慰什麽。
    就像自己跟夏眠，夏眠是完全知道自己的心情，而且也能理解，所以才會用她自己的方式來跟自己溝通，更何況兩個人還是醫生，交流起來也更方便，所以有一些話題就可以直接聊，比如夏眠完全能共情趙媛的擔憂，但是作為醫生以及朋友的角度也都知道很多安慰其實是沒有必要的，因為作為一個成年人，而且是一個成熟的醫生，自己可以領悟。
    所以其實趙媛也明白這些東西道歉看自己都清楚，可是有的時候人就是這樣，即使知道對方其實已經是一個非常成熟的人了，在處理事情方麵也非常妥帖，可是在看到對方露出這樣的表情時，還是想要盡自己的能力去安慰，就好像此刻安慰對於他而言並不是讓對方心情舒緩或者更加平靜，而單純的隻是趙媛本身想要去做這麽一件事情，僅此而已。
    想到這裏，趙媛又抬頭看了一眼段清寒。
    還是跟之前沒什麽變化，對方臉上的神色甚至可以用溫和來形容，隻是心裏在想什麽，自己雖然能猜到，可是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而大部分的事情已經安排好了，護士則是要先回去，因為還有交接手續沒有辦完，科室裏更是有一堆事情沒結束。
    段清寒現在也不是這個科室的，所以也要回去，更何況就像剛剛那個人說的那樣，就算現在在這裏呆著也沒什麽用，因為icu現在是進不去的，今天的探視名額已經結束了。
    這一次倒是段清寒他們家的阿姨先站起來，跟段清寒的父母說道“我還是繼續在醫院裏等著吧，我現在去他的科室裏待一會兒也行，你們要是有事的話就先忙，我會及時聯係你們的。”
    想了想之後又說道“先不說，就算到時候兩個人都開始做移植了，我也會一直在這邊等著，我現在回去也心神不寧，就讓我在醫院裏待著，反而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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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清寒的母親怎麽又會看不懂呢？因為阿姨從小就把小萌當自己的女兒對待，而自己現在作為一個母親也是這樣留在這裏的，隻不過確實不能在這裏站太多人罷了。
    於是她點點頭“你們先回去吧，我……”
    話沒說完就戛然而止。
    其實她自然也是想留在這裏的，隻不過可能自己還是不太能接受這樣的局麵，就算在心裏麵打了多少次草稿，做了多少心理建設，但如果現在又回到病房……每每看見段清寒，就想起現在已經在icu裏待著的女兒，心裏還是太不是滋味，甚至不太能接受這樣的局麵。
    段清寒隻是觀察了一下母親的表情，就知道她此刻現在在想什麽，原本隻是在一旁沉默著不開口的人，想了想還是輕聲說道“先回去休息吧。”
    聽到段清寒說話，段清寒的母親表情一愣。
    段清寒倒是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麽要忽然這麽說，隻是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還有很多社交場合需要應付，但就算你現在不去那些，回家也是好的。”
    “在醫院裏本來就很難休息好，而且病房雖然在最裏麵，但肯定不如家裏麵舒服安適，你要是自己都沒休息好，到時候又更難撐過去了。”
    這句話倒是直接把道理放在明麵上了，的確如此，他的母親沒有睡在醫院的原因是她確實無法接受醫院的床，原本自己就有失眠症，在醫院的話又會因為各種憂慮和焦心的事情，就算閉上眼睛，滿腦子也都是各種胡思亂想，根本就沒法真正的好好休息，如果每天都在醫院裏熬著的話，估計現在已經精神衰弱了，而且可能連走過來的力氣都沒有，這也是為什麽這幾天他們夫妻感還是要暫時回去的原因，也算是為了最後的一直養精蓄銳，總不能剛開始就把身體給熬廢了。
    聽見段清寒這麽說，對方咬了咬嘴唇，但還是點點頭“我知道，可是……”
    “這裏還有我呢，有什麽好擔心的。”
    這一次段清寒仰頭的時候輕輕笑了笑，好像也是在給母親一種力量。
    “我在醫院本來就更好照應一些，而且……”
    這一次段清寒聲音刻意停頓了一下，好像也是在讓母親回想，自己在醫院，其實本來就還有其他的人脈。
