甸城外，陳慶之身披戰甲，宛如一座雕塑般穩穩地立在那裏，軍中將校以他為中心，隻要他在，這軍心便不會渙散。
    陳慶之的目光如鷹隼一般，緊緊地盯著前方。今夜的雨勢異常猛烈，人的視野根本看不到具體的情況，豆大的雨點砸在地上，濺起一片片水花，同時也遮蔽了人的聽覺。
    在這樣的天氣下，加上多日來的疲憊，無論是敵我雙方都會產生疲乏狀態；這些日子以來，陳慶之每夜都會親自站在城牆上觀察後方的敵情。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陳慶之發現叛軍之中出現了明顯的懈怠情緒。或許是連日的對峙讓他們感到疲憊不堪，又或許是他們對自己的防禦工事過於自信，總之，這種懈怠的情緒在叛軍之中逐漸蔓延開來。
    然而，柳川的軍營卻與眾不同。這支軍隊始終處於警備狀態，沒有絲毫的懈怠之意。他們的士兵們精神抖擻，巡邏的步伐穩健有力，仿佛完全不受外界因素的幹擾。陳慶之對這支軍隊的指揮官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不禁感歎道：“此人的嚴謹，即便是我都有些佩服啊！”
    為了弄清楚這支軍隊的底細，陳慶之特意派出一隊精兵前去探查。沒過多久，龍且一路小跑著回來了，他的嘴裏還不停地罵罵咧咧：“狗娘養的！這柳川是屬王八的吧，大晚上的還不休息，一個勁的在外麵布防！”
    與此同時，裴元慶也騎著戰馬疾馳而來。他的身上早已被雨水濕透，雨水順著他的戰甲流淌而下，形成了一道道水簾。裴元慶的臉上透露出些許無奈，他說道：“我這邊也一樣！這後軍大營被圍得水泄不通，想要殺進去怕是要折損大半啊！”
    陳慶之聽完之後，原本緊閉雙眼的他，緩緩睜開眼睛，滿臉無奈歎息道：“柳川啊，我到底還是低估了他！
    事到如今，我們必須盡快突圍才行！否則，時間一旦拖延下去，等這場大雨停歇之後，對方必定會重新部署防禦，到那時，我們想要突圍就沒機會了！”
    裴元慶見狀，連忙插嘴說道：“依我之見，我們不妨從南邊突圍吧！據我所知，那裏的敵軍兵力相對較少，應該不會給我們造成太大的阻礙！”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龍且便迫不及待地高聲反駁道：“絕對不行！南邊有陸溟鎮守，此人不可力敵！”
    龍且之所以如此堅決地反對，原因無他，隻因陸溟的赫赫威名實在令人忌憚。盡管龍且未曾與陸溟直接交鋒過，但上次五虎將聯手圍攻陸溟的那一戰，他可是親眼目睹的。
    那場麵，至今仍曆曆在目——那五個猛將，隨便拎出一個來，都絕非龍且所能抗衡的。如此恐怖的實力，若真的選擇從南邊突圍，豈不是等於自尋死路？
    “陸溟有這麽可怕嗎？我倒是不信這個邪了！”裴元慶撇撇嘴，他第一次對龍且這家夥表示不服，兵乃將膽，主將都害怕了，那士兵就更不用說了。
    就在眾人各執一詞、爭論不休之際，陳慶之突然發話道：“我們就從北邊突圍吧！據我所知，北邊有劉邦和蕭晉的軍隊駐守。雖然他們的實力在三軍之中算不上最強，但如今大雨傾盆，正是我們突圍的絕佳時機！”
    “諾”
    此刻，李德明站在城牆的高台上，自然也注意到陳慶之軍隊的變化，眺望著柳川軍營的方向，什麽都看不清；但李德明憑借多年的直覺，大致能夠判斷出其中的門道，半晌道：“魏疾！”
    “在！”一路小跑的魏疾迎風冒雨走來，抬頭看著高台上的李德明，眼中滿是擔憂，他現在真乃害怕李德明一個不慎落下來。
    寒風吹拂著魏疾的麵頰，下巴上漸漸長出胡子被雨水打濕成一片，在雨水中肆意的隨風飄蕩；魏疾眯著眼盯著雨水，麵容剛毅的盯著李德明，等待他的命令。
    “魏疾，你率領騎兵三千，正麵騷擾柳川的軍營，無需死戰，隻需要讓丁亥的兵馬被調往後方，為陳慶之他們製造聲勢即可”李德明並未給魏疾安排太過危險的任務；同時又想起什麽，看向魏疾道：“事成之後隨陳慶之他們一同離開！你麾下都是輕騎兵！應該趕得上！”
    魏疾如今才三十多歲，在古代正是年輕力壯的年紀，陪他在這裏走向死亡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他還年輕，有大好的未來，日後史書上也必然會有他的一席之地，沒必要在這裏埋沒。
    魏疾聽罷，看著李德明半晌回了一句：“末將領命！”
    魏疾得了命令，剛下城門的魏疾抬頭盯著李德明的位置，心中有些不忍，似乎在做最後天人交戰，但最終化為一聲歎息，領軍開城門後，催馬奔襲殺去。
    這一刻，魏疾承認他慫了，他是人，他想活著，他還想建功立業。
    李德明撫摸著自己花白的胡子，一屁股坐在高台上，身上的體力已經耗費一空了，現在他真的感覺自己累了，戎馬半身，此戰結束後，自己或許可以好好歇歇了。
    “大將軍！雨大風寒！還是下來吧！”站在下麵的一員中年漢子，頂著狂風驟雨，艱難地來到李德明身側，開口提醒道。
    李德明身披重甲，穩穩地站在城牆上，他的目光如炬，凝視著遠方的敵軍，仿佛沒有聽到那漢子的呼喊。
    “勇兒！是為父對不起你啊！”過了好一會兒，李德明才緩緩轉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大兒子，眼中閃過一絲愧疚。
    李勇同樣身披重甲，站得筆直，他的麵容剛毅，眼神堅定，與父親如出一轍。從軍三十載，李德明為國盡忠，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但他卻偏偏虧欠了自己的孩子。
    李德明從未用自己的職權為孩子鋪路，李勇能夠一路拚殺至自己的副將，全靠他自身的本事和努力。平日裏，李勇也不顯山露水，隻是默默地待在李德明身邊，聽候他的調遣。
    “沒什麽好對不起的！天家待我李家不薄！”李勇看著自己的父親，憨厚的麵頰上難得露出笑容，“逢春也長大了！殿下會為他安排好後路的！”
    李德明微微點頭，心中稍感安慰。他知道，自己的兒子雖然憨厚老實，但卻有著一顆忠誠而堅定的心。在這生死關頭，李勇並沒有絲毫的畏懼和退縮，反而安慰起了自己的父親。
    雨越下越大，風也越來越猛，城牆上的旗幟被吹得獵獵作響。但李德明和李勇父子二人卻仿佛渾然不覺，他們靜靜地站在那裏，彼此對視著，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