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稀裏嘩啦和引路牛仙的悲鳴，黏膩濃稠的黑蛇轟然落地。
    林昭也悶哼一聲，嘩啦一下，肚皮被鑽破，幾條小蛇掙紮著掉出來，快速接近從引路牛仙掉落的本體。
    那蛇本體的身體在落地的瞬間便脫離了幼年體的狀態，身形變得粗壯濕黏，三個頭顱醜陋漆黑，張開嘴發出咆哮，一股腥臭味撲麵而來。
    林昭跌落在地，渾身是血，趕來的幾隻靈獸發出憤怒的咆哮，不待它們撲來，那多子三頭魔蛇已經一口吞了林昭。
    林昭眼前一黑，卻驀然又進入了另一段回憶。
    這是一切的起源。
    原本，這個村子與世無爭，一直避世不出，隻想遠離戰火，自給自足過好日子，他們豢養家禽，借助靈獸的力量開墾農田，播種穀物和蔬果，日子比不得外麵那般豐富多彩，卻也怡然自得，大家都很滿足。
    直到那一日，天空墜下來一團漆黑的光影和墨藍色的章魚，章魚擄走了海邊打漁的漁民，強迫他們建造海神壇，並定時獻上祭品。
    那漆黑的影子吞噬了萬物，天地間一片昏暗，它流出的血汙染了大地，於是生長出來的稻穀變得劇毒難吃，樹上結出的果子也長出了獠牙，賴以生存的水源也受到了血液的汙染，隻要喝下便會七竅流血即刻斃命。
    粘稠的黑光將農民們身邊陪伴的豐穀牛包裹，牛犢們發出悲鳴，它們的外形漸漸發生變化，猶如半大小牛，之後再也沒能生長一點。
    那黑影張開了獠牙，毒液將所有人和豐穀牛浸泡，於是大家變得虛弱無力，掙紮不得，癱軟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黑影滿足了似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化為一灘膿水，消失在了地上。
    那幾天的太陽很大，曬死了很多無法動彈、暴露在陽光下的村民，剩下的人蠕動著，和豐穀牛一起苟延殘喘，過了幾天以後，從海上來了一群倭人。
    他們強迫村民們足齡的孩子和豐穀牛結下契約，又逼迫他們喝下了奇怪的水，緊接著，他們修建起了母神廟，為村子立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規矩。
    青壯年們試圖反抗，都被那些倭人殘忍地割下了頭顱，掛在樹上威懾剩下的老弱病殘。
    孩子們被迫出門‘幹活’，換取讓自己生存下去的食物，母神廟的食物最多，去一次就能讓自己和豐穀牛三天不用吃飯。
    村子裏剩餘的老人則有專人定時定量地送去糧食，隻有家裏有孩子，並且幹過活的才能得到這些吝嗇的饋贈，糧食裏加了東西，可以短暫地抵抗村民們身體的虛弱。
    有些老人會偷偷節省下來糧食，舍不得吃，想將糧食留給有著微末希望的孩子。
    ‘林昭’的視角變換，很快便又回到了‘她’的身體。
    她在奔跑著，喘著氣，心髒在胸腔內撲通撲通地跳動。
    她越過了人群，身後的豐穀牛低聲叫著，跟著她跑著，發出轟隆轟隆的沉重落地聲。
    她推開了一扇門，屋內漆黑，隻能通過她推開門帶來的一點光亮勉強看清裏麵的場景。
    她看見了村裏最大的孩子，那是他們最為崇拜和敬重的村長之女‘白露’，白露背對著她，渾身顫抖，發出嗚咽和詭異的笑聲。
    “不遲、不遲……”
    白露慢慢轉頭，美麗漂亮的臉龐在眨眼間便融化，血肉脫落，露出森白醜陋的骨頭。
    白露張著嘴，聲音模糊。
    “跑啊，跑啊……要吃掉隻剩一顆頭的怪物，咬破它的膽，扯出它的筋，血水淹沒大地的時候，我們終將回歸故土。”
    皮膚剝落，血肉融化，嘩啦啦地從森白的骨頭上墜下來，連著那身洗得發白的藍色長裙一起落了一地。
    白露的眼睛緩緩轉動，最後‘啪嗒’兩聲，一前一後地落到了地上，咕嚕咕嚕，滾到了‘她’的腳邊，死死凝視著她。
    林昭聽到這具身體發出了短促的悲鳴，被尖叫聲吸引來的村民帶走了她，收拾了屍骨，並將那個房屋永久封印了起來。
    母神廟上走下來尊貴的使者，他們盤問著這具身體，是否有聽到了什麽奇怪的話。
    “沒有什麽，白露姐姐剛剛張嘴，她就融化了。”
    撒謊。
    她沒有撒過謊，演技很拙劣，但她對這些人的恐懼讓人誤以為她還沉浸在麵對那灘血肉的驚懼之中，看起來真實可信。
    使者們很滿意她的回答，其中一個人告訴她，這是因為白露不敬神明，惹來了神罰。
    真正的神明會將孩子融化，剝去她的皮膚嗎？