    停頓完了之後他才繼續說道“有我在的話，你至少能少一點擔心，放心吧，至少我身體是好的。”
    段清寒隨後又勸了幾句，對方好像才終於被說中，然後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確實跟段清寒說的一樣，如果在醫院的話自己睡不好，而且又勞心勞力，說不定還真的會給他們添麻煩，因為自己這幾天就是回去休息的，但即使是回去，在那樣的環境下還是會想到小萌和她的哥哥，在家裏都睡得不太安穩，更別說在醫院裏了。但對於他們全家人而言，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孩子的病，可不能，小萌那邊還沒出結果，自己這邊就多了個人倒下，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那我明天探視的時間再過來。”
    段清寒的母親輕聲說道。
    幾個人處理完，段清寒的父親也扶著她往外走，而阿姨也跟著他們出去送了幾步，一時間走廊裏就隻剩下趙媛跟段清寒了。
    段清寒幾乎是肉眼可見的瞬間就泄了氣，這也是趙媛第一次在對方臉上看到如此明顯的疲憊，如果說之前的那些情緒段清寒都可以收放自如，也可以控製住要不要展示給別人，而現在則是沒有了這樣掩飾的心情，巨大的疲憊打垮了他。
    趙媛知道現在對於對方而言多少安慰都是不奏效的，因為在麵臨親屬的巨大生命危險麵前，誰都無法真正做到冷靜自持，就算是段清寒也不例外。
    趙媛也不知道現在怎麽做才好，想著要不在這邊等著段清寒緩一緩也行，不過沒過多久段清寒倒是先開了口“先回去吧。”
    段清寒的意思是先回病房，畢竟現在自己還算是血液科的病人，在小萌這邊穩定之前，自己也是要待命的。
    好在今天小萌查血的時候，也順便給段清寒查血了，所以他今天的結果顯示已經暫時不用繼續再注射升白針了，也算是一堆壓抑消息裏唯一一個好消息。
    至少這樣段清寒就不會再有夜間的骨痛，會稍微好一些。
    聽到對方這麽說，趙媛也點點頭，並沒有再說什麽，起身去按了電梯。
    進電梯的時候段清寒有一搭沒一搭的問了一句“你今天還要回科室嗎？”
    趙媛一下子也沒聽明白他想問什麽，不過還是立刻回答道“我今天來的時候就已經看過病人了，查房也查完了，本來今天就不是我值班，所以我過來也就是看看病人有沒有什麽異常，然後順便看一看醫囑的，所以可能頂多等會兒離開醫院的時候，順便再去看一眼，就不用回去了。”
    段清寒聽到趙媛這麽說，好像點了點頭，不過並沒有說話。
    趙媛也覺得有些神奇，好像也不知道為什麽段清寒會突然這麽問，於是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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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段清寒也隻是跟自己對視了一眼，可是趙媛也正是因為這個眼神，忽然就明白了段清寒剛剛話語的意思。
    的確如此，可能對於段清寒來說，這麽多年的自我保護，讓他漸漸遺忘了要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而自己也已經習慣了這種什麽事情都先在心裏想一遍的處事方式，因此把話說到這裏，其實已經算是一種對他而言比較直白的表達了。
    而也不知道為什麽，趙媛好像就能因為對方這一瞬間的眼神，忽然就知道他沒有說出來的話。
    段清寒可能是想告訴自己或者是想說出來，想讓自己不要那麽快回科室，如果自己在科室沒事的話，要不要在他身邊多留一會兒。
    趙媛又怎麽會不明白，有的時候疾病和擔憂會消耗一個人的情緒，而且是過度消耗、極速消耗，就是即使段清寒是平時情緒最穩定的人，卻還是很難以抵抗這樣的衝擊，更何況剛剛才送了妹妹進icu，就算自己再怎麽體諒，卻還是無法真正感同身受，因為歸根結底，這是他唯一的妹妹。
    趙媛突然想起自己曾經在大學時候很愛聽的一首歌叫stay ith ，雖然這樣的情景有些奇怪，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腦海裏卻在此刻響起了這首歌的旋律。
