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李斯的策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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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債事畢,便到了如何用度之時,臣雖不以此道擅長,卻也不敢不思不慮。”
起身走出班位,飛快地平複了一下,李斯對嬴政躬身再次行了一禮。
毫不拖泥帶水的直奔主題拉開話茬,將準備好的策書遞給謁者呈給嬴政。
這次議事議的就是錢該具體怎麽花,大致上又需要花多少。
而且李斯又是左相,嬴政自然沒急著看呈上來的策書,而是示意李斯繼續說。
李斯見狀,先是側身對新任治栗內史平,以及少府章邯笑吟吟的點點頭。
隨後李斯正身對嬴政道:“內史平與少府邯比臣更清楚用度所需。
所以臣不算賬,隻是把臣覺得該需要用度之處與陛下稟奏。”
頓了頓,李斯神色一正,沉聲繼續道:“其一,決通川防。
自通武侯賁病薨,又恰遇九原與嶺南之戰,修築江河堤防之事便緩了下來。
而江河所順,國之黔首方能所順。
如今太倉豐盈,此事當刻不容緩。
其二,疏通淤塞漕渠。
雖說武安侯興立時四年整飭,將淤塞損毀的漕渠全部疏通。
但疏通漕渠需年年行之,不然過不多久定然又要淤堵。
而漕渠為立農根本,此事不可忽略。
其三,天下之道。
關內侯鄭國在世時築通四馳道,內史向外的郡道十二。
但同樣因南北戰事,三百九十各郡縣官道隻築小半。
餘二百之數,該到了繼續修築聯通之時。”
說到這,李斯先運了一下氣,才緩緩再次沉聲道:“其四,太倉因國債而豐盈,少府卻並未如此,且還免了口賦。
不提早填補,必會財竭。
其五,近年原楚地北部郡縣頻遭天災,該有全力救賑之備。”
嬴政與一眾朝臣聽到李斯提到這個,心頭立刻一震。
大多數朝臣驚得是李斯居然會提起這個,這可與他之前的主張相悖。
一些心思轉動快的朝臣,則隱隱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李斯絕對不會借著如何用度來打自己的顏麵,肯定是要引出什麽大事來。
而嬴政在聽到李斯提起少府時,就察覺出李斯的真正用意好似不是建議錢要花在哪。
當聽到提起罕有的全力救賑,立刻明白李斯要幹什麽。
不過考慮到黃品在嶺南所行之事,確實常與大秦律法相悖。
甚至可以說與李斯治國之念背道而馳,李斯借此說事也算正常。
最主要的是,嬴政剛剛收到嶺南的傳信。
而信的內容則是陽滋到底跟黃品生出了齷齪事,並且已經有了身孕。
這讓嬴政的心中極為矛盾且無比複雜。
即便猜到李斯的用意也沒繼續往下深想。
而且也認為有些事情該到了放在明麵上商議的時候。
因此,吃驚過後嬴政並沒有任何表態。
李斯見嬴政沒言語,心中立時一安,沉聲繼續道:“若按大秦律,本不該有此之備。
但安國侯主張仁教,使少府免了天下口賦。
嶺南之地,更是田賦都免了十年。
陛下曾言,天下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
有此依照,若不救賑,幾郡之民心中定生怨恨。
恨陛下不仁,恨失田之苦皆為律法嚴苛。”
略微頓了頓,見嬴政還是沒有吭聲的意思,李斯再一次運了運氣,沉聲道:“陛下得以讓大秦一統天下,皆依仗上下之民遵守律法。
且六國被滅,也證明隻靠仁教不足以強國,更不能使上下之民感恩陛下。
如今大秦數十郡,除卻河西與嶺南,盡行強國律法。
歸心黔首當為重,而生民次之。”
再次頓了頓,李斯做出一副問心無愧的樣子,繼續道:“臣此言並非責難安國侯在嶺南所行之事。
畢竟安國侯也是無奈之舉,是為籠絡生民歸心。
不過前因以成,致使後果上下難定。
臣有個折中之法,受災幾郡可破例全力救賑,以免因失田而生恨為賊。
而嶺南與河西,乃至九原都當再派律吏宣法或是為師,盡快讓幾地與各郡無異。