    她不懂，但是她什麽也沒說，隻是將疑慮放在了心底。
    她和往常一樣，被二哥帶著去母神廟幹活。
    那位新來的管事似乎對她的長相很有敵意，刻意為難了她，為了保護她，二哥觸怒管事，被那個女人抽筋剝皮，埋進了土裏成為了化肥。
    憤怒高漲，她的理智眨眼間便被怒火所吞噬，她尖叫著，豐穀牛怒吼蛻變，終於成為了倭人們心心念念的引路牛仙，成為了偽神誕生的溫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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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剩一顆頭的怪物將它吞進了腥臭的嘴巴，她在它的肚子裏滾啊滾，意識混沌模糊，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見了什麽東西被撕裂的聲音。
    ‘刺啦’——
    林昭睜開眼，刺眼的陽光有一瞬間奪去了他的視野，眼前一片白光，看不清景象。
    柔軟的、熟悉的懷抱將他抱去，雪白的絨毛環繞著他，頃刻間便讓林昭放鬆下來。
    小七小心翼翼地將渾身是血的林昭放在了樹下，他臉色蒼白，勉強扶著粗糙的樹皮坐了起來。
    他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大樹，普普通通，遂又放下心來。
    幾隻暴怒的靈獸已經恢複了原型，和重傷的引路牛仙一起和那複蘇的多子三頭魔蛇糾纏在了一起。
    那多子三頭魔蛇分明是丁級靈獸，但卻格外難纏，似乎是因為這場夢境的緣故被加強至72級的水準。
    這是個微妙的等級。
    多子三頭魔蛇隻剩一個頭顱，但蛇尾靈活，和幾隻靈獸打在一起也絲毫不遜色，它發出了嘶鳴，蛇尾一甩，數不清的黑蛇便從它的身軀內湧出，幾乎將幾隻靈獸淹沒。
    這是多子三頭魔蛇的技能‘蛇潮’。
    和大多數蛇類靈獸使用時是召喚附近的靈蛇不同，多子三頭魔蛇是親自誕下自己的子嗣，讓它們去戰鬥。
    它和小桃一樣，屬於無性別靈獸，可以自我繁衍。
    那些黑蛇從濕黏的液體中滑落，嘶鳴著湧向自己的敵人。
    引路牛仙肚子上還在嘩啦啦流血，它本該是打不過多子三頭魔蛇的，但那龐大的身軀撞上去的時候，竟然和對方打得有來有回。
    繡虎咆哮，地麵震動，湧起來陣陣波浪，將那些黑蛇吞沒。
    烏雲一聲不吭，在蛇潮之中翻湧，尖利的爪子和呼嘯的怨魂將它們撕成碎片，鮮血四濺。
    女人也開始召喚自己的靈獸，她看著林昭，目光沉凝。
    “既然神已降世，你們也沒有什麽用處了。”
    她低聲用櫻花人的語言喃喃道。
    林昭曾經見過的漆黑影子再次襲來，中途便被有些相似的烏雲攔下，兩團影子滾作一團，在空中拉扯，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小桃飄蕩在林昭上空，觸手輕輕搖擺，修複著林昭被撕裂的腹部。
    林昭臉色蒼白，凝視著戰場，想到了什麽，拿出來兜裏那些受害者的遺物。
    那些遺物在被拿出來的瞬間便漂浮起來，空中傳來一陣又一陣痛苦的呻吟，隨後，淡淡的光暈散發出來，猶如走馬燈一般在迷霧之中露出受害者生前的影像。
    掩麵痛哭的少女被燒為了灰燼，倔強的少年被壓著發出絕望的呐喊，他的手腳被砍斷，鮮血被放盡，脖子間的鈴鐺發出了最後一聲清脆的響。
    麵容堅毅的少年寧死不屈，女人冷笑一聲，黑影將少年拖入黑暗，碾碎了他的骨頭，女人低下頭，長發垂下，用尖銳鋒利的刀切下了他的指頭。
    林昭熟悉的臉一臉茫然，困惑地轉過頭，隻來得及叫了一聲‘大人？’便被長刀斬首，那頭顱咕嚕咕嚕掉落在地上，臉上的表情還保持著平靜茫然的模樣。
    林昭喘著氣，胸中仿佛有一團怒火在燃燒。
    這不是他的情緒。
    是‘她’的。
    這些畫麵‘啪’一下便破碎了，化為一道道白光，飛入引路牛仙體內，修複著它腹部的傷痕。
    肉眼可見的，那些鮮血漸漸不再流淌，腹部愈合，引路牛仙實力大漲，怒吼一聲，將多子三頭魔蛇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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