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遊戲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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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來發生的事令得雙方都沒有反應過來。
    九叔早已在對方過來時就看清了車架,自家公子在中州城裏已經算是極為有名的存在,哪怕不認識,這條通往南湖書院的路,來往些什麽人,時間久了,自然會有人清楚。
    這座過來的車架,上頭紋路特殊,采用了同朝廷車馬同樣的工藝手法,一眼就能認出是官府中人,這類車馬,往往要比民間所有豪商座駕都高貴數倍。
    九叔不識字,可是他認得製式,什麽人能坐什麽車子,朝廷早已規定,由於走在街上太過明顯,沒有人敢貿然抗令。
    況且,從車子裏鑽出一個小姑娘,他還沒看清楚呢,就見對方鑽入了自家公子的車廂裏,令得他一頭霧水。
    看著對麵虎視眈眈的朝廷中人,他又不敢動車,隻能扯著韁繩讓馬兒安分地待在原地,同時在心底不免亂想起來這小姑娘的身份來,或者與自家公子又是什麽關係。
    若真的有點什麽,無論結果如何,吃虧的隻會是蘇小姐,畢竟出身就已經決定一切了。
    “是你,跑到我車上做什麽,我可是成家了的,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隨意跑到我車上,閑話傳出去怕是不會好聽。”
    李幼白掃了麵前的小女孩後沒有多加理會,像這類養尊處優的小姑娘通常是被慣壞了的,沒被毒打過不知道世道險惡,有心之人能夠借助每一個細節無限放大製造機會。
    “誰敢胡言亂語,我抄掉他家!”
    法昭臨氣鼓鼓的回了一句,然後雙手環胸抱著撇開臉,大大的杏眼偷偷往李幼白那邊瞄去,見對方不以為意,她搭腔說:“昨日我就在監藥司,後來跑去看人閱卷了,聽那些個老藥師說你煉丹術不錯,人也很好...”
    李幼白摸著下巴,一臉疑惑地問道:“竟然有這種事?”
    法昭臨湊近一點想說點什麽,她鼻子嗅動,車廂裏縈繞的香氣讓她沉迷,又覺得怪異,男子身上帶有沉香,幾乎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我在監藥司裏發現了一件驚天大案,我們要不要合作。”法昭臨神神秘秘地說,臉上還有點稚氣的竊喜,就像自己發現了唯有自己知道且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她說了之後估計是怕李幼白不同意,於是又坐正身子,下巴微微揚起,露出粉白細膩的脖頸,老氣橫秋的提醒說:“法正此人對你多有芥蒂,我想你應該清楚,監藥司並非純粹單獨一個部門,而是與兵部,縣衙,州府衙門,巡檢司,刑部等等都有關係,借著此事說不定會有轉機。”
    李幼白聞言忽而一笑,此種言論正如孩童發言,與工作就有錢了的說法十分類似,小姑娘的三言兩語,加上自己觀對方樣貌,大概知曉對方來曆和身份了。
    不可能再像之前那般毫無理由地把對方轟走,於是笑道:“莫不是你發現了煉丹師複考中有人暗自串通監查作弊?”
    實話實說,這小姑娘的眼力極為不錯,自己當時還在參加考核,以抽簽作為考核的考試,想要舞弊也說不上難,可頂著法正眼皮動手,著實令人汗顏。
    “那不過小事,反正他們逃不了,過年了就要被抄家。”
    法昭臨擺擺手毫不在意地說,話音剛落她就察覺這話不能亂傳,趕緊閉上嘴,這更是證實了自己對她身份的猜測。
    她幹咳一聲,煞有其事地說,“經過我的探查,發現每年每月南州府各地,縣城,村落都有大量人口失蹤,均衡下來,人數每月大概在上千左右,其中男子占了六成,女子占了四成。”
    關於這事,李幼白是十分清楚的,時代不同,在奴隸製社會下,人口決定生產力,更別提還有來自各方麵的非人製度,種種條件下組合一起,人口就是最大財富。
    陳學書在剛剛上任時就大力扶持商道,吸引更多商賈世家到來,貿易發達促使來自定居的人也會變多,遷移對有價值的人來說,並不算一件大事,可對於老百姓而言,那就很難說了。
    很多時候,老百姓的價值其實就是他們本身,簡而言之,成為奴隸身份的結果,就是最大的價值。
    “人口失蹤無非拐賣,遷移,直接說你的結論。”
    李幼白對此事還是挺在意的,若是力所能及,她也願意出手協助一下,倒不是說會改變法正對自己的看法,能坐到那種位置,其腦海中固有的想法早就根深蒂固,想要改變看法根本不現實,畢竟不是在一個層麵上的人。
    “我初來中州時就跑去港口看過,他們很多商販都在販賣我們秦國的人口到海外去,有些則是被騙過去的,在我們監藥司裏有一部分人參與了。”
    法昭臨說得嚴肅,扯到監藥司的時候她多半有些不解,不過聽口氣私底下定是經過調查後得知許多外部細節。
    “監藥司藥庫中秘藏了一種名為斷魂香的禁藥,此物隻需微量便能令人昏睡不醒。更可怖的是,長期吸食則會逐漸侵蝕神智,先有記憶紊亂之症,繼而思維板結如頑石,最終徹底淪為行屍走肉。
    那些惡徒將此毒摻入茶飯,哄騙流民登上海船充當苦力。待受害者察覺異樣時,往往已被困在遠行的貨船之上,縱然醒悟卻無力回天。
    這般歹毒手段不僅省卻了看守氣力,甚至還能節省口糧開支,當真是將活生生的同胞當作牲畜般販賣,其心腸之陰狠實非人所能度量。”
    當法昭臨說起這個,李幼白臉色才終於肅穆起來,她不在乎別人用什麽手段坑蒙拐騙百姓上船離岸,最為重要的是此事是誰做的,背後牽扯到誰,誰在保護運行著這一係列的操作。
    “你查到是誰了?”
