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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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道友,我已安排幾名元嬰道友前往四方去盯緊魔族的一舉一動了,不如讓外麵的兄弟們一起進來歇一歇,飲碗濁酒解解渴。”唐萬方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帶著幾分刻意的熱絡,又摻雜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試探。他話音未落,人已快步上前,雙手微抬,作勢欲引,不知道的還以為其下一刻就要親自出門,將那些佇立在天空的光頭修士們一一請入。他的動作殷勤,眼神卻如不動聲色地掃過劉宏的麵容,試圖從其平靜如水的表情中,捕捉一絲情緒的漣漪。
    這並非單純的客套。
    若非有數十名元嬰期的光頭大漢從天而降,在魔潮最洶湧、城防最脆弱、人心最渙散的生死關頭以雷霆萬鈞之勢擊潰魔族,他們這些曾自詡為人族中流砥柱的元嬰修士恐怕早已屍骨無存,巨野城也早已淪為魔物巢穴,化作一片死寂焦土了。如今魔軍雖退,可餘燼未冷,城中屍骸亦尚未掩埋,斷牆殘垣間仍彌漫著血腥與焦糊的氣息。那些曾浴血奮戰、力挽狂瀾的“援軍”,卻依舊沉默地佇立在天空。唐萬方的邀請,表麵是禮數,內裏卻是試探——試探劉宏的態度,試探那些光頭修士的紀律,試探這場突如其來的“神兵天降”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目的與代價。
    三號聞言攔住唐萬方,二人執手相望,三號微微頷首,目光如古井無波,既無推辭,也無熱忱。三號有著劉宏的外表自有一股沉靜之氣,與那些肌肉虯結、寸發不生、眼神如刀鋒銳利的光頭大漢們站在一起,風格之迥異,恍若天壤之別。若說那些大漢是戰場上劈山斷嶽的重錘,是撕裂黑暗的雷霆,是純粹的毀滅與守護之力;那麽劉宏則如靜水深流的劍鞘,內斂鋒芒,卻自有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儀。
    “他們還有要事在身。”三號輕笑一聲,語調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分量,“畢竟此時巨野城沒有防護,陣法也都損壞了。有他們在外巡守,諸位同道也都可以安心休整了。”
    這理由確確實實說得過去,甚至稱得上無懈可擊。
    城池無陣,牆倒門開,護城大陣早在魔潮衝擊中徹底崩毀,連修複的材料都已耗盡。魔族雖暫退,但誰也不敢保證他們不會卷土重來,更不敢賭下一次襲擊會在何時、何地、以何種規模降臨。那些光頭修士雖不言不語,卻如銅牆鐵壁矗立在在天空,以自身氣機織成一張無形之網,籠罩全城。任何異動,哪怕是一縷魔氣的波動、一隻魔蟲的潛行,都難逃其感知。此等布置,比任何殘破的陣法都更可靠,更迅捷,更無懈可擊。
    然而真正讓在場眾人沉默的,並非這理由本身,而是理由背後無法忽視、如芒在背的“違和感”。
    那些光頭大漢從頭到腳,從內到外,都透著一股“非人”的氣息。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如出一轍,連抬手投足的幅度都精確到毫厘;他們的眼神銳利,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他們言語極少,即便開口,也多是簡潔到近乎機械的回應,沒有情緒、沒有寒暄,沒有多餘的修飾,他們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穩定得令人心悸。他們不像是人,更像是被製造出來的“戰爭機器”,像是某種超越了血肉與靈魂界限的“兵器”。
    三號則完全不同。
