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沉重的拍門聲在後院一間僻靜的廂房內回蕩，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力道。
    “開門！放我出去！聽見沒有！開門啊！” 郭雙兒用盡全身力氣捶打著堅固的木門，白皙的手掌邊緣已經泛紅破皮，聲音因為嘶喊而變得沙啞尖銳。
    門外，隻有一片死寂的沉默回應著她，仿佛這間屋子被遺棄在了世界的角落。
    她猛地停下拍打，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胸口劇烈起伏，汗水浸濕了額前的碎發。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憤怒同時灼燒著她的心。
    外麵！
    外麵是什麽樣子？
    她雖然被關在這間屋子裏整整一個月，但那些斷斷續續傳來的消息，如同冰冷的毒蛇鑽進她的耳朵屍瘟！恐怖的屍瘟！高燒、黑斑、爛肉、流膿！滿大街都是等死的病人！
    焚化坑的黑煙日夜不息！
    京城……這座她最喜歡的繁華都城，正在變成人間地獄！
    而她呢？
    她郭雙兒，神威醫館的館主，雖然年輕，但也是正兒八經掛牌行醫的大夫！，從小就被師父郭敏誇讚天賦異稟，心性純善，是塊好料子！
    她苦心鑽研醫術，熟讀各種醫書，精通藥性配伍，也曾親手救治過無數街坊鄰居！
    她的神威醫館雖然規模不如對麵的宋醫館，但也是這條街上百姓信賴的去處！
    可現在呢？
    外麵哀鴻遍野，病魔肆虐，正是需要她這樣的大夫挺身而出的時候！她卻像個囚犯一樣，被鎖在這間屋子裏！
    她學醫是為了什麽？
    不就是為了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嗎？
    難道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候躲在家裏，眼睜睜聽著外麵的哀嚎而無動於衷？！
    “師父！師姐！你們到底想幹什麽？！”郭雙兒抬起頭，對著緊閉的房門和那扇被釘死的窗戶嘶聲哭喊，淚水模糊了視線，“你們明明醫術那麽高！尤其是師父，您研究毒術藥理，天下無雙！這屍瘟再凶險，難道還能難得倒您嗎？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不出去？！為什麽要把我關起來？！外麵有多少人等著救命啊！你們聽聽！聽聽外麵的哭聲！”
    回答她的，依舊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這沉默比任何嗬斥都更讓她心寒和不解。
    她無法理解！
    完全無法理解！
    師父郭敏，那個在她心目中如同神明般無所不能的女人，毒術與醫術都登峰造極。
    大師姐郭萍兒，沉默寡言，但一手金針渡穴的功夫出神入化，尤其擅長處理各種疑難雜症和毒素侵體。
    二師姐郭葉兒，心思縝密，配藥精準，對各種藥材藥性如數家珍。
    ……
    她們整個師門聯手，在郭雙兒看來，這天下就沒有解不開的毒，治不好的病！
    可這次呢？
    屍瘟爆發以來，師父第一時間就嚴令關閉了神威醫館的大門，掛出了“歇業”的牌子。
    緊接著，就把她叫到後院，說外麵太危險，讓她安心在家研習醫書，不許出門。
    起初她還以為師父是擔心她年輕，怕她染病。
    可當她看到師父、大師姐、二師姐也全都閉門不出，整天待在後院深處那間守衛森嚴的配藥房裏，神神秘秘，行蹤詭秘，甚至把通往前麵醫館的門都鎖死了，她才意識到不對勁！
    這絕不是避禍！
    這是……退縮！是見死不救！
    她不止一次地哀求、質問。
    “師父，宋大夫那邊都忙瘋了！我們開館救人吧！”
    郭敏隻是冷冷地瞥她一眼“雙兒，屍瘟非同兒戲，自有朝廷和那些名醫操心。我們神威醫館，自有規矩。”
    “大師姐！二師姐！你們勸勸師父啊！我們學醫的，怎麽能看著人死？”她轉向郭萍兒和郭葉兒。
    郭葉兒沉默，仿佛沒聽見。
    郭萍兒則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種郭雙兒無法理解的複雜“雙兒，聽話。師父是為你好。外麵……太亂了，不是你能應付的。安心待著。”
    安心待著？
    對麵宋醫館日夜燈火通明，看著那些被家人抬著、扶著、甚至爬著湧向宋知嫿的病人，聽著那些絕望的哭喊……她如何能安心？！
    尤其是這兩天，她甚至看到師父在深夜，由大師姐護衛著，行色匆匆地離開，方向似乎是……皇宮？
    他們去皇宮做什麽？
    難道……是去給宮裏的貴人治病？
    隻救權貴，不顧百姓死活？
    這個念頭如同毒刺，狠狠紮在她心上！
    不！