    法昭臨翻了個白眼,用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盯了李幼白一眼,“我若知道是誰還來找你作甚,聽他們說你心眼好我才來找你合作的,而且時機正好,要是做的不錯,你可能就不止六品了哦,起碼官位不會比之前的監令低。”
    她循循善誘地說著,手段並不高超反而非常低級,李幼白一聽就知道對方在變相壓迫自己,並且一副誌在必得的神情,頗為自傲,看得直叫人不爽。
    細致琢磨了會,李幼白深知此事定是渾水,連根帶泥,做起來是很困難的,中州城商業如此發達繁茂,商戶們經營多年,拐賣人口早就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供應鏈。
    數額大,利益多,參與廣,隻需要付出一點少少的汗水,就能從洋人那裏獲得高額的貨物報酬,一棍子捅進去,會戳死誰都很難估量。
    要是眼前這小女孩一時興起,玩耍般的做起事來,最終要擦屁股的肯定是自己,李幼白這麽想著,畢竟對方年齡還是太小了,沒有任何說服力,於是打定主意暫且先理會此事。
    “你找我說這事,你爹肯定不知道,若是知道,定是不會讓你去做的。”
    李幼白開口說了一句,在對方就將要出口反駁的時候,她再次開口說:“不是說我覺得你年紀小就不看重你,而是你本身沒有多少分量可言,想要去鏟除這些惡賊,你的能力根本不夠,要是我幫你,你自己說說,在這樣的一件事情中,你能為我提供什麽幫助和便利?”
    她話說的很現實,但她本人是有一點點理想主義的,否則就不會渴望什麽太平盛世來臨,小孩子,更多時候直接麵對現實比對她說些美好童話要好得多。
    有時候她是不懂的,以前讀書,教書的先生從來不會同他們傳授行走社會時所需要的經驗,而大多數都是大空且非常理想,非常美好的幻想。
    當然,李幼白不會認為這些教書的先生怎樣,而是她覺得,當幻想中的美好被現實重錘狠狠砸得頭破血流的時候,其以前所學過的美好,心底裏幻想並且抱有的奢望都將毫無價值可言,撕裂般的疼痛,會讓一個人變得扭曲。
    法昭臨聞言後很不滿意的表情掛在臉上,不屑說:“你不就是怕事麽,想想也正常,你家裏本來就是做生意的,還與我說什麽大道理,你自己不覺得羞愧?”
    李幼白無聲笑著搖搖頭,看了法昭臨一會,隨即認真的說:“此事我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無論什麽路,走上去之後就是不能回頭了,你要做的這件事,真要做也是回不了頭的,你自己想清楚再說,若是你敢與中州城小半成的官吏和商賈為敵,那這件事才有可能做得到。”
    說完這句話後李幼白將她從車上轟了下去,然後吩咐九叔徑直回家,她可沒時間和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姑娘玩過家家遊戲。
    留下法昭臨站在路中央,她懊惱地踹了兩腳雪花,隨即也鑽進了自己的馬車裏。
    小小的女孩躺在軟塌上,馬車碾碎積雪,咕嚕咕嚕在青石路麵上行過,雜音入耳,倒沒有令人心神煩躁,她聰慧,腦海中把李幼白的話都細想了一遍,驚得從軟塌上坐起來。
    又是黑夜風雪,監藥司裏有關於年前最後的瑣事還在著急忙慌處理著,仆役端來飯食送入小間裏,法正審核著手裏頭的公務,女兒坐在他對麵,聞著飯香,法正並沒有多少食欲。
    煉丹師複考成績大概評級算是定下來,大多數人沒有異議,小部分還在討論當中,那大多數人去處的決定權在法正手裏,哪個人在哪個位置上能發揮最大效用,是令人很頭疼的一件事。
    若是按照身份背景來論高低,那幹脆不用考直接進來做官吧。
    法正是不可能縱容讓此種市儈的事情發生在監藥司裏,北方戰事,東南沿海抗倭,都需要大量藥材與丹藥。
    他要讓這座為朝廷提供源源不斷軍需的戰爭機器,以最大效率運轉起來。
    小小姑娘,腦海中肯定是沒有如此煩惱的,正值青春年少,想法諸多,可能是為了證明自己,當然,她自己很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肯定不是為了好玩,更不是為了打發無聊時間。
    “爹,那些舞弊的官員,你真打算不留情麵?”法昭臨吃著飯菜時假裝隨意地問道。
    法正那孩子看著公務文書的眼睛在聽到這句話時停下,慢慢移到女兒身上,直視著,緩緩說:“若隨意放過一個,那大秦律令就成了笑話,今日我若是手軟,那明日這監藥司就重回故舊,在鐵一般的律法麵前,哪怕是血緣都輕於鴻毛,你爹若是犯法,同樣要被梟首斬去頭顱。”
    法昭臨又抿口清酒,猶豫一會,小聲說:“那樣你的四周就皆是敵人了。”
    法正哈哈一笑,心中很是欣慰,能說出這句話,說明女兒看的比先前長遠了些,算是成長了一點,短時間裏,女兒竟能領悟到這些,也是意外。
    不過,話終究是如此的,他盯著女兒肅穆道:“敵人始終都有,不要害怕他們,我們法家從一開始就束手束腳怎會有今日成就,你爹我招惹的敵人不少,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縱然因此而死,那也死得其所沒有為法家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