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書房裏隻剩下傅安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如同困獸瀕死的低吼。
    台燈昏黃的光暈在他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那張儒雅英俊的臉龐此刻因為極致的憤怒和痛楚而扭曲。
    眼神裏的風暴幾乎要摧毀一切。
    他看著照片上那兩個女人的麵容，看著那份冰冷的醫院記錄。
    眼前仿佛浮現出產房裏妻子虛弱蒼白的臉，浮現出那個被抱走，被迫交換了人生的小小繈褓……
    “砰——！”
    一聲悶響。
    傅安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堅硬的紅木桌麵上。
    桌上的黃銅台燈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燈光瘋狂閃爍。
    他手中那支昂貴的鋼筆，竟被硬生生捏碎了筆杆，尖銳的碎片刺入掌心，滲出暗紅的血珠，他卻渾然未覺。
    巨大的憤怒如同實質的火焰，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
    陳默靜靜地站在原地，如同沒有生命的石像，等待風暴平息。
    良久，傅安才緩緩抬起頭，眼底的風暴並未平息。
    他抽出被碎片刺破的手，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地毯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他看都沒看一眼，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王琳。”
    他盯著陳默，“生要見人，死……也要給我把骨頭挖出來！查！她最後接觸過誰，消失在哪裏，一絲一毫的線索，都不許放過！”
    “明白。”
    陳默沒有任何多餘的話，隻是微微頷首，將桌上的資料迅速收回檔案袋。
    他的身影再次悄無聲息地退入陰影，書房裏隻剩下傅安一人。
    他頹然跌坐回寬大的皮椅裏，高大的身軀仿佛瞬間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他抬起那隻流血的手，看著掌心猙獰的傷口和沾染的血跡，眼神空洞了片刻。
    隨即，他猛地攥緊了拳頭，任由鮮血從指縫中滲出，滴落。
    他緩緩轉動皮椅，目光透過厚重的窗簾縫隙，望向別墅深處，那個亮著溫暖燈光的方向。
    午後的陽光慷慨地灑滿後花園，將綠茵茵的草坪鍍上一層暖金色。
    空氣裏浮動著青草，泥土和遠處玫瑰的混合氣息。
    “喂！沙子要塞緊！要塞得緊緊的！不然城堡一吹就倒啦！”
    帶著點沙啞質感的蘿莉音，像砂紙磨過糖果，毫不客氣地響起。
    卿卿穿著酷酷的黑色小皮夾克和同色短褲，腳蹬一雙鋥亮的小皮靴，正叉著腰站在一個剛堆出雛形的沙堡旁。
    她嘴裏叼著一根棒棒糖，糖棍隨著她說話一翹一翹。
    微卷的深棕色短發被風吹得有點亂，襯得那張精致卻帶著明顯不耐煩的小臉更加生動。
    她眼尾微微上挑，此刻有點嫌棄地瞪著旁邊蹲著的小團子。
    柚柚穿著嫩黃色的背帶褲，小臉上沾了幾點沙粒，正努力地用一把紅色的小塑料鏟子，把濕沙往沙堡的“城牆”上拍。
    她神情專注，左側的小酒窩若隱若現。
    聽到卿卿的“訓斥”，她抬起沾著沙子的圓臉，大眼睛眨巴眨巴。
    不但沒生氣，反而軟軟地“哦”了一聲，更加賣力地用小手去壓實沙子，小奶音帶著認真。
    “柚柚塞緊！塞得緊緊的！”
    看著柚柚那副笨拙又認真的樣子，卿卿叼著棒棒糖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
    隨即又立刻繃緊，哼了一聲，抬起小皮靴，示威似的在沙堡旁邊的空地上碾了碾，揚起一小片沙塵。
    不遠處，飯團懶洋洋地趴在樹蔭下，金色的毛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它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露出粉紅的舌頭。
    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著草地，目光卻一直沒離開過沙坑邊那兩個小小的身影。
    它是今天早上剛被接回來的。
    嗯。
    和卿卿一塊回來的。
    卿卿很喜歡和飯團玩，一般有什麽要求，隻要不是很過分，鹿女士都會同意的。
    不過說起來也挺奇怪的。
    之前她也說過想和飯團玩，但是小姨卻很少讓人把飯團帶進別墅。
    這回是怎麽了？
    卿卿晃了晃自己的小腦袋，決定還是不要過多的為難自己了。
    她隻是一個可可愛愛的小孩子哎！
    幹嘛要想這麽多？
    這些問題不該是大人們需要考慮的嗎？
    這樣想著，卿卿晃著自己的小短發，又開始指揮著小團子堆城堡了。
    別墅三樓，一扇厚重的絲絨窗簾被扒開一道狹窄的縫隙。
    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貼在冰冷的玻璃上，向下窺視。
    傅嘉佳小小的身體裹在寬大的睡裙裏，臉色蒼白得像紙。
    她看著草坪上那兩個玩沙子玩得投入的身影，看著那隻礙眼的金毛狗悠閑地趴在一邊……
    嫉妒的毒火在她小小的胸腔裏瘋狂燃燒，幾乎要將她的理智焚燒殆盡。
    憑什麽？！
    那個煙嗓的熊孩子憑什麽對柚柚那麽好？
    憑什麽連那隻臭狗都隻圍著她們轉？
    憑什麽所有人都不關注她了？！
    “滋啦——”
    尖利的指甲無意識地深深摳進窗框邊緣的白色漆皮裏，留下幾道刺目的劃痕。
    她的小臉因為極致的怨恨而扭曲著，嘴唇無聲地蠕動，吐出最惡毒的詛咒。
    玩了一會兒沙子，卿卿似乎覺得有點膩了。
    她吐出嘴裏隻剩下的的棒棒糖棍，吧嗒吧嗒走的不遠處的垃圾桶處，將棒棒糖棍丟了進去。
    煙嗓帶著點興奮。
    “走，柚柚！蕩秋千去！”
    她直直地衝向草坪另一頭那個白色的藤編秋千架。
    柚柚也立刻丟下小鏟子，邁著小短腿，咯咯笑著跟了上去。
    “坐好！”
    卿卿把柚柚按在秋千座椅上，自己則繞到後麵，小手抓住柚柚身後的秋千鏈，“我推你！”
    “高點！要飛起來！”
    柚柚坐在秋千上，小手緊緊抓著兩邊的繩索，小短腿興奮地晃蕩著，小臉上是純粹的快樂。
    “抓緊了！”
    卿卿的煙嗓帶著笑意，用力一推！
    “哇——！”
    柚柚小小的身體隨著秋千蕩了起來，嫩黃色的身影在空中劃出小小的弧線。
    風拂過她棕色的卷毛，杏眼亮得驚人，小酒窩深深陷下去，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飛啦！柚柚飛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