    此人談吐從容,舉止優雅,應對得體,甚至能與唐萬方、薛克己等人談笑風生,品評天下局勢,分析魔族動向,言辭間既有戰略高度,又不乏人情溫度。他飲酒時會輕嗅酒香,似在回味;夾菜時會點評火候,似懂庖廚;談及城中傷亡時,眉宇間會流露真切的悲憫;論及未來宏圖時,眼中會燃起灼灼的雄心。他的一切,都太“像人”了,像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情有義、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族修士。這種“像人”,反而成了最大的“不像”。
    在場眾多人族元嬰大能無人知曉,雅蘭在設計時,顯然對“三號”與“光頭大漢”采取了截然不同的、近乎極端的思路。光頭大漢們,是純粹的戰爭兵器。設計目標明確到冷酷:高效、服從、無情緒幹擾、可大規模複製、可承受極限損傷、可執行自殺式任務。他們的身體構造經過極致優化,思維模塊也被簡化到極致——戰鬥、執行、反饋,僅此而已。沒有多餘的情感模塊,沒有複雜的社交協議,甚至連“自我意識”的冗餘都被剔除。他們是“工具”,是“消耗品”,是戰場上最鋒利也最沉默的刀,是雅蘭為“效率”與“勝利”而創造的造物。
    三號則是“特例”,畢竟他是按照劉宏的形象打造的,不僅是外貌的複刻,更是氣質、思維模式、行為邏輯、甚至潛意識習慣的深度模擬。雅蘭在構建他時,不僅保留了完整的“人格模擬係統”,還額外加載了“曆史數據庫”、“戰略推演模塊”、“社交情感模擬器”、“道德倫理約束框架”乃至“藝術鑒賞與創造子程序”。他的身體構造也與光頭大漢截然不同:經脈保留原生結構,以兼容人族傳統功法;丹田仍是傳統修士的靈湖,可自行修煉、感悟天道;攻擊手段並非依賴蠻力或預設陣法,而是各類大神通,甚至還可進行以言辭為刃,以謀略為盾,以人心為棋盤的“文鬥”。他可以流淚,可以憤怒,可以猶豫,可以犧牲,這些在光頭大漢的設計中,都是需要被剔除的“係統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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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巨大的差異任誰看了都會感到疑惑、感到不安、感到恐懼,這著實是源自於人心底的“恐怖穀”效應。
    為何同屬一個“宗門”,卻風格迥異?他們究竟從何而來?背後是何勢力?目的為何?是救世主,還是更可怕的收割者?
    這些問題盤旋在每一個元嬰修士的心頭,卻無人敢問,無人敢深究。因為在場的無一不是活了數百年的老狐狸,曆經宗門傾軋、各種大戰、天災人禍,早已將“明哲保身”、“見機行事”刻入骨髓。他們深知,在這等生死存亡、種族存續之際,能得如此強援已是天幸,若再刨根問底,惹惱了對方,後果不堪設想。更何況三號並沒有撒謊。光頭大漢們,確實“有要事在身”。他們此刻,正做著一件關乎人族存續、甚至關乎天道因果、氣運流轉的驚天大事,那就是將自身的氣機,與整個人族的氣機,連接到一起。
    這不是簡單的“認主”或“效忠”,而是一種深層次的、近乎“命運綁定”的儀式。劉宏作為人族代表征戰四方,若他麾下的戰力被天道判定為“異類”,那麽他所造殺孽、所引因果、所沾血腥極有可能反噬其身,甚至牽連整個人族氣運,引來天道孽業反噬,導致他再品嚐一遍曾經嚐過的痛苦。若這些“兵器”能與人族氣機相融,成為“人族戰力”的一部分,成為人族命運共同體的一分子,那麽無論他們殺多少魔族,造多少殺業,天道隻會將其視為“種族戰爭”的自然損耗,是“天道規則”下種族存亡的必然代價,不會降下額外的因果孽業,不會汙染劉宏的個人氣運,更不會動搖劉宏修行的根基。
    這是雅蘭為劉宏精心設計的“保險”,是“規則”層麵的護盾。不這麽做,或許也不會立刻出事。天道運轉自有其模糊地帶,有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寬容。但既然有更穩妥、更徹底、能夠一勞永逸的辦法,為何要去賭那一線之差?在生死存亡的棋局上任何一絲僥幸,任何一點疏漏,都可能成為滿盤皆輸的導火索,成為萬劫不複的深淵。