此外,國債雖說大多以河西之地為質,但也有選要財帛為償。
太倉豐盈隻是一時,想要長久豐盈,還當以熟地為重。
且百越之人本就更為懶惰,隻是一味施恩,律吏下派的再多也無用。
隻有使之自強,方能墾草豐倉。
而南海郡入籍有數十萬,一月前陛下又增調所耗。
臣以為,接下來的一二年間,太倉該當停下對嶺南調撥。
以使新民不成懶疲之民。”
聽到李斯的這個建議,嬴政略微皺了皺。
李斯的這個提議有些出乎他的預料。
他以為李斯會借此挑起律法之爭。
結果卻是雷聲大雨點小,隻是想暫時停了對嶺南所耗的調配。
但是略一思索,嬴政就明白了李斯到底打得什麽主意。
先是新製,後有九原的那批學生,李斯被徹底給嚇到了。
下派律吏也好,停了嶺南的調撥也罷,都是為了遏製黃品,進而遏製新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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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嬴政對李斯的這個做法有些嗤之以鼻,甚至覺得這完全就是一個昏招。
為了黔首不懶惰,變法時立了律法。
當受災時除卻免了賦稅,對黔首私下的救賑極少,更不允許橫戶失地。
而在如此強法之下,大秦確實得以強國。
但這個律法隻適合關內的黔首。
一是關內漕渠眾多,且時常打理從不淤堵。
大的天災幾乎沒有。
而勤耕之下,再有家中子弟獲取功勳,麵對小的天災大多的黔首都能應對過去。
但關東六國的黔首卻沒這樣的條件。
變法時所立的律法,已經不適合六國黔首。
家底不殷,又懼怕因失地而罰為刑徒,失田民戶不敢如實上報。
近年幾郡連連受災,若是不賑災,失田隱戶不知將多出多少。
應對此事,李斯他不敢不賑,還按原有律法行事。
若是能以身直言,還算有所擔當,受救賑黔首所敬仰。
將此推到黃品身上,這是把聲望往外推。
還有,所謂的破例完全是自欺欺人。
律法是為了穩社稷,而非逼得黔首成為流民壞了社稷。
全力救賑的口子一開就會成為慣例。
況且各郡所立常平倉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應對災事。
至於不給嶺南調撥所需,李斯更是又以己度人。
黃品最擅長的就是捉錢兒,甚至是無中生有。
旁人難如登天之事,在他那卻算不得什麽。
小半年間,嶺南無論是治田還是治人,已入正軌。
上計索要恩愛調撥,緣由也是隻差自給自足的最後所需。
不過嬴政卻並未駁斥李斯。
現在大秦以穩為重,且真正吃虧的是李斯,提議也算不得過激。
待黃品將嶺南這個無底的窟窿堵上,再把該端到明麵上的事解決掉更要穩妥一些。
因此嬴政隻是點頭表示讚同,便再沒任何表示。
而嬴政的這個態度,不但讓回過味兒的一眾朝臣大為驚詫,就連李斯也同樣如此。
在以往,但凡涉及到黃品的事,嬴政就跟抱窩的老母雞一樣護著,
這一次明麵上看是為了正律法、結盈餘,裏子未必不是嬴政對黃品有了不滿。
太倉裏堆滿了的財帛那是借的,而有借就要還。
都跟黃品一樣到哪就給哪減免賦稅,這錢該怎麽還。
更何況以減免賦稅收攏人心,有哪個不會。
問題是後邊牽扯的太多,且對旁的郡地不公平。
河西有商道,勉強能維持住減免賦稅繼續運轉。
嶺南有什麽?
靠犀角,靠那些比黃品自己弄出來的水玉還不如的玉石?
最終還不是靠太倉調撥。
而一旦停了調撥,別說是繼續南征,嶺南能不亂都是萬幸。
嬴政先前給的調撥,怕是對黃品最後的容忍。
從此開始,黃品怕是要失了嬴政的恩寵。
越想越激動之下,有些朝臣忍不住飛快地相互對視了一眼。
而這些動作,沒能逃過坐在高台上的嬴政的眼睛。
這讓本就心中極為複雜的複雜的嬴政瞬間生出一股怒火。
不過沒等嬴政開口敲打敲打,一陣眩暈感卻突然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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