    這不是她認識的師父！
    不是她學醫的初衷！她郭雙兒，不是被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
    “不行……我一定要出去！”郭雙兒猛地抹去臉上的淚水，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她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她的神威醫館必須重新開業！
    她要像對麵的宋知嫿一樣，站在最前線，為那些在死亡線上掙紮的百姓盡一份力！
    哪怕隻能救一個！
    也比躲在這裏強！
    她站起身，開始在房間裏焦躁地踱步，目光掃過每一個角落，尋找著逃脫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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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
    外麵肯定鎖死了，說不定還有人守著。
    窗戶？
    唯一的窗戶也被從外麵用厚實的木板牢牢釘死了，隻留下幾條縫隙透光。
    屋頂？
    太高，而且她輕功不好。
    地道？
    別想了。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房間角落那個用來堆放雜物的舊衣櫃上。
    她記得……衣櫃後麵，似乎有一處牆壁的磚塊有些鬆動？
    那是她小時候捉迷藏無意中發現的！
    一絲希望的火苗在心底燃起。
    郭雙兒立刻衝過去，費力地將沉重的衣櫃一點點挪開。
    果然！
    在牆角不起眼的位置，有幾塊青磚的縫隙明顯比其他地方大，邊緣的灰漿也有些剝落。
    “有希望！”郭雙兒心中狂喜。
    她立刻在房間裏翻找起來，找到一把以前用來搗藥、如今已經有些生鏽的小銅杵。
    她將銅杵尖銳的一端用力插進磚縫，小心翼翼地撬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汗水順著她的額角流下，手臂因為用力而酸痛不已。
    撬動磚塊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每一次聲響都讓她心驚肉跳，生怕驚動了外麵的人。
    “哢嚓……”一聲輕微的碎裂聲。
    一塊青磚終於被她撬鬆動了！她心中一喜，更加賣力。
    就在她全神貫注對付第二塊磚，幾乎已經能看到外麵走廊微弱的光線時——
    “吱呀……”
    外麵通往配藥房方向的那扇厚重木門，突然被打開了！
    郭雙兒嚇得心髒幾乎停跳！
    猛地縮回手，屏住呼吸，將身體緊緊貼在牆壁的陰影裏，豎起耳朵。
    腳步聲傳來，是兩個人。
    一個聽聲音，是大師姐郭萍兒。
    另一個腳步輕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興奮？
    是師父郭敏！
    “師父，東西已經安全送到‘那邊’了。確認無誤。”郭萍兒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種完成任務後的匯報感。
    “嗯。”郭敏的聲音響起，依舊是那種冷靜到近乎漠然的語調，但郭雙兒似乎從中捕捉到了一絲如釋重負的滿意？
    “‘那邊’很滿意。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加快進度。葉兒那邊的曾強屍毒引子培養得怎麽樣了？”
    “二師妹說，非常順利。引子的活性遠超預期，與原株的融合度極高。隻要容器準備就緒，隨時可以……”郭萍兒的聲音更低了下去，後麵幾個字郭雙兒完全聽不清。
    “很好。”郭敏似乎點了點頭，“告訴葉兒，成敗在此一舉。讓她務必確保引子的穩定。至於容器……京城最不缺的就是容器。這場屍瘟，會幫我們篩選出最合適的。”
    郭雙兒躲在牆後，聽得心驚肉跳，渾身冰涼！
    “東西”？送到“那邊”？“那邊”是哪裏？皇宮嗎？
    還是……別的什麽地方？
    “引子”？“原株”？“融合度”？這聽起來……根本不像是治病救人的詞匯！倒像是在描述某種……實驗？
    某種可怕的東西！
    “容器”？篩選？屍瘟……篩選容器？！
    一股寒意從郭雙兒的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一個可怕的、她不敢深想的念頭瞬間攫住了她這場席卷京城、吞噬無數生命的恐怖屍瘟……難道……難道……？！
    不！
    不可能！
    師父雖然性子冷，研究毒術，但她怎麽會……怎麽會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