    段清寒是想讓自己留下，是想讓自己在他身邊多陪伴一段時間。
    趙媛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回應了對方沒有說出口的期待，勾起嘴唇微微笑了笑，好像隻是在回應段清寒剛剛的那句話，而不是他的眼神那樣“正好現在阿姨也去送你父母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你先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也算是變相的告訴段清寒，給他在心裏吃一顆定心丸，至少現在自己不會離開他回自己的科室。
    段清寒聽到趙媛這麽說，先是愣了一下，然後表情終於微微鬆緩了一些“好。”
    再沒有說其他。
    但趙媛知道，像段清寒這麽聰明的人，也許也已經明白了自己可能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雖然現在兩個人的溝通還沒有那麽直白，也並不算太打直球，不過這已經是在現在這樣的環境裏，兩人可以觸及彼此內心的溝通了。
    兩個人剛說完話，電梯門打開，正要走出去的時候，就看見外麵準備進來的一群人，有些驚異的眼神。
    有忙著處理工作的醫生和護士，也有病人和病人家屬，畢竟醫院的電梯從來都是人滿為患，而且很難休息的，不過因為icu的特殊性，所以在通往icu的電梯人會稍微少一點，但是回來之後就是普通電梯了，所以這也是為什麽他們一開門就看見門口這麽多人的原因，趙媛倒是習慣了，不算太奇怪，隻不過看到這些人的眼神大概也明白了點什麽。
    畢竟現在自己還是知道節目的熱度的，而且段清寒自從住院以來就沒少受到關注，普通大眾已經對他的身份很好奇了，更別說在入院之後，已經被爆出了正臉。
    不過現在兩人倒是也不是太在意這件事情，因為也都知道這些人為什麽會這樣看自己，要麽就是單純的好奇，要麽就是見到電視上的人在自己麵前感到驚訝，而其他科室的同事會更友善一些，所以在走出來的時候趙媛也沒有特別多的意外，段清寒好像也是這樣，所以兩人並沒有多說什麽，就一起並肩走出了電梯，留下電梯裏傳來一些似有若無的驚歎聲。
    其實這人大概也知道，兩人一起從通往icu的電梯走出來，估計也會引起他們猜測或者新一輪的猜想，也不知道等到過一段時間又會有多少新的內容在網上出現，不過想想也是，現在的網絡這麽發達，有什麽消息都瞞不住，一有事情都會。弄得人盡皆知，本來就沒什麽秘密，像段清寒這麽低調的人，卻還是會因為一次出席活動，而且還在角落的照片被人扒出身份，當然了，這也有段清寒對此並沒有特地封鎖消息的原因，不過不管怎麽樣，現在的網絡言論傳播速度本來就今非昔比。
    更何況自己也跟段清寒說過這件事，但現在都不是主要考慮這件事情的時候。想了想，如果現在有個人跟段清寒說，曝光自己就能換自己妹妹平安度過這一次移植的話，那想必他說什麽都是願意的。
    不過在關上電梯門的時候，趙媛還是聽到了一些小聲的討論。
    “這不是……”
    “就是就是啊，這就是你想的那個！”
    “穿白大褂的樣子好帥，我居然能在電梯裏遇到！”
    “那她旁邊那個豈不就是現在網上傳的沸沸揚揚的那位？”
    “可是他們這是從icu出來吧，難道說……”
    “……”
    “…………”
    後麵的內容因為電梯門關上了，趙媛也沒聽清，不過想了想也能猜到都在說些什麽。
    兩人一路往科室走的時候，段清寒還看了趙媛一眼，趙媛沒想到自己還沒跟他說，倒是對方先擔心了一下自己。
    “那些人討論你沒關係嗎？”段清寒聲音低沉，輕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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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為什麽，趙媛本來是不在乎這些事情的，而且別人怎麽討論跟自己都沒關係，畢竟對於自己來說，她隻是一個普通人，能做的事情就是把生活過好，把工作做好。除此之外就沒有太大的精力去管這些事情了，更何況以現在網絡發展的程度，任何一個微不足道的觀點都可能引發軒然大波，又或者是一個小小的事實還是會引起一大波人的吵架，反正每個人都各執己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誰也束縛不了誰，早就已經過了能夠和平討論的年代，因此如果真的因為這種事情在意的話，那就沒完沒了了，實在是得不償失。
