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出身的徐長卿，最開始並未經曆過什麽人心險惡。
    自踏入道途，從驛城老道開始，到最後死而複生的王瀛。他明白凡事皆有可能，不要試圖剖析與理解人心。
    事情不到塵埃落定，哪怕是十拿九穩的情況，也不可掉以輕心。
    徐長卿始終都會為所有情形做好最壞的打算。
    比如進入通天秘境，會與通天境後期修士鬥法。入大殿後，所有修為高深的修士都會對他群而攻之，
    再比如，眼前看似死去的人會死而複生！
    正因出身寒微的他，才造就了今日的謹慎。
    所以，所有人都輸了，隻有徐長卿仍保持最完整的戰力。
    ......
    百煉府，是東域一座地位很是尷尬的宗門。
    其府主雖是一名分神境的大修士，但世人對這般勢力卻有些不大感冒，甚至有些鄙夷。
    隻因這座不大不小的宗門府主曾是八宗聯盟中鎮魔府的長老，五百年前因某些原因被驅逐而出，念他為宗門做過不少貢獻，這才並未被廢除修為。
    被百般唾棄、無處可歸的百煉老人，在東域偏僻一角，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勢力。
    被譽為叛宗的百煉府，弟子少的可憐，長老門客也都很是稀少，整個百煉府區區百餘人，甚至還不如一些小州小宗。
    百煉老人望著絲毫無一絲宗門氣派的百煉府，日日歎息不止，他不指望能創辦一座鼎盛大宗，他隻想給自己安個落腳的家。
    然而，整個百煉府因一名弟子的出現，改變了現狀。
    百煉老人撿到一名孤兒，因他修道數百年以來未婚未育，所以便收養了這名孤兒為義子。
    百煉老人姓孔，此子便取名為孔望。
    孔望從小便展現出不俗的修煉天賦，三十歲便成功突破至通天境，成為了宗門給予厚望的首席弟子。
    孔望天性隨和，不喜與他人爭搶，即便這個首席大弟子的位置都是被眾師弟推舉而上。
    孔望無奈望著推崇他的宗門師弟，他本意不想如此，隻想安心修煉，以後給父親養老便好。
    可自他成為首席的那一天，百煉老人便將自己的一生履曆告知了他。
    他引以為傲的父親是一名棄徒。
    自那天開始，孔望好似變了個人似的，於修煉一事廢寢忘食，更是號召眾弟子勤苦修行。
    更是在得知輪回殿這一機緣的出現後，主動請纓，率領弟子前去探尋。
    望著不知何時成長至此的義子，百煉老人心中百感交集。
    “你可知進入輪回殿是一件多麽危險的事？”
    “無論多麽危險，兒也想嚐試。”
    見孔望一直跪地不起，百煉老人深深歎了口氣，擺手道。
    “去吧。”
    意氣風發的孔望帶領百名弟子，經曆了無數風雨乘舟而來，可自進入輪回殿的那一刻起，心中原本的向往瞬間破碎。
    他自詡也算是名天驕，可他太小看東域的大宗修士們了。
    自己這通天境初期修為，宛如兒戲。
    甚至有不少勢力見他勢微，選擇了攻擊，損失近半師弟後，孔望狼狽逃竄。
    他終於明白了父親口中的危險，他同樣陷入了無盡的懊悔之中。
    身為首席大弟子，卻連自己師弟都保護不了。
    因此孔望選擇了依附他人，依附那些大宗強者，隻為分一杯羹。
    他無需尊嚴，因為在他目標前，那些可笑的自尊一分不值。
    一路坎坷，終是走到了通天秘境這步，相比於那些盡數覆滅的宗門，他孔望算是幸運的。
    他想摘得神通，他想向那些瞧不起他父親的鎮魔府大修士們證明，百煉老人的子嗣不是庸才，他想一舉成名。
    到現在他還天真的幻想著，摘得神通，為自己父親改變罵名的那一天。
    他無法相信也不敢想象，眼前的凝丹期修士為何能如此輕而易舉地斬殺通天境中期強者。
    望著那抹白衣身影，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眸，孔望出現了人生中第一次的羨慕。
    若自己有如此天賦該有多好...