    郭雙兒拚命搖頭，想要驅散這個可怕的念頭。可師父和大師姐的對話，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紮在她心上！
    “對了，”郭敏的聲音再次響起，“雙兒那丫頭，這兩天安分嗎？”
    “還算安分，一直在房裏，隻是偶爾會叫門。屬下按您的吩咐，沒有理會。”郭萍兒回答。
    “嗯，看好她。這丫頭心太軟，性子又倔，容易壞事。現在是非常時期，絕不能讓她跑出去，更不能讓她知道我們在做什麽。”郭敏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等事情了結……再放她出來吧。”
    腳步聲漸漸遠去，配藥房的門再次關上，落鎖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郭雙兒癱軟在牆角，渾身冰冷，如墜冰窟。師父最後那句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徹底刺破了她心中僅存的僥幸和幻想。
    看好她……心太軟……容易壞事……不能讓她知道……
    原來，關著她，不是保護，而是禁錮！是怕她“壞事”！怕她知道那不可告人的秘密！
    巨大的恐懼、被至親欺騙背叛的憤怒、以及對未知陰謀的驚惶，如同洶湧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郭雙兒。
    她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了血腥味，才勉強沒有哭喊出聲。
    不行！
    她不能崩潰！
    她必須逃出去！
    求生的意誌和對真相的渴望壓倒了恐懼。她猛地爬回牆角，抓住那根銅杵，用盡全身的力氣，不顧一切地撬動那幾塊鬆動的磚石！
    指甲劈裂了，虎口震裂了，鮮血染紅了銅杵和磚塊，她也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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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哢！嘩啦！”
    終於！
    兩塊磚被她硬生生撬了下來！
    一個僅容瘦小身軀勉強鑽過的洞口出現在牆壁上！
    外麵是昏暗的後院走廊！
    郭雙兒心中狂喜！
    她立刻丟掉銅杵，手腳並用地就想往外鑽！
    然而，就在她的頭剛剛探出洞口，肩膀即將擠出去的一刹那——
    一隻冰冷、帶著淡淡藥味的手，如同鐵鉗般，無聲無息地、精準地扣在了她的肩膀上！
    郭雙兒渾身血液瞬間凍結！她僵硬地、一點點地扭過頭。
    昏暗的光線下，郭敏那張熟悉的臉，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那雙平素冷靜銳利的眼睛裏，此刻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冰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雙兒，”郭敏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凍結靈魂的寒意，“你想去哪裏？”
    “師……師父……”郭雙兒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郭敏的目光掃過她鮮血淋漓的手，掃過那個牆洞，最後落回她驚恐失措的臉上，緩緩搖了搖頭，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歎息的殘酷
    “看來，為師還是太縱容你了。你……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話音未落，郭敏扣在她肩膀上的手指猛地一用力！
    “啊！”一股尖銳的刺痛和強烈的麻痹感瞬間席卷了郭雙兒的半邊身體！
    她眼前一黑，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整個人就軟軟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所有知覺。
    在徹底陷入黑暗前，她隻看到郭敏那張冰冷的臉，和大師姐沉默地從陰影中走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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