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

    早朝。

    今日是不多見的朝會，而對於王允等人來說，也算是謀劃多日，終於到了最後一步了。

    因此，朝堂看似與平時無異，然而空氣中似乎有看不見的緊張，讓氣氛莫名地凝重了起來。

    其實一些政治嗅覺敏感的官員們，也早已經覺察到了不一樣的氣息——長安四門的守衛都換了，三門緊閉，街道上也好幾天沒見到涼州那個異族血統的兵卒了，這一切的背後，肯定是局勢正在進行劇烈的變化。

    對朝廷的官員來說，大部分的人其實還是站在皇帝這一邊，不管出於公心還是私心，誰會願意一個提著刀的西涼瘋子，每天在朝堂上毫無征兆地砍人，所以大家看在心裏，隻是暗喜不止。隻有少部分董卓派係的官員們，開始惴惴不安，而今天的早朝，他們也一大早抱著一探究竟的心態前來。

    “王司徒，今日早朝，緣何不見樊將軍？”

    說話的是光祿勳趙付，他算是文官裏麵董卓派的代表，因為董卓重武輕文，所以朝廷上攀附董卓的官員不多，至於武將，那就是親信樊稠一手遮天了。

    “聽聞樊將軍抱恙在家，必是身體欠安……”

    王允說了一句廢話，轉身便跪坐而下，閉目不語。

    而今天最大最重要的事，卻是由荀攸開頭。

    荀攸的官職不高，但是他卻是荀爽死後，潁川荀氏在朝廷唯一的代表了，算是有點名望。

    而且董卓在洛陽發兵屠戮了潁川，荀家深受其害，所以由他來放這一炮，是再合適不過。

    荀攸從董卓廢立之事說起，隨即曆數董卓的各種不忠不義之舉，慷慨激昂，大快人心。

    而更多不明真相的官員們，一邊聽得津津有味，一邊也捏著把汗。

    敢這樣說董卓的壞話，這要是在洛陽，早已經不知道被砍死多少次了吧。

    荀攸噴了一通董卓，而最後便是拋出了主菜——

    長安不能呆！天子，絕不能在董卓控製之下！

    這個主題拋出來的時候，眾人有些發懵。

    的確，誰都知道天子不能在董卓控製之下。

    但是你有啥啊？你有地盤嗎？你有軍隊嗎？啥都沒有，談什麽讓天子脫離董卓的控製？！

    王允不動聲色，他和皇帝對了一下眼神，皇帝輕輕頷首。

    “董賊屢次犯上，禽獸之為！更有篡逆之舉，實乃國賊，當天下共誅之！”

    王允這席話一出，朝堂上的官員們都驚呆了。

    按說在朝堂之上，各色官員罵董卓罵得也不少，尤其是到了長安，董卓又不在身邊，打不過還不讓罵幾句嗎。

    但是王允身份非常，乃是攝政大臣！

    王允這一表態，明顯就是傳達一個信號。

    朝廷，要和董卓撕破臉了！

    莫說一小撮董派官員大驚失色，就連平時看不慣董卓的官員們，猛聽得這話從王允口中說出，也是大感驚駭。

    “王司徒！你此話是何意？！”

    氣急敗壞的光祿勳趙付急赤白臉地站了起來，這會兒樊稠不在，而那些看似和董卓關係還不錯的官員們也不動聲色，也隻有他站出來了。

    “董賊欺天罔地，滅國弑君；穢亂宮禁，殘害生靈；狼戾不仁，罪惡充積！！”

    王允似乎胸中有一團火，燒盡了他這些年來的憋屈和憂愁。

    他也站起身，向一邊的執金吾士孫瑞使了個眼神，幾名魁梧的羽林郎護衛上前，拔刀便捅穿了詰問的趙付。

    趙付如同一團爛泥般倒了下去，口子兀自發出嗬嗬的聲音，他的眼神依舊是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其他的官員都嚇傻了眼，平時罵董卓，罵也就罵了，王允都會出來打圓場，但今天這是動真格的了？

    “荀公達今日既出豪邁之言，想必是有萬全之策了？”

    “還望公達明言，有何妙策，可以助天子脫困，剿滅董卓？”

    王允故意問道，這時候趙付的屍體被抬了下去，眾人定了定神，大家都滿懷期待地看著荀攸。

    於是荀攸又從算聖劉洪看到天之異象開始，又說到了自己兄台荀彧在青州遇先知的事情，最後點出先知能用術法帶皇上脫險，而朝廷隻需要堅守數月，先知會從東麵剿滅董卓，重整朝綱。

    文武百官聽完這一席話，嘴巴合不攏了。

    其實在東漢這個時間段，主流思想也是很複雜的，有無神論崇尚萬物元氣的王充寫的《論衡》，也有畫符寫咒裝神弄鬼的太平道，但不管是哪種思想流派，大家都是把神鬼之說弄得十分玄幻。

    而有學問有聲望的人，一般也秉承著尊重但遠離這種怪力亂神之說的習慣。

    到荀攸這樣具體，時間地點人物一應俱全還有細節的，大家夥還真是第一次見。

    這簡直不像一個名士，倒像那樂府中說唱的伶人一般，口無遮攔。

    王允這時候也有點尷尬，因為雖然他是導演，但到了尿點劇情，有的話，他這樣身份的人也實在是難以出口。

    好在黃琬等人站了出來，提出既然有這樣的奇人，又在長安，何不來見一見。

    要見，自然是要見的！

    於是劉川等人帶著青布兜帽，終於大搖大擺地走上未央宮，站在了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麵前。

    “這便是那火神？”

    滿朝文武看著這幾個怎麽看怎麽可疑的家夥，不由得腹誹道。

    “還請先知仙尊，展露真容！”

    王允朗聲道。

    而隨著眾人兜帽的摘下，滿朝文武看到中間那一位火神祝融的臉，不由得嘖嘖稱奇。

    紅色的頭發和胡須，藍色的眼睛，高大的身材，雪白的皮膚。

    的確，就如同那傳說中的火神一般模樣。

    劉川此時兀自埋著頭，刻意讓自己不那麽引人注意，他有些想笑。

    沒想到這個葡萄牙人弗朗戈斯，一路帶到長安，居然在這個時候派上了大用場。

    他本來就是紅發人種，在沒見過世麵的漢代人麵前，自然而然成為了火神。

    甚至有的官員當場失態就跪下了，看了看皇帝，又爬著跪坐了起來。

    弗朗戈斯也很尷尬，先知跟他說，今天是要見大人物，但是從他對東南亞人的了解來看，這個巨大廳堂內的所有人，顯然把他當成了一種非人的生物在觀看。

    他胡亂說了一些話，但身後的倭人翻譯還沒來得及翻，一旁的周瑜便照著商量好的詞，說了一通。

    大概意思就是劉川他們說過無數次的，火神委派先知下凡匡扶漢室一類的話語。

    而這一番話，惹得朝堂頓時熱鬧了起來。

    大臣們頓時也顧不上體麵了，圍著先知們議論紛紛。

    有說上天有好生之德的。

    有慶幸漢室得天助的。

    也有懷疑這幫人就是江湖騙子的。

    說來也是，偌大一個國家的皇帝，被一幫江湖騙子說帶走就帶走，這還當朝堂上有大臣嗎？

    隻是王允黃琬等人，倒也不急不惱，索性讓大臣們議論了一會兒。

    不多時，王允卻看見九歲的小皇帝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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