    可他現在就要死了。
    孔望眼中不存在一絲對死亡的恐懼，但卻夾雜著一抹不甘。
    一路以來，最終還是如泡沫幻影般煙消雲散了。
    “你還不殺我...？”
    見對方仍是遲遲未動手，孔望主動開口道。
    徐長卿摸索著塔樓的大門，正試圖發掘其中的奧秘，他倒是沒想到對方還有說話的力氣，於是反問道：
    “我為何要殺你？”
    孔望愣了一下，旋即清秀的臉龐出現了一抹羞辱道：“事已至此，你不必裝什麽假仁假義，要殺要剮盡管來，雖天賦不如你，但我孔望可不是什麽貪生怕死之人！”
    “將我殺了，那神通機緣就是你的了！”
    “還是說，你覺得不殺我，就算活著我也無法對你造成任何威脅？”
    說罷，孔望竟如回光返照般一把站了起來，運轉那所剩無幾的靈力，怒喝一聲。
    “告訴你，我乃百煉老人的義子，百煉府首席弟子，孔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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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搞那些惡心人的手段試圖攻破我內心防線，有種你就動手，看看我這百煉府第一天驕能否讓你崩壞兩顆牙！”
    怒火攻心導致孔望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但他仍是扭動著重傷的身體試圖再次站起，他為了師弟們的安危可以舍棄尊嚴，但他不想當個懦夫，死得毫無骨氣。
    相比於修為最強的齊風殿陸修，他覺得這名皮笑肉不笑的白衣美男子更加恐怖，憑借最為低微的修為笑到最後，此人定是個極為惡毒與心機之人。
    指不定對方腦子裏現在正策劃著什麽陰謀詭計，欲將自己折磨得生不如死。
    與孔望慷慨發言不同，徐長卿仍在摸索著，麵色平靜的同時，忍不住輕笑道：“百煉府第一天驕，小家不殺你。”
    “不過...”
    “這不代表，你可以與我搶奪機緣，若是你再打此想法，那小家定會毫不猶豫地斬殺你。”
    孔望懵了，他停止了掙紮起身，他抬頭看了眼對方的眼神，確定他是認真的，絕非玩笑之言。
    “你真的不殺我？”孔大天驕雖自詡不畏生死，但能不死當然最好，自己的目標還未完成，也還未給父親養老。
    所以他還是沒忍住低聲詢問，更是掃視了一眼死得慘無人道的北域修士，心中存有一絲懷疑。
    “你若不想殺我，那我也不會殺你，那巴圖查幹是咎由自取，我若不殺他，他也定不會放過我...”
    “我就那麽像嗜殺之人嗎？”
    徐長卿說完，氣氛陷入了沉默。
    詹台靈靜聽著二人的交談並未插話，而是跟在其身後共同探尋著塔樓的玄機。
    她對於徐長卿的決斷，並不驚訝，因為他就是這般人。
    於仇人毫不留情，但對身邊之人以真心相對，在這殘酷的修真界當中，一直心存善良，留有底線。
    孔望突然想起了父親曾說過的話。
    “在修真界中，於修士而言，殺人很簡單，也不犯法，但難得是問心無愧。在這個麵對機緣與長生的世界中，留有本心，留有善念，那更是難上加難。”
    “我們雖是凡人眼中的神仙，但歸根到底來說，我們也是人，不是豬狗。”
    “要有人心。”
    曾經的孔望不懂，他未出過百煉府，對整個世界很是陌生，如今來到環境迥異的輪回殿中，那種落差之大令他有些麻木。
    甚至在此地修士的耳濡目染下，連他都覺得，為了爭奪機緣而殺人，是件正常不過的事情。
    “你殺了我不是更穩妥嗎，何必要搞得這麽複雜？”
    徐長卿此時已經趴在地上開始敲鑿塔樓門磚了，心想這該死的門為何還是打不開，難道有什麽地道不成。
    聽對方仍在詢問，心中無語，既然都放你一條生路了，為何還這般嘮叨，於是隨便回答了一聲：“殺你簡單，但我沒有理由，所以就無法說服自己。”
    就好像對方猜到自己所想一樣，竟精確的戳到了自己的軟肋，但他確信這名白衣男子根本不知自己心中所想。
    他應該就是這樣的人。
    孔望這才意識到。
    好像人與人之間，本該互相猜疑，算計他人也成了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善良反而卻變成一件反常錯誤之事。
    孔望深深吸了口氣，抱有最後的疑慮，開口道：“你是在做給身邊的女修士看嗎？”
    “她是你的心上人？”
    徐長卿一愣，望了身旁的詹台靈靜一眼。
    “我做人做事，不是做給他人看的，更無需在乎別人的看法，就像你也有進入輪回殿的緣由，我也有我必須變強的理由。”
    “你我立場不同，沒必要爭個誰對誰錯。”
    手上的動作未停，徐長卿已將半個大殿的地磚敲了大半，見始終未有任何發現，心中也有些不爽起來，但為了心心念念的神通，他也隻能埋頭苦幹。
    “行了，你消停躺著吧，若是無事便療傷，你我並沒有熟絡，更談不上信任。”
    說著，隻聽見地上“當啷”一聲，旋即那緊閉的塔樓大門竟在緩緩開啟。
    在孔望眼神複雜下，男子與女子的身影消失在了塔樓內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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