    三號的理由無懈可擊,態度不卑不亢,既給了台階,又劃了界限。唐萬方等人縱有千般疑惑,萬般不安,也隻能壓在心底,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於是無人再提“請光頭修士入席”之事,雖覺失禮,畢竟人家大老遠跑來幫自己抵抗外侮,結果敵人打跑了,卻不讓來幫自己的人進來吃口飯、喝口酒,這實在是失禮的很,不過對方話事人都這麽說了,他們也沒必要非揪著扯皮了。
    唐萬方與薛克己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對方的想法。二人一左一右,幾乎是半請半拽地將劉宏按在了主位之上,此處鋪著上好的靈綢錦緞,放著早已溫好的酒壺,這個位置毫無爭議地歸了三號。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氣氛,竟出乎意料地融洽,甚至稱得上“賓主盡歡”。三號談吐風趣,學識淵博,對大陸各州風物、宗門秘辛、魔族習性、上古秘聞如數家珍。他既能與唐萬方探討殘破陣法圖譜的修複可能與替代方案,也能與薛克己分析魔族後勤補給線的薄弱環節與最佳截擊時機,甚至能與其他元嬰修士聊起修煉瓶頸的突破心得、丹藥煉製的替代材料、法寶修複的應急技巧。他言語間不露鋒芒,卻字字珠璣,切中要害;不顯倨傲,卻自有威儀,令人信服。三號敬酒時姿態謙和,被敬時舉杯即飲,豪爽又不失禮數;他談笑時妙語連珠,論事時條理清晰,悲憫時真情流露,豪情時氣衝霄漢。而那些隨侍在側、偶爾被邀入席的光頭大漢們,雖言語極少,幾乎從不主動開口,但每當有人問及戰技心得、魔族弱點、戰場經驗、靈力運用時,他們的回答卻精準、簡潔、切中要害,毫無廢話。他們不參與閑談,不主動飲酒,也不怎麽吃東西,但每當有人敬酒,他們都會舉杯共飲,毫無遲滯,以示尊重。這份“配合”,既顯尊重,又守分寸,既不逾矩,也不疏離。
    然而在這份“賓主盡歡”的表象之下,暗流仍在無聲湧動,疑雲仍在悄然凝聚。所有元嬰修士,心中都存著三分敬畏,七分忌憚。敬畏的是三號與光頭大漢們的實力,這麽一大群大圓滿的修士,意味著他們已站在元嬰巔峰,半步化神,隻差臨門一腳。在場修士雖皆為元嬰,但真正踏入大圓滿者,不過寥寥兩人。麵對一群大圓滿的巨擘,誰能不心生敬畏?誰能不暗自掂量?忌憚是因為他們的“來曆不明”,是因為他們的“非人”本質,是因為他們過於慷慨、過於無私、過於完美的“援助”。不知他們是何宗門,全都無名無號,在此危急存亡的關頭橫空出世、力挽狂瀾,這等存在,如何能不讓麵對他們的人心思轉三轉?
    酒至酣處,氣氛漸熱,唐萬方借著三分醉意,終於問出了那個所有人都想問,卻無人敢先問的的問題:“劉道友,接下來……有何打算?”
    滿座皆靜,連呼吸聲都被凍結,所有目光全部都聚焦於主位之上。
    三號放下手中酒杯,唇角微揚,眼中似有星河流轉,似有山河萬裏。他聲音不高,卻如金石墜地,字字鏗鏘,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烙印在每個人心頭:“我有心助我人族,克複九州,殺盡魔族。”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唐萬方,掃過薛克己,掃過在場每一位元嬰修士,語氣愈發堅定,“此乃我之誌,亦是我之責。不知唐道友、薛道友可有良策?”
    薛克己聞言,長歎一聲,搖頭苦笑,眼中盡是疲憊與無奈:“劉道友高義,氣吞山河,我等自愧不如。實不相瞞,我薛某人,能守住這巨野一城,已是耗盡心力,仰仗諸位同道與貴屬相助,方得僥幸。至於克複山河,蕩平魔族……唉,實在是力有未逮,無能為力啊!”
    唐萬方沉吟片刻,目光灼灼,似在權衡,似在試探:“劉道友壯誌淩雲,令我等心折。隻是魔族肆虐百餘年,荼毒天下,我人族十室九空,百不存一。如今巨野城中聚集之人,恐已是天下殘存的最後火種,是我人族複興的唯一希望。敢問貴宗尚存多少同道?可有後備之力?可有資源支撐這等宏圖偉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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