    想到這裏，趙媛倒是直截了當的開口說道“我當然是沒事，主要還得看看你在不在意，而且我們不是說過了嗎……”
    “我不在意。”
    這一次段清寒說的非常斬釘截鐵，而且還是在趙媛沒把話說完的情況下就先開了口。
    “我不在意。”
    他甚至又說了一遍。
    從他的話裏趙媛甚至能聽出來，其實段清寒應該對現在的情況了如指掌，也知道發生了什麽，外界在討論什麽，已經議論到什麽地步了……畢竟段清寒雖然在醫院，但魏之霖卻一直在公司裏忙著的，而且像他這種專業的秘書，肯定也會非常關注公司輿情，更何況還是自己老板的，不會放過，所以有什麽情況魏之霖也會斟酌再三之後給段清寒匯報，說不定自己上網看到的那些消息，估計都沒有魏之霖的靈通。
    然而段清寒為此又重複了一遍，好像就是在告訴趙媛，想讓趙媛安心，告訴自己不會因為這些外界的東西有任何影響，也希望趙媛不會因為自己的身份被曝光而有別的想法或者其他的念頭。
    趙媛當然知道現在段清寒的情緒，已經算是自己看過的家屬中比較穩定的這一類了，所以也隻能點點頭，然後跟著他一起回去。
    剛回病房的時候，阿姨還沒回來，而且護士正好要忙著去交接，加上今天本來就是周末，有些病人就偷偷溜回去或者出去散步了，總之現在是整個科室人最少的時候，而且病房裏也隻有他們兩個人。
    兩人原本一路上還在閑聊著，然而不知道為什麽，等回到病房之後反而沉默了起來。
    進門的時候，趙媛生怕外麵的聲響吵到段清寒，因此自己還順便把病房的門給關上了，沒想到段清寒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進門坐在椅子上，甚至連水也沒有喝一口。
    段清寒的坐姿都是最筆挺的那種，剛剛不是在送妹妹去了icu才回來，而隻是隨便出門去買了點什麽東西。
    趙媛雖然並沒有覺得現在的氣氛會讓自己難受，隻不過看著段清寒的樣子才是問題的所在。
    但問題就在於段清寒實在是太清醒了，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也都預想過，因此那些無聊的安慰對他而言可能用處並不大，因為這種時候本來就需要自己慢慢消化的。
    趙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甚至在這一刻也不知道能做些什麽，至少自己此刻的陪伴，能讓對方稍微好受一些。
    想到這裏自己歎了口氣，剛準備往前走一步，結果忽然手就被對方握住了。
    趙媛還沒從吃驚中緩過神來，隻感覺握住自己手腕的那雙手很涼，讓自己都被嚇了一下。
    然而下一秒，好像段清寒終於感覺到了無盡的疲憊，又好像是之前在icu門口對父母那些都是硬撐出來的，而他此刻也終於到了極點，伸手拽住趙媛，想要將對方抱進懷裏。
    趙媛終於意識到對方想做什麽，倒不是排斥，隻是作為醫生的下意識習慣，加上緊張隨口說了一句“我還穿著白大褂……”
    當然這句話都沒說完，自己就已經被對方切切實實的抱住了，段清寒的手很冷，抓住他的時候也沒什麽溫度，但擁抱卻是溫暖的，帶著撲麵而來的疲憊的絕望。
    當趙媛感受到對方第一次願意朝自己傾瀉的這般濃烈的情緒時，原本想說的話也都被卡在了喉嚨裏，再也說不出來。
    自己原本想說她身上還穿著白大褂，雖然是這幾天新換的一件，而且也是經過消毒的，但不管怎麽樣，在醫院這種病菌病毒肆虐的地方，白大褂就像是一件防護套，基本上不會拿來接觸別的東西的，沒想到段清寒好像一點都不在乎，甚至還把下巴擱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我知道。”段清寒這句話的意思應該是知道自己不應該在趙媛還穿著白大褂的情況下擁抱她，可是下一秒就回答了這句話，“很快，一會兒就好。”
