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初雪悄然而至，細碎的雪籽敲打著琉璃瓦，旋即化為濕漉漉的水痕。皇城內外銀裝素裹，往日喧囂的六部官衙也因休朝期而顯得格外靜謐，唯有各司其職的底層官吏和留守的新官員們仍在處理著必要的文書和年節籌備。
    棲鳳殿內卻暖意融融，地龍燒得正旺，驅散了嚴冬的寒意。殿中央擺著一張紫檀木矮桌，桌上嵌著黃銅火鍋，此刻正咕嘟咕嘟地翻滾著奶白色的高湯，蒸汽氤氳，帶著濃鬱的骨香和薑片、蔥段的辛香。
    秦玲褪去了平日威嚴的龍袍，隻著一身緋色常服，青絲鬆鬆挽起，斜插一支玉簪，少了幾分帝王的凜冽，多了幾分居家的柔美。她正夾起一薄如蟬翼的羊肉片，在滾湯裏輕輕一涮，待肉色轉白便撈出，自然而然地放到了孔衫麵前的蘸料碟裏。
    “呼~燙燙燙！”孔衫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被燙得直嗬氣，卻滿臉享受，咀嚼幾下，眼睛都眯了起來，“好吃好吃！這北地進的羔羊肉就是鮮嫩，一點膻味都沒有，玲兒你也快吃！”
    看著孔衫孩子氣的模樣，秦玲鳳眸中漾開溫柔的笑意，自己也夾了一筷“夫君慢一點啊，又沒人跟你搶。”她動作優雅，儀態萬方，即便是在涮火鍋，也自帶一股皇家氣度。
    孔衫又猛灌了一口溫熱的黃酒，滿足地歎了口氣，臉頰微微泛紅。他環視了一下這溫馨的殿宇，目光似乎穿透牆壁，看到了那沉寂卻暗流湧動的皇城，笑道“現在吏部、禮部、戶部、工部，經過這番清洗換血，總算都牢牢握在玲兒手裏了，真是可喜可賀。這幫新人，用起來順手，看著也痛快！”
    秦玲輕輕“嗯”了一聲，用銀勺攪動著碗裏的蘸料，眸光在蒸汽後顯得有些深邃“是啊，比預想中還要順利。他們用實績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也徹底絕了那些老臣的妄想。如今這四部，政令暢通，效率倍增，國庫和內帑的壓力都減輕了不少。”
    “現在就差刑部與兵部了。”孔衫接話，語氣隨意，眼神卻銳利了幾分。他夾起一片凍豆腐放入鍋中，“刑部掌天下刑名律法，糾察百官，若能理順，則吏治清明可期。兵部掌軍國武選、地圖、車馬、甲械之政，更是重中之重，關乎社稷安穩。隻要拿下這兩部，玲兒你……”他頓了頓，看向秦玲，笑容裏帶著篤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野心，“就是真正意義上，無人能夠掣肘、乾綱獨斷的大秦女皇了。”
    火鍋的熱氣模糊了彼此的麵容，卻讓這番對話更添了幾分私密和鄭重。
    秦玲放下筷子，拿起絲帕擦了擦嘴角。她的表情平靜，但眼底燃燒著清晰的火焰，那是權力在握並渴望更多掌控的火焰。
    “刑部……”她沉吟道，“尚書周延海是個老滑頭，看似中立，實則最是明哲保身。手下兩位侍郎，倒是各有心思，或許可以分化。而且，刑部積案如山，獄訟不清，正好借‘體恤民瘼、清理積弊’之名，派能幹的新人去‘協助’，一步步滲透，找出突破口。”
    “至於兵部……”秦玲微微蹙眉，“大將軍王屹雖忠心，但年事已高，近年多在家榮養，部務多由左侍郎把持。左侍郎是王老太傅的門生，舊黨色彩濃厚，且兵部關係盤根錯節，與各地軍鎮、勳貴牽連甚深，動起來要比其他幾部更需謹慎。”
    孔衫聽著，點了點頭，將煮好的凍豆腐夾給秦玲“急不得。飯要一口一口吃，肉要一片一片涮。如今四部初定，正好趁這個冬天休朝期，讓新人站穩腳跟，徹底消化成果。也讓那兩位……”他朝宮外某個方向抬了抬下巴，“再多‘病’些時日，煎熬煎熬。來年開春，再尋時機。兵部之事，或可從軍械革新、糧餉調度這些‘實務’入手，讓工部和戶部的新人去聯動，自然能撬開縫隙。”
    秦玲聞言，展顏一笑，如冰雪初融“夫君所言甚是。是朕有些心急了。”她舉起酒杯，“那就為這個暖冬，為我大秦即將到來的嶄新氣象，共飲一杯。”
    “共飲！”孔衫笑著舉杯相碰。
    殿外，雪下得更大了，覆蓋了京都的朱牆黛瓦，也仿佛掩蓋了所有暗處的算計與不甘。棲鳳殿內的火鍋依舊熱氣騰騰，帝後二人的低語和輕笑融入溫暖的空氣中，規劃著下一個春天的風暴。而遠在宮城各處的某些府邸裏，這個冬天，注定比往年更加寒冷難熬。
    丹如同沉默的影子，守在殿外廊下，熔金色的瞳孔倒映著漫天飛雪，對殿內的暖意與謀劃無動於衷，隻警惕著任何可能靠近的寒意與危險。他的世界很簡單，守護好裏麵的兩個人，便是全部。至於這帝國的權柄最終盡歸誰手，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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