    這句話說出來之後，趙媛就沒有了再掙紮的心思。
    在自己的印象裏，段清寒很少有這種情緒失控的時候，就算偶爾會有一些占有欲流露出來，但是在這方麵的脆弱，趙媛還是第一次見。
    自己隻感覺被對方輕輕抱著，當然很快，也許對段清寒來說，淺嚐輒止的擁抱並不能排解他此刻的心情，又或者是這時候的他太想要一個支點了，什麽樣都好，手上的動作微微收緊，而趙媛也感覺自己被對方禁錮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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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剛剛自己還在分神，自己身上還穿著白大褂，會不會讓對方弄髒，但是現在就已經沒了別的想法，因為對方傾盆而下的情緒，濃重的讓自己再也無法忽視。
    是啊，其實段清寒這麽多年，好像都是一個人獨行，是家裏最聽話最懂事的長子，是任何事情都不需要長輩操心的。成熟的人一切的決斷都有邏輯支撐，而且從來沒有做錯事，就算會做一些沒有把握的決定，但是也一定會做好相應的後續準備，總之永遠不做自己沒有掌握的事，如果自己在麵對兩難的境地時，他一定會選擇更穩妥也更保守的那個，當然了，在公司的發展這一塊倒是非常有自己的見地。這也是為什麽他能一路把集團做大的原因，也讓那些人心服口服，可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好像把自己封閉太久了，對於。他而言，情緒好像是最不重要的事情，因為情緒並不能左右事情的發展，又或者說情緒在他的認知中是不能幹涉自己的決定的，所以現在在這樣的情況裏，才會讓他感到這麽無措吧。
    然而趙媛也沒想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麽樣的安慰，不過這一次，自己的反應卻是優於這些猶豫和搖擺，她緩緩伸出手，也回抱了他。
    段清寒在感受到趙媛動作的一瞬間好像整個人也愣住了，似乎沒想到自己有些任性的索求，居然得到了回應。也沒想到趙媛居然願意在這樣的情景下安慰自己，然而他也沒有說話，隻是抱住對方的手更緊了些，好像就算作是他無聲的回答。
    這是一個最沉默的擁抱，兩人都沒有開口，但好像也都能憑借這個擁抱，明白對方的意思。
    趙媛的意思很簡單，自己明白現在能做的很有限，但是無論出現什麽發生什麽，自己也會站在段清寒這一邊陪他一起麵對，她知道親情無法取代，就算已經很心疼了，也明白對於親人之間的感情而言，沒有真真正正的感同身受，但是無論如何，她也會選擇一起陪伴，這已經是趙媛幾乎明確的回應了。
    也許之前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猶豫不前，在麵對段清寒屢次以來的示好也會選擇暫時駐足，就算跟夏眠說過很多次，在這件事情上自己一定會好好做決定，也覺得在這種情況下沒有必要談論這樣的事情，可是在此時此刻，趙媛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和想法，當她看到段清寒無助的表情時，想安慰他，想陪在他身邊，就已經是一種答案了。
    雖然當時夏眠還打趣過自己，讓趙媛不要因為這種事情就有所鬆動，但是在最後其實也都知道，不管趙媛做什麽決定，隻要隨心就好，隻要是自己的意願所驅使的，那就沒有什麽好後悔的。
    所以趙媛在這一刻想，反正自己隨心而問也不是第一次了，這一次又能怎麽樣呢。
    而段清寒在此刻也未嚐不能領會到，不過現在的他確實沒有再開口，也許是因為太過疲憊，也許是因為這些天因為升白針的副作用不僅骨痛而且也神經衰弱，也許克製不住是他的問題，但在當下的那一刻，他也隻會想著這麽做了，沒有其他。
    這是一個太過沉默的擁抱，可又是一個帶著豐富意味的擁抱。
    就好像在這個擁抱過後，有些事情不言自明，也不需要